心灵写作 作者:[美]娜妲莉·高柏-第2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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到了大学时代,我爱上了文学,简直是狂爱唷。为了要记牢杰拉德.曼利.霍普金斯【译注1】的诗作,我用打字机一遍遍地把诗句打了又打。我大声诵读弥尔顿(John Milton)、雪莱(Shelley)和济慈(Keats)的诗,然后晕陶陶地躺在宿舍窄小的床铺上。在六○年代末期就读大学时,我几乎清一色只读英格兰和欧洲其他地区的男作家作品,而这些作家大多已不在人世。他们和我的日常生活距离十分遥远,虽然我热爱他们的作品,但无一能反映我的生活经验。我想必是下意识在猜度,写作并不在我的知识范畴内。我当时完全没想过要提笔写作,不过私底下憧憬着能嫁给诗人。
大学毕业以后,我发觉没有人会聘请我读小说以及为诗而晕眩陶醉,于是和三位朋友在密西根州安娜堡的纽曼中心地下室,合伙开了家福利餐厅,供应自然食品午餐。当时正值七○年代初,餐厅开张前一年,我尝到生平第一颗梨。餐厅的名字叫「裸体午餐」(Naked Lunch),语出威廉.布洛斯【译注2】的小说──「在时光凝冻的那一片刻,人人都看到了每根叉子顶端叉住了什么东西。」早上,我烘焙葡萄干松饼和蓝莓松饼;兴致来的时候,甚至会烤花生酱口味的。我当然希望顾客会爱吃这些松饼,不过我晓得,如果我怀着在意的心情烤饼,它们通常都蛮好吃的。我们创造了那家餐厅,我们再也不需要答出伟大的答案,以便在学校里拿到A的好成绩。就从那时起,我开始学会信任自己的心灵。
有个星期二,我煮普罗旺斯煨什蔬【译注3】当午餐。当你为餐厅作这道菜时,可不是光切颗洋葱和茄子便可了事;料理台上堆满了洋葱、茄子、节瓜、番茄和大蒜。我花好几个小时切菜,有的切块,有的则是切片。那天晚上下班后走路回家途中,我在史戴特街上的珊提柯书店停下脚步,在书架之间流连。我看到一本薄薄的诗集,是艾莉卡.琼恩【译注4】的《水果和蔬菜》。(琼恩当时还未出版小说《怕飞》,尚且默默无名。)我翻开书页看到的第一首诗,讲的竟是煮茄子的事!我好惊讶:「妳的意思是说,这种事也可以拿来作文章吗?」这么思空见惯的事物?我日常做的事?我茅塞顿开。回家以后,我决心开始写我知道的事,开始相信自己的想法和感受,不去顾盼自己身外的事物。我已经不是小学生了,我想说什么便说什么。我提笔写起我的家人,因为没有人会指责我说得不对,在这世上,我最了解的人就是他们。
这一切都已经是十五年前的事了。有位朋友曾对我说:「相信爱,它便会带你到你需要去的地方。」我想加上以下几句:「相信你所爱的事物,坚持做下去,它便带你到你需要去的地方。」别太过担忧安全与否的问题,一旦你开始去做自己想做的事,内心深处终将获得很大的安全感。话说回来,我们当中又有多少享有高收入的人真的拥有安全感呢?
