唐师曾我在美国当农民-第2章
按键盘上方向键 ← 或 → 可快速上下翻页,按键盘上的 Enter 键可回到本书目录页,按键盘上方向键 ↑ 可回到本页顶部!
————未阅读完?加入书签已便下次继续阅读!
只有男人间的患难情谊是地久天长的,我渴望这种生活。领事馆门口面似菲律宾人的门房打断我的梦想,让我进去,通过安检时扣留了我从不离身的BP机、傻瓜相机和瑞士军刀。我腰间只剩下一条光秃秃、雄赳赳的伊拉克共和国卫队武装带,极不和谐地圈在裤权上缘。
星条旗下一位王指纤纤的漂亮小姐一上来就拿走我20美元,熟练地装进钱盒才轻启朱唇,说给不给签证全得这样,中国领事馆也是这样收美国人钱的。弄得我不得不对金国帝国的法制肃然景从,同时对中国“也这么收美国人钱”不好意思。其后我与数十人被分排成四路纵队,沿签证大厅缓步而行,等候签证官依次点名。环顾左右鸦雀无声,各位同仁仿佛一群5 ;颈待宰的鸭,目光呆滞,踌躇不前。而我背心裤权腰挂被解除武装的武装带,颇似迪斯尼动画片中的鹅表哥。侧耳细听,众人正在议论哪位签证官心黑手辣、哪位耳软心活。于是四路纵队又在星条旗下不断重新组合,“兵无常势,水无常形”,仿佛诸葛亮在操练八卦阵。
见我呆鹅般探头探脑四下张望,一位经验丰富的北大学弟附口过来指点我,回答签证官问话要先自报家门“北大毕业”,因为眼前这几位签证官全在北大学过中文。就在我毕恭毕敬洗耳恭听教诲之际,忽觉得迎面冷气拂面,这才猛然发现我这一纵队仅剩下我孤身一人,正面对“心黑手辣的窗口”。我再一次莫名其妙地站到最前列,被群众推到头排当了英雄。
“你!就是你!”被推到头排的我极不情愿地迈步走向电喇叭发出声音的地方,努力像英雄那样将护照悲壮地递进阔不盈尺的窗口。
“你为什么要去美国?”电喇叭威严地问。“去看我二伯,他太老了。”“他太老了?”电喇叭边翻护照边随口搭讪。“请等一下。”电喇叭念着我的名字把我安排在窗口便悄然而逝。
两分钟后,沉默的电喇叭又嚎亮起来:“你真见过飞毛腿的袭击吗?会讲英语吗?”我说,我是飞毛腿下的幸存者,我的英语比我的阿语稍好一些。“是吗?伊拉克人民好吗?”我说伊拉克人民是集合名词,不能说好不好,我个人感觉伊拉克人民友好,战争使他们的生活水平大为下降。“卡扎菲的精神正常吗?”我说卡扎菲上校是撒哈拉沙漠造就的民族英雄,他的人民喜欢他、了解他,这是一般中国人、美国人都无法理解的。“你还准备当记者吗?”我将夹有我与拉宾、阿拉法特、卡扎菲、曼德拉、加利等世界名人合影的记者证塞进小窗,电喇叭发出惊奇的喷喷声,引得邻近窗口的签证官也凑过来审视,一时停顿了工作。
“欢迎英雄来美国。美利坚喜欢勇敢的人。”电喇叭重新甜美起来,“请再缴以下费用,明天下午来取签证。顺便送我一本你写的海湾战争。我叫马德尼。”面对星条旗我伸着脖子连声大喊:“别忘找我钱!”
