暗穴-第15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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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早料到要有这一天!好在我也不是第一次受这样的礼遇,只不过这次仗势的人更多。”何玲子一字一字说着,“从现在起,你们的学长不再是黑木胜,而是我,如果有人有异议……千万别错以为我不会杀人,而且我现在是自卫,再蠢的法官都会看出来。”
黑木胜沉声道:“原来谣言是对的,你妈妈的确杀过人,的确是杀海军大臣的女盗。”
“你有异议?”何玲子盯着黑木胜。
黑木胜看一眼喉头顶着剑尖而龇牙咧嘴的属下,摇了摇头。
“请你,黑木君,搀扶起山下君,向他道歉。”
黑木胜依言做了。
“你们都不准动……在我放了他之前,都不准动,如果有人跑动,我一定会杀他。”何玲子推着那被制的学生,开始前行。
山下雅广跟了上去。黑木胜在后面厉声叫道:“山下君!”
听出了明显的威胁,山下雅广转回头,扬声道:“黑木君,如果你是个好汉,其实应该敬重何小姐,反思你们的作为。”转身又追上了何玲子。
走出了很远,健身馆后面的确没有一个人追出来。何玲子放开了人质,拔足飞奔。山下雅广快步追上,竟觉有些力不从心。
“玲子,原谅我没能……”
何玲子止步,蓦然转身:“山下君,你只给过我欢乐和友爱,不知道有什么可原谅的。”
“玲子,我只希望……”
“希望总是有的,我只是很想知道,你需要多久把我忘记?”
“永远。”
“你不要跟着我了,明天见到我的时候,也要假装不认识……不管什么时候见到我,都要假装不认识。”
暗穴 第十三章
暗穴 第十三章
30
“难道何玲子真的再也没有回来上学?那竟然就是两人的最后一面?”关键揉着发涨的太阳穴,起身踱步。日文馆的空间并不阔大,关键几步就走到了头,又悻悻地转回。
安崎佐智子仍盯着那本山下雅广的诗集,抬头说:“当然是这样,你看那短短的几个月里,山下雅广有多少写给玲子或玉子的诗,我们才会对这段纯而又纯的初恋感受得如此生动。可在那首《无别离之离别》后,再没有提何玲子的只字片语。而且,以何玲子当时的情况而言,她一旦被识出身份,就有很大可能牵连到她逃亡的母亲,她又怎么可能继续回来上学?依我看,她,甚至和她妈妈一起,当晚就离开了奈良。”
“你说的这些都在逻辑之内,我其实也是这样想的,但你有没有从实际的角度想过,如果何玲子再没有在山下雅广的生活中出现过,山下雅广又怎么会在七十年后,仍思念如此之深?你当然可以说那是初恋,最纯洁最刻骨铭心的初恋,但那时毕竟只有十五岁,情窦初开而已,山下雅广后来又有了家小,如果从来没有再和何玲子相遇,怎么会极端到买下两个墓穴,和她共眠地下?”
安崎佐智子点点头,沉默了一下,说:“不得不承认你说的有道理。”她边说边再次翻动那本诗集——据称这是对山下雅广诗作的最全收录。翻到一半,她忽然又向前翻,直到翻回目录,叫了声“奇怪”,说:“这本诗集是按照时间顺序列出山下雅广所有诗作,他是位很多产很勤奋的诗人,从这本诗集来看,他每年至少都有数篇诗作,偏偏一九三五年只有一篇,三六年和三七年则一首诗都没有。你不觉得有些奇怪?”
关键耸耸肩:“一九三五到一九三八年?也许恰好那阵他心情不好,没有创作热情?”
“诗人越心情不好的时候,越要用诗句倾诉。”
“我知道我在强词夺理,你有什么假设?”
“是不是那个阶段的诗,被山下雅广‘藏’起来了,没有公开。”
“藏在哪儿?为什么要藏?”
