探花郎-第11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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垮了那条线,就不是单纯的情谊了。
“碔砆,你怕我吗?”
“不,怎么会呢?”她奇怪他的问题,而后灵光涌现,今她咋舌不已。“大哥……你……待我这么好,莫非是以为我被章大人给……”
“够了,碔砆,回忆有时是件残忍的事,你不要多想。若是累了,就好好休息,一切有我顶着。”
哎呀,他果然是以为她被玷污了。她缓缓眨了两次眼,伸出细白双手,委屈说道:
“昨天章大人老握着我的手不放,怎能忘掉?他的触感残留在手上,像是只毛虫久绕不去。”
聂沧溟的脸色铁青,勉强自己嘴角勾勒起僵硬的微笑,合掌将她的小手包住。
“现在你感觉到什么?”
她怔了下,没料到他的举动。不妙,想逗他,却让自己陷进困境里。他究竟以为自己是男是女?
“大哥,被他碰过的岂止只有双手?”不动声色地硬抽出双手。“唉,人长得俊秀也是麻烦,我待在尚书府里见到的多半是少年及孩童,从来不知一个垂老之人竟能如此虐待他们。我遇见殷戒时,他像狗一样地被对待,手铐脚镣,项圈绕颈。”
他的黑眸半垂,一会儿才应声:“难道你也被……”
他的声音沙哑难辨,彷佛在盛怒之中。她一向佩服他的理智凌驾于己身的情感之上,如今,他破戒了,是为她。
“我没有,大概还忌我是朝廷命官吧。”她笑叹,有点懊恼自己的未来将会因他而变。“大哥,我安然无恙啊。”
“我知道你现在安然无恙了……”他痛心道,开始怨恨自己昨夜没有擅闯尚书府。
“我是说,我在尚书府除了喝茶、下棋、赏花赏少年之外,没有其他事发生。”
好半晌,才吸收了她的话。聂沧溟迅速抬起脸,错愕瞪着她貌美如花的容貌,她笑意盈盈,确实没有受到极大创伤的痛,他一直以为她是强颜欢笑……
“你……没有……”章老头儿是好色之人,怎会放过她?
“没有,大哥你别忘了小弟虽然手无缚鸡之力,但起码脑子还有点作用,最多让他吃吃豆腐,摸个手,就再也没有其他了。”见他仍难以置信,她的唇畔逸起笑。“白天我尚有法子,入了夜,全赖殷戒帮忙。”
“他?”
“他……”她迟疑了下,做了个唇形,才再说道:“大哥,你莫要瞧轻他。”
那少年代她承受?非亲非故,怎会甘愿让身子被一个老男人给蹧蹋?那孩子才几岁呀!
心里有对那少年的怜惜,但有更多的庆幸,庆幸谭碔砆并未受到伤害。
“大哥,你料得没错,殷戒正是当年残杀王公贵族的凶手,他的同伙已死,他一直待在京师不曾离去,直到去年被章大人收藏起来……”她轻声说道,不让声音话出车头之外。
“难道他是想要谋刺章大人?”但为何迟迟不下手?
“他是想要谋刺章大人,下不了手是因父子天性在作祟。”见他诧异,她摇头苦笑:“大哥,你该知道这些年来靡烂的生活导致淫乱理所当然化,贵族间有一游戏,比谁弄出来的男孩最俊美,乡野村姑因此受害,殷戒正是这项游戏的产物。出生了,却无人理会,他孩童时曾因家穷被收作娈童,后来逃出。他入尚书府,是想手刃亲爹,到头来却心软了。大哥,一个人怎能恨与爱同时拥有呢?”
这是乱伦啊!父与子搞出了什么?这样的孩子又受尽了多少苦楚,就算从此以后活了下去,他身上曾烙过的伤痛永远不会褪……聂沧溟该悲叹,但等了半晌,残存在他心头的还是只有庆幸。
“既然谋刺不了,他怎会心甘情愿地跟你走?章大人已失去你,又怎会愿意让出手下的少年?”他开口问道。
“因为我聪明啊。”她轻描淡写地说道:“不如这样吧,大哥若能说出你如何让章大人点头放人,我就告诉你,我是如何说服他们的。”
他露出掩饰的微笑。“人都救出了,还谈那些做什么?你没事就好,没事就好。”
他在敷衍,她听得出来,也不想再逼问他。他所付出的,必定是连她也会内疚一辈子的东西,倒不如不要知道,省得罪恶感加深。
天底下,他大概会是唯一一个以为她被侵犯,而执意要她的男人吧。说不感动是骗人,只是很想问他,方才他究竟是在对一个男子求婚,抑或对一名女子允下承诺呢?
