泣血幽瞳-第6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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沈颀见他无动于衷,连忙推搡着刑坤向山上走去,刑坤不由高喊起来:“小兄弟!小兄弟你要救我啊!她是坏人!”其实从刑坤跟沈颀的相貌看,谁是好人谁是坏人一目了然,只是金天闯帮助别人的取向不在谁好谁坏,而是谁能带给他利益。于是不知哪来的一股勇气,就在沈颀经过自己的擦肩之际,突然一个闪身抱住了她。沈颀从没和年纪相仿的异性这样亲密地接触,心里一阵羞怒,一记侧踢,将金天闯肚子里没消化完的饭连同整只胃统统踹进了大肠末端,几乎要脱肛而出,疼得金天闯“嗷”地一声狗叫,捂住小腹在地上表演街舞。
12、形势逆转
刑坤毕竟流氓出身,刚出道时也是跟贺龙将军一样两把菜刀闹革命,可谓苗正根红,反应奇捷,趁这个当儿突然伸出手抓住沈颀的枪管,本拟一鼓作气把它夺下来的,但沈颀好歹也是个警察,枪就跟长在手上似的,害得刑坤卯足了劲儿差点把枪管掰弯。沈颀见情势万分火急,回身又是一脚。她虽然练过擒拿格斗,终究体力也不及男子,但她很清楚自己的优势,凭着两腿颀长灵活,可以大范围有效地制敌。
刑坤也不傻,向后退一步,手上的劲儿却丝毫不减。陡然间他想到了一个绝种好方法,左手猛地伸出去抓沈颀的胸。沈颀真的吓了一跳,也顾不上愤怒,尖叫一声本能地回手去挡,刑坤阳谋得逞,漂亮地把枪夺了下来。为了保险起见他连蹦带跳地退了两三步,避开沈女侠的招式所能波及的最大范围,接着胜利地着着举起枪:“都别动!”沈颀、金天闯都被这一突变吓懵了。沈颀胆子再大也不禁周身发颤,暗想这枪一旦到了刑坤手里,必定会杀自己灭口——当然未必会用这把枪,但起码枪让她无力反抗。她又转念想到自己连累了一个被坏人利用的不相干的人,不由心生疚意,转头愧然地瞧了瞧金天闯。
要是在平时金天闯看到这种怨妇般的眼神自然会春心大发,浮想联翩,只是在这种非常时刻他还是比较清醒的。在他看来这女人是个杀手,就算看上他他也消受不了,另外枪到了贪官手里,灭口当然是唯一的方法,这在所有电视剧、电影、舞台剧的故事情节中从无例外。由于金天闯有生以来第二次看见真枪,对于枪的恐惧远远大于真正威胁他生命的持枪者猪八戒。
下面来介绍一下持枪者刑坤本人的心理状况。目前他正这样想:“我立即报警,警察就能把这娘们逮住,最轻也得撤去职务下岗回家。不过万一让她活着回去,今后必定是个大威胁。我现在如果还没有充分把握能杀得了她,就不能随便动手,否则一旦她没死,反而会告我袭警,到时候再顺理成章地拘了我。没办法,权衡利弊,还是灭了你吧!”沈颀猛地瞥到刑坤的目光中突然精芒炯盛,意识到他很有可能起了灭口之心,立即喊道:“刑坤!你敢把枪口对准警察?现在把枪放下还来得及!”刑坤阴恻恻地问:“怎么?你不打算挟持我了?”沈颀心里的确有些害怕,点点头说:“不,不了。我……刚才的确是给冲昏了头,做了不该做的事。刑坤,把枪放下!如果真的不是你干的,我也不会冤枉你!”刑坤很不屑地说:“你……嘿!这就服软了?我还以为你是什么三贞九烈正气凛然的巾帼英雄,你害怕了是吧?枪到了我手里还能再还给你?你看我长得像个有病的么?”沈颀轻嗔薄怒地反问:“你……你想干什么?”刑坤摇摇枪:“上山。就按你原来说的,一切照旧,上山。”接着又把枪口对准金天闯。金天闯一惊,叫道:“我可是帮过你啊!你怎么可以这样忘恩负义?”