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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章

欲望船-第2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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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鹿西甚至看到他像啃红烧猪蹄那样,和一个嘴上涂了红得发黑的口红的女人在
一根柱子边接吻,那女人看来起码有四十多岁,满脸皱纹,是个比较老的“阿乱”。
    “不需要知道对方的名字。这感觉真好。现在社会发展真快,太快,比波音飞
机还快。在这方面我们中国开放得简直赶上了老美。”老孟变得有点魂不附体,他
认为他比他的父亲幸运,赶上了个自由奔放的好时代。
    “中国的阿里巴巴是谁?高个还是矮个?”他还说。“我要唱!阿里巴巴,芝
麻开门!里面全是金银财宝和肉墩墩的美女。”
    接着,老孟猜测全舞场里起码有五十个“阿乱”,占今天来跳舞的女人的四分
之一,占全市“阿乱”的十分之一。后来,他想了一想,纠正为百分之一,因为全
市起码应该有几千个不同程度的“阿乱”。“可能还不止。”他说。
    鹿西则觉得自己有点不适应这里。他不习惯和不认识的人亲热地跳舞,除非他
真是一只野生蜜蜂。当夜晚急速掠过,他不得不和自己各种拧在一团的思绪搏斗,
其中,他甚至失去双手双脚,如同一只圆圆的乌龟,被晾在洒满月光的屋顶。但乌
龟叫道:“我就滚着跳舞,谁也为难不了我。”那声音又尖又细不像是鹿西的声音。
    每一个黎明都有大小马路通往。天色渐亮,变得越来越淡的月亮是黑暗的子孙
们的聚会地,它们在那里狂欢淫乱,声音不会传过来。
    寂静的城市是一盘凝固的颜料,这话是鹿西另一个朋友吴羊所说。

                                   3

    人往往用弯曲的方法在弯曲的道路上行走。在不能区分价值的大小之前,很多
问题都升级为人生的大事件。你不能提前喜说,也不能提前悲哀,这同样不属于你
做人的权利。
    吴羊曾对好友鹿西讲:“这只是一个被你误解的时代。”在天空中飞翔曾是吴
羊童年的第一个愿望。他想当中国人民解放军的空军飞行员。为保卫祖国的万里晴
空而战,这事情太伟大。
    毛主席逝世时,一场毫无动机的大哭改变了他的愿望,他又希望当中国人民解
放军的军医。他梦到自己在战火纷飞时为美丽的女兵伤员医治大腿乃至屁股上面的
伤口。那些是天性,天性让还没有发育的他做那样的梦。
    长大后,当他在山谷中看到仿佛一动不动地滑翔的老鹰,一度以为发现了全部
世界。他明白自己永远不会比老鹰做得更好。他不能比它自由,比它孤独,也不能
比它更自豪。
    吴羊第一次看到美丽的双乳,是在一部叫《海狼》的外国电影里。女主角在和
男主角亲热时,有人闯进来。女主角向门用力扔去酒瓶,盖在上身的被单滑了下来,
略有松弛但不失美丽的双乳在空中飞快地弹了一下。这镜头不到半秒,被吴羊推荐
给邻居鹿西。
    这电影他俩一起又看了四遍,每到扔酒瓶时,两人的呼吸便戛然而止。
    不久,吴羊又透过墙上糊的废报纸的缝隙偷看了上海来的表姐在木浴盆洗浴。
水蒸汽云雾般缭绕在那周围,隐约可见乳尖上沾着水珠,圆圆的双乳随哗哗的泼水
声轻轻弹晃。上海表姐那年十七岁。这些情景让吴羊多年来都难以忘怀。为能真正
