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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41章

交际花盛衰记-第41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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或入狱时都已被仔细搜查,他们身上带的最多不过是怀表上的发条,最多用来锯断铁条,
但对平面就没有用处。所以,巴黎警察部门以杰出的才能使之完美无缺的这种“生菜篮
子”,终于成为国车的典范。这囚车将苦役犯运往监狱,代替了过去那种可怕的运货马
车。虽然《曼依·莱斯戈》◎一书对这种货车大加赞赏,它仍然是往日文明中丢人的东
西。    
  ◎法国十八世纪著名爱情小说,曼依是书中主人公。

 
    人们先用“生菜篮子”将首都各监狱中被控告的罪犯送到司法大厦由预审法官对他
们进行审讯,用监狱的行话说,叫做“受训”◎。如果属于轻罪,被告便在司法大厦接
受正式审判。如果属于重罪,即司法大厦里的人所说的“大案”,则要把犯人从拘留所
转移到司法大厦附属监狱,也就是塞纳省法院所在地。最后,死刑犯被装入“生菜篮子”,
从比塞特尔监狱送到圣雅克门。七月革命以来,圣雅克门成了执行死刑的场所。从前行
刑的地点在沙滩广场,犯人被装在卖柴商用的那种运货小车里,从附属监狱拉到沙滩广
场。由于慈善观念的发展,这些不幸的人再也不用在这段路程上受苦了。那种货车如今
只用于搬运绞架了。有个著名的死刑犯登上“生菜篮子”后对他的同伙说;“现在是马
儿的事了!”如果没有上述解释,这句话的意思就难以明白了。如今受极刑,哪里也比
不上巴黎方便。    
  ◎法语中“预审”(in struction)一词也有教育、训导的意义。

 
    这时候,两个“生菜篮子”一大早从拉福尔斯监狱拘留所出来,不同寻常地将两名
囚犯解送到司法大厦附属监狱去。每个篮子各关一名犯人。
    十分之九的读者,以及剩下的十分之一读者中十分之九的人,肯定弄不清下列词汇
间的重大差别:被控告者、犯人、被告、被监禁者、拘留所、法院或羁押所。因此,他
们确实会惊奇地发现我们的全部刑法都在这里,下文即将对它作一个简单明了的解释,
以使读者有这方面的知识,并使这个故事的结局一目了然。
    当人们知道第一个“生菜篮子”里装的是雅克·柯兰,第二个“生菜篮子”里装的
是吕西安时,他们肯定会产生很大兴趣。吕西安在几小时之内从上层社会的顶峰跌入黑
牢的底部。两个同谋的态度各有特点。这决定命运的凶险的囚车经过圣安东尼街和马特
鲁瓦街,从那里到达河堤,再从圣冉拱廊下驶过,然后穿越市府广场。这拱廊如今成了
宽广的市府大楼中塞纳省省长官邸的入口。这一路,吕西安·德·鲁邦普雷一直躲在角
落里,避开过路行人投向国车铁丝网的视线。而那个大胆的苦役犯处身于执达吏与警察
之间,把脸贴在国车的铁丝网上。执达吏和警察对他们的“生菜篮子”的牢固很有把握,
两人自由自在地聊着天。
 
    一八三○年七月的日日夜夜以及猛烈的风暴和巨大的轰鸣声掩盖了在此之前发生的
事件。这一年的后六个月,政治上的利益关系又完全吸引了法国的注意力,所以至今没
有人再能回忆起,或有的人勉强才回忆起那些个人、司法和金融的悲惨事件,不管这些
事件是何等离奇。这些事件在这一年头六个月内层出不穷,能满足巴黎爱好打听消息的
人一年的享受。必须指出,当时一名西班牙教士在一个妓女寓所被捕;德·格朗利厄小
