泣血幽瞳-第18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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着的大筒针则显得格外醒目。廖东然这才恍悟,明白了那群狱卒殴打杜鑫达的原因:有狱医要再给他打一剂强镇,却被他反手将粗大的针管送入狱医的眼里。就在这时,杜鑫达也不知哪来的一股大力,一下子挣脱众人,伸手一拔,那针筒”哧“一声喷射着纯正的鲜红光彩,原本针尖上挑着的眼球也像刚打碎的生鸡蛋般,半液半固的粘稠物流溅在狱医脸的一角,仿佛有生命般剧烈扑腾。狱医狼嗥般发出非人的吼叫,从老旧劣质的监视电视播音器中传出已经变味许多,却仍能深深刺痛廖东然的神经中枢。
杜鑫达并没笑出声来,但脸上的表情分明是在哈哈大笑,开心得很。一名狱警拿着对讲机大声呼喊,要求支援人手,廖东然转身之际,那队长已经带人离开监控室,直奔牢房。杜鑫达扯过床单一把罩在一名狱警的脑袋上,接着以自己的额头向那床单中蠕动挣扎得剧烈异常的脑袋一撞,折断的脆响又在廖东然的半规管内打洞。床单上顿时被浓郁的殷殷腥红浸透。这在几乎与黑白电视屏幕无甚区别的劣等彩电画面一样耀人二目。剩下的四个人仍站着,却在一刹那间停驻了步伐,他们自心底溢出的恐惧覆盖了整个脸庞,尽管己方人在数量上占尽优势,但没有谁想把命送掉。
杜鑫达一声怪嚎,主动扑向其中一个矮个子。另三人一边庆幸他没有将自己列为首选目标,一边惶然地避闪。谁知杜鑫达一把拉过地面死尸的裤角,“呼”地抽出腰带。由于死者身形臃肿,腰带本来也系得很紧,所以这样用力一扯,腰带上沾着不少血红的碎肉丝末。杜鑫达拔下拴在上面的钥匙串,迅速选出自己囚室的那把,麻利地打开门,冲出廖东然所能看到的范围,屏幕框内一片沉抑寂落。
廖东然见到他这种极具理智的做法后,更坚信他没有疯,他不知道这画面所代表的是哪一间囚室,世上的房屋百种千类,而囚牢却是相同的。廖东然无目标地狂奔着,经过许多一模一样的地方,而他的人生,任何人的人生,不也在毫无方向感地不住重覆着某一些根本没有任何意义的行为么?
在经过一个拐角时,他与队长及众多狱警的目光相遇,而走廊尽头的未知之处,站着一个人。这里是这带最高的楼房,一共五层,虽然并不能算是危楼,但也不是可以随便往下跳的。廖东然高声叫着:“鑫达,是我啊!是我啊!”
41、走廊尽头
杜鑫达看到廖东然时,竟完全不像廖东然想象的那样六亲不认,他的脸上,冷漠与激动不住地交织、搅拌、揉和,翻来覆去地起伏,像是一团随时可以改变形状的湿面筋。好象维克多。雨果在他的诗《冥想》中描写的那样:“他流露出恐怖。”他张开嘴,牙腔之间拉开许多条扯成直立状的细长血涎,内中竟发出女人般的尖叫声:“东然!……东然——!”
“是我啊!”廖东然感受到了自己微弱的成功,“鑫达,你快过来!”
杜鑫达的声音携着哭腔,越来越模糊,如同用鼻子在讲话,里面重叠出男女老幼各种不同的嗓音:“东然!我们都错了!我们都错了!”
廖东然当然明白他在说什么,也喊:“我知道,我知道你对那件事很愧疚,那是我们一生的包袱!这是一桩无可辩驳的罪行!决不是能用少年轻狂这些毫不负责的言辞就可以轻描淡写粉饰而过的。可……可这已经无法挽回了!我们真的不会因为一个错误哪怕是大错就被定性为坏人,你就别一错再错了……”
廖东然突然被打断,杜鑫达的声音蓦地变得清晰而尖细,阴寒彻骨,诡异得令周围寒湿的空气也化为妖雾凝散,包围着所有人。他在说:“谁说……无法挽回?”
廖东然觉得自己的喉结在向上移,仿佛那是个多余的东西,马上就要冲出嘴来,剧颤着问:“你……你是谁?”