沈颀虽然十分讨厌身边这个懦弱无耻的男子,但毕竟他被自己一时鲁莽的行为所累阴错阳差地卷入了这场风波中,而现在令他面对黑寒的枪口,自己有义务也必须去救他,这是一个警察的道德底限。于是她上前一步说:“刑坤,你要是杀了人,那性质就变了。我会名正言顺地拘了你。”刑坤想你丫还有命等到拘我那一天?但这里仍然接近市区,人还是不少,要不声不响地弄死他们,就必须得进山里。这小子迟早得抹去,逼得他们太紧反倒会坏事。思前想后,便笑笑说:“好,我敬你是个警察,就饶了他。不过你得让那孩子做件事。”金天闯一听忙问:“让我干什么?”刑坤看了看沈颀,意味深长地说:“从她身上搜出副手铐来,把他拷上!”沈颀不由震惊:“你……你说什么?”刑坤摇着大脑袋:“别怪我,是你这位女侠武功太高,我又不会点穴,凑合着吧。”“大姐,对不起了,对不起……”金天闯边机械地道歉,便附下身伸出双手,就在沈颀打算一拳打通他的两个鼻孔时,金天闯总算人性未泯,及时说:“大姐,还是你告诉我手铐在哪儿吧。”沈颀长长舒了一口气,柔声说:“在腰带上。你,你别乱摸,掀开外套就看见了。”金天闯依言掀开了一角,但突然间愣住,倒吸冷气:他看到了另一把枪,赫然别在手铐旁边!沈颀似乎这才想起,也是惶然变色。刑坤见他俩表情丰富,先是有所警觉,但接着释然问:“小犊子,没见过女人屁股么?嘿嘿,你要是早跟我两年,我包你能摸上俄罗斯嫩毛子,他妈连毛都是金色的……”沈颀一阵恶心,但仍不及她此时的慌恐,她怕金天闯为求保命将这把枪也搜出交给刑坤。可金天闯性情肖小却不是傻瓜,知道这把枪万一被刑坤发现,自己就真的没有活路了。他很快地做出决定,只掏出了手铐,把沈颀的两只手铐上。沈颀感激地向他送去一瞥。
刑坤很满意,可还是不放心地说:“她身上还有钥匙,把钥匙给我。”金天闯这回仔细地看了看,如实回答道:“没有。好像是没带。”沈颀冷笑说:“我既然是来抓你的,还会放你跑吗?”刑坤哼了一声,晃晃枪命令道:“行了走吧。女侠你走前面,小伙儿走中间。走!”石冶山并不怎么高,但高耸入云碧翠萧森的树林使它看上去很是巍然雄壮。通常农村的山要开辟出很大一块空地来插上白晃晃的墓碑,使本来黄绿交织的美丽山野显得异常可怖。而石冶山完全不符合常规——它的树太多了,林子茂盛得密不透光,几近不见天日。可老一辈农民就是有办法。
这里从古到今一直很穷,农民们把死人就地葬下了。而且总葬在一棵最少有碗口粗壮的树下,树干上刻出××之墓,××立于×年×月×日,也省了制碑、买棺材和请人写祭文的银子,在林中不能引燃废品,所以连烧纸钱这一步都省去了,大家只要远远地朝山那边拜拜,盼望死者在地下能自力更生,也就算对得起先祖了。一代又一代,树虽然极多,但人也死了不少,毫不夸张地讲,差不多每一棵树下都埋了一个死人。在村民的心目中,可以说那棵树就是死去的亲人的化身,死者的灵魂在这棵树上得到了生命的延续,这已经形成了一种趋于本能的潜意识。
树下也不光埋葬村民的先祖,比如丢弃的女婴,若是侥幸没给狼瞅见,就烂在泥土中,作大树的肥料。和她们命运相同的还有饿死的贫穷无赖,困死山林的胡子响马,被奸夫淫妇谋杀的可怜亲夫,甚至在这片森林里迷路,永远走不出去的无名旅行者。他们通常只是随便——不,应该说是随机一躺,没有足够的时间和精力来选择墓地。
一般来讲,比较大的树或活了几百年的参天古木下大都是相对有钱人家尤其是地主的家人,而像前面所提的,还有很多没有留下任何痕迹,再也不为人知晓的无名树。如果谁把树砍倒了,就等于间接令死者永不超生,所以村里无人敢砍,也决不允许外人滥砍滥伐,故而树林越长越繁茂,最终形成今天这样庞大的数量。于是这片树林也就有了一个外人听来很古怪的名字,叫做“石冶碑林”。