两人又都沉默了。
关键在沉默中揉着太阳穴。
安崎佐智子在沉默中,又翻了一下诗集,然后紧紧盯着书,入了定一般。
关键逐渐觉得,安崎佐智子的纹丝不动有些怪异。
他走上前,安崎佐智子终于抬起头,盯着他的双眼。
“怎么了?”关键低下头去看那诗集,突然浑身一颤。
有一张图书馆免费可取的空白资料卡片,正嵌在1935年和1938年的诗页之间。
关键抖索着手拿起那卡片,卡片上没有任何字句,只有一个大大的问号。
“诗诗?!”
他红着双眼,坐了下来。
那卡片一直在书中夹着,初时两人并未在意,只是说到那两年缺漏的诗作,安崎佐智子才注意到卡片存在的特殊位置。
安崎佐智子让关键静坐了好一阵,才说:“看来,黄小姐……诗诗,也有我们同样的发现,和疑问。”
关键木然地点点头,又过了一阵,哑声说:“也许,也有点儿不知所措。”
他又站了起来:“如果这问号真是诗诗留下的,那么她很有可能也已经知道了何玲子的存在,也就是说,知道了山下雅广和何玲子‘生不同衾死同穴’的故事。我真够傻,她当然知道了!”关键一拍脑袋,从夹克的衬里口袋中取出了一个小小的盒子,打开后,里面正是那对萤火虫耳丁。耳丁下的那个产品标签上,一串数字,正是759632,原来是黄诗怡手写上去的。“她摸到了何玲子的墓址,又摸到这些诗,写给玲子的诗,多半已走到和我们相似的进程。但她接下来会怎么做……我没思路了。”
安崎佐智子正要说什么,关键忽然又说:“一路不通,试走另一路。山下雅广的诗里既然没有更多的线索,看来重点还是要放在何玲子身上。”
“我也正是要这样建议呢。”
但两人互视了一阵,又一起摇头。
那是一条已经走过、却没有走通的路,任何的搜索中,何玲子都是个罕见的名字,唯一的频繁出现,是在山下雅广的诗作中,且多是以“玲子”或“玲”的形式。和炎玉子更是个古怪的名字,安崎佐智子说,“和炎”除了难得在“名”中出现,根本就不是个日本人的姓氏。本来,那就是个假名。
安崎佐智子终于说:“山下雅广的夫人二十年前去世,是土生土长的日本人,据山下雄治博士说,他们的感情挺好的……”
“再次说明山下雅广对何玲子的强烈思念和感情,绝不可能仅仅建立在中学里那半年的接触……”
两人忽然几乎同时说了声:“啊!”
“一九三五年到一九三七年,山下雅广大致是十八岁到二十岁。”关键略有些激动地说,“如果十四、五岁那段和何玲子的感情,只是情窦初开的少男少女间介于友情和爱情间的朦胧感觉,那么假如何玲子在山下雅广步入青年时出现,两人之间的情感就会演变为热恋。”
“热烈到山下雅广要和她葬在一起……”
“墓里葬的真是她吗?记得墓园里那位老先生说,何玲子的墓里没有骨灰盒?会不会有些不想公开的……”
安崎佐智子站了起来:“天哪,你真会这样想?你真的认为山下雅广会将一些材料埋在何玲子的墓下?”
