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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章

06随想集-第2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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的樊篱。我说:“世界是背信弃义的。”

    突然我大吃一惊。我仿佛感到有人在说:“真是忘思负义!”

    我凝望窗外透过树柳的枝枝一轮新月正冉冉升起好似那位离人的微笑在与我捉
迷藏呢。从那散布星斗的黑暗夜空仿佛传来了责备的话语:“我给予你的那种东西
难道是空的?莫非要等到帷幕落下你才如此地坚信不疑?”

                                 十七年

    我是她十七年的相识。

    多少交往多少会晤多少畅谈!她有过多少梦想多少暗示多少推断;启明星的光
辉有时伴着她打破凌晨的酣睡茉莉花的清香有时充满了六月的黄昏有时响起了暮春
时节疲惫的鼓乐声;十七年来这一切都深深地织进了她的心里。

    而且每当我们相会她总是呼唤我的名字。回答她呼唤的人不是造物主的独自创
造而是在对她十七年的了解过程中成长起来的;有肘是在景仰中有时是在藐视中;
有时是在工作中有时是在闲暇里;有时是在大庭广众之中有时是在背地里;只是在
对一个人的默默了解之中我这个人才成长起来。

    后来又过了十七年。但是往昔的白昼往昔的黑夜在系圣城的时候却一个也碰不
见了它们都已经失散。

    然而它们每天都在问我:“我们将在何处安歇?是谁把我们唤来将我们包围着?”

    我无法回答只是默默地坐在那里思索可是它们却乘风飞去。

    它们说:“我们出去探索。”

    “探索什么?”

    它们自己也不知道去探索什么所以时而飞向这边时而飞向那边;就像傍晚不协
调的行云潜入黑暗中我再也看不见它们的身影。

                               最初的悲痛

    过去的一条林荫道今天已长满了芳草。

    在这个无人之地有人突然从背后说道:“你认不出我了吧?”

    我转过身来望着她的脸说道:“我还记得不过无法确切地叫出你的名字。”

    她说道:“我是你那个很久以前的、那个二十五岁时的悲痛。”

    她的眼角里闪耀着晶莹的光泽宛如平湖中的一轮明月。

    我木然地立着。我说:“从前我看你就像斯拉万月的云朵而今天你倒像阿斯温
月①的金色雕像。难道说你把昔日的所有眼泪都丢弃了么?”

    她什么也没有讲只是微笑着;我明白一切都蕴含在那微笑里。雨季的云朵学会
了秋季春福莉花的姐笑。

    我问道:“我那二十五年访青春莫非至今还保存在你的身边认她回答说:“你
看我颈子上的这挂项链不就是么。”

    我看到那昔日春天的花环一片花瓣也没有调落。

    于是我说:“我的一切都已表老可是怎挂在你颈子上的我那二十五年的青春至
今都没有枯萎。”

    她慢慢地摘下那个花环把它戴在我的预子上说:“还记得么?那时候你说过你
不要安慰你只要悲痛。”

    我羞愧地说:“我说过。可是后来又过了许多岁月然后不如何时又把它忘却。”

    她说道:“心灵的主宰者是不会把它忘却的。我至今仍然隐坐在树荫下。你应
当崇敬我。”

    我把她的手放在我的手土说:“我难道就是你的动人的形象么?“

    她回答说:“过去的悲痛今天已经变成安乐。”

    ①阿斯温月:印历六月相当公历九、十两月之间。

                                  小议

    现在我明白了人们用非正义之火把自己未来的所有时光都烧成了灰烬使它变成
了黑蒙蒙的颜色一日春天降临那里就不会再萌发新叶。

    很久以来人们就准备着一个宝座。那个宝座向人们报告说他们的神仙将要光临
寒舍神仙已经出发上路了。

    人们发狂的时候捣毁了长期准备的宝座那时候圣地上那个被毁坏的祭坛说:
“没有一点儿希望了谁也不会再来了。”

    旷日持久的准备当时已经毁灭。那时节从四面八方传来了喊声:“胜利了动物
胜利了!”