姐的未婚夫、风流倜傥的吕西安·德·鲁邦普雷在通向意大利的大路旁格莱兹小村被抓
获;这两人都被指控犯有谋财害命罪,所得钱财高达七百万法郎。这消息一时震撼了巴
黎。这桩官司引起人们议论纷纷,大家对它的兴趣有几天竟然超过了对查理十世治下的
最后选举结果的高度关心。
    首先,引起这一刑事诉讼的部分原因是德·纽沁根男爵的控告。其次,吕西安在即
将成为首相私人秘书的时刻被捕,震动了巴黎社会的最高层。巴黎每一个沙龙里,不止
一个年轻人都会回忆起,当吕西安博得美丽的德·莫弗里涅斯公爵夫人的青眯、所有女
人都知道吕西安引起国家要人之一的妻子德·赛里奇夫人的兴趣时,自己曾经怎样羡慕
过吕西安。最后,受害人以俊美外表在巴黎各个社交圈子,包括上流社会、金融界、妓
女行列、青年人中间和文人圈子内都享有盛名。两天来,全巴黎都在谈论这两起被捕事
件。承办此案的预审法官卡缪索先生已经看到通过这一案子能使自己飞黄腾达。为了加
快办案速度,他已下达指令,吕西安一旦从枫丹白露到达巴黎,便将这两名犯人从拉福
尔斯监狱移送司法大厦附属监狱。卡洛斯神甫在拉福尔斯监狱只呆了十二小时,吕西安
只呆了半夜,所以对这个监狱不必进行详细描述,而且它以后也被完全改建了。至于犯
人入狱登记的具体做法,则与司法大厦附属监狱相似,要说也是重复了。
    不过,在讲述刑事预审那可怕的一幕前,如上所说,解释一下这类诉讼的一般过程,
还是有必要的。这样做的原因,首先,这一过程的各个不同阶段会在法国和外国得到更
好的理解;其次,那些对这方面情况毫不了解的人,对拿破仑治下立法者设计的刑法结
构会大加赞赏。而且,这一伟大而壮观的法典此刻正面临着所谓固定刑罚制的威胁,这
样做就更为必要了。
    一个人犯了罪,如果属于现行,受指控者就被送到附近的拘留所,关进又黑又小的
四室。老百姓管这种囚室叫“小提琴”,这大概是由于犯人在里面又哭又喊,好像在奏
乐。受指控的人从这里被带到警察分局局长面前,由局长开始预审。如果属于错抓,局
长可以将其释放。最后,受指控的人被解送到省拘留所,听候检察官和预审法官随时提
审。检察官和预审法官得到通知的快慢要看案情严重的程度。他们来到后对尚属临时拘
留的人进行审问。预审法官根据对案情性质的推定,发出拘留证,将被控告人在拘留所
监禁。巴黎有三座拘留所:圣贝拉日、拉福尔斯和马德洛奈特。
    请大家注意“受指控人”这个词的含义。我们的刑法对犯罪行为的提出有三种主要
区别:指控、羁押、起诉。只要拘捕证尚未签发,被推定为犯罪或犯有严重不法行为的
人就是“受指控人”。拘捕证签发后,这类人便成了嫌疑犯。预审结束前,他们始终是
嫌疑犯。预审结束后,法院一旦认为应将他们提交法院审判,王国法院根据检察长的呈
请认为有足够证据将他们移交重罪法庭受审,他们就成了被告。因此,被怀疑犯罪的人,
在到所谓国家法庭受审前,要经过这三个不同阶段,过三次筛子。在第一阶段,无罪的
人拥有很多为自己辩白的手段;公众、看守、警察。在第二阶段,他们面对一位法官,
与证人对质,受巴黎某一法庭或外省法庭的审讯。到了第三阶段,他们要在十二名法官
前受审,如果审判有误或未按法律规定的方式审理,被告可以将这些法官作出的移送重
罪法庭的判决提交最高法院,向最高法院上诉。当陪审团宣布被告无罪时,真不知道它
对民众、行政和司法当局造成怎样的侮辱。所以我们认为,在巴黎(我们不谈法院的其
他管辖区),一个无辜者坐到重罪法庭被告席上的这种事极不容易发生。
    在押犯,就是已被判刑的人。我们的刑法创立了拘留所,羁押所和监狱三种不同机
构,分别关押嫌疑犯,被告和在押犯。监狱里允许用轻度刑罚,这是对轻度犯法者的惩