地大饱眼福,几年后,他考了美院。但他的艺术生涯就像过桥一样急促。以至他认
为艺术如同生活,生活如同放屁,都是瞬息、毫无意义之事。
    他说:“很多事,都比放屁容易。”
    除了绘画,吴羊还有几项小小的手艺。在诗歌热潮中曾花两天时间快速学会写
现代诗歌。在霹雳舞热潮中花一天时间学会像抽筋一样忘我地跳舞,以至他的手脚
抖起来会比他的内心更激动。在被美院勒令退学前,他给鹿西画过一张油画肖像。
鹿西在画上张大了嘴,长长的头发盖住了眼睛,阴影十指一样交叉蒙住脸,活像一
只喘息不止的蛤蟆。
    吴羊往往会在自己的梦中和自己相遇。他甚至看见自己的幽灵。大约有三种不
同的形状。一种是会飞的骷髅,一种是被埋到脖子的马,一种是披头散发的女人。
这样的梦做多了,吴羊也不会再感到过度不安,这些成为他不可多得的灵感。我和
那些可恶的东西有关,不过是在另一个世界、他想。
    在他第一次画全裸的女模时,他的手一度拼命发抖,以至连笔都拿不住。其实
肚皮上有好几道皱褶、肚皮下一团乱草的女模长了一张苦瓜脸,并不能令人充满那
种男人对美好女人的激动。她的时薪是五块钱,当时可以买一条吴羊常穿的那种最
廉价的牛仔裤。以后,当他利刃那样锋利地闯进女人的幽暗山谷时,有几次,他曾
突然想起那只被剥皮的苦瓜。
    苦瓜的山谷和眼前的有什么两样?关了灯后肯定一样。
    忧伤和模糊的地方,弯弯的弧线。他喜欢张开十指,去摸索去分辨,再征服。
我要停止欣赏她们,她们脱光了比穿了衣服要难看些。他经常这样想。
    其实,太阳升起的方法每天也不尽相同。在不断地触摸自己内心污垢的过程中,
吴羊感到在耀眼的阳光下认识自我、欲望和理想,确是一道难题。
    他甚至希望能像在床上梦游一样生活一段日子。“诗歌使我感到自己还活着,”
有次,吴羊对鹿西说,“也使我感到自己已经死去。”这种毫无逻辑的话是吴羊第
一次谈到人生的毫无意义。鹿西认为吴羊是中了写诗的毒,那种正在中国大地上流
行的前言不搭后语的现代诗在他眼里无异于语言中的现代屎。鹿西想,从事艺术一
定是一条令人兴奋、令人疯癫的道路。吴羊说:“我,只是玩弄艺术,像男人玩女
人那样。”
    吴羊的一个诗人朋友从吴羊的手相上看出他日后和某些名垂青史的大艺术家一
样要靠女人生存。“那条纹太弱。你要学会利用艺术而不是玩弄艺术,学会利用女
人而不是玩弄她们。”算命者有意无意地说出了吴羊日后的必经之路。
    透过时光列车的窗口,快乐和忧伤成为快速向后倾倒的树木。那一天,鹿西和
吴羊坐在群艺馆对面的冷饮店,阳光半真半假地洒在残剩的冰淇淋上。人的生长,
经过这种阳光的发酵,构成富于冷漠和幻想的格局。
    夜晚来临,它是一出人人都可以演完的戏。有些过程太慢,以至在记忆里显得
过于苍白。吴羊总是嘲笑鹿西老孟之流,那些认为女人裸体至美无比的人。他想起
他第一次剥女人衣裤时那种奇特的紧张感。
    美院的女模都是在屏风后脱衣服,还会裹条浴巾出来,不会让年轻的画家们看
清她们是如何除去遮羞布的。当他解下那女人的皮带时,他竟然因沙眼病突发而哭
了出来,泪水洒在那紧闭双眼的女人逐渐变长的乳头上。
    她突然张开眼,可能是烟抽多了,她说话声像鸭叫:“吴羊,别对我要求太高,
我可不是处女。”
    吴羊慌忙说:“我也不是童男,被一个号称我干妈的女人夺去了贞操。”他竟
以是童男为耻而扯谎,还编出一个莫须有的色情狂干妈。但接着他却不知往下该干
些什么。
    她的鸭声又起:“那你胆子还没被练大?白长这么有棱有角的。怪诱人的。”
    吴羊说:“那怎样才算胆大?”
