爱爱小说网 > 名著电子书 > 将军镇 >

第33章

将军镇-第33章

小说: 将军镇 字数: 每页3500字

按键盘上方向键 ← 或 → 可快速上下翻页,按键盘上的 Enter 键可回到本书目录页,按键盘上方向键 ↑ 可回到本页顶部!
————未阅读完?加入书签已便下次继续阅读!



写作李八碗的大型报告文学和李八碗大发展带头人殷道严大传。因为这些巨著都是由李八碗包销,装帧印制便极为精美。 

  农民为专家建楼;农民办科研中心;农民向城市招工;农民有别墅、有公园、有进口小车;农民洗桑那浴;农民造飞机……哪一条都是爆炸性新闻,哪一条都是发展了几千年的中国农业文明史的崭新纪录。李八碗由此脐身中国现代农业典范的前列。小镇和李八碗,及其代表人物殷道严这一次作为“异军突起”的出名,是小镇历史上的几次闹热都根本无法相比的,无论在宣传的声势上,还是在影响的广度和深度上,以至所采取的方式、技术、器材上,其差别简直一个天上,一个地下。技术革命的神奇力量使得历史在一夜之间跨过了无数个停滞不前的世纪,进入了与最活跃的外部世界同步的轨道。李八碗阴盛阳衰的历史到了如今的殷道严这里,总算是有了一个让男人觉得十分体面的了结。 

  与这伟大进步相适应的是另外一些法则的诞生,比如作为交换运作的市场法则。对于李八碗的所有各类方式的宣传,都由李八碗承担全部费用。各类宣传部门及参与其事的各色人等也都从中获得可观的报酬。而这些代价的付出是值得的,甚至是不值一提的。所有那些宣传品,都是由国家级的重要领导人,省级的主要负责人或题名、或题辞、或写序言,很可以让人肃然起敬的。老董针对李八碗有些小心眼的疑虑和抱怨驳斥说:到哪里去找这样有分量的广告?!所有那些开支,用的都是贷款。李八碗不出名,鬼给你贷款!国家的钱用在国家的人头上,李八碗吃了什么亏?! 






  长期生活在封闭、落后、穷困中的李八碗人里头,难免会有些心地促狭、阴暗的人。他们在私下里算计老董当电视专题片的策划人,当大型报告文学的主编人,让儿子当电视片的摄像,跟各路编辑、记者、关系户代表一样回回不少的拿红包……竟算出一个天文数字。老董很不屑地笑笑,用巴掌拍拍自己的脑壳,说,你们大胆用金子做一颗跟它一样大的,看我换不换!如今的李八碗这三个字就是无形资产,这笔资产值多少钱,你们晓得么?说得那些人瞠目结舌,哑口无言。 

  在老董运筹下的那些交换,结果的确是皆大欢喜。如今到小镇来参观,已经有了级别上的规定,时常光临的大多是国家级的领导人,由省委、省政府首长陪同着。国道修建之后,这里成为展示全省改革开放成果最为重要的基地之一。各类投资和贷款,各种政策的优惠,使李八碗农工商联合企业总公司像魔术般地日新月异,而操纵着那根银光闪烁的魔术棒的风度翩翩的魔术师,便是老董。 

  这本身也是生活的一个奇迹。老董在自己的晚年找到了自己的事业,找到了生活的意义。在使李八碗空前辉煌起来的同时,他也最大限度地发挥出自己潜在的能力,最大限度地实现了物质和精神的价值。生活使他成为某一种局面下的主角。他的极大的自信和与之相适应的庄重,便来源于此。 

  只是,在自觉大器晚成的满足之余,又常常会有莫名的惆怅袭上老董心头:夕阳无限好,可怜近黄昏。 

  人生毕竟太短暂了些。 





 
                                                       将军镇                   第二十章 茂生
 





  西湖大姐搬到半边街的第二天,一条街上的人就晓得了,她就是“西湖大姐”。来租房子的时候,她自己说过一个名字,那名字没有几天就没有人提起了。名字是一个符号,“西湖大姐”这个符号更响亮。 