想问他,却不能问,还是宁愿当他以为她是个男儿身;因为她小心眼儿,不甘心自己的性别被人瞧出。
“我早该明白的……”他喃喃道。
“明白什么?”她好奇问。
“明白你……毫发未损。”他真是气昏了头。她的身子若真被碰过,姓章的怎会不知她的真实性别呢?一旦知道她的性别,大可以杀头罪来办他,届时就无人抢碔砆……
当时他丧失了理智,是他的错。抬起眼望着谭碔砆的笑脸,他气自己的疏失,但只要她平安,这点疏失算什么?
马车一个颠簸,她的身子极轻,往前倾了下,不小心跌进他的怀里。
她的脸微红起来,笑道:“对不起,大哥……”正要爬起,他却紧紧地抱住她不放。
他身上的味道再无当年那股腐败之味,是因为他心中的魔鬼逐渐褪去了吗?
“大哥,你的味道真好闻。”她笑叹。
“若是你爱闻,那么就让你闻上一辈子吧。”
她呆了下,暗自要不动声色地脱离他的怀抱。他抱得极紧,难以挣脱,她心一慌,正要言语激他松手,马车已停在聂府大门。
马夫俐落地打开车门,见到的正是这一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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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个月后,马夫辞了职,在京师开了间小客栈。
在往后的四年里,对他们之间所有捕风捉影的臆测全结束在这间小客栈里,马夫义正辞严对每个有心人说:
“我曾为聂而做事,理当为他们辟谣。”顿了顿,又道:“我在聂而做事,亲眼目睹了许多事,如果想知道事实真相,不妨留下用饭吧……”
第八章
谣言似真似假又流传了四年。四年里小事不断,皆安稳度过,只是谭碔砆的美愈来愈惊人,像一朵盛开不凋的花。
他想摘,头一遭这么想要摘下这朵花,却苦于这朵花的自我太强,只能等待最佳时机。
“碔砆,你在书房吗?”外头传来轻喊。
等了一会儿,书房内无人应声,他轻轻推开门,举步如猫地走进。
尚未见到人,就先瞧见地上掉了一张帖子。他顺手拾起,帖子是给谭碔砆的。不知是何人邀约?
这几年,即使有人觊觎谭碔砆,也碍于他,不敢轻举妄动。
“赏花宴?”他略看了一下名单,被邀多是翰林院之人,她一向有所节制,他也尽量不干扰她的社交活动,她参加过大大小小的宴会,这一次应该也无碍。
他放下帖子,直觉往窗下屏榻望去,瞧见她侧躺在上头小憩,屏榻角落还搁着点心及几本蓝皮书。
根本无病无痛地无事,却跟翰林请假。大明朝官俸极少,她一连请了半月假也不怕扣薪,分明是吃定他了。
一阵春风从窗外吹来,拂动她几许发丝。他的手不听控制,自动撩开她颊上的乱发,指尖轻触她细嫩的肌官,心跳快一拍,立刻退开一步,保持距离。
他自认非贪恋美色,然而每见她一回,总觉心中蠢蠢欲动。
又是微风吹进,飘进几朵落瓣,他怕她着凉,伸手越过她,欲将窗子关小。
花瓣落在她的颊上、唇上,他瞪着她,明知不该,但就是心猿意马起来。
脱口轻唤一声:“碔砆?”