杜鑫达仍在发着另一个人的声音:“你知道亚里士多德吗?”不等廖东然回答,他继续自顾自地说着,“我连续十多个晚上一直在重复这样一个梦:在一座楼,就跟我们现在所处的一样,楼顶有一群排着一字形整齐队伍的人。他们一个接一个地从楼顶上跳下,动作很优雅,再挑剔的人也无可指摘。像跳水运动员一样,在半空中回旋地转一圈,然后落地。地面没有水,但是,他们自身可以制造液体。亚里士多德站在一旁说:'两个大小不等的同质铁球同时从高处抛下,是同时落地的,伽利略是正确的,我错了。我错了!'”
廖东然翟然一惊,想跑过去,虽然这根本来不及,但他仍然跑过整条走廊,走廊仿佛是一条时间隧道,长长地且不可捉摸。少年时代的故事被剪成画面,片片地碎撒在他身体周围,只要一伸手便可以抓住。似极了雨果笔下的《爱尔那尼》,这是一个舞台。舞台上的演员装扮成只有狂热的精神病患者才能臆想出的骇人怪物,悄无声息地占据了人类的心灵。走廊两边窗框旁被风吹起的墨帷幔如同鼓足了勇气的帆布,仿佛酝酿着重辟天地的海上风暴。
其实当一切都醒来时,杜鑫达在笑。他是这样笑的:“嘿嘿,嘿,嘿嘿!哈哈!哈哈哈!啊哈哈哈哈……!”
廖东然终于抵达了走廊的尽头。在他很小的时候,走廊的尽头是自己一切恐惧的来源。在不能确认黑暗那边到底存在着什么时,仍残抱着破碎希望的人们是不会轻易涉足的。即使成年之后,童年时一些深入己心且已成为经典的习惯仍令他思之悸然。有人说恐惧是人类自创世伊始从血液与骨髓中带出的与生俱来的必然情感,但那只是些对神秘自然之神灵畏惧而产生的野蛮,原始的本能,真正确切地害怕某种事物,应该源于童年。童年没有阴影的人却不见得是无惧的,他们只是没遇到过真正的恐怖。
廖东然捂着几乎被热泪烫伤的脸孔,像在巅崖之巅向下俯瞰冥界咆哮着的阿凯伦河与宁寂的斯季克斯河交汇处,卡隆奉普路同之命摇着长桨,在水中向崖顶发出鸦鸣般的揶揄嗤笑。他不相信会看到比这更惨烈的画面,作为记者,血肉模糊的场景已经见得太多。但事实是眼前一片天蓝与金黄交织的怪异电光,火花四迸,发出噼叭的爆响,随即一股烤炙的焦臭被猎猎朔风卷起,直插进自己的鼻腔。
他向下看。
杜鑫达挂在二楼的电线交汇处,身上站着一些鸟雀。对面房脊上的一只黄猫目不转睛地盯着这大块的烤肉。电线仍在“滋滋”地冒着火花,杜鑫达本就发黑的外层皮肤已经如焦炭般瘪裂,皮肉向上翻卷着,逸出淡淡的青烟。那双眼睛烧得有些凹陷,灵魂透过躯体的眼睛从那个刚到不久的世界向这边漠然凝望着廖东然,以及他身后平凡的一切。
不远处的三幢居民楼同时传来了叫骂声,汇为一片。停电令他们不能惬意地欣赏精彩的电视节目了。
金天闯只是惯性地飞快瞥一眼,然后打算像以住那样随手撕掉,可在这亿分之一秒,几乎不可称之为时间的闪电一瞬,他的神经达到可能在他一生中都鲜有的快捷反应顶峰。他和其他两种极端的人完全不同,既不会欣喜若狂也不会心惊胆战,他就跟没事儿似的,动作,姿势都不变。金天闯就是这样一种人,从天而降的突然厄运会予以他致命的打击,而与此相反的好运却不会令他深受触动,因为他总认为,这是他本就迟早应该得到的,好运是属于他的,总算来了。