  公安部门在本市西湖区抄了一个淫亵录像的窝点,窝主是西湖大姐的丈夫。他属于一个团伙,那个团伙除了录制淫亵录像带,翻拍黄色照片,还组织卖淫嫖娼。罪行很严重。西湖大姐的丈夫被捕不到一个月,就从重从快正法了。西湖大姐自然不可能同案子没有一点干系。但基于多方面的考虑,只判了半年劳教。“西湖大姐”是先前那个团伙的人喊出来的;进了劳教队大家都跟着喊;从劳教队出来,就成了正式的名字。 

  先前住的那个地方自然是不好再住下去,西湖大姐就带着女儿到半边街来租房子。 

  几年前半边街一带、还是一大片水田和烂泥塘。沿着铁路线错错落落地住了十几户农民。铁路为了安全,筑了一道红砂石墙,这墙和那十几户人家之间,便是半边街。这几年,这个作为本省门户的专署所在的城市扩建得很厉害,光前以铁路线划界的市区很快向线外拓展,连同半边街在内的方圆几十公里逐渐都被征用了。半边街的农民没有了田,只保留了土改时划分的宅基地。他们便用从国家征地中得到的钱在这宅基地上建了楼房,楼下开店铺,楼上出租。城里住房紧张,私房租赁业便发展。半边街紧挨着城边,来租房的人很多,房价也高,能到这里租房的大都是收入不错的人。半边街的农民因此家家发了财。 

  房地产业兴起之后,县、乡一些效益不错的企业多有进城买地置业的。李八碗农工商联合企业总公司这样显赫的企业自然不会落后。殷道严让公司在半边街买了一大片地,陆续建了些房子,其中包括几幢他自己的私房。这一带地价比城里便宜,这个地区所属的县、乡干部到这买地建私房的颇不少。殷道严和他屋里人都有很旺盛的生殖力,他们一共生了五个儿子三个女儿。因此属于殷家的那片楼就相当可观。殷道严是全国著名乡镇企业家,半边街当地人再不关心乡下的事,也多少听过这名字的,便怀了很复杂的心清,编了歌谣: 

  半边街上殷道严, 

  房子压了半边天, 

  一个月租金收几千, 

  城里人看了流口涎。 

  西湖大姐租的就是殷家的房子。她来寻房子的时候,别家都住满了,只有殷家老五茂生新起的一幢楼还没有出租。西湖大姐一向没有正当职业,女儿还在读书。像她们这样的人家,不要说租殷家的屋,半边街哪一家的房租也付不起。她们还是住下来了,因此有了许多说法: 

  一种说法是西湖大姐的丈夫遗下了一笔钱财,他生前用老婆和女儿的名义存了好几处银行。存折放在西湖大姐一个亲戚家里。抄家时金银首饰抄了一大堆,警察们很兴奋,也就忽视了进一步深究。 

  一种说法是西湖大姐现在是自由爱神,她屋里时常有男人。问起来,说是来相亲的。有的男人,老得差不多可以做她的老子。见天总有出租车到门口来,有时候一天还不只一辆。从车里出来的人,一看就晓得是新近几年发横财的人。小车有时候把西湖大姐带走,过后又送回。也有人来了,空车放走,人不走的时候。但这种情况大家瞄得不太准确,更多的是猜测。 

  半边街的屋子做得没有章法。先前空下的宅基地哪家也不肯让一寸,各家自己做屋,谁也无法统一规划。屋子也就依各自宅基的范围,随各家的经济条件做得千姿百态,同时又密不透风。屋与屋之间的夹缝小得只容一个人侧身走过。二层楼以上就连这点缝也没有。夹缝曲里拐弯,黑幽幽的像地道。人住得多且杂,搬动又频繁(大部分租房的人都是在这里过渡,极少有常住户),生面孔就总是多。在那些曲里拐弯的地道里钻了几钻,别人很难注意究竟进了哪家的门,又什么时候从哪个门出来。茂生的屋占地大,房间多,开的门也多。除非派专人盯着,不然很难统计清楚哪扇门什么时候开了,又什么时候关了。 

