曲江春 作者:辰沙若华-第16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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沈安青缓缓摇头:“不是她,她不敢的。”芳兰今日已被她使了去归元巷子寻那位乳娘,那便只有绿翘了,想不到她一心防着前一世害过自己的芳兰,却不想绿翘也是有心使了来她身边的。
她长出了一口气,此时已是晚了,那些衣物怕是已经送了出去,怕是那边就快要动手了。
她起身进了里间,打开箱笼和妆匣,取出几件大夫人新给她做的夏衣,和一些金玉首饰交于采容:“去悄悄找个地方埋了,仔细些莫要叫人瞧见。”
采容愣了:“娘子,你这是要……这可都是才送了来的新衣裙,还有这些钗环,为何要埋了去?”她满心不解。
金玲忽然明白过来,顾不得与她解释,一把接过那些衣裙和首饰,低声道:“婢子这就去做,娘子放心,管保不教人知道。”
沈安青点点头,沉着脸道:“那采容便随我去一转畅园吧。”
内堂,二夫人拉着窦昆到了门前,与侍婢笑道:“二郎才得了条新鲜鳜鱼,做了切?与老夫人送来。”侍婢笑着进去通禀了,引了她们进去。
老夫人正沉着脸听大夫人说话,见她进来,还带着憨傻的窦昆,有几分不耐烦,待她见了礼,便道:“有何事这会过来。”
二夫人待要开口,却见沈安青也垂着头坐在下席,不知是为何事,但她倒觉得如此也不错,省的还要传了消息过去。
她笑得欢喜,指着身后侍婢手中提着的食盒:“二郎今日自庄子上得了一条鲜活肥美的鳜鱼,一心念着阿娘爱用切?,吩咐我叫厨里趁着新鲜做了给阿娘送来了。”
老夫人听说是窦二郎的心意,脸上有几分缓和,带着点笑意道:“难为他这份心,那边送上来吧。”
二夫人忙应着,又笑道:“昆郎这几日长进不少,却是知道与阿婆送切?了,可是如此?”她笑着向提着食盒的侍婢丢了个眼色,那侍婢将食盒中的一碟子切?取了出来,交于傻傻笑着的窦昆。
内堂中一干人都心惊胆战地看着窦昆,只见他痴傻笑着,手中抓着那碟子切?丝,跌跌撞撞向上席老夫人走过去,待走到老夫人的案几前才晃悠悠搁下那碟儿,笑得含糊不清道:“阿婆……?……”
老夫人忙点头道:“昆郎果然长进了,快去你阿娘那坐下,一会子阿婆赏你果子吃。”窦昆嘿嘿傻笑着又走回二夫人身旁。
大夫人此时也瞧了明白,二夫人怕是教了不知多久,窦昆才会这些,她少不得要顺着二夫人的心意赞了一句:“昆郎果然懂事许多。”
二夫人笑得很是含蓄,自窦昆腰上摘下一条汗巾子,替他虚虚擦了擦汗,口中道:“昆郎很是用心,对阿婆又亲近,自然学会了孝敬阿婆。”
大夫人瞧着二夫人手里的胭脂红绣花汗巾子,有几分惊讶:“昆郎这条汗巾子好精致,瞧着这花色倒似是小娘子用的,还绣着花。”
二夫人似是未发现一般,低头瞧了一眼,大吃一惊地道:“你不说我还不曾瞧见,这是哪里来的汗巾子,不是昆郎平日用的。”她翻来覆去瞧着那条汗巾子,很是稀奇的模样,只是余光扫到了下席坐着的沈安青,惊讶地发现她并无半点动静,仿佛压根不曾瞧见一般。
忽然她惊奇地咦了一声,指着那汗巾下边道:“怎么还绣着个字,却是个‘青’字。”她抬眼很是无辜地瞧着老夫人与大夫人,还有一旁安静不出声的沈安青。
正文第三十六卷 蛾眉自有主 年少莫踟蹰