处。羁押是一种身体受刑,某些情况下是一种加辱刑。所以,今天提出建立惩戒制度的
人就是要动摇这受人赞美的刑法。这一刑法中,各种刑罚分门别类,极为细致,而那些
主张建立惩戒制度的人将会对小过失和大罪行进行几乎同样严厉的惩处。大家也可以在
“政治生活场景”(见《一桩神秘的案件》)中对共和历四年雾月法典中的刑法与取代
它的拿破仑法典中的刑法的奇异差别进行比较。
    在大部分与此案相似的大案中,被指控者很快都成了嫌疑犯。司法部门立即发出羁
押证或逮捕证。实际上,在绝大多数案例中,被指控者要么在逃,要么该是当场被捕。
所以,如人们所看到的,只是作为执行机构的警察局,还有法院,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势
来到了艾丝苔的寓所。这无论如何不是科朗坦出于报复而向司法警察告密的结果,而是
德·纽沁根男爵对七十五万法郎盗窃案的揭发而造成的。
    第一辆囚车载着雅克·柯兰。当它驶到圣冉拱廊这狭窄而阴暗的通道时遇上交通阻
塞,车子不得不在拱廊下停住。犯人的眼睛透过铁丝网像红宝石似地炯炯发光,尽管前
一天他还在装作生命垂危,连拉福尔斯监狱长都以为必须为他请医生。这时候,警察和
执达吏都没有回头看望他们的“顾客”,他那双光芒四射的眼睛可以到处瞄睃,说着明
白无误的语言,像波皮诺先生这样精明的预审法官一定会认出他就是读圣的苦役犯。
“生菜篮子”一驶出拉福尔斯监狱大门,雅克·柯兰便一路留意,注视周围的一切。尽
管车子走得很快,他还是用贪婪的目光全面扫视路旁所有房舍,从顶层直到底层。他观
看每一个行人,对他们进行分析。他能抓住大量事物和众多行人之间的细微区别,连上
帝对自己的每个造物的才能如何,要达到什么目的,都没有他了解得清楚。他怀着希望,
像贺拉斯家族◎最后一个人那样手持利剑,等待别人前来救援。除了这个身陷囹圄的马
基亚维里◎外,别的任何人都会觉得这一希望是那样渺茫,所以也就听之任之了。所有
的罪犯都会这样做。巴黎的司法和警察当局对犯人看管极为严厉,尤其像对吕西安和雅
克·柯兰这样被单独关押的犯人,他们中间没有人会想到进行反抗。人们很难想象一个
犯人如何突然落入与世隔绝的状态:逮捕他的警察、审问他的警察分局局长、将他带往
监狱的人、将他投入人们所说的黑牢的监狱看守、架着他的双臂把他装进“生菜篮子”
里的人,所有这些人,从他被捕那一刻起,都聚集在他的周围,要么一言不发,要么记
下他所说的话,向警察局或法庭报告。这种外界与犯人之间一下于形成的完全隔绝,会
极大扰乱犯人的官能,使他的精神极度沮丧,特别是对于一个已往经历中从未接触过司
法行为的人来说更是如此。司法当局有沉默的高墙和冷若冰霜的官员作帮手,犯人与法
官的较量就更为可怕了。    
  ◎指高乃依的《照德》中描写的英雄家族。
    ◎马基亚维利(一四六九—一五二六),意大利政治家,权谋家,主张为达到目的而不择手段。

 
    然而,雅克·柯兰,或者说卡洛斯·埃雷拉(必须根据不同环境用这个或那个名字
称呼他),对警察、监狱和法院这一套早就了如指掌。所以,这个施展诡计、拖人下水
的老手使出浑身解数,拿出非凡绝伦的表演手段,装出一副无辜者的惊异和幼稚相,并
给法官演了一幕生命垂危的喜剧。正如大家已经看到的,亚细亚这个见多识广的洛屈斯
特让他吃了药效缓和的毒药,使之产生了这种患上致死病症的假象。由于发生了这突如
其来的中风,卡缪索先生的行动,警察分局局长的行动,以及检察官的审问活动都被取
消了。
    当人们把他从阁楼抬下来的时候,他全身可怕地抽搐着。卡缪索先生见这位所谓教
士饱受痛苦的模样,吓得大叫道:“他服毒了!”
