采花大业+番外 作者:酸老太(晋江2014.01.09完结)-第2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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不怕,甘大人拿出绝技,用他那恍惚的眼神盯着窗户发呆,柳下惠自愧不如。
冗长的沉默里,两人各自在心底早就斗上,霹雳哐当刀剑相向。
“今日大人欲驭昆西人事,还是斛角先生。昆西以长为善,斛角以曲取胜,各有千秋。”尤庆这时候儿变戏法似的拿出两样栩栩如生的物事撩着,直直把炉火烧旺!
甘维就瞥了那么一眼,像听到人唱十八摸一样脸红脖子硬,切牙瞪目,浑身炸开了!尤庆这才知道,原来甘维是有脾气的,脾气上来了理不饶人不用他的那些引经据典的道理喷你一脸血决不罢休!
小厮进门时,甘维伸手怒指尤庆,正在用着书生那一套要命的之乎者也仁义道德论调指指点点训教龟儿子一样喷尤庆一脸,他哪里见过斯斯文文的大人手脚并用这阵仗,马上吭吭哧哧道:“衙。。。。衙里有人。。。。。。。砸了堂案,并言语侮辱大人,被衙役打了回去!那人却并不散去,狂言若是大人再不露面,就放火烧了县衙!!”
尤庆抹了一把汗,逃此一劫。
甘维匆匆赶回县衙,这才叫真的不得了了!
谁能想到甘维京城的主子冷不丁来了这小县城,他那主子庞彻八成在路上大风刮坏了脑子大咧咧冲进衙门吆五喝六,也不照照镜子瞅瞅自己那乱蓬蓬的头发,被树枝刮花了的袍子以及被灰遮了好几厘的脸还以为自己在京都鲜衣怒马,这次第,怎么不地被一帮衙役当做宵小撵走,依他的火爆脾气,这回不从让甘维身上扒下一层皮是不可能的!
你想想,往年这个时候,他应该在铺满地龙熏满龙潭香的屋子里,或把玩玉器,或者让他砸上一整盘核桃,泡上宫里赐下的来自番邦酥油茶,敲着腿在等着丫鬟洇水用那根雪白粉嫩水葱寺的手指将一粒粒饱满莹润的核桃仁送到他嘴里,也或许在半晌午日光正盛时和城里的公子哥儿们去闹市里寻找叫声最清脆婉转的八哥。
这有把甘维从人打回伏地兽样儿的本领的庞彻破天荒地冒着酷寒,丢了车马,一路地崩成了乞丐模样,来了这鸟不生蛋的地界儿,遭撵了!他那恶狠狠地样子,如果加上一嘴獠牙,添上一蓬乱发,贴上一副长须——就是活脱脱一个索命阎王!甘维吓得身上的皮肉四分五裂开,骨头都融软了。
他主子生气了很好办,只不过甘维不好受就是了。
庞彻气得抖着肩膀将手往上一扬,露出了两节馥白馥白的手臂,袖子滑到肘腕,几巴掌扇过去噼里啪啦爆豆儿一样。
那天,店里的小二亲眼目睹甘县令那张一向苍白的脸子是如何变得红瞎瞎的,好像谁戳上了朵朵带血的桃花瓣儿!好在这惯了日理万机的主子来晃了一遭就走了!要让他发现这小厮有个相好的,不剥他皮吃他肉才怪!
唉!甘大人的那点事儿,说多了都是伤。
现在这神游出去又落水狗一般回来的红黑老爷瘫软在椅子上,那空落落的梨花椅将他整个瘦弱的身体圈住了。
他难受,难受的时候什么都强装不了。
他已经不争气做好去九泉之下被那孩子骂死的准备窝囊地躲到这偏远小镇,作何要回京,一回去那孩子的魂魄就会日日夜夜来纠缠他呀。
那孩子会笑嘻嘻地唤他:“甘维,甘维——连你也不理我了吗?”