一时间,内堂中气氛有些怪异,老夫人冷冷望着二夫人,许久才开口道:“二郎媳妇拿上来叫我瞧瞧。”
二夫人忙不迭叫侍婢送了汗巾上前与老夫人,口中道:“这倒怪了,昆郎平日用的都是素面汗巾,也不知打哪里来了这么条还系在腰上,瞧这绣工也不似西苑里那个侍婢的。”
老夫人接过胭脂红绣花汗巾看了一会,才抬眼道:“你以为是谁与他的?”说地极轻极缓,只是那冷厉的眼神瞧得二夫人不由地打了个颤。
二夫人咬了咬牙,事已至此,自然不能再罢手,她笑着道:“这叫我也糊涂了,照说昆郎平日也不过是几个贴身婢子伺候着,哪里能得了这般精致的玩意儿,只是这汗巾上还落了字呢。”
她顿了顿,见大夫人全然不曾理会自己,只是坐在一旁冷眼瞧着,沈安青更是头也不抬,仿佛自己口中所说与她全然无半点关系,她不由地有几分心虚了,但上席老夫人冰冷入骨的眼神叫她没有半点退路,只得把心一横,接着道:“这‘青’字……莫不是青娘的?”她故作吃惊,瞪大眼望向沈安青。
老夫人待她说完了,这才举着手中的汗巾向沈安青道:“青娘你来瞧瞧,这可是你的……”
沈安青依言起身上前,细细看了那汗巾,轻声道:“的确是我平日用的。”
二夫人不由地心里欢喜起来,看来这会子青娘不认也不成了。她惊诧地道:“是青娘的?怎么,怎么会在昆郎身上,还系在腰上头?”她回头向痴痴愣愣望着自己的窦昆喝道:“你打哪里拿了青娘的汗巾,还这般系在腰上头,叫人瞧了去要如何说,岂不是要坏了青娘的清誉!”
她作势要打窦昆,窦昆吓得躲到后头,连连摇头,含糊不清地道:“是……青娘……给……”
二夫人变了脸,回过头望向沈安青:“这是青娘与昆郎的?这怕是不好吧?这要是叫人听了去,不仅要坏了青娘的闺名,更要坠了窦府的名头,这叫人如何是好?”
沈安青再不愿看二夫人一眼,只是起身到老夫人跟前拜倒,叩头道:“请老夫人替我主持公道。”
二夫人还未明白过来,便已经看到大夫人那怜悯的目光,只听老夫人道:“方才青娘打长公主府一回来,便瞧见厢房里的箱笼被翻动过,丢了好些衣裳首饰,报到大郎媳妇那一处,她二人是过来与我说此事,正要吩咐下去查,谁料到……”她望了一眼手里的汗巾子。
谁料到她就带着昆郎撞了过来!二夫人咬牙狠狠盯着沈安青,不想这小娘如此多计谋,才察觉丢了衣物,就敢过来说闹贼,这昆郎腰中贴身的汗巾和他房里的小衣变成了贼赃了。她强忍着气,道:“怎么好端端地就闹贼了,往日府里可从未有过的。”
她瞧向沈安青:“青娘,你好生想一想,莫不是你把那些首饰衣物放在哪一处,或是送与谁了,自己一时忘了也是有的。”
沈安青心里已是对二夫人恨之入骨,她竟然此时还不肯死心,一定要害了自己,如此更要就着此事一次打发干净了!
她低着头用衣袖掩着脸,低低声泣了起来:“老夫人明鉴,我自楚州来京都,在此处再无旁的可依傍的亲眷,平日也是安分守己在房中,半步不曾出府,今日去了长公主府回来便发现房中遭了贼,丢得又是老夫人和大夫人赏的衣物首饰,还有前一回斗茶会长公主殿下赐的一对金钏,着实不敢隐瞒才来回报大夫人的,再不敢有半句欺瞒的话。”她哭的哀戚,叫人听得也是心酸。
大夫人叹口气,起身来扶了沈安青,轻言细语劝慰道:“青娘快别如此,老夫人自来视你如同大娘二娘一般无二,你平日的好处也都瞧在眼里,你只管宽心,管不叫你委屈了去。”
她向老夫人道:“阿娘如今该如何是好?”