    我当时听人们说:“今天什么样明天也就什么样。时间就像戴着眼罩的一头公
牛永远绕着同一架榨油机转动发出同一种悲惨的叫声。这就叫创造。创造就是盲人
的哭泣。”

    心灵说:“那是为什么呀!就让歌声立刻停止吧!现在只有背负重担的争吵再
也没有满怀希望的歌声。”

    从童年起望着那条路,我心里就一再感触到欢迎曲的气息——看到那条路在倾
听着地平线的絮语我就明白了战车已经从彼岸出发——今天我凝望着那同一条路;
我觉得那里既没有行人的语声也没有任何房舍。

    七弦琴说:“如果在漫长的道路上没有我乐曲的伴侣那么就把我抛到路奔去吧。”

    当时我望着路旁。我惊奇地看到一棵带刺的树立在尘埃中;树上只开着一朵花。

    我叫了起来:“哎呀!那就是足迹呀!”

    当时我看到他平线在同宇宙窃窃耳语当时我看到它正在注视着苍天。当时扶看
到在月光下核们村的叶子在瑟瑟抖动;透过竹林的缝隙月光仿佛在向湖水眨眼示意。

    道路说:“不要害怕。”

    我的七弦琴说:“请弹奏乐曲。”

                                 迎宾曲

                                   一

    筹备工作如此紧张没有一点儿空闲容我静静地考虑一下筹备的目的何在。

    然而百忙之中我有几回推推心灵问道:“莫非有嘉宾莅临产“等着看吧。”心
灵说“当务之急是占领地盘筹措材料建造大厦。不要打搅我。”

    我不再言语埋头做事。我估计占够了地盘备齐了材料建成了大厦会有答案。

    地盘日益扩大材料备足七幢配楼已建成。我忍不住又开了口:“请回答我的问
题。”

    “我没工夫你再等等。”心灵有些不耐烦。

    我不计较他的态度:“你要占据更大的地盘筹措更多的材料建造更高的大厦?”

    “或许如你说的那样。”

    我暗暗惊讶:“你至今不满意?”

    “这立锥之地能担当接纳的重任。”心灵答非所问。

    “接纳谁呀?”

    “改日奉告”

    我偏偏刨根问底:“来者是伟人?“

    “也许是——。“

    如此宽阔的场所一如此雄伟的建筑竟然容纳不下他!我只得重又废寝忘食地劳
作。谁见了啧啧称赞:“这是个勤奋的人。“

    我时常心生疑由心灵这猴子恐怕未必知道来者姓甚名谁他故意把一项项艰巨的
任务压在我头上借此回避回答问题。我多次想停工侧耳倾听路上的足音;我没有心
思扩建大厦只想在里面点亮华灯;我无意继续筹措材料而欲趁花事未歇编个芬香的
花环。

    然而我身不由己。心灵是我的总管他日夜用天平、钢尺精确测量各种物品的重
量、长度和价值。他的座右铭是“多多益善”。“为什么需要这么大的场所?”有
一天我问。他异常宏大。”“他是谁?”

    谈话往往到此中断接下来是沉默。

    当我纠缠他说“不行!你得明确地回答”肘他勃然大怒:“放肆!谁的规矩!
你总是弄些没头没脑、轮廓不明、涵义玄奥的事情来妨碍我浩大工程的落实。关注
一下我的处境嘛形形色色的诉讼案件各种各样的斗殴;棍棒、长矛、持枪的士卒充
斥街巷;瓦匠、劳工、红砖、木材、水泥之间已无插足地。一切清清楚楚没有疑问
没有暗示你为何视而不见罗罗嗦嗦?“