    “把你自己也脱光了,以后就大了。看,你的体型和女人一样也有线条哩,这
块肌肉挺有弹性。”她轻声说,并用手指捅他的胸肌。
    后来,他们就在寒风中相拥,像一头公猪一头母猪在冬天的猪圈里那样拼命地
瑟瑟发抖,直到吴羊不再固沙眼而流泪。有时人类脱光后的样子比发情的猪更丑陋。
没有爱意就连猪都不如!吴羊不无感伤地想。
    离开那家冷饮店后,鹿西站在新街口的天桥上,把视线里中山北路的尽头指给
吴羊看。无数人,在夜晚边缘,骑着自行车,比黑色的蚂蚁更渺小、为了克服那种
真实感,吴羊想大声叫喊。听老孟讲,新街口一带,夜里会有一些开价五十块一次
的暗娼游荡。
    吴羊于是大喊:“一百!一百!”鹿西也跟他喊起来。他们以为那些女人会听
懂他们是两个愿意一次出一百的客人。“一百!一百!”这叫声传得很远,即使被
警察听懂了也不犯法。
    然后他们又把破单车骑得飞快,穿越行人越来越少的夜晚。“一百!一百!”
这种合唱令吴羊的双腿开始像手一样发抖。他想起他是如何抓住那个说话像鸭叫的
女人的内裤的,他的手一阵颤动,像溺水人抓住了救命的稻草。他没和那个自称不
是处女的女人干什么,因为他还不会暂时也不想会。他只知道应该除去她的衣服,
让她变成一只难看的麻雀,然后从窗口扑扑飞去。
    “一百!一百!”这个数字很恰当。
    大概已到了夜晚尽头,他俩终于看见了两个浓妆艳抹的,可能是那类卖笑女的
货色。说实话,借助夜色,这两个女人是如此漂亮,以至多年以来,他们一直以为
好的妓女永远比还要假装一下正经的情人漂亮。丢下自行车,他们追了上去。那两
个女人笑着跑进了一条黑胡同,然后像天使在天空中消失那样彻底消失了。
    吴羊还往胡同里扔石头,石头伴着尖利的响声落在地上。
    鹿西想,她们一定是这座城市最纯洁最害羞的妓女了,不然不会逃跑。吴羊认
为他们喊一百喊少了,要喊两百或三百她们也许就不会跑了。
    鹿西说:“我们一共只有十块钱,亲一口都不够。”
    吴羊说,钱不够可以用别的来弥补。多年后,他才终于明白,拿什么才能替代
冷酷的金钱。鹿西最后认为那两个漂亮女人也许不是妓女,她们不过像他们一样在
夜晚里游荡罢了。这城市此刻还值得游荡。游游荡荡,多好的一种消遣。遗憾的是
她们一定把他们当成了两个鬼喊鬼叫的疯子。也许他们应该再加一句:“我们是又
红又专的大学生!”
    大学生学过数理化,肯定比一般的街头流氓要斯文。
    反正,这些叫声,在记忆深处,比乌鸦叫更刺耳,更深入。声音就是人类身上
的鸡翅膀,会飞但永远不会飞远。

                                   4

    从小,通过看脸谱式的电影,鹿西被告知,坏人长着一张坏脸,好人长着一张
好脸。他曾对着镜子反复端详自己,还真不知道长大后是好人还是坏人。从长相看,
他少年时代的同桌白小龙歪鼻子歪脸,显然会是一个坏人。不知是谁透露了风声,
他因为传播手抄黄书,被校长黄瘸子叫到校长室关了一天一夜。
    事后,白小龙对鹿西说:“那场面简直像进了国民党的监狱。黄瘸子逼我把
《少女之心》交出来。鬼才知道是不是他也想看。他还用拐杖打我,扬言要把我扭
送公安局毒打。我便说出,我亲眼看见他借着抓住校花徐云考试作弊,在单独谈话
时摸她的胸。我也要把这事顺便告诉公安局。他才泄了气。”
    鹿西为白小龙的狡猾暗暗吃惊。他还一直为自己偷偷躲在女厕所的行为而后怕,
要被当场抓住了,这辈子就算完了。他把这事跟白小龙说。
    白小龙对鹿西的胆怯大加嘲笑。他说他甚至躲在漂亮的外语女教师肖老师的床
下一整夜。他和志愿军烈士邱少云一样决没发出一点声音,忍受了无数蚊子和臭虫
的侵袭,偷听了她和她丈夫夜里所有的声响,脸上还沾上了污秽的卫生纸。
    “我两天没吃下饭,他们嗷嗷的叫声和那揉作一团的卫生纸都让我恶心。无休
止地恶心。男人和女人就那样办事?毫无黄书里描绘的那些美感。幸好我没出声,
不然他们发现了我,我敢肯定反倒是他们要羞得去跳楼。”白小龙得意地说。
    “你知道现在外国红灯区兴什么舞?不是脱衣舞了,是性交舞。一边跳一边搞,
蜻蜓点水似的。”白小龙有模有样地继续说。鹿西却为此纳闷了好几日,他想象不
出那舞到底是怎么个跳法,是不是真有?像蜻蜓点水?