那孩子一带着讨好的表情那样问,甘维的心脏好就像被抓了一把,抽得他喘,一想到这孩子,他就爱往后看!他那些神游天外的姿态里,有一大半都是以现在为起点,沿着断裂的模糊的弥漫着大雾的路孤零零地往回走,走回的一年前、两年前、三年前——
得了吧,甘维,你空有一腔热血,却画虎不成反类犬,自以为看惯了那些爷们玩弄人心的伎俩,便也要照葫芦画瓢,结果画出个大笑话,兜兜转转又回去了。
如果你有胆量吞下那五千两税银去巴结上头的人而非去预备灾粮,升官发财就有了;如果你狠得下心用必要手段封住一些知情人的嘴,庞彻就不会发觉你擅自动范淳的钱财疑你心怀不轨抽你耳光设计遣你回京;如果你睁一只眼闭一只眼,不冲动去杀那些河工,就不会得罪林政,林政那好大喜功的人不报复你要邀你去观望泄洪害你性命反被淹死,你就不会中计得了这道催命的圣旨!更可恨的是,做之前你都明白这些意味着什么,你也明白你就需要闭着眼睛耍一次狠就什么事都没有了,可是你这个从染缸爬出来的家伙装纯白!你步步错!怪不得,他们本就算好了你是个软脚蟹,翻不出大浪,只待你乖乖回去受死。
他此刻已经分不清,他是为了求活成了如此这般模样,还是因为问心无愧才活得这般窝囊。
做官,升官,他只希望快走完这过场,一豆灯火,一卷薄书,如得不到,为何为了自己不爱的这些虚名贱了这身骨头。
那时候,他分明已经下了大决定,犹如誓死搏斗,他自己还蒙在鼓里,未曾察觉这样瘦弱单薄的身躯里藏着如此骄傲的灵魂。。。。。。。。
这时候,如果那些咒骂他,怒其不争的人能够穿越时空敲破屋瓦来窥探,看你这委屈如孩子的模样,他们怎么会会以为你这样可怜而又木讷的一个呆子是什么能蛊惑人心的精怪,他们或许能揣测出,你凭什么教他跟你吃尽了苦,让他离经叛道!
可是现在这个窝囊的你,不思进取的你,怎么还得清他一直在那里等你,等你这个榆木疙瘩开窍的情分!?
甚至在你曾经最美好的期许里有一盏灯火,有几卷薄书,有半亩方塘,有那孩子,或许境况好了你还可以加上一位温婉的婢女,可是这所有你忍气吞声想要博得的未来和你模糊的过去里居然找不到一丁点儿他的影子。
这不怪你,你对他的记忆,也就仅仅停留在,你欠他连数目都很模糊的银子上。何况现在,他远在京都,你在毫舟,这样细如藕丝被岁月的风一吹就能断掉的粘连,他得花多大的功夫去弥补。
谁教他,晚了那孩子遇见你,。。。只要你一发呆,那孩子就可以不费吹灰之力无时不刻地占据你的脑海,出现在你眼前,不死不灭,那孩子闭上眼的时候一定是这样想的,所以送给你一个该死的血色红匣子。
你现在一点一点地将红匣子装满了,里头全是要为那孩子出头的铁证,每一份都足以让他们兵不血刃地杀你灭口。
可是现在,甘维,你的脑海里还是一团浆糊,你并不知道你这做的原因,只是因为你单纯地想那么做,那么你就去做吧。
横竖反正,他在那里等着,等着你一头撞上他为你砌好的南墙。
作者有话要说:
☆、讨债阁下
任期在望,甘维一行轻装简行,北上渝州,再换车马,从渝州行水路到春陵,折转须臾,抵达京城之日已是八月十三,紧临中秋。
玉手街上人流攒动,榴花细柳,暗香浮动间,少女鲜裙彩带轻扬。八街九陌阔京畿,巨松榆槐青遍地,五宫九市百六十闾,繁华不过两市东西,形容的便是此刻的京都。
中秋佳节在即,九市全开,货别隧分,真也人不得顾,车不得旋,甘维只好弃车前行,一路摩肩接踵,薄汗轻出,他含着着眼,不时地弯腰道一声:“多谢兄台礼让。多谢老姥(mu)相让。。。。。。。。”
吴岢块头太大,口不能言,一路过来,甚是吃亏,甘维回头张望,哪有他的人影,只得摇了摇头,思及待他自己寻回官舍亦不是难事,挥了挥衣袍继续前行。
桂花香味尽头,小良马、毛织物、乐器并各种奇禽异兽的热闹叫卖声。偶然走过一两位风流俊俏的公子,便是一阵轩然大波。
吴岢好容易从暴动的人群里挤出来,回到官舍,甘维抬头,见他衣衫不整,汗流浃背,鬓发旁还粘一姑娘家的珠花,嘴角忽地抽动起来,沉下嗓音道:“怎的现在才来?”