    我暗暗自责:我生来愚拙而心灵是聪慧查智的。于是我又提篮运砖搅拌泥灰。

                                   二

    过了一段日子我扩展的领域越过了疆界。

    大厦造了五层六层正铺地板的时际一刹间雨云消散;乌云变成白云;从盖拉莎
山峰①融合晨曲的闲暇,风徐徐吹来,以玛纳斯湖莲花的清香熏染昼夜的时辰使之
同蜜蜂一样悠然自得。我抬头遥望无垠的天穹,俯视着六层大楼的傲岸的脚手架发
出清朗的笑声。

    我兴奋不已逢人便问:“喂请告诉我哪阵风在奏乐?”

    他们爱理不理:“别缠我我有事。”

    倒是一位头上绕着玉兰花条的疯子背靠着凸露的树根坐在路边前南自语:“迎
宾曲飘来了。”

    我不清楚我领悟到了什么忙问:“不久可以见面了?”

    他古怪地一笑:“是的快了。”

    我急忙返回账房规动心灵:“立刻停工!”

    “荒唐!人家自嘲笑济是个蠢才。”。

    “我不在乎。“

    心灵惊觉起来:“你是不是听到了什么风声?”

    “是的消息传来了。”

    “什么消息?”

    糟糕!我也讲不清楚。不过确有消息说从玛纳斯湖滨一群仙鹤正沿着阳光之路
飞来。

    心灵摇摇头:“巨大的彩色飞车和庄严的仪仗队在哪儿?我尚未听说尚未见到
哩。”

    这时不知谁把点金石投向苍穹顿时艳阳照亮四周的景物隐隐听见喧哗“使者到
了。”

    我匍甸在地一面遥拜一面问道:“他果真光临了?”

    周围欢声雷动:是的他已光临!

    心灵惊慌失措:“啊呀六层地板正在浇铸材料还未备足。”

    空中传来响亮的命令:推倒你的六层大楼!

    “为什么?“心灵迷惑不解。

    “今日使者光临你的大楼挡道。”

    心灵膛目结舌。

    我忽又听见“快清理你的材料!”

    “为什么?”心灵不服气。

    “你堆积的材料侵占了地皮。”

    我只得执行命令。繁忙的日子里我建造六层大楼。清闲的日子里一层层拆除;
繁忙的日子里我奔走于市场采购建筑材料清闲的日子里我同它们决别。

    然而哪儿是巨大的彩色飞车?哪儿是庄严的仪仗队?

    心灵环顾四周。

    他看见了什么?

    秋晨的启明星。

    仅此而已?

    还有一簇素馨花。

    仅此而已?一片。

    又发现民翼起幕的一只喜鹊。

    别无他物?

    一个孩子给笑着从母亲怀里扑进外面的阳光。

    “你所说的来者仅为这些?”

    “是的为此晴空口日吹奏情笛早晨阳光明媚。”

    “为此需要广阔的地域?”

    “是的你的国王需要七座金殿的王宫你的主人需要满屋财宝。而他们需要整个
世界整个明丽的蓝天。”

    “所谓的崇伟呢?”

    “包含其间。”

    “那个孩子给你什么思惠?”

    “他带来了五帝的思典带来了世界的希望、安逸和欢乐。他秘藏的箭囊装着百
发百中的神箭他心里排放着无敌的投论。”

    心灵问我:“哦诗人你略有所见略有所悟?“

    我答道:“我赋闲正是为这个以前没有时间所以不能洞察幽微大彻大悟。”

    ①大神湿婆居住的玉山。

                               生命与心灵

                                   一

    我的窗前是一条红土路。

    路上镶效地移行着载货的牛车;绍塔尔族姑娘头顶着一大捆稻草去赶集傍晚归
来身后用下一大串银铃般的笑声。

    而今我的思绪不在人走的路上驰骋。

    我一生中为各种难题愁闷的、为各种目标奋斗的年月已经埋入往昔。如今身体
欠佳心情淡泊。

    大海表面波涛汹涌;安置地球卧榻的幽深的底层暗流把一切搅得混跑不清。当
波浪平息可见与不可见表面与底层处于充分和谐的状态时大海是平静的。

    同样我拼搏的心灵总息时我在心灵深处获得的所在是宇宙元初的乐土。

    在行路的日子里我无暇关注路边的榕树而今我弃路回到窗前开始和他接触。

    他凝视着我的脸心里好像非常着急仿佛在说“你理解我吗?”