    四个警察费了九牛二虎之力,将卡洛斯神甫从楼梯抬到艾丝苔的卧室。所有的法官
和警察都已经聚集在那里。
    “如果他有罪,这便是他最好的做法。”检察官说。
    “那么,你是相信他病了……”警察分局局长问。
    警方总是怀疑一切。人们可以猜测到,这三位执法人员当时交头接耳嘀咕了一阵,
雅克·柯兰从他们的表情中揣摸到他们悄悄谈话的含意,于是加以利用,使逮捕时的简
单审问无法进行或变得毫无意义。他含含糊糊地说了几句话,西班牙语和法语混在一起,
谁也不明白是什么意思。
    拉福尔斯监狱保安队长(这是“保安警察纵队队长”的简称)比比一吕班从前曾在
伏盖夫人的平民膳宿公寓逮捕过雅克·柯兰。这位队长当时正在外省出差,一位被指定
作比比一吕班接替人的警察行使他的职务,而他不认识这个苦狱犯。所以,雅克·柯兰
的那套花招一开始便能得逞。
    比比…吕班原来也是苦狱犯,曾与雅克·柯兰同时坐牢,但却是他的私敌。这种敌意
之所以产生,是因为雅克·柯兰与他争吵中始终占据上风,而且“鬼上当”对待他的这
个伙伴盛气凌人。另外,在十年中,雅克·柯兰是那些被释放的苦狱犯的保护人,是他
们在巴黎的首领和谋士,是他们的代理人,因而也成了比比…吕班的仇敌。
    雅克·柯兰虽然被单独监禁,他仍然指望他的左右手亚细亚能保持对他的绝对忠诚,
机智地为他效劳,也许帕卡尔也能如此。他的这位细心的副手一旦将盗窃的七十五万法
郎藏匿好,又能来听候他的吩咐,这该叫他多么高兴。这就是他为什么聚精会神密切注
视路途上一切动静的原因。事情也真奇怪,这种希望即将完全变成现实。
    圣冉街拱廊的两堵大墙离地六尺高的墙面总是覆盖着污泥,那是路旁阴沟溅起的污
泥。行人为了躲避川流不息的马车和手推车的所谓“轮脚”的碰撞,只好走到墙脚石后
边去,那些墙脚石也早被车轮毂撞得破烂不堪了。采石工人的大车在这里不止一次压坏
过粗心大意的行人。巴黎的许多区在很长时间内都是如此。这一细节能使人明白圣冉街
拱廊是多么狭窄,而且是多么容易被堵塞。如果一辆出租马车从沙滩广场进入这里,同
时有一个果蔬商贩推着装满苹果的小车从马特鲁瓦街过来,那么第三辆车的突然出现就
会引起阻塞。行人慌张地避开,寻找一块能保护他们不受车轮我轧伤的墙脚石。这墙脚
石很长,后来通过法律才把它们截短。
    “生菜篮子”到达这里时,拱廊街正被一个果蔬商贩堵住。奇怪的是,尽管水果店
数量不断增加,这种推车商贩在巴黎城中依然存在。虽然这个女商贩面目丑陋,散发着
犯罪的气味,但她确实是个沿街叫卖的女商贩,如果那时设立了城市警察,他也会让她
推车过去,而不要求她出示营业执照。她头上包着一块破旧方格布头巾,野猪毛似的头

发一撮撮地露在外面倒竖着。通红的脖子满是皱痕,叫人厌恶。方围巾无法完全盖住她
那经受风吹日晒、泥里滚土里爬而变成古铜色的皮肤。连衣裙好像是破旧的帷幔。脚上
的鞋怪模怪样,使人以为它在嘲笑满是斑痕的面孔和破烂的连衣裙。再看那胸前的围裙,
成了什么样子……比膏药还要脏!这衣衫褴楼令人厌恶的流动小贩,敏感的人十步之外
就能闻到她的呛人气味。她的那双手肯定参加过无数次收割庄稼的活儿!这个女人要么
来自德国的巫魔夜会,要么来自乞丐收容所。可是,再瞧瞧她的目光!……当她的眼睛
射出的磁铁般吸引人的光芒与雅克·柯兰的目光相遇并勾通含意时,那眼中蕴含着多少
大胆的智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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