  半边街的人到底还有些乡下人的厚道,决没有人肯做这种下作事。再说,清水不养鱼,来的都是客,何必得罪。来租屋的人又都各有各的事业。饭后茶余说说西湖大姐的事,是桩快活,哪个有兴致当业余警察。有的人说不定自己也想打一回西湖大姐的野食。西湖大姐因此就很方便,百事可为。关于西湖大姐的传说很神,说她的床三面是镜子。在这张床上的三面镜子的映照中穿着皇帝的新衣列队游行的,有各式各样的企业家、文艺名星、地方官员。这张床有一天是可以进博物馆的。 

  由于这些说法,殷道严起先极力反对儿子接纳这种房客。成了著名乡镇企业家的殷道严政治上比先前要有头脑多了。“凡事要政审一下的。”他很严肃地对儿子说。儿子则把眼睛一横:政审个鸡巴,我只认钱,钱都是一样的,管它从哪里出来。儿子已经成家立业,殷道严已不能事事做他的主,何况他从来又是对这个五儿子最没办法的。茂生是满崽,自小看得重,也就一贯横行霸道。偏他命又生得好,茂生现在住的是殷家几幢楼中最大的一幢,殷道严原本并没有打算一定给他的。他在五个儿子当中许了个诺,说是哪个先生儿子,这幢楼就给哪个。老大老二当时已经结了婚,却给他生一堆孙女。老三赶紧结婚,生下的仍是女儿。老五那时还不到婚龄,却抢在老四前面把一个女孩子的肚子弄大了,生下来,是个儿子。就要了那女人,就得了这幢楼。楼分到名下,儿子却高烧抢救不及,死了。但楼的所有权却不好再变。殷道严前面几个儿子都走了正路:或当兵转业做了国营干部,或招工进厂做了国营工人。李八碗人当时最高的理想就是让儿子端国家的饭碗,有办法的进国营,其次进城里的集体,最少把户口换成商品粮。殷道严其他的几个儿子和女儿先后有了着落,发愁的就是茂生。茂生小学没有毕业,就在城里打流。殷道严背厄对老太婆叹气说,看起来,殷家这条“农”脉在殷家下一辈子也是断不了的,实在没有法子,只有让茂生回李八碗来建设社会主义新农村。这也是他把最大的一幢楼分给茂生的一个原因。他的打算是让茂生建一个办事处,负责李八碗企业的产品在城里打开销路,并且最终组织起一个销售网。到时,好让他回来接自己的脚。那时候,他最担心的是茂生在城里让人带坏了,出事。茂生在城里常常整月不归屋。儿子死了两天,还不知到哪里去找他这个做老子的。茂生三天两头回来向殷道严讨钱,说是办事处经费不够用。殷道严若是不肯,茂生就说,你不给,我就去抢银行。殷道严怔怔地看着茂生,头一次发现茂生的嘴角口长了很黑很硬的胡子。茂生人很横,但是从来不说假话。他只有给钱了事。 

  茂生同西湖大姐事先肯定认得。殷道严听五媳妇背后埋怨说,西湖大姐拖了房租,茂生从来不催,自己一心去城里忙,平日很少回来。殷道严自己一直住在李八碗的老屋。他在城里住不惯,除了买地、做屋、分屋时去过,以后就再没有去。逢年过节,都是子子孙孙回李八碗来。茂生要不来讨钱,他连茂生的魂也碰不上。碰上了,又能把茂生怎样? 

  殷道严后来从别处晓得那女人自己的名声不好,却对女儿管得极严,一心一意指望上中学的女儿读好书,考上大学,造就成人才。女儿要什么答应什么,只不让她交结男朋友。她在茂生的楼上单独给女儿租了一个套间,女儿一回来,就让她关起门来苦读寒窗,决不让她闻问自己的事。这诚心证明西湖大姐总算还晓得自己是做娘的人,还晓得这世上原是有廉耻两个字的。 