13、灵异事件
天色已暮,刑坤三人一进这座烟州、石冶交界的山林,就觉得一阵怪异的凄凉感袭来。只有在石冶一中读过书的金天闯才知道这个传说,尤其感到悚惧,仿佛深葬地下的死者尸首汲取了成千上万纵横交错的树根贮藏的水与营养成分,进化成更加奇形怪状惊世骇俗的怪物,并将他们的尸臭气息肆无忌惮地溢了出来。此刻他真恨自己想象力丰富,不由得愈发骇然,刑坤手里的那把枪跟那辆昌河面包早给他忘了个干净。
刑坤见他不动了,呵斥道:“快走!你想吃粒带响的花生米么?”沈颀进了这诡异萧瑟的林中也不由害怕,可她的胆量毕竟比金天闯大些,于是说:“累了,不走了!”刑坤刚欲骂:“你妈的……”沈颀立即反驳道:“刑坤!你来过这里几次?你要是不熟就别乱指挥我们,否则到时候谁也出不去!”刑坤忍不住打了个寒噤,下意识地扣住衣领,缩了缩粗短多皱的脖颈,悻悻地说:“好吧。就一会儿。”沈颀坐了下来,又问:“刑坤,你还要往里走吗?”刑坤鼻子“哧”一声,猛然提起枪抵住她的额头,厉声叫道:“闭嘴!记着自己是俘虏!”他站了起来,回望四周,半晌说:“就这儿吧。”说罢他的食指缓缓移向扳机。骤然,一阵哗啦啦的怪响自树木间的隙缝中剧烈而快捷地传过,迅而消逝无踪。刑坤在金、沈二人惊恐万状时捕捉到,激动地像惊奇盒中的弹簧怪物般跳起来,叫嚣着:“谁?谁在那边?出来!”刑坤心思周密,仍不忘回枪威胁:“你们两个别动。”他转而像只猫似地缓步悄然移进,“谁在那里藏着?出来……我让你出来!”他拉了拉枪栓,面孔的肌肉痉挛着:“我数三下,一,二,”他开始数得很快,可还是在“二”后面留一个较为明显的停顿时间,但枪所指向的背光树丛仍没有丝毫反应。
刑坤并不是个说到做到的人,但他最恨失了面子,于是“砰”一声烈响被尖锐的风啸炒作后更为夸张地直插进荒悲的穹宇中,转瞬间三个人各自的心脏都被莫名其妙地刺痛了。刑坤大而塌陷的狮鼻跟狗一样被汗液浸得湿漉漉的,轻微的后坐力似乎冲击了他的脑神经,而射出的子弹却依旧没让那片树丛产生什么变化。
刑坤随地拾起一根长树枝,小心翼翼地在那些枝叶繁茂的墨绿中拨弄一会儿,确定是自己的错觉后,这才长长舒了口气。林子这么大,什么样的野兽蠹虫没有?刚才或许只是一只鸟或松鼠。
金天闯实在按捺不住瑟瑟发抖,手更是癫痫般大幅度颤栗,无论如何也摆脱不了碑林典故的恶魇。刑坤不明所以,见他无端地增加自己的恐惧,无来由的一阵暴怒,想立即解决他们再迅速离开,但举起的枪又不由垂下,因为此时他环顾四周,已经难以寻辨适才的入口了。况且在这陌生的迷宫里孤单一人,是谁都忍受不了的。
沈颀额头汗液涔涔,她正利用刚从自己手带上拔下的细铁在手铐的锁孔处来回地拨弄着。偌大而异常幽静寂寥的林子,竟连这样羸弱的微细响声也依旧听得清楚。她虽然知道金天闯只是个市井之徒,但本性应该不坏——胆子太小注定心眼不会太坏,然而重要的是这人的胆子也太小了,她本可以示意金天闯偷偷拔出自己的枪,可自己现在这种状态是没办法用的,金天闯若是与刑坤对峙,起码从心理上就撑不住,要是让他先行开枪又不见得能打准。想到这里,她更加急噪地拨弄着手铐,声音一大,刚从适才古怪事情中挣脱出来的刑坤立即转过身,暴戾地喊道:“你干什么?这是什么声音?啊?你想打开手铐?我先杀了你!”金天闯只想尽快逃离这个地方,不自觉地踏出一步,这一步因错误地被误认为象征了挑衅而大大地刺激了刑坤,刑坤马上将枪口对准他便要扣动扳机。强烈的求生欲望使金天闯将胆小的本性先搁置一边,更加迅灵地侧跃过来,两手牢牢地扭住刑坤的枪,二人轰然倒地,地面,尘土乱扬,碎叶滚溅,拌着野兽般的撕打声,呼呼作响。