    “我理解理解你的一切。俄宽慰他“你不必那么焦急。”

    宁静恢复了片时等故再度打量他份重7孩起诗的发焦灼碧绿的叶片飒识得闭
“灼灼闪光。“

    我试图让他安静下来说:“是的是这样我是你的游伴。千百年来在泥土的游戏
室里我和你一样一口一口吮吸阳光分享大地甘美的乳汁。”

    我听见他中间陡然起风的声响。他开口说:“你说得对。”

    在我心脏血液的流动中回荡的语音在光影中无声地旋转的音籁化为绿叶的沙沙
声传到我的身边。这话音是宇宙的官方语言。

    它的基调是:我在我在我们同在。

    那是莫大的欢乐那欢乐中宇宙的原子、分子瑟瑟抖额。

    今日我和榕树操同一种语言表达心头的喜悦之情。

    他问我:“你果真回来了?“

    “哦挚友我回来了。”我即刻回答。

    于是我们有节奏地鼓掌欢呼着“我在我在。”

                                   二

    我和榕树倾心交谈的春天,他的新叶是嫩黄的,从高天遁来的阳光通过他的无
数叶维与大地的阴影偷偷地拥抱。

    六月阴雨绵绵他的叶子变得和云霓一样沉郁。如今他的叶丛像老人成熟的思维
那样稠密阳光再也找不到渗透的通道。以往他像贫苦的少女如今则似富贵的少妇心
满意足。

    今天上午植树脖子上绕着二十圈绿宝石项链对我说:“你为什么头顶砖石坐在
那里?像我一样走进充实的空间吧。”

    我说:“人自古拥有内外两部分。”

    “我不明白你的意见”榕树扬投身子。

    我进一步解释:“我们有两个世界——内在世界与外在世界。”

    榕树惊叫一声:“天哪内在世界在哪儿呢?“

    “在我的模具里。”

    “在里面做什么?”

    “创造。”

    “模具里进行创造这话太玄奥了。”

    “如同江河被两岸夹持,”我耐心地阐述:“创造受模具的制约一种素材注入
不同的模具或成为金刚石或成为植树。”

    榕树把话题扯到我身上:“你的模具是什么形状请描述一番。”

    “我的模具是心灵落入其间的变成本繁的创造。”

    “在我们的日月左侧能够稍稍显示你那封闭的创造吗?”榕树来了兴致。

    “日月不是衡最创造的尺度。”我说得十分肯定:“日月是外在物。”

    “那么用什么测量它呢?”

    “用快乐尤其是用痛苦。”

    榕树说:“东风在我耳畔的微语在我心里激起共鸣。而你这番高论我实在无法
理解。”

    “怎么使你明白呢。”我沉吟片刻:“如同你那东风被我们捕获,带入我们的
领域系,在弦索上它就从一种创造抵达另一种创造。这创造在蓝天或在哪一个博大
心灵的记忆的天空获得席位,我不得而知好像有一个情感的不可测量的天空。”

    “请问它年寿几何?”

    “它的年寿不是事件的时间而是情感的时间所以不能用数字计算。”

    “你是两种天空、两种时间的生灵你太怪诞了你内在的语言我听不懂。”

    “不懂就不懂吧。”我无可奈何。

    “俄外在的语言你能正确地领会吗?

    “你外在的语言衍变为我内在的语言,要说懂的话它意味着称之为歌便是歌称
之为想象便是想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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