“也许被埋的,才是一段真正的爱情,一段很私人的爱情……别忘了,山下老先生是个很注意隐私的人,所以到现在连一份传记或哪怕接近于传记的文章都找不到。诗诗将何玲子的墓穴号和萤火虫耳丁放在一起,是不是也在暗示,何玲子的墓下有线索?”关键的目光中忽然神采奕奕,定定地看着安崎佐智子。
“不要,不要,我知道你在想什么……”安崎佐智子下意识地往后退了一步。
“真不能相信,我会答应跟你出来做这样的傻事。”两人翻过万国墓园的围墙后,安崎佐智子下意识地将运动服上的风帽紧了紧,环顾四周。
“谁让你有前科呢,别忘了,我可没邀请你半夜三更摸黑爬进那间小教堂。”关键显然没有一点同情,背着一个长包,快步向前走。“其实我一个人来完全可以,但你做为我的忠实助手,有权利第一时间知道我的发现。”
“我看你是需要一个第一时间的翻译吧。”
关键笑了笑:“你这个人,平时说话那么彬彬有礼的,这会儿却一点面子也不给。”
他的脚步忽然停了一下。安崎佐智子知道,右侧那排墓址中,葬有黄诗怡的骨灰。
“最近到这儿来的次数多了,好像对生死的看法有些怪了,尤其近来‘它们’的频频拜访,我都有些麻木了。”关键像是在自言自语,他不相信安崎佐智子能了解他此刻的心事。
“任何人,有过你的经历,都会有很不同的想法,你能这样乐观,努力寻求答案,已经很不容易了。”安崎佐智子说,“昨晚实验后,你说,还会有很多人被杀,也许我们一个都逃不过。现在想想,会不会是因为你被前几次‘预见’的准确性闹得心有余悸,反促成了一种幻觉。”
“我也希望是这样……但那一排铁架子,那一排躺着的人体,很真实。也不知为什么,我感觉躺着的,就是我们这些人……。”
“所以……也包括……我?”
“我……我不知道。”关键又开始前行,而且加快了脚步,忽然又回头说:“有一点,我没有告诉任何人……我在幻觉中,看清了自己的脸。”
安崎佐智子停下了脚步:“天哪,不是说,你看见谁的脸,谁就会死吗?”
“所以,我要在离开之前尽快将诗诗被害的真相查清。说不定,可以避免更多的死亡。”
31
月光照在并排的两座墓碑上,灰淡惨白。关键站在墓碑前,连打了几个冷战。他感觉冥冥之中,似乎有双眼睛注视着他,注视着他将要做的疯狂举动。
安崎佐智子索性走到了一边,好像不愿目睹这一非法行径。
何玲子,无论你是谁,你有什么样的身世,请你原谅我的鲁莽。
他从包里取出一把短柄的铁锨,正准备破土,忽听安崎佐智子说:“等等!”
“我已经祷告过,请何女士原谅了。”
“不是阻拦你,是想让你看看,这墓前的花草,有没有些不同?我是说,和这排碑的其它墓址。”
关键走到了安崎佐智子的身边,两边看了看,“哦”了一声:“还真是的,只有何玲子墓前的花草,有些歪斜不齐。”
“墓园的园艺工,应该都是顶级的,种这样的小花草,一定不会歪七扭八,很可能这些花草被人翻动过,怕被注意,又重新种上,因为不是专业园艺工,所以会显得参差。”
“你是说,诗诗,说不定诗诗也和我们有了同样的想法,也来……。”
安崎佐智子柔声说:“是啊,诗诗是个聪明的女孩子……”
关键点点头,不再说一句话,小心翼翼地将那些花草挖了起来。
土不断地被挖起,坑越挖越深,越挖越大,直到铁锨忽然遭遇到阻力。
一个封着的皮袋。打开后,里面是和笔记本电脑大小相当的金属盒子,拿在手里,沉甸甸的。盒面是浅浅的镌刻,似乎是山水。安崎佐智子轻轻“啊”了一声,说:“远山、古寺,这是典型的奈良山水。我怎么感觉,这盒子是纯金做的。”
从盒子外表的颜色看,这个猜测毫不过分。
“是什么呢?”安崎佐智子用电筒上下照着盒子。“也许就是骨灰呢。”
“如果真是,那我们就太对不住何玲子了。”关键说。“但资料室的老先生说何玲子的墓下是没有骨灰盒的。”
安崎佐智子一笑:“日本的习惯,骨灰放在陶瓷类罐中居多,器皿的形状也多以流线式瓮瓶为主,应该不会是这个扁盒子。”
说话间,关键已经打开了盒盖。
首先入眼的,是一只小小精致的玻璃罐。边上是一叠折得整整齐齐的微黄的宣纸。关键忍不住打开最上面的一笺,闪在电筒光下的又是一首词名《苏幕遮?萤之痛》。
苏幕遮?萤之痛
并枝莲,
双宿燕,
三载同心、
心有千重眷。
欲度朝夕拥帐暖,
共画蛾眉、
绘了平生愿。
怨琴殇,
愁笔断,
咫尺天涯、
何处萤萤散。
月映孤窗云过眼,
梅子落时、
烛泪痕零乱。
“这又是什么意思?”安崎佐智子问道。
关键半晌不语后,轻叹一声:“这恐怕不会是个快乐的故事。”
32
从第一天起,山下雅广就知道,东京永远不会成为自己的家。
可为什么偏偏选了东京呢?