初到新大陆
出师不利,从不离身的“保命表”突然停了摆
明天就要飞美国,手头的事却总也做不完,真想一刀将自己劈成两半,可连上医院做分身手术的时间都没有。手表也来添乱,这块随我南征北战、忠勇异常的大铁表,乃是瑞士最有名的潜水表TAG -HEUER ,广告称其“压力之下,毫无惧色”。偏偏在1996年9 月9 日9 点,我在新华社摄影部请假时停了摆。开车到隆福寺瑞士名表城修表,可整条大街已拆得地覆天翻不知其所在。自幼迷信的我将这一切视做不祥之兆。
中午匆匆爬到新华社新闻大厦22层,气喘如牛地参加“西藏墨脱探险新闻发布会”。我原本是这支探险队的电视片主持,由于二伯病重不得不仓促赴美。北极探险队长李桂科对我的临阵脱逃大为不满,1990年他曾和我同队征服世界屋脊。新闻界的同行也来凑热闹,追问我这两年怎么销声匿迹了。我说天时地利人和皆离我而去,去年在神农架找野人差点坐上那辆车翻人亡的倒霉吉普,日前参加吉普越野赛又撞断一棵柳树。
离飞机起飞还有10小时,我还望着停了摆的大铁表发呆。尽管《世界博览》任主编为我登程专门送来一只新表,可平素迷信的我已在考虑取消这次美国之旅。蜗居灯下,《民族画报》的“米老鼠”凌风正给我抢修手表,1990年在世界屋脊,他曾在帐篷烛光下修好我摔坏的莱卡相机。时光飞逝,往事如烟。仔细端详镜中自己刚剃的傻头,气色不佳神情肃穆,一张传统的温良恭俭让的面孔。莫非这张吻过阿拉法特、卡扎菲的老脸真会惨遭超级大国的“反恐怖”严打?《金刚经》说得妙:“一切有为法,如梦幻泡影,如露亦如电,应作如是观。”手表停摆,可思想仍在飞速前进。
信手翻阅面前的各种地图,遥想100 年前北京还没有世界地图的岁月。梁启超、谭嗣同特地从上海弄来一张世界地图,挂在强学会。为开国人眼界,梁启超每天四处宣讲,请人观看。不料戊戌变法失败,强学会仅存在了三个月,这张仅有的世界地图也被查封。何况150 年前根据《四洲志》编辑《海国图志》的林则徐、魏源。洋人的船越造越大,朝廷就是不准“寸板下海”。连开明的乾隆皇帝也将勇于放洋出海者斥为“背祖宗庐墓”的“天朝弃民”。粟裕大将称“不谙地图,勿以为宿将”。光阴流逝,改革开放以来,我个人收集的地图已逾百种,更别说单人独骑大江南北塞外东西粗食豪饮、云游名山丸;!结交五湖四海的妙趣。浪迹天涯培养起的职业本能已积习难改,浮动的心受不了禁铜心智的沉闷空气。就在我仰望长空、心猿意马肆意驰想之际,子夜降临,万籁俱寂。握在“米老鼠”凌风手心的大铁表也借着子时的鼠气,终于又合着我的心跳激荡起来。此时,距出发还有6 小时。
我挺着沾有老爸浊泪的胸脯直奔机场
青年报、电视台的记者天不亮就摸到了家门口,仿佛又要打海湾战争。再细小的东西也经不起拿到显微镜下反复放大,面对记者,久病成医的我已学会三缄其口。我那天性善良的老爸每次送别都生怕我肉包子打狗,化作他乡怨鬼,这回更担心他那无嗣的二哥真把我变成美国农场主。情绪激动时竟翻出35年前的日记,硬说我一出生就尿湿了他的裤子,仿佛这样就能让我“把根留住”。我说:“人生各有一乐。子日:知之者不如好之者,好之者不如乐之者。我离不了黄河、长城、熊猫野人的探险之乐。”这一乐,乐得老头子破涕为笑,半碗豆浆混着浊泪全洒在我前胸。尽管我竭力阻拦,我老爸的哭丧脸还是被电视台播了出去,我则挺着沾有老爸浊泪和豆浆的胸脯直奔机场。
美国西北航空公司的波音747 怪叫着拔地而起,迎着萧瑟秋风把遍地碎金的古都抛到秋高气爽的蓝天里。飞机真是奇妙的东西,金钱买来的机票,可以改变空间换取时间,真可谓“时间就是金钱”。故宫的红墙碧瓦还未隐去,眼前晃动的已是细腰高腿、金发碧眼的美国空姐。我的衬衣上还沾着老咪。小明、小赖赖们的猫毛,揣在裤兜的右手还捏着早晨喂鸡剩下的碎米。像以往每次出差一样,面对我了如指掌的北京,我总是欲别又依依。