沈颀一见,只有冲上去帮忙。她两手虽然被缚,但脚仍然好使。刑坤在打斗中偶然瞥见沈颀的行踪,更是焦怒,一只脚连连踹击金天闯的肚子。金天闯吃了亏后也不示弱,并起双脚变本加厉地反踢对方。他身高腿长,立即占了优势,尝到甜头后愈踢愈带劲,亢奋不已,竟而忘了打架的目的是夺枪,手不知不觉地放松开,直到发觉不对劲,这才抬头诧异地瞧着刑坤,刑坤拿着枪对准他,冷冷地问:“踢够了?”沈颀在刑坤就要开枪的千钧一发之际,狠狠一脚踹到刑坤的后脑,比驴蹄子还厉害,疼得他大叫一声,但枪也在脱手的同时响了起来。
沈颀一愕,慢慢地望向金天闯。金天窗也目光呆滞,面若死灰,但只是瞬间,惨青的脸颊上划过一道割裂的腥红。出膛的子弹在空气中制造了风的利刃,居然只是一擦而过,他可算得上是世上罕有的幸运者了。沈颀释然,回脚把枪移到金天闯身旁:“快,给我打开手铐!”金天闯惊魂未定,“唔唔”机械地应承着,拿过枪。
沈颀见他似乎神志不清,心不在焉,不放心地提高声音:“哎!小子!你可看清楚,别打着我!”又一声枪响,沈颀的手铐分成两半,虽然还是不能取下,但不妨碍她掏出另一把枪。她沉思一会儿,考虑到自己的精力有限和方才金天闯的积极表现,又将刑坤夺去的那把扔给金天闯:“接着!”金天闯被动地接过后,疑神疑鬼地四下乱瞄。
刑坤则在地上无力地支起滚圆的身躯,恶狠狠地咒骂着。沈颀用枪指住他:“起来!跟我回局子!”金天闯冷不丁问:“你知道怎么出去吗?”沈颀被他略带绝望的苦涩口吻弄得一阵茫然,接口说:“你以为这里是亚马逊么?这才多大一座山,一会儿就走到头了。”她顿了顿,又问:“你……你是叫金……金天闯是么?你是干什么的?”金天闯怔怔:“我……我可没犯法。一,一开始我还以为你是个坏人呢。”沈颀有些生气:“你眼瞎了?我和他到底谁长得像坏人?我是警察!……哎,你到底是干什么的?还没告诉我呢。”
“我大专毕业一年了。因为学历太低找不到工作,所以又报了所学校学习。我可从没干过什么坏事,遇到你们那是碰巧了……”沈颀不耐烦地打断他:“你是不是男人?哪儿来那么多废话?要不是你瞎掺和,事情也不会像现在这样糟!”
刑坤仍然不愿放弃最后一线希望,挣扎着说:“小兄弟,你到我的公司来吧,月薪两千块,发你十三个月的工资,跟公务员一样!”沈颀知道金天闯耳根软,怕他受诱中计,一脚踩在刑坤沙袋般的肥肚子上:“你给我收声!再不老实就把你的嘴堵上!”金天闯虽然向来没有主见,性情软弱,但每个人都有自己遵循的一套原则,最起码他不会再信任一个曾经多次要杀害自己的人。
14、梦是黑夜的水族馆
又过了接近半个钟头,天色已经完全暗了下来,白日里五彩缤纷的景物现在统统整齐而单调地变为纯粹的黑色。黑夜开始欺骗人类的眼睛,将他们的思想置于一个完全未知的神秘世界。雨果说:梦是黑夜的水族馆,他们如梦初醒地奔跑着,仿佛正是在回归包括人类在内的所有生命甚至一切的本源——夜。沈颀的夜光表还可以勉强放出一丝极其模糊的光线,她焦急地问:“喂!你到底认不认识路?不认识别瞎走!”
金天闯慌乱地回复:“这儿我恶熟,要是没路你把我拿下去铺!”他完全凭借着十年前的混乱记忆加上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