成绩出类拔萃的他,对高等学校的选择几乎是无限的。家人和朋友,都认为他最明智的选择会是京都帝国大学,离家乡近,人文环境也更熟悉。可他,为什么选了东京帝国大学呢?如果说是为了学医,京都和东京,两所帝国大学都有日本国顶尖的医学院,不分轩轾。
他自己也说不清,也许,是想证明自己这个“脆弱”恋家的男孩其实也能坚强地适应漂泊的生活;也许只能说,是命运的安排。
已经数月,他还是和东京格格不入,当那年东京的第一场雪飘下,他的心情沉入谷底。
听说东京的雪也并不多,但他发现,东京的雪,比奈良的还要让人凄凉。
尤其冬至前的雪天,空中的阴云总是那么低那么厚,和工厂以及民用的煤烟融成一体,仿佛已将整座城市吞没。
周末无聊,他不知不觉走到了汤岛天满宫。神社里的天神,保佑的是善男信女们的学业大成,但山下雅广知道,此刻无论自己怎么诚心求恳天神的帮助,也难有心情继续在这个至今陌生的城市里挣扎下去,更不用说在学业上的成就——进了东京帝国大学医学院,才发现这是全日本的才俊云集之处,而医学院课程之重,也远超乎他的预料。也许是自己对东京迟缓的适应拖了学业的后腿,他在年级里的成绩勉强保持中游,这是他自小从未尝过的滋味,自尊心和自信心都在迅速地缩小。他甚至起过返回奈良,重头再考高校的念头。
山下雅广拜过了天神,长叹一声,觉得自己可悲,竟然到了要靠祈求神灵帮忙学习的地步。他开始在神社院中那千姿百态的梅树前徘徊,心想,这雪下得毫无情趣,若是有梅花在雪中盛开,至少还有点鲜活的点缀。
“离梅花盛开还有两个月呢,看你望着梅花痴呆呆的样子,现在就等不及了吗?”少女轻柔的声音。
山下雅广转过身,他的双眼,几个月来头一次有了神采。本有千言万语,却凝在嘴边,一句话也说不出。
“你说,为什么要下雪呢,把东京不多的好处都掩盖了。”少女似问似答。
“同感,同感,那诸多本就呆板的建筑楼宇,如今在一片白色恐怖下,更显得无趣。”山下雅广的双腿在微微颤抖。
“最可怜的就是旅人游子,错把异乡当故乡,或者,根本不知家在何方,只好在寒风中颤抖,其实心比手足更觉寒冷。”
“好在他乡遇故知,此刻手足虽冻,心却澎湃,热到能化雪除冰。也只有此刻才发现,当初背井离乡,别人看来不在情理之中,自己也迷惘困惑,现在才知道,是来赴一个大概前世定的缘……”
“又是心血澎湃,又是奔赴前缘,哪里像是个医学生的素质,看来你更需要的是冷静,”少女忽然一笑,“我可以帮你!”
山下雅广一惊,眼前白光一闪,脸上一阵疼痛,一阵冰凉,一个雪团已经趴在了他的眼鼻之间。
只不过这次,笑容依旧挂在眼中,他可以看见,真心的笑容也挂在何玲子的两腮。
“玲子!我以为再也见不到你!”山下雅广一把抱住了何玲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