过去十一年来,我在许多地方教写作班;在新墨西哥大学;在喇嘛基金会;在新墨西哥州的道斯(Taos)教嬉皮;在阿布奎基(Albuquerque)教修女;在布尔德(Boulder)教少年犯;任教于明尼苏达大学及内布拉斯加州诺福克(Norfolk)一所名为东北学院的技术学院;担任明尼苏达州的校际诗人;在家里为男同志团体开星期日晚上写作班。我一遍又一遍地采用同样的方法来教学生,那是一项基本知识,也就是相信你自己的心,并对自己的生活经验培养出信心。我百教不厌不说,更因此有了益发深入的了解。
我从一九七四年起开始学打坐。自一九七八至一九八四年,我在明尼亚波利斯的明尼苏达禅学中心正式拜在片桐大忍老师(Dainin Katagiri Roshi,Roshi即为老师,是禅师的头衔)门下学禅。每当我去看他并请教学佛的疑惑,每每听得一头雾水,直到他说:「你晓得,就好像在写作的时候,你……」他一举写作为例,我便了解了。大约三年前,他对我说:「妳为什么来学打坐?为什么不用写作来修行?只要妳钻研写作够深入透彻,便可随心所欲。」
这本书谈的便是写作,它也谈到用写作来修行,帮助自己洞察生活,使自己心神清澄。书中所谈有关写作的各点,亦可转而应用在跑步、绘画,或任何你所喜爱并决心在生活中从事的事物上。当我把书中数章读给吾友──克雷超级电脑公司(Cray Research)的总裁约翰.罗维根(John Rollwagen)听时,他说:「怎么搞的,娜妲莉,妳是在谈做生意嘛。做生意也是这样,没有什么不同。」
学习写作并非一道线性过程,没有什么从A至B至C的逻辑方式可以让人变成好作家。关于写作,并没有一个简单明了的真理便足以解答所有的疑惑,世上有许多关于写作的真理存在。练习写作意味着最终你得全面探讨自己的生命。指点你如何将脚踝断骨接合的知识,并不能教你如何补蛀牙。本书的某一段落可能会表示写作须简洁明朗,这是为了帮你改掉行文抽象、散漫不着边际的毛病。然而,另外一章却又叫你放松,顺着情绪的波动而写,这是为了激励你确实说出内心深处需要说的话。或者在某一章里头说设立工作室,因为你需要有私人的写作空间;可是到了下一章又讲:「走出家门,远离肮脏的碗盘,去咖啡馆写作。」有些技巧适用于某些时候,有些则适用于其他时候。每个片刻都不一样,需以不一样的方式因应才会奏效。凡事皆无一定的对错。
我教学生时,总要他们「写下骨干」,亦即写出他们心中基本且清明的想法。然而我也晓得,我不能光是讲:「好,把事情写清楚,而且要实话实说。」我们在课堂上试用不同的技巧或方法,学生到头来终于开窍了,便会明白他们需要说什么,以及需要如何说出来。不过,我可不会讲:「好,到了第三堂课,等我们探讨过这个和那个,你们就会写得好了。」
读这本书也是如此。你可以一口气把书看完,头一回读毕时效果或许会不错;你也可以随意翻开一章,就读那一章,书中每一章都自成完整的段落。看书时放松心情,用整个的身体和心灵慢慢地吸收。而且,不要光是看书而已,动手写吧,相信自己,明白自己的需求,并且运用这本书。
【译注1】杰拉德.曼利.霍普金斯(Gerard Manley Hopkins; 1844?1889),英国诗人。
【译注2】威廉.布洛斯(William Burroughs; 1914?1997),美国「失落的一代」代表作家之一,《裸体午餐》乃其名作。
【译注3】煨什蔬(Ratatouille)为普罗旺斯名菜,用小火慢煨洋葱、茄子、番茄和节瓜等蔬菜而成。
【译注4】艾莉卡.琼恩(Erica Jong,1942?),美国知名女权主义作家。
2。初写者的心、笔和纸
我很喜欢教入门班,因为我必须重回初写者的心灵状态,重拾我对写作最初的想法和感受。从某方面来说,每一回坐下来开始写作,我们都必须重返初写者的心灵状态。两个月前我们写了篇好文章,但这并不能担保我们能再一次写出佳作,这事可是说不准的。说实在的,每一回动笔时,我们都在纳闷自己以前到底是怎么做到的。
