难测爹爹心 作者:月亮蛋挞(潇湘2012.06.06完结)-第22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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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路上安民榜文随处可见,燕云殊治军严格,所到之处与百姓秋毫无犯。成都城里完全看不出战争的痕迹,道路两旁商铺照常营业,摆摊的小贩随处可见。
我骑马向临时驿馆行去,没走几步,就见前方一队腾云官兵押着长长一列人犯,有男有女,他们脚上带着镣铐,手臂被绳索捆着,一个接一个,串连起来。我叹息一声,这是天麒的皇族、贵胄、和后妃。
忽听前方一阵叫骂声,顺着声音望过去,骂声出自一个身负绑绳的老者,在他不远处,一名军官正当街强暴一女子,那女子肩头的衣裳已经被剥落,露出大片雪白的肌肤。
光天化日,朗朗乾坤,居然发生这种事,我催马上前怒喝道:“住手!”
那军官没有停下的意思,我扬起鞭子照着他脑袋狠狠甩去,他闪身避过,身形及其敏捷。
当他转过头来,我看清他的容貌时,不由一愣。此人是那日破星野无极阵时,管擎临时抽调上来的禁卫长,名叫慕容恺,生得浓密大眼,五官端正,我对他印象颇佳。真没想到,知人知面不知心,他竟这般无耻,我怒骂道:“慕容恺你光天化日欺辱民女,我这就禀告元帅,看他怎么治你的罪!”
慕容恺也认出了我,后悔的眼神望着我,呆立在当街一声不出。
那女子衣不蔽体,浑身颤抖,正嘤嘤哭泣,我穿过呆住的士兵,走到她近前,她不过十四五岁的年龄,长得鲜妍动人,我脱下外袍披在她身上,将她搀扶起来,软言道:“姑娘不必害怕,我带你离开这里。”好人做到底,若是将她留下来,她还是会被人欺侮。
没走出两步,忽听身后有人沉声叫道:“站住!”声音很是熟悉。
我缓缓回过身来,红袍黑甲,正是管擎。
他看起来分外硬朗刚健,皮肤黑了许多,身形也瘦了,曾经干净清爽的脸上,留着几道没有完全愈合的长长伤疤。
他目光闪亮紧盯着我,启唇说道:“她是天麒重臣之女,朝廷严拿的钦犯,必须押往上京听后发落。”
我冷冷一笑:“管都统,我可不管什么钦犯不钦犯,在我眼里她不过是一个弱质女流,你手底下的人敢当街欺辱她,我决不能坐视不理。”
管擎唇角微微勾起,不屑的说道:“是她勾引我的部下在先。”说着,他趁我不妨,拽起那少女的手腕,像扔抹布一样抛甩在身后,两名士兵上前扯住少女的双臂。
我气得浑身发抖,上次的事还没完呢,这次他更加冷酷不讲道理了,深吸一口气,咬牙道:“呵,罪臣之女又怎样?我肖灿对她一见钟情,我这就去找燕元帅,收她做我的妻子。”
管擎好笑的眼神瞧着我,轻缓的声音说道:“噢?你要娶她做妻子?那也要问问她的意见。”
抬手指着慕容恺,对那少女说道:“他爹爹是当朝的宰相,他的姐姐是皇帝的宠妃,你若愿意我做主他可娶你为妾。”
说完,又抬手指向我,“他无父无母,家无长兄,身无分文。我给你机会,你选择谁。”
那少女晶亮的眼睛望着我,犹豫难决,我连忙说道:“姑娘,你若选择我,我发誓只娶你一个妻子,而且我小有积蓄,一定不会委屈了你。”她年纪太小也许不知,做人家的妾该多么悲哀,我先骗她选了我再说。
少女银牙紧紧咬住樱唇,冲我哀婉一笑,深深福了一礼:“谢谢公子厚爱,琳儿选择他。”纤手指向慕容恺。
围观的人群发出一阵阵哄笑。
我眼睁睁的看着她被人押了下去,双手紧攥成拳,为什么?直觉她不是那种贪恋权贵的庸脂俗粉。管擎从我身边走过,错身之际,他放缓步子,以极低的压抑着笑意的声音说道:“呵,你竟然不知。”