    他偷偷地问了好几个人,包括当年的老孟。但没有人说懂。
    白小龙后来成了全中学最有名也最短命的流氓。他在路上拦截比他高半头的纺
织厂女工,企图强奸,被扭送公安局。适逢“严打”,和十几个抢劫犯一起被拉到
老虎山毙了。
    一想起白小龙,想起他一笔一划抄黄书那认真的样子,鹿西会感到腹痛和一种
很冷的悲伤。在时光列车穿越时光隧道时,过多的黑暗像雪花一样会落在你的肩上,
不再融化。“过去是一种纠缠。”吴羊写过这句话。那将来是什么,这点连吴羊也
懒得去多想。
    有一段时间,宿舍熄灯后,当有人敲门,鹿西上铺的兄弟白狼会怪叫:“妓院
客满了!”
    鹿西记得白小龙就打过这种比方。他说过,鹿西将来你会住在个类似妓院的地
方,他还说他的理想就是当一家小小妓院的老板。在那年代,毛主席逝世还没几年,
鹿西只听门口卖冰棍的小子吹过这牛。
    他说他在街上碰到过一个女人,那女人只要他给她买一碗一毛钱的酱油面就跟
他去睡。一共让他睡了三下,直到把他累瘫在地。她差不多是全中国干那事最便宜
的了。卖冰棍的小子把那女人的样子形容得比下凡的天仙还美,长了一个会扭来扭
去的水柳腰和一双迷人的丹凤眼。但鹿西想,再饿的天仙也不会只值两根冰棍。
    老孟曾像生理学老师那样教导鹿西。他所说的内容,也不知是不是全是他的亲
身经历,记下来几乎是一本《少男之心》。老孟方便时喜欢在厕所门上又涂又写。
他这样解释他的行为,他要为中国的大学生补上性知识课,他们缺这课!事实上也
真缺。最后,他干这事上了瘾,发展到半夜溜进女厕所,打着手电筒作业。
    那天半夜,极度兴奋的他把鹿西从梦中叫醒。他说,没想到女厕所里早有这类
东西,只是没有他弄的精彩。
    “谁写的?不像是男的。女人里也有主动要当别人老师的人?中国这样的人要
是多一些,封建社会的历史就不会那么长了。”老孟说。
    一度,老孟还为鹿西接触女性的经历仅仅为和半个“阿乱”汪姐贴过而苦恼。
老孟预测汪姐早晚会变成真正的“阿乱”甚至是妓女。“有些女人生下来就是这种
料。她愿意给所有长得好一点的男的摸。能换钱她不更美?”鹿西不知老孟有时为
什么也会对这些被他视为神圣的事情露出鄙视。只能这样说,他和常人一样,也是
个矛盾的人。
    老孟总是说,都什么时代了,这年头!他自己更像是混乱的集市,大量货物,
各种招牌,令他的人生最终发生戏剧性的变化。过时的东西已摆在他面前,巨大的
来自远方的极其追求感官刺激的幽灵在被他忽略的山峰上昏睡着。它睁开一只眼,
老孟就睁开两只眼。它骚动不安,老孟就已经发狂。“我要和女人对着干。”他说。
    “从小,别人想当科学家、艺术家,我就想当出色的流氓。这大概是全中国最
无耻、最有病的理想。但社会似乎把我变成了有为青年,让我衣冠楚楚,出没在名
牌大学的校园里。让我都不知道自己究竟是谁?”老孟这样在镜子面前审视自己、
感谢生活。他曾以衣冠禽兽自居,后来又觉得当那类动物终有点不妥。鹿西认为这
是一种变态心理。当阳光穿透乌云,洒在你的面前,你无须分辨自我及影子。时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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