每一回都是一趟新的旅程,而且没有地图。
因此,当我教写作班时,都必须把同样的故事从头到尾再讲一遍,心里同时得记住,学生们都是第一次听到这个故事,我必须从最开头的地方讲起。
首先来看你要用来写字的那支笔。这支笔必须能书写流利快速,因为脑袋思想的速度永远快过手写的速度,你可不会愿意让一支慢笔更加减缓你手写的速度吧。原子笔、铅笔和毛毡笔都慢,尤其是毛毡笔。到文具行去,看哪种笔让你写起来最顺手。试用不同种类的笔,而且别买太花俏、太昂贵的笔。我多半用价廉的西华(Sheaffer)钢笔,一支大约一?九五美元,它还有可替换的墨水夹。多年下来,我已买过成百上千支,每种颜色都买过,虽然它们常会漏水,可是写起来很快。新上市的钢珠笔写得也挺快,但是有一点不大好控制。你会希望能感受得到笔接触纸面的连结感和质感。
也得想想你的笔记本,这一点很重要。它是你的工具,就好像木匠少不了槌子和钉子一样。(幸福吧,只要一点点成本,你就能作生意了!)有时候,有人会买高价的硬皮记事本,庞大又笨重,而且因为本子外观精巧好看,你会以为非得在上头写好些文章才配。相反地,你应该觉得,就算在纸上写下全世界最烂的垃圾文字也没关系。给自己宽阔的空间来钻研写作,便宜的活页笔记本会让你觉得,你很快便可以将它填满,然后另买一本。此外,这种笔记本也易于携带。(我常买笔记本大小的皮包。)
加菲猫、大青蛙剧场、米老鼠、星际大战等,我爱用这种封面很好笑的笔记本。每年九月开学时,这类笔记本就会上市,售价比一般的活页笔记本贵一点,可是我喜欢它们。打开史奴比封面的笔记本很难叫我太过一本正经,这也让我比较容易能找到它们──「喔,对了,那年夏天我是用西部冒险系列的笔记本。」多试用不同的种类:内页空白、划线,或印有图案的;硬皮或软皮包装的。到最后,它都得为你效劳。
笔记本的大小也有关系。小的笔记本可以装进衣服口袋里,可是这么一来,你也只能记下小的想法。但这也无所谓,美国名诗人,同时也是小儿科医师的威廉.卡罗斯.威廉斯(William Carlos Williams,1883~1963),就趁着看诊等病人的空档,在处方笺上写了不少诗。
细节
大夫,我找了你好久哇
我欠你两块钱
你好吧?
很好,等我一弄到钱
就带来给你哪【原注1】
在他的诗集中,可以看到许多处方笺篇幅的诗作。
有时,你可能会想把思绪直接用打字机打出来,而不想写在笔记本上。写作运用到身体,因此会受所用工具的影响。打字时,你用手指敲键盘,打出来的是一个个黑色的字体:你内在的另一个层面可能会因而浮现。我发觉当我在写带有强烈情绪的文章时,我非得先手写在纸上不可。手写的动作和心情的波动有着比较紧密的关连。
然而,当我要写故事的时候,则会直接用打字机。
还有件事你不妨一试,那就是对着录音机讲话,看看说出自己的想法并直接将声音录下来的感觉如何。或者把它当成方便行事的办法:你可能正在缝衣服的边,而这让你想起了有关你前夫的往事,你想把它写下来。你的双手忙着缝纫,可是你有张嘴可以对录音机讲话。
我很少用电脑工作,但我能想像用苹果电脑写作的滋味:把键盘放在膝上,闭上双眼,就这么一直打下去。
电脑会自动换行,那叫做「线回」(wrap…around),你可以没完没了地敲键下去,不必担心打字机到了一行终了,会发出叮的一声。
勇于实验,甚至试着在大张的绘图纸上写作。内在的世界诚然会创造外在的世界,然而外在世界和我们所使用的工具也会影响我们思想成形的方式。试着用飞机在空中喷烟写作。
要慎选工具,可是也不要太过小心翼翼,以致紧张兮兮,或花在文具行的时间比花在写字桌前的还多。