飞过黄海,驾临日本,俯瞰日本像一条青虫在太平洋西端蠕动。正是这虫形的岛国从1895年开始蚕食中国,1931年吞并了中国东北,其后是东亚、南亚、东南亚和太平洋岛屿,活捉英将玻西瓦尔,打跑美将麦克阿瑟……直到1945年,中国人浴血奋战了14年,在盟军两次核打击后,日本的嚣张气焰才被扑灭。随后,麦克阿瑟以盟军最高司令官身份执行占领日本的任务,我的二大妈唐邵和景就当过麦克阿瑟占领委员会的秘书,她的父亲邵逸周是中国占领日本商务代表。日后成名的华人作家赵浩生教授当时是随军记者,50多年后赵老还称赞我二大妈唐邵和景是代表团中最有教养的美女,并为其嫁给我们唐家愤愤不平。从舷窗望下去,昔日的广岛、长崎无从分辨,缕缕白云在晴空中攒动,仿佛是当年蘑菇云的残余,令我油然产生我是B24轰炸机投弹手的错觉。
从东京上来一大帮西服革履的日本人,一齐点头哈腰一躬九十度地大喊“四马参、四马参”。一开始我还以为是兜售刺参之类的海产品,后来才明白是在道“对不起”。我身旁的空座也来了两位面容姣好、身长条顺的日本小姐,“四马参”之后款款落座,全身上下散发着经济强国青年的满腔自信,一扫故事片中鬼子的骄横和战败时的屈辱之相。嘈杂鼎沸的日本人颇令我身后的一位伟丈夫频频侧目,这位移居洛杉矾的港商自称正准备发动百条渔船保卫钓鱼岛,听说我是个好事的记者,当即邀请我参加,听得我差点跟他去两栖登陆。
香港老兄的笑话:武大郎原是日本国王
说到日本,这老兄还给我讲了日本人为什么要去钓鱼岛的故事。
说当年武大郎被西门庆毒死后抛人黄河,顺流漂进大海,被一只海龟救上海岛。岛上居民比武大还矮,他们见武大高大威猛,就推举武大为国王。三宫六院七十二妃,武大很快有了一大群王子,这些王子散落民间,岛民的身高有了显著提高。
武大称王后念念不忘西门庆可恶:“日来日去,日本人头上来了。”正好大臣求赐国名,就随口说:“日本人。”另一大臣取白布求画国旗,武大摸出一块炊饼随手拍去,就是国旗。“西门庆和潘金莲要我死,我偏要活得长久。”遂把“武运长久”画在旗上,意思是武大郎运气长久。
感念海龟救命之恩,武大降旨龟为神物,举国响应。大郎卖炊饼出身,习惯见人大鞠躬,全国无不仿效。武大上朝“有事出班早奏,无事早早退朝”,但手下全是文盲。武大只好给大臣办班扫盲。可武大自己识字有限,只认得一些偏旁部首,学生使用时又忘了许多,于是形成一种“假”文字,称做平假名、片假名。
一天,武大发现臣民没有姓,“名不正则言不顺。干脆指地为姓,住哪里就姓什么”。于是有了“田中”、“松下”、“山口”。“至于名字,就一二三四往下排。但老大不能叫大郎,那是我的忌讳,只能叫太郎。老二不能叫二郎,那是武松的忌讳,只能叫次郎。”于是有了田中太郎、松下次郎和山本五十六。
武大山珍海味吃腻了,想起当初海上漂流吃生鱼,就让御膳房做鱼一定要生,想不到大受欢迎,生鱼片遂成为国菜。
因西门庆经常到自家和潘金莲上床,害得武大没处睡,只好睡在地上,日久天长养成习惯。既然国王都睡在地上,臣民也只能睡在地上,铺张席子,就是所谓“榻榻米”。
武大在中原曾被称做“三寸丁谷树皮”,有些自卑,到日本怕被人看不起,下令凡是比自己高的男子一律处死。许多家庭为保住儿子,就将儿子的腿打断,结果国民粗矮而且罗圈腿。武大因潘金莲而痛恨女人,下令女人只能在家伺候丈夫,而且要跪姿伺候,以示惩罚。漂亮的女人全部处死,所以日本的丑女极多。
武大当了几十年国王,无疾而终,弥留之际留下遗训,要子孙后代找西门庆报仇。子孙们日夜操练,跑到少林寺偷学几招功夫,为了纪念国王武大郎,取名“武氏道”,后来因为日本人文化程度低,加上该国只有假文字,结果传成“武士道”。又因为武大赤手空拳得天下,这些功夫又被称做“空手道”。