吴岢一张本就猪紫色的脸比划半天,因为不知怎么形容,一急之下,那张脸涨得快要裂开一般。
甘维挥挥衣袖道,你先去弄好衣冠,然后安顿行李。
闾里分布一般官吏官舍,越往南去,居住人家的等级越高,北临春华宫有国宅,再南为夀宫,岱宫,三宫南北一线排开。国宅为重臣私宅府邸,反之越往西北,按照仕者近宫,商者近市的原则分布百十来个闾里,住户多为大多为商贾百姓之流,夹着许多手工业作坊,城郭外还有数十闾里并官府开的大作坊。
而甘维一行正是从西北壅门进入,穿东西两市,才到达这个既没有国宅处的戒严清冷,也无闹市处的噪杂的住所,甘维心下一喜,他这样的小官,得的虽不是气派的官宅,但几处房舍却也齐整,一户褪色两扇朱门临着大道,显示出屋主是在朝为官之人。
甘维推开门去,裕磬大街上三两身穿葛袍的中年男子笑谈而来,见主人开门,微微点头又继续前行。当此时正见隔壁走出一老妪。
“敢问老姥(mu),隔壁是何许人家,小生初来,正欲拜访。”
老妪见一清秀书生,将门落锁,忙走来停在三步远的地方摇手道:“此处无人住呢!老身拿了官府两个子儿,隔半月来扫扫尘。”
甘维哦了一声,略微失望之际,右边住户大门砰地一声响,先扔出来一个包袱,然后一女子哭哭啼啼被摔了出来,只听里头一妇人叫骂:“吾与他成婚不到三月便分东西,心知兄嫂在家劳苦,又有老母弱子,外子俸禄微薄,吾若跟来官舍,家里便再无多余进项,只为全他清廉孝悌之名,吾在乡里,内外操持,却不怎知,苦了自己,倒是便宜了你这等货色,日睡三竿,只你夜敞双腿,就来平平白白地享福么!”
“啧啧啧。”老姥看了眼又挪回头,“也就是年轻媳妇还有这闹腾的心性儿。过两年儿。。。。。过两年儿就安生了。呵呵。”说完对甘维道了别,驮着背从左边走了。
甘维尴尬之极,也匆忙退了回来,合上门扇,见吴岢已经将屋子里的灰尘扫得干净,欲给他些许碎银去买些食材,一想他口拙,又初来乍到,便亲自出门去了。
右拐再往北行走了近两刻钟,即见专供这些富贵人家日常之需的米粮商铺,甘维近了铺子,订下些米面粮油,均托掌柜送到住处,一切从简,将屋里的东西制备齐全。
日子轻快地过着,几天过去,如果不是吴岢见送进去的吃食减少,真以为县令这阵势是神仙闭关了!
北上这一路,虽不至于餐风露宿,可也算得上是不辞昼夜,大人念叨了好些回,还有几日中秋?能赶在节前回来,甘维走路都轻快许多,吴岢本猜想大人是赶着回来省亲,哪里知道,他念叨了这大半个月,只盼着中秋那日去城外坟郊烧了三简冥纸,回来后每日便只顾搂着几卷残书,守着笔墨纸砚,写写画画入了魔,衣行装束全然不管,过得不食人间烟火。
离正式上任还有两日光景时,甘维终于理了理几日未曾束起结连的长发,一大早,便随意穿了一件粗布浅灰色曲裾长袍,令吴岢守家里,径直往南边国宅要地走去。
高墙朱门的阔宅比比相邻,笔直宽阔青砖大道,又兼门前各色张牙舞爪的石狮,无不散发出一种无形的压迫,紧邻朱雀大街,抬眼便见远处宏伟华丽的春华宫,往中央一户尤其富丽的府邸走去,院门外悬挂着钦赐赤金烫字朱匾,曰:瀛侯府。
甘维自走近这里,举止恭维许多,他行至侯府前,见守卫是生脸,便先递上预先备好的拜帖,请求通报,怎知在外等了近一个多时辰也无回应,问及守门小吏,那人声色俱厉:“爷一日收到拜帖不下十封,怎能说见就见!?”