老夫人把手中的汗巾子往地上一掷,厉声道:“查,与我好生查,我倒要瞧瞧这府里谁还有这等胆子,敢在娘子的房里偷了这些,还把昆郎这不知事的也给牵扯进来!”她狠厉的目光死死盯着二夫人。
二夫人两腿一软,几乎要跌坐下去,强自撑着退回席上,拉着窦昆的手半句话也说不出来。
沈安青抹了泪,向大夫人哀哀切切地道:“这若要查,自然该从房里几个婢子身上查起,我年岁小不当事,还请夫人亲自去查一查,若有什么也好请夫人处置。”
大夫人宽和地笑着拍拍她的手:“你也是个娘子,哪里就连这点都不敢处置了,有那偷奸耍滑的该罚就罚了,那些个生了坏心的你只管叫人回了我,打死也是无事的。”
老夫人瞧沈安青怯怯诺诺的模样,轻轻一笑:“罢了,你便随她去一转也无妨,她一个小娘,哪里经过这些事,莫叫那些污秽之事坏了她的耳朵。”大夫人应下了。
老夫人又道:“昆郎最是不知事,今日的事保不齐有人故意叫他担了这贼名,你且带他回去,过会自然叫人知会你。”却是对二夫人说的。
二夫人此时只觉得回不过神来,好一会才低声应了,带着窦昆失魂落魄地走了。
老夫人望着她母子二人走的远了的身影,脸色有几分暗淡,摆摆手叫大夫人与沈安青也退下了。
北厢房跟前,几个侍婢都垂手立在门前,金玲与采容站在门前,齐齐向大夫人和沈安青拜倒,大夫人也不叫她们起身,只是冷冷望着道:“你们在娘子身边伺候,不说如何周到妥帖,如今竟然还出了这等事,照规矩都该发卖了出去!”
金玲与采容二人叩头也不求饶,只是含泪道:“婢子们失职,不敢求夫人恩典,只请夫人替娘子查明实情,不叫委屈了去。”
大夫人冷哼一声道:“你们倒还算知道好歹,都起来,随我去查验了。”她带着沈安青,领着好些侍婢径直进了下房。
正文第三十七卷 草生树却死 荣枯君可知(加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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沈安青低着头,面色苍白紧紧跟在大夫人身后,一副受惊过度不敢开言的模样,采容与金玲也都亦步亦趋跟在她们之后。
“这是什么……”翻查了好半天也不见有什么不妥,忽然一个侍婢叫了起来,手里拿着的却是一条藕色素面汗巾子,瞧样子却是个男子所用。
大夫人上前拿过那汗巾瞧了瞧,一眼便看见下边绣着个“昆”字,大惊失色,向着沈安青的几个侍婢怒道:“这箱笼是谁人的!”
采容与金玲还有芳兰却都回头瞧着绿翘,绿翘一时身子一晃,扑通跪倒颤声道:“是……是婢子的,只是这汗巾婢子从不曾见过……夫人,夫人明察呀……”
沈安青看了眼那汗巾便低下头去,嗫嚅着道:“这,这倒像是个郎君用的……怎么会在绿翘的衣箱里。”
大夫人叹口气:“青娘,你先回房去歇一歇,我来问这贱婢!”沈安青拜了拜,扶着采容的手回房去了,让金玲与芳兰随大夫人留在下房里,临走时还望了一眼跪在地上瑟瑟发抖的绿翘,有几分哀叹。
回到正房里,沈安青脸上怯懦之色渐渐收起,垂目细细听着下房里的动静,只隐约听到几句话语和凄厉的哭声。
不到一盏茶的功夫,大夫人气咻咻带着侍婢过来了,金玲与芳兰拖着哭得不成样子的绿翘跟在后边,将她贯在地上。
大夫人冷冷道:“这贱婢居然还敢口硬,半句不肯透露。”
沈安青怯怯道:“莫不是……莫不是冤了她?”
大夫人将汗巾子拍在案几上:“物证确凿,要如何冤了她!无怪青娘的衣物首饰丢了去,她个贴身伺候的,如何不好下手,还敢把汗巾拿去与了昆郎,讨要了这个过来,不知存了什么心思!”
沈安青惊讶地瞧着那汗巾:“这……这是昆郎的?怎么会……”她一时脸色红白不定,掩住口盯着地上的绿翘。
绿翘此时已知道山穷水尽,哭喊着道:“不是婢子做的,是……是娘子要婢子拿汗巾与昆郎换了汗巾子来,娘子,婢子是听你的吩咐拿了这汗巾来的,你如何要冤枉婢子!”