第四十八章 最后的晚宴
官兵喝退围观的人群,我牵着马继续前行,感觉行人的目光似乎都粘在我身上,互相耳语着还用手比划着我,当我看过去时,又都连忙转移视线。
其实细细想来也不难得知,那少女全家被收押,我只救得下她一人,而她若是攀到丞相爱子这门亲事,即使做妾,如果她善于逢迎,救下她父母也是大有希望的。
街路一侧,有家门脸不大的客栈,匾额上写着:君安客栈。就是这家。
燕云殊没有率部进驻天麒皇宫,而是包下了这家客栈作为将领们的临时居所,
他还特意调来一千精兵对皇宫严加防守,里面的财物珠宝纹丝未动,专等腾云帝派人清点,这不能不说他为人谨慎、心思细腻。
走进客栈院内,早有士兵上来牵马,我迈步进了客栈,李校尉一脸春风迎了上来,瘦长的身体微躬,热情的说道:“肖参将,你来的可真是时候,元帅他们才走不长时间。”
我不由一愣,他又说道:“元帅率将士们去城南筑魂台祭奠此役战死的亡灵去了,要明天才能回来,你正好不用去了。”敬佩的眼神看着我,又说道:“这次多亏了你,不然我军也不会轻易取胜。”。
我心头猛的一窒,这次战役腾云军队死伤不大,而天麒军队却遭到重创,据说,死在炮下的亡魂不计其数,虽然我没有亲临战场,不过想想也知,一炮轰下去,必定尸肉横飞,情景必定相当惨烈。
每当我想到这些,就寝食难安。我本不想如此,可是为了拥有足够的筹码,为了赢得他,我只能这样做。
我也曾犹豫动摇过,可我看不得他愁眉不展,彻夜不眠,我只想他云淡风轻,指点江山。我错了吗?我不知道。
火药本不该出现在这个时空,更不该由我来发明。好在自始至终都是由我一人配置,没有人知道它的配方和配比,而且我也告诉那营官,我给他的所有弹药都要燃放尽,甚至还唬他,如果留下来说不定什么时候它会自动爆炸,我相信现在火药已在这世上绝迹了。
“肖参将?你脸色很不好,先坐下来,我去给你倒杯茶。”说着他快步去了前台。
我在一张饭桌前坐下,四顾望去,客栈里布置得十分简单古雅,一共分为两层,一楼是饭厅,摆着十来张桌子,二楼应该是客房。
很快,李校尉手上端着茶碗茶壶走过来,“你先喝口水,饭菜一会儿就好”
“李校尉,你不必忙了,我不饿。”我连忙说。
“你客气什么,再说也快到晚饭的时间了。你先稍坐,我去厨房看看。”他笑着拍了拍我的肩膀,然后向后院走去。
我向门外望去,不知何时夕阳已将街路染成红彤彤一片。
忽听楼上有响动,抬头看去,白虹正由一名年纪不大的亲兵搀扶着,顺着楼梯,一级一级慢慢的走下来,他右边的半个膀子缠着绷带,看来是受了重伤。
走下楼梯,他缓慢小心的坐在我的对面,忽然一挥手,许是抬手的力道大了点,疼得他呲牙咧嘴不住的哀叫。
看他这副滑稽的模样,我心里格外透爽,用手指着他,笑着道:“想不到你这臭小子也有今天呀。”
“哎呦……你先下去吧。”他对那亲卫说完,这才转过脸哀怨的看着我,“肖灿,你这是什么态度,亏我还教你骑马呢。你能毫发无伤的在这儿笑话我,还不亏了元帅向着你,舍不得让你上战场。”
这时饭菜端了上来,李校尉不大的眼睛瞪圆了瞧着白虹说道:“白少将,您怎么下楼了,我还是命人端上去吧,”
“我快好了,你忙去吧,不用管我。”白虹简短的似是不耐烦的说道。
李校尉无奈只得下去,白虹并不忙着吃饭,大眼睛直勾勾的看着我,然后咯咯一笑,“肖灿,真没想到,你长得这么好看,居然会笨到那种程度。”
我当然知道他指的是什么,没好气的白了他一眼,“我现在已经学会骑马了,这还得多亏你的——‘指点’。”那天他哪里是在教我骑马呀,我怀疑他是在故意引我坠马,亏我还以为他脱胎换骨了呢。
忽然想起,来了多时,怎么没见到阿雅?“阿雅呢?”