见她睡容依旧秀雅,俯身隔着花瓣在她唇上烙印一吻。窗外落花纷飞;窗内他贪恋逾矩。
她的唇又凉又甜,怎么没有人发现这样柔软的唇瓣是女子所拥有呢?他暗自叹息,喃道:
“碔砆啊,碔砆!你可知你时时教我提心吊胆吗?”纵容短暂地失神望她。
他明白她听不见他诉衷情,因为她一旦入睡,任由地动山摇,不到时辰不会醒来。
去年京师大地动,全宅的人都逃出去,唯独不见她踪影,他奔进找她,才发现她睡死了。
她聪明在大处,小虚的迷糊却足够害死她了。
“沧溟兄?”段元泽在外头喊道。
他一凛,回过神,怕惊醒她来,连忙将点心盘子挪到几上,拉好她身上的薄被,才轻步退出书房,将门静静合上。
“沧溟兄,听说碔砆今日又请假,是不是又不舒服?”
“小声点,她刚睡。”
“又睡?”看了书房一眼,段元泽见怪不怪。与谭碔砆相识七年,早已习惯她在哪儿都容易入睡。“最近他睡得真多,是不是得了怪病?可要请大夫来看。”他压低声音说道。
“春天一来,她易昏昏欲睡,让她睡够了就没事。”
“我可没见过哪家男儿像他这么嗜睡的。唉,幸好有你收留他,不然万一他娶妻生子,我还真怕他的老婆跟孩子嫌弃他胸无大志。”段元泽取笑道。随即推了推他,说道:“你……该不会不愿其他男人见到他的身子吧?我瞧他这几年若有小病小痛,也是到药铺子抓药了事,不请大夫。沧溟兄,你的独占欲未免太强了……”
聂沧溟一阵苦笑。
“我确实不愿让其他男人碰她,哪怕是大夫也不成。”有意引他到前厅去坐,免得吵醒谭碔砆了。
段元泽却说:
“前厅有谈显亚,我与他在门口相遇,他也是来探望碔砆的。”
“他也来?”谈显亚来的次数未免过于频繁。
“碔砆请了半个月的假,他担心,所以来探访。我瞧他对四年前碔砆身陷尚书府,他却碍于其岳父无力救人之事耿耿于怀,所以这几年他待碔砆不错,连建战船一事,他也鼎力相助。其实,多一人对碔砆用心,碔砆就多一分安全,你就暂时将这嫉妒吞下肚里去吧!”
聂沧溟直觉反应笑言:“我哪儿来的嫉妒呢?有人对她好,表示她的魅力无法,也证明我没选错人。元泽,你真是说笑了。”
段元泽看他一眼,摸鼻摇头。“你要当我说笑就说笑吧,反正大伙心知肚明。只是我得先提醒你,一旦你领兵出战倭寇,短则数月,长则数年,你在东南沿海,碔砆身在朝中,章大人虽已告老还乡,可邵元节仍对你有敌意,我怕他将主意打到碔砆身上。”说得很含蓄,言下之意就是怕当年之事再重演,届时朝中无人可护谭碔砆。
他垂下双眸,并不表态,良久,才说一句:“其实……她有足够的才智可保护自己,有我无我并无差别。”
这句话是肯定她的能力,也同时在说服自己,但心里总会有牵挂。
“沧溟兄,你变了。”段元泽又吃惊又正色,说道:“你竟将你部分真实的面貌揭露给我瞧见,这是不是表示,你真当我是肝胆相照的朋友了?”
聂沧溟怔了下,收起脸上犹豫,摇头笑着:“别要吵醒碔砆,咱们前头谈去。”语毕,与他共同离开庭院。
“哎……”什么吵醒?她压根未睡,他们的所言所行,她是听得一清二楚。
书房内,谭碔砆微恼地张开黑眸,抚上朱唇。唇上有花瓣,但隔着它依旧能感觉他唇上余温及气味,不难闻,甚至她已习惯了这样的味道。
她佣懒地爬起,撩起垂下的长发,伸舌咬进花瓣吞下,喃道:
“是第几次了呢?他分明早就发现我是女儿身了,才会这样待我,可恶。”
她只手托额,半倚半坐在屏榻上,束起的长发随意披散在肩,她沉思不语半晌,瞧见几上残余点心,直觉再捧回怀里细嚼慢咽。
“真恼!他不是会胡乱毁人名节的人,他敢逾矩,表示他心里已有打算。”她又不笨,自然猜由他的打算是什么,只是气他的自以为是。“他的条件好,但也不表示我就会看上他啊,对我毛手毛脚,欺我不敢言语吗?这男人,真是自大得紧。”
她抱怨,心知这只是迁怒之辞,她最气的是他早看破她的性别。明明她行止得宜,怎会看穿?