沈安青放下手来,目光中满是从容淡定:“绿翘这话叫我不明白了,谁不知道我身边最得脸的是采容与金玲,若真有这等要掩人耳目见不得光的事如何要使了你去,还叫你取了汗巾子来不肯藏好,偏偏放在你的衣箱里?”
“还有那些衣物首饰,莫非也是叫你送了与昆郎不成?你若真是有什么心思便该与我直说了,我还能拦着你不让?自然是替你求了老夫人和大夫人,遂了你的心愿,也不枉你伺候我这段时日。”沈安青气定神闲地道。绿翘一句都辨不得,只能伏在地上喘息着。
大夫人冷笑道:“青娘不必与这等坏了心肝的贱婢分辨,我自然有法子打发了她!”她向那几个侍婢道:“先拖了下去杖责一百,若还有气,便叫牙婆进来,卖了去做苦奴!”
绿翘脸色死白,身子微微哆嗦着,几近要晕了过去。
沈安青拉着大夫人的手,哀哀道:“万不敢因为我的事,叫老夫人和大夫人动怒。”她看了眼地上的绿翘,低声道:“她伺候我也有些时日了,虽则做下这等事,可我实在不忍见她被卖做苦奴。”
大夫人叹气道:“青娘心性太软绵,这等贱婢留她一命已是好心了,还管她作甚!”她望了眼绿翘,“罢了,你说该如何处置吧,终究是你身边的婢子,你又是苦主。”
沈安青轻笑着道:“多谢大夫人。我想着这绿翘也是对昆郎一片心意,才会一时糊涂做下这等事来,昆郎身边如今连个贴心得力的人都不曾有,既然如此,不如把她送与昆郎做个房里人,也算是件喜事,非但不叫这没脸的事传了出去,反倒全了她的心意,岂不是两全其美之事?”
地上的绿翘身子一僵,抬起头死死盯着沈安青,目光中满是不敢置信和绝望,卖做苦奴好歹还能指望着有人家能瞧上买了去有个出头之日,嫁给一个痴傻做房里人,还是在二夫人的手里,却是这辈子休想再好过。
大夫人一怔,不由笑了起来:“青娘还有这等气量,倒是叫我都吃惊了,既然你有这心,我自然不会拦着,这便去回过老夫人,请她来定夺吧。”
大夫人带着侍婢们拖了绿翘回了内堂回话去,沈安青殷勤谢过她,还送到园子门前,这才折返回了厢房里。
采容惊魂未定地拍拍胸口道:“万幸大夫人信了,不然该如何是好。”
沈安青冷笑道:“她自然会信了,即便没有那条汗巾,大夫人也会信了是绿翘所做,是她偷了衣物首饰去,还连累了昆郎的。”因为窦府要把她送去宫中,自然不会叫她被二夫人算计了去。
她望了一眼芳兰:“芳兰做得不错,多亏了你取了昆郎的汗巾来,才叫此事更加确凿。”
芳兰忙欠身道:“婢子只是听娘子吩咐,不敢居功。”她临去畅园前,交代了芳兰,叫她速速去西苑,设法拿了昆郎的贴身之物过来,放在绿翘的衣箱里,她相信现在的芳兰已是一心跟着自己了,毕竟若叫二夫人知道她曾帮沈安青打探那许多消息,只怕也逃不过二夫人的毒手。
金玲低声道:“只是那些衣物该如何处置?”
沈安青思量一会:“待看老夫人如何发落绿翘又再说。”
正文第三十八卷 一被春光累 容颜与昔殊
老夫人的处置还是叫沈安青吃了一惊,她竟然打发人拿了帖子去户籍司给绿翘放了良,正经许给窦昆做了侍妾,并与二郎二夫人言明若能得子嗣,再议娶妻。
沈安青松了口气,看来这下子二夫人要操心的该是如何叫绿翘生下子嗣,暂时不会打主意到自己身上了。
芳兰怯怯到跟前,低声道:“娘子……只怕二夫人已是知道婢子取了那汗巾了,如今该如何是好?”
沈安青皱眉想了一会,点头道:“你既然诚心助我,自然不叫你为难,一会我便去求大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