这是一张最高的特等大奖,人民币500万。过去保密措施不严时,许多中奖者会戴着各种各样的面具,像参加化妆派对般偷偷摸摸地去领,然后再悄无声息地举家搬迁,改名换姓,离开居住了半生的城市甚至国家。其中有一条再浅显不过的真理:人们对待自己的好运都看得很大度,而对于他人的好运,会坚决认定是不劳而获,是厚颜无耻的道德沦丧,接着内中的激进分子便会藉此替天地行道,将不劳而获的恶名舍己为人地背到自己身上。
金天闯不懂当前的世界格局,也不懂中国社会的情况,但他却绝对了解自己身边的这个空间,如果中奖被人知道,这500万元无异等同于悬赏自己脑袋的酬劳。他很害怕,但他决不后悔。他曾在心里谋划过很多大计,统统被人,甚至自己的朋友嗤笑为痴人说梦,现在他就要一一去实现。他的脑海中突然间涌上了诸多莫可名状的恶毒念头,这些在他的奇迹没有出现之前只不过是精神胜利的复仇术,可眼下却不同了,因为一切都变了。他觉得自己刹那间变聪明了许多。又骤然闪出沈颀理所当然的愤怒神色。她的愤怒止在罪恶本身。金天闯不敢再想下去了。
42、死了,都死了
金天闯在路经一个迪士高厅时发现站在门口正四下张望的骆飞。他俩互相对视,却没有什么特别明显的情绪表露,因为无能的人大都希望自己被别人看成是神秘和冷酷的化身。金天闯终于开口问道:“哎,你不是在当保安么?”
骆飞晃晃清末民初时代才留有的奇怪长发,起先并不打算搭理对方,只是金天闯有了钱,气度在不知不觉中变得雄壮厚实,目光盯得骆飞很不自在,只得点点头说:“哦,给开除了。”
他根本用不着解释原因,金天闯也用不着去问。如果说刁梓俊被炒一定是因为打架斗殴,骆飞被炒就是因为他太喜欢跟人——尤其是上司顶嘴了。这习惯金天闯记忆犹新,因为他专记别人的缺点和倒霉事情。
骆飞指了指身后伴着强劲舞曲节奏摇摆的淫乱闪光,问:“进去玩会儿?”
金天闯摇摇手说不,我喜静。
骆飞撇撇嘴:“你呢?你干什么工作?”
“我在家待业。”
骆飞这才平衡地笑笑,反安慰他说:“没事,车到山前必有路,会转运的。”可任谁都知道这是一句屁话,谁都觉得实在没什么话好说,两人又因此再沉默半天。
“梓俊的事你听说过了吧?”金天闯又问。
“知道。操,他不是挺牛╳的么?”骆飞说完后忽然觉得有些过分,补充道:“他也不容易。”
金天闯百无聊赖地四下张望。少年时代沉淀的情感如同一笔本来还算丰厚的存款,随着时间的消磨,现今大家都已把各自那份给花得差不多了,要重新储蓄,恐怕是不可能的了。骆飞也有同感,只得打破尴尬场面说:“那个,我还有事。”
金天闯知趣地点头:“我走了,你忙吧。”他转过头离开,当然不可能清楚背后发生的事情。骆飞本来转过去的脸,又缓缓地转了回来,每一秒钟的偏移角度都极为均匀,换了一种颇为奇特的表情。尽管是同一张脸所作出的,但表情不仅取决于相貌,也与本人的习惯有关,骆飞的眼睛极不自然地眯了起来,焊成一条细狭如针的肉缝,一向因吊二郎当而绷紧嶂宓娜锛∪獗涞酶裢馑沙郏旖锹郧蹋谛τ氩恍χ洌粤畛H四岩灾斓奈⑽⒉踉拧K丝冢骸疤齑常乩窗 !?br /》
金天闯顿住脚步,心里却咯登一下:莫非骆飞知道自己中了巨奖了?他强作镇定地转过来,问:“干嘛?”“过来,”骆飞的笑像是枯木被利斧砍开的裂纹,“你跟我来。”
“你不是有事吗?”金天闯想尽快摆脱他,语气显得很不耐烦。
“我没事,”骆飞慢吞吞地说,“我很好。”
金天闯暗忖:“糟了!听口气他有九成可能知道我中五百万的事……我真该早些取出来离开烟州。”脸色变得煞白,问:“你……你叫我跟你去哪儿?”