白虹防备的瞧我一眼,答道:“元帅派给东方妹妹一个特殊的使命,具体是什么我也不清楚。”目光闪了闪,警告道:“你对她还不死心呢?她正跟和光打得火热,你可别捣乱。”
我瞪了他一眼,捣乱的也应该是他吧,看来他退出了?
白虹忽然像是想起了什么,又说道:“对了,明天元帅在仙客来摆下宴席,这回宴请的都是他身边的人,你帮我想着点,到时咱俩一起去。”
仙客来我是有印象的,来君安客栈时路过那里,因它气派奢华,便多看了两眼。
“你那么聪灵,还用得着我帮你想着。”我调侃道。
他一笑,又说道:“皇上办事那可真是雷厉风行呀,表章三天前就下来了,夸咱们元帅是国之栋梁,千古难遇的奇才,于国家社稷功德无量,还让元帅中秋时返回上京,到时候皇上要亲率文武百官出城相迎呢。”
中秋?我默默计算,从这里出发回上京,半个月时间足够了,现在是七月初,我还有一个月的时间。
“要说元帅也忒着急了,再过半个月走都来得及,可他这两天就要启程,虽然他没有明说,但我知道他一定是想公主了,公主不但人长得美,而且还……”
他后面说了什么我充耳不闻,四周忽然变得非常安静,安静得只能听到我自己的心跳,一声接着一声,越来越急促,越来越慌乱。眼前茫茫雾气一无所见。他竟是那样急切的要见到公主!如果说,那日他说他不能弃公主于不顾,我很失望的话,那么这次我真的有些绝望了。
曾经以为他同意娶公主,是为了保护我--这个名义上的女儿。但是当我得知皇帝赦免了我,他不是因为我而委屈自己时,我还抱着最后一丝幻想,他只是为了将来做打算,他对公主没什么情谊。可如今看来,所有的一切都是我在自欺欺人,他对公主原来是有爱的。
北方匈奴一直以来是历朝历代的心腹大患,我本想用火药作为筹码,令皇帝解除他和公主的婚事,让他娶我,可是如今看来这已不大可能了。看样子,即使他愿意娶我,也不忍心抛下公主,更何况那日他已明确表态,我最多只能和公主平分秋色,他坐享齐人之福。
这不是我想要的结果,原来一直以来是我的痴心妄想,纵使我再怎样努力,他终是和我无缘。
手臂传来一阵阵抽痛,我回魂般醒来,原来是白虹在摇晃我那只带伤的左臂。
我不可抑制的低笑出声,很可笑,是吗?为了拥有足够的筹码,我一错再错,弄巧成拙,反而过快的结束了战争,早早送他与公主团聚。荒唐!简直荒唐至极!
“肖灿?你是在笑吗?可你怎么流泪了?你怎么了?”耳边传来白虹焦急的声音。
我抬起袖子拂去泪水,低声说:“我有些累了,先上楼休息去。”声音暗哑得自己都觉得陌生。
“可你不吃饭了?”
在他不解的目光中,我浑身脱力般扶着桌子,白虹的亲兵上前搀扶着我,上楼进了一间客房,关上房门,我失去筋骨一般一头栽倒在床上。
“咚咚咚……”,一声声敲门声将我敲响,我疲倦的从床上爬起,眼前一阵阵眩晕,迷迷糊糊的下地打开门,是白虹。
“你要是再不开门,我就要撞门了。”他说着,上下打量着我,讶异道:“你就这么睡的?连衣服都没脱?”
“什么事?”
“你忘了,元帅在仙客来举办晚宴,眼看就要开席了。”
什么,不是明天吗,难道……我整整睡了一天一夜?
“看来你真是忘了,要快啊,我等你。”他看着我不住的摇头。
“你先去吧,我要洗个澡。”
“什么?你好麻烦啊,也好,我先通知大家一声,省的大家等得着急。你快点啊!”