【原注1】William Carlos Williams; The Collected Earlier Poems (New York: New Directions; 1938)。
3。初始的意念
写作练习的基本单位乃定时演练。随你喜欢,你可以替自己设定十分钟、二十分钟或一个小时,多久都行。
一开始你可能想先设定短一点的时间,一星期以后再增加,或者你可能第一回便想埋首写作一个小时。随便怎样都好,重要的是,不管你选定的时间有多长,都必须遵守,并写完整个时段。
1。 手应当不停地写。(不要停下来重读你刚才写的那一行,那只是在拖时间,并在设法掌控你正在说的话。
)
2。 不要删除。(那是在编辑你写的东西,就算写出来的并不是你原本打算写的东西,也随它去。)
3。 别担心拼错字、标点符号和文法。(甚至别去管是否把字写出了格子,或超出线。)
4。 放松控制。
5。 别思考,别想着要合乎逻辑。
6。 直捣要害。(倘若你写出了可怕或太过赤裸裸的东西,那就一头钻进去,其中说不定蕴藏了很多能量。) 以上即为规则,必须确实遵照,因为你的目标就是要竭尽所能回到初始的意念,回到能量末受社交礼节或内在压抑阻挠之处,回到你把心灵实际所见与所感都写出来的地方;而不是心灵以为它该见到或该有的感受。这是捕捉你心灵奇妙之处的绝佳机会,藉以探索思想嶙峋不平的边缘;就像切根胡萝卜似的,让你的意识将纸张染得如生菜沙拉一般五色缤纷。
初始的意念藏有巨大的能量,呈现心灵对某件事物灵光一闪的最初反应。但内在的潜意识压抑往往会抑制它们,我们因而生活在第二手、第三手想法的世界里;思索再思索,再三地远离了和初始灵光的直接联系。比方说下面这句话──「我把喉咙上的雏菊割掉了」突然浮现心头,可是我受过一加一等于二逻辑训练的脑子,经过深思,基于礼貌、恐惧,加上对自然无矫饰的语言感到难为情,于是会这么说:「胡说八道,你听起来一副想自杀的样子。别让人见到你在割喉咙,人家会以为你是神经病。」如果我们听任潜意识的压抑发威,我们会写出:「我的喉咙有点痛,所以我什么话也没讲。」合宜但无趣。
初始的意念亦未受到「自我」(ego)的阻碍,我们内在的这个机制一直设法要取得控制,想证明这个世界是永恒、充实、持久且合乎逻辑的。然而世界却不是永恒不变的,它时时在变动,并充斥着人类的苦难。因此,一旦你表达出不受自我约束的东西,文中也会充满着能量,因为它表达了世事的真相;你的文章并未负担自我造成的包袱,你乘着人类意识的波浪前进了一会儿,并用个人的细节来描述这趟旅程。
坐禅时,你得把背挺直,双手置膝或置于身前,盘腿坐在叫做zafu的坐垫上,这个姿势名为「手印」(mudra);你面对白墙,留心自己的呼吸,不管心里感觉如何──心头洋溢龙卷风般的怒火和抗拒也好,还是像大雷雨般的喜悦与悲哀也好,你都得持续坐着,背挺直,面墙盘腿打坐。你学会一件事:不论内心的思潮或情感有多澎湃,都得不动如泰山。继续坐着,这便是得遵守的纪律。
写作亦是如此。当你接触初起的意念时,你必须当个伟大的斗士,从这些意念写起。特别是在一开头的时候,你可能会感到情感洋溢且能量充沛,因而难以自持,但切勿停笔。应持续用你的笔记录生命的细节,并洞悉这些细节的核心。在初级写作班上,常有学生读了自己方才所写的东西以后,痛哭失声。这无伤大雅,他们也常边写边哭。我鼓励他们透过泪眼阅读或写作,如此才能显现出另一面,而不再受情绪摆布。流泪时不要停下,勇往直前探究真相。这就是该守的纪律。
为什么初起的意念能量如此丰富?因为它们牵涉到清新的气息与灵感。灵感意味着「吸纳」,吸纳神灵,你的世界因而变得比本来的宽广,而初始的意念随即显现出来。它们并不掩饰眼前正在发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