她不爱揽镜自照,并不表示她不知自己年纪愈长,容貌愈显女性。一般美丽的少年一旦过了责春时期,便开始具有男相之貌,唯独她,愈来愈有成熟的美艳,翰林院新来的进士往往看她看到发了呆,但并无人看穿她的女儿身。就是这点让她的自尊难以忍受!
“究竟是怎么看出的呢?”她自信满满自己绝无破绽,他是如何看破?
不知不觉盘子空了,她又发呆坐了一会儿,考虑要不要亲身下地去拿吃的。吃饭皇帝大,任有天大难事,她也要先吃饱再说。
听见外头有声,她微微侧身往窗外瞧去,瞧见殷戒走进庭院梩。
殷戒虽名为义弟,但几年下来,他似乎只愿待在她身边,意在守护她。她明白能引他出尚书府已是不易,他仍不愿轻易相信别人。
她正要喊住他,仗着他听她的话,要劳动他再去厨房拿一盘点心来,忽见拱门后小堇在窥视。
窥视什么?她颇感有趣地赖在窗槛上。小堇也十五岁了,莫非喜欢上殷戒?
“不像不像,我眼皮活络得很,有什么事会从我眼下跑过,而我会轻忽的呢?”暂忘烦事,她感兴趣地打量二人。“我也算看着小堇长大的,她的个性单纯,立志要一生当大哥的护卫,心里却也想要大哥当爹,她不想嫁人、不想生子,她的眼神也无迷恋,戒儿终日戴着铁面具,她怎会喜欢上他?”出尚书府之前,殷戒戴上铁面具,盼今生再无人瞧见他阴柔过头的容貌,是以聂府上下,甚至聂沧溟也未曾看过他的相貌。
哎,戴着也好,她不强迫他拿下,是因他尚有心结,不喜旁人看着他的脸。
“殷戒,你有空吗?”小堇问道。十五岁的她谈不上美丽,一见就如是练过式的女孩儿。
“我没空。”
小堇早已习惯他冷淡的说话方式,锲而不舍地说道:“我知道你要守在碔砆哥哥附近,但我听爷提及他又在书房睡着了,现下就算是天塌了,地裂了,也惊不醒他,你不必担心他。可愿与我比划二招?”
“我没兴趣。”
“你……跟我打两招吧。”圆圆的脸有着渴望。“我知道你比我有天分,爷教你的功夫,你学得比我还快,你与我相互砌磋,增进功夫,不也很好?”
哎呀,原来小堇是为了学功夫,难怪会缠着殷戒不放。谭碔砆闲来无事,眨巴眨巴地望着他们,静观其变。
不是她无聊,而是她爱看周边发生的事,哪怕是鸡毛蒜皮的小事,她也深觉新鲜有趣。反倒是翰林院愈来愈留不住她,整日反复做着相同的事,谈显亚于两年前当上内阁成员,有心以自己的背景推荐她入内阁;她也曾想了一会儿,便以能力不足的理由推辞了。
她才闪神一会儿,一定睛就见小堇忽然撤出了银钩,直逼殷戒而去。
“失礼了,殷戒。”
庭院里,落叶纷乱卷起,殷戒直觉刀剑出鞘,挡住银钩,小堇乘机以天生飞毛腿的功力跃进,近身逼战。
谭碔砆目不转睛地望着,忖思道:“小堇还是一样莽撞,数年都不改,她再这样下去,是绝不能让她跟着上战场。”
她未到东南沿海一带过,也不曾亲眼看过倭寇的暴行,但知道年前与双屿相制衡的狐狸岛被烧得一干二净,从此双屿必成大明沿海的大患,朝中被逼不得不出兵,这才对聂沧溟当元帅,择日出发。
他是个人才,若配于强兵,战胜之日可期,但邵元节始终不信任他,在皇帝老头儿面前下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