甘维抬眼看那蜿蜒的红墙,重重飞檐,如今他站在深深院落之外,才恍然,贴子怎么会轻巧跑到侯爷手里,只得退了开,守在大门远处,心想总有府中采买货物的小厮出来。等到晌午,实在饥肠饿肚,便悻悻回去了。
第二日,再拜不得。
第三日丑时便候在府后门远处,蟹青色的苍穹下深浓的墨色未退,湿意沁入心头,他眼皮似被鱼鳔胶粘住,困顿地睁不开。
就在那时一骑快马从远处踏来,到了府门,马儿踏蹄嘶叫,来人翻身下马扬起马鞭对拦截的小传门抽了下去,后门咿呀哐当的两声,这人径直冲进府邸,打破了院落的沉寂。
府中某一个角落亮起了灯火,丫鬟仆人寂静地穿梭,往来忙碌。
庞彻正穿着官服带着一干护卫十万火急地往外走,连平日里最爱的那宝蓝色穹顶的官桥都弃了,掀袍上马,抬眼间瞥见远方一抹月白身影,他双腿轻踢马腹,马儿呼哧地停在甘维前头。
庞彻冷淡地丢了他一句话“有这闲工夫溜须拍马不如安安分分呆在官舍,爷有要紧事儿,躲开!”
让侯爷这样气急败坏,可真是天大的事了,甘维弯腰向后急急地退了几步,看着这一番人马扬起尘土,撕裂街道上的枯叶,卷着一阵杀气,消失在浓黑的夜幕里。
晨色潇潇,更鼓响起。
甘维从街头走来,步子倏地顿在门前,门前头围着数人,指指点点。
有人坐在他家门口最下方的台阶上,闭着眼一动不动,嘴角含着单薄的凄凉,被露水打湿的黑发覆盖住了眼睛,甘维轻轻咳嗽了一声,弯腰低声道:“这位。。。兄弟莫不是不识得路?”
甘维触到那目光没由来心头陡然一震,冷汗如芒刺在背,空气凝在这咫尺间,甘维却有担当地未错开眼,那薄薄的面皮先红透,然后耳朵也变得透明,那抹红还不放过他,又迅速地布满脖颈。
原来。。。。。。是债主找上门来了。
还好,那人先扭头了。
年级轻轻的男子,看起来颇为扎眼,他长发未曾束起,粗犷地披散着,明眉秀目间略带煞气,全身绷紧,好像夜间蛰伏的凶兽。细看下,其人面目被遮住大半,虽身形硬朗,从脸面脖颈到手指却十分白皙,大抵是被收了很长一段时间的监。
要说甘维还有一样好的,就是稀里糊涂地吊住了这么个煞星,年纪轻轻,血气方刚,一年前没入牢的时候,还是一个财大气粗的掌柜,镇日坐在宝器行的二楼靠窗的位置晒太阳。家里有个丫头叫蓝海儿,俊得每回甘维见了都脸红口吃。
就因为那回回让他张口结舌的蓝海儿,更因为自己欠下的一笔稀里糊涂的债务,所幸甘维还记得这位掌柜。
多少个年头,那呆子从少年长成如今这样斯文书生。那少年,那书生每回急匆匆地冲进店铺,结结巴巴地说:“蓝姐。。。。。侯爷。。。教我来问。。。。。问有没有新鲜玩意儿。。。。。。。”
“有些掌柜不喜的赔钱货。。。。。。你随我去库房。”
“不值多少钱,先记在账上吧。”
“剩下点零头,余下的先记在账上吧!”
蓝海儿总这样利落地替他下了决定,教在他兜里羞羞答答躺着费了许多时日攒下来的碎银逃过了一劫又一劫。
那时候这呆子还心里庆幸,能缓一段日子真是好极,这样他就快点攒够银子去买那幅心仪已久的画竹。
一笔烂帐累积算下来,说实话,甘维也不知道究竟欠了宝器行掌柜多少银钱。
搁在以前他觉得捏捏裤腰带,少买些笔墨纸砚,卑躬屈膝好好讨少爷欢心,应该能还上。
但自从这掌柜坐牢后,自从这掌柜坐了牢之后,要命的是,他压根没想象过着掌柜从牢里出来从他讨要银子的情形啊!
如今人家找上门来了!甘维心里急,这么个人显灵的门神般从天而降,砸得他手足无措。
这是来投奔,还是来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