将身体完全浸没在温热的水中,让他知道我是女子已没有任何意义,他既然立意娶公主,我又何必自取其辱。
今天是最后的晚宴,是我与他的最后一面,就让我来善始善终吧。
第四十九章 关雎关雎
走出客栈时,天已完全黑下来,大街上行人稀少,路边的店铺都已打烊,做买卖的商贩正在收摊。
南行二百米,仙客来映入眼帘。门口停着数乘软轿,进出的人衣袍华丽,我迈步进入,小二笑脸迎上来,看着我一愣,眼中是惊艳的神情,不过很快恢复正常,热情的招呼:“公子快里面请。”
我报上名字,他将我引到二楼的一个雅间门口,便下去了。
我抬眼观瞧,雅间的牌子上写着:挽荷。里面隐隐传来悠扬的琴声,我深深吸一口气,推门而入。
眼前是个十米见方的客厅,盆景插屏、山水字画、烛台玉几布置得素洁文雅。右侧半扇墙被通开,红漆木雕镶框,琴声就是从侧室里传来的。
这首琴曲名叫关雎,细腻深情、辗转反侧,我在海岛学艺时曾听夏五行弹奏过,只是这琴音又和夏五行弹的不尽相同。
迈步进了侧室,室内清凉阔朗,两面墙壁都开有窗户,纱窗敞开,夜风阵阵。屋子中央摆了一张红木圆桌,众人围坐。
屋子一侧,设有一架古琴,燕云殊正凝神弹奏,他身上穿着绯红色的广袖袍服,袖口领口处是宽大的镶边,露出里面藕荷色的内袍。
自我认识他以来,他衣服的色彩都是极清淡的,从没穿过这样张扬的红色,这身衣服穿在他身上,给他平添三分世俗之气,他看起来不再虚无飘渺,呵,果然是人逢喜事精神爽,连穿的衣服都这样讲究。
他低垂着眼睑,完全陶醉在琴音之中,似乎并未注意我的到来,这首关雎经由他演绎,意境轻而又轻,淡而又淡,但琴音里饱含的深情,比之夏五行的浓烈激荡,更加隽永绵长,回味无穷。众人都陶醉在美妙缠绵的琴声里,只可惜我心绪不佳,无心聆听。
管擎深深注视着我,示意我过来坐,他身旁有一把空椅子。我展眼看去,对面和光旁边还有一个空座,毫不犹豫的走过去坐下。我左边依次是和光,青尘,管擎,右边是白虹,银沙,霜儿。
管擎眸光阴晴不定,盯着我不语。白虹怔愣愣的看着我坐在他身边,吃惊的说不出一个字,其他人也如他的模样,我暗自好笑,又不是头回见面。我穿了件烟白色锦缎袍服,衣领袖口处绣着精美别致的花纹,衣袍下摆画着浅淡的风荷。外罩一件丁香紫的大氅,用来遮挡隆起的胸部。乌发用了根一端雕有芙蓉花的紫玉簪高高挽起,其余的头发随意披垂在腰间。这一路行来,路人看见我时也都是这幅表情。
琴音终了,燕云殊飘然起身,轻缓的步子走过来,看见我时眼波越来越明亮,我紧紧凝视着他的眼睛,缓缓站起身,施礼道:“元帅,肖灿来迟了,待会儿罚酒赔礼。”
燕云殊目光注视着我,含笑道:“半个月不见,肖灿神彩让人不可逼视。”垂眸看一眼酒桌,桌子上摆满了各色菜肴,他微微一笑,从容的坐在管擎一旁的座椅上。
白虹眼珠一转,笑呵呵的说道:“元帅,您弹的这首曲子真好听呀。”
银沙颌首赞道:“静逸之韵,悠洁之音。发乎真情,爱意绵绵,元帅此曲真乃绝响。”声音珠圆玉润。
和光摇头晃脑的说道:“关关雎鸠,在河之洲,窈窕淑女,君子好逑。求之不得,辗转反侧。缠绵悠远,和光自叹弗如啊。”
他那副文邹酸腐的模样,我看着分外不爽,不由得狠狠瞪了他一眼。他惊讶的瞧向我,眼中光芒一闪,斯文的说道:“肖灿,你知道元帅弹的这首曲子叫什么名字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