  那天西湖大姐醒得早,听见院门外边有一种响动,继而就辨出是人声:像撕咬,像挣扎,却压抑而快活。这声音她是熟悉不过的。不由得心里一热,骂了一声“作孽”。 

  后来天亮了,她去开门,看见两个人,横在院门门槛上,盖着一床又脏又烂的棉毯子。 

  两张很年轻的脸。 

  他们是从外省的乡下跑出来的。那个省是沿海省份,其实很繁荣,没有人会想到他们往内地跑。他们是私奔。两家都给他们分别定了亲,就是不肯让他们两个成亲。他们就只有跑了,跑出来好多日子,身上的钱用光了,不知道以后的日子怎样过,但是他们决不会回去。要是能找个地方歇下来就好,他们不怕吃苦,他们有手艺。 

  他们不知道为什么信任西湖大姐。早上起来,西湖大姐脸上有种凄清的神色。这神色使他们认准了是同情,于是絮絮叨叨地用鸟叫一样的声音断断续续地急急忙忙地说着。以西湖大姐的阅历,她很快就听清了他们的意思。 

  她叹了口气。 

  “我有什么办法,”她说,“我也是租人家的屋。” 

  “你是此地人。” 

  “……” 

  “求你了,姨。” 

  西湖大姐关上院门,把两个人关在外面。 

  这天半夜里,西湖大姐送一个男人出来。那人很缠绵,两只手从后面抄上来抓住西湖大姐很高的胸口,低声说着疯话,说得西湖大姐直是一片“咿咿嗤嗤”的昏笑。两个人推推搡搡着走到院门口,开了院门,他还不肯松手。他们就那样搂作一团暴露在两个年轻人面前。 

  西湖大姐从男人的怀抱里挣脱出来,对脚底下的两个人说: 

  “你们怎么又来了?” 

  白天他们不知去了哪里,西湖大姐已经忘记了他们。 

  “姨。”他们在黑暗中抬着头,怯生生地喊。 

  “他们是什么人?”那个男人问。 

  “我不认得。” 

  “那是盲流了。”男人说着,向坐在门槛上的人俯下身子,“喂,你们起来……” 

  “你想干什么?”西湖大姐问。 

  “我要带走他们。” 

  “走你的吧,”西湖大姐说,“还没累够么。” 

  黑暗中看不清她的脸,那句话十足的风骚。 

  “明天不准来。”那个男人临走前很严厉地告诫门槛上的两个人。 

  男人走了,西湖大姐回到院里,无声地关上院门。 

  天上下着细细的雨,小风很尖,沙沙地摇动着满院子密密的树叶。冰凉的雨水滴落到脸上。他们应该很冷的,走过院子的时候,西湖大姐想。好在门洞子深,雨是淋不着的。然后她打了个深长的哈欠。男人都是畜牲,简直像挖坟。她很疲乏。 

  第三天晚上,出去了一整天的西湖大姐回到半边街,看见女儿从巷口的一棵树后面走出去,没进巷口的黑暗。她是从女儿走路的样子认出来的。之后,树后面又走出一个男孩子。男孩子很紧张,小偷似的贴着墙根不抬头地走得风快。 

  西湖大姐狠狠地咬着嘴唇,想要上前拉住他,终于忍住。该管的是自己的女儿。 

  却在院门的门洞里听到了两声怯生生的喊声: 

  “姨。” 

  那喊声像障碍似的碰了她一下。 

  “你们给我死走!” 

  她提起脚对着门槛上的两堆黑影子乱踢。 

  然后她去了女儿的房间。 

  “你在那棵树后面作什么?” 

  “哪棵树?” 

  女儿满脸疑惑。 

  “巷子口那棵。” 

  “我从来没有去过。” 

  “你赖!刚才我明明看见。” 

  “刚才?” 

  女儿很吃惊地睁大眼睛。 

  “我一直都在屋里。下午回来,门也没有出,不相信你去问。” 

  “真的?” 

  女儿像她,眼睛忽闪忽闪的天真而动人,很好看。那是自己看花眼了。整个下午,那个男人都不肯放她,又不停地让她喝酒。她的头一下午发裂似的疼痛。 

  早晨院门外不见

返回目录 上一页 下一页 回到顶部 0 0

你可能喜欢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