最近,武大后人看了台湾毛片儿《金瓶梅》,就怀疑西门庆藏到台湾,加上CCYV播放的《水浒》由台湾演员王思懿扮演的潘金莲似乎是个正面形象,还每天在黄金时段“人人都为礼品愁,我送老爹海狗油”。为海豹鞭壮阳药做广告,更确信一对狗男女躲到台湾一带,于是一帮矮人爬上台湾对面的钓鱼岛。
我的迷彩军用背囊,引起联邦调查局的怀疑
听着香港老兄的武大故事,笑得我前仰后合。尽管明知其中牵强附会,但作为一介身受日本军国主义迫害的文弱布衣,面对不思悔改的“武运长久”,就是真有过激行动也未尝不可,更何况仅发几句牢骚。况且讲故事的老兄早已由香港移民美利坚,美利坚《宪法第一修正案》天字第一条就规定言论自由。倒是我自己对反右、文革心有余悸,担心因言获罪,适应不了美国式的自由民主。
恍惚间似乎怎么也弄不懂时间了。从北京起飞后,每向东飞一个时区我就把表向前拨一小时,飞越国际日期变更线又得往回倒拨。我从北京起飞时是北京时间1996年9 月11日上午9 :00,“911 ”是美国通用的报警电话号码,也是我直接接触美利坚的开始。从这天以后,我对美国的许多看法开始改变,一个真实神秘的国家清晰地呈现在我面前,取代以往的传闻和偏见。风雨飘摇我再次体会到人在空中身不由己的感觉,平添时光飞逝、地老天荒、红颜易老、沧海桑田的感慨。
一梦醒来,波音飞机正歪着膀子盘旋,脚下是以好莱坞。迪斯尼闻名的洛杉矾。洛杉矾是一座三面环山一侧向海的港城,沿落基山脉西坡委蛇排列的一堆小城集合成太平洋东岸的最大城市。洛杉矾国际机场——如传说的那般宏大、壮观之余,给人以小虾米游西湖的感觉。
店大欺客。立足未稳,我就一头雾水地被请到一边,一位生来一张扑克脸的官员对我的来去格外关心。事后从《时代》周刊上知道,我之所以受此“殊荣”,是因为我的全部行李仅为一个巨大的迷彩军用背囊,而联邦调查局一直怀疑亚特兰大爆炸案的肇事者用的就是这种双肩背囊。大概看我凛凛一躯满脸正气,先生们旋即迅速恢复了我的自由,连我的大背囊都未打开。可不久前我的好友、肯特大学物理系的胡晓东虽与我案情相仿,但因态度蛮横,被机场扣了24小时才重见天日,而我的表哥亦遭此厄运而发誓再也不去美国。
我表哥于永清原是西安音乐学院教二胡的,可弃艺下海,一来二去,在深圳开了公司。财大气粗后自然放眼世界,1996年11月18日晚为开拓业务到了美国。那天晚上,他身着一套昂贵的名牌西装,皮鞋锃亮,墨镜背头,手提密码箱晃下飞机,可还未来得及神气活现,就被一只撑船大手礼貌而坚决地请到了一边。警官当即命令表哥当众打开密码箱做常规检查,结果一开箱就跳出齐刷刷两万美金。围观的所有美国人如临大敌准备卧倒,因为美国人花五分钱也常用信用卡,从没人见过哪位旅客随身携带这么多现金。按美国人的法律和思维逻辑,随身携带数万美元的独行客,不是走私军火,就是贩毒。加上我那周身上下名牌行头的表哥虽然生意走向世界,可掌握的语言还停留在中国。财大气粗的中文与惯于当世界警察的英文刚一交锋,天雷勾动地火,我表哥就被铐在地上。再往下的细节我表哥死活不肯说,看得出其屈辱不亚于签订《南京条约》割让香港时的满清政府。
美国移民局权力很大,它有权怀疑任何抵美旅客的合法签证,在被怀疑者的护照上盖个血红的大印“作废”,再将其递解出境。由此说来洛杉矾机场对我已是宽大至极,女移民官并没有像传闻的那样强令我出示返程机票,可以往的所有传闻都说没有返程机票会被拒绝人境。排在我前面的一位女士就因持B -2 探亲签证而又没有中国回程机票,被移民局的几位大汉带到一边谈话,瑟瑟发抖哀婉可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