骆飞迟缓地仰起头,看到街对面的二十二层的居民楼顶端隐没在空中炽烈的白茫中。他又低下头,平视金天闯:“我们到对面好吗?”
金天闯对他假惺惺的客套话很是恼火,恶狠狠地问:“你这是在跟我商量吗?”
骆飞笑着问:“你来不来?”
金天闯一厢情愿地想道:“你连自家兄弟都敲诈,我还真没看错你。可这五百万我只肯给税务局一百万,剩下那四百万是完全属于我的!不管是谁,要把它抢走,我一定杀了他!”他却不知这只是自己凭空捏造的臆想,只是阴恻恻地瞪着骆飞,跟着他穿过马路,两人站在街中央人行道避车时,静止的身躯与周围川流如梭的车群形成强烈反照。金天闯觉得,只要走过这马路,少年时代的一切都随着时光般快捷的街头景致一同被推向永远不会回头的过去。
骆飞钻入楼洞,进了电梯,金天闯怔了怔,在电梯的大门将要闭合前猛地一拍,挨到骆飞身旁。电梯在上升,两个人并排站着,只是用东方人能看到180度平角的独特视线相互交流。金天闯忍不住了。转过脸问骆飞:“你想干什么?”骆飞越笑越开心:“我比你更迫不及待,但在这儿的确不能。你马上就会知道了。”金天闯总也沉不住气,在这电梯狭小的空间里,似乎空气无法流动,凝滞冻结在一起。金天闯被压抑得无可按捺,叫道:“你不能现在就告诉我吗?”骆飞这才有些诧异地问:“怎么了,你不舒服吗?”金天闯的目光从来未有如此骇人过,他一字一顿森然地说道:“骆飞,我金天闯是个什么人,我想这不用我多说,你们从小就知道,我胆小怕事,你就以为我能随随便便任人摆布么?”骆飞越来越奇怪,嘴唇刚要蠕动,仿佛想说些什么,金天闯一把揪住他的衣领,阴寒彻骨地说:“谁也不能夺走我的幸福生活。骆飞,这钱我一分一毫也不会给你。这是我凭自己的本事挣来的。你要满世界宣扬那是你的事。但我必须得明明白白告诉你,再懦弱无能的人也有自己绝不容他人侵犯的铁杆原则,为了这笔钱我什么都做得出来,你要试试吗?要试试吗?嗯?”骆飞奇道:“钱?什么钱?你在说什么?”金天闯“呸”吐了一口,继续说:“你少装植物人!听不懂是吧?那就别再提这件事。”骆飞竟毫不介意,只是指着按钮说:“看,到顶层了。”金天闯一步跨出来,冷冷地怒视骆飞。骆飞走出电梯,正了正衣衫,笑容保持了好长时间,直到他重新开口问:“你知道亚里士多德么?”金天闯嘿嘿地笑着,揶揄地反问:“是他让你来敲诈我的?等收拾完你就轮到他了。”手机这时突然急响起来,他飞快瞥了骆飞一眼,接过电话,里面是廖东然的声音,总是这样焦急,因此金天闯也并怎么在意。
“你又有什么事?净添乱!”金天闯由于现在没工夫,也没再多说,否则他会殚精竭虑搜集一大堆令人难过上火的恶毒词语去挖苦廖东然,以报上次之“仇”。
廖东然的声音在剧烈发颤:“天闯,天闯!死了!死了!大家都要死了!”“你说什么你?你才死了呢。”金天闯的耳屎哗哗振落。
“今天鑫达出狱,你忘了?他说什么亚里士多德,然后从楼上跳下来了!……”金天闯一阵哆嗦,几乎要跪下来,瘫倒在地,他惊恐万状地抬头,极艰难地将目光移回骆飞的脸上。
“天闯,天闯你怎么了?说话啊!……”手机像知了般响着。
骆飞笑着,一只脚踏到楼顶的最边缘,接着仿佛是被人抬起似的,那一刻就像十年前他,杜鑫达与刁梓俊一起无情地将于水清扔进深渊一样。
43、朋友的死令他愉悦
金天闯不相信宿命论,但他知道于水清不论是死是活,或是一只饱含了地狱所有恨意的冤灵,都绝不会放过当初欺侮自己的人。金天闯不想费力去救骆飞,这可是二十二层顶部,保不齐连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