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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09章

新宋-第209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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夏岂可轻视之?请国相好辞回报,必使其无话可说。便不能,亦当嘱咐守将,加强戒备。国相亦道石越必生报复之心,其若报复,首选之地,便在讲宗城!”

李清也说道:“老将军所言甚是。讲宗城是主上钦定要修筑的城寨,不容有失。现今守军不足两千,请国相在讲宗城附近增加驻军斥侯,以备非常。”

梁乙埋却不答话,转过身去望着野利济,板着脸问道:“野利将军,你要多少人马才能守住讲宗城?”

野利济正要说“至少五千”,抬起头来,忽然看到梁乙埋眼中慑人的寒光,心中一凛,连忙改口,硬着头皮说道:“有二千正军足矣。”

梁乙埋满意的笑了笑,道:“那便给你二千正军!”说罢,示威性望了嵬名荣一眼。

嵬名荣一阵苦笑,转过目光去看李清,不料李清也在看他,二人四目相交,相对苦笑,却说不出半句话来。

当天晚上,李清便借口有事,连夜离开了讲宗岭,跑到天都山去了。

渭州。

渭州位于丝绸之路西出陇右的咽候地带,居泾渭上游,前秦时所谓“平凉郡”便是。此地自古便是中华文明的中心城市,自古人材辈出,大宋朝的名相寇准,便是渭州人。渭州境内气候宜人,山川交错,河流纵横,物产丰富,虽然在大宋时成为对西夏战争的前线,其经济受到损害,但是自元昊之后,宋夏虽然冲突不断,但是总体来说,是二十余年无大战,因此渭州城内,亦颇见繁华。

此时,在渭州北郊柳湖,百泉阁。柳叶新裁。

“柳湖是蔡副枢密使为渭州太守时所开,引暖泉为湖,于湖畔遍植柳树,建此百泉阁,特为避暑胜地矣。”高遵裕笑容可掬的为石越介绍着柳湖的来历。

石越眉毛不易觉察的一皱,却没有说话。虽然蔡挺这种行为他并不赞赏,但是蔡挺是本朝名臣,镇守边境,颇受皇帝赞誉,石越不便批评。但是坐在下首相陪的包绶却是初生牛犊不怕虎,出言讥道:“蔡枢使道春风不度玉门关,今日一见,才知道不过是词人之言,这柳湖之上,真不知春风几度矣。”包绶新授崇信县丞,此时却是来拜谒长官渭州知州高遵裕,适逢其会。

高遵裕与蔡挺并无深交,但是听到包绶言谈之中,对上级颇有不敬之意,心下大是不乐。但是他敬包绶是名臣之后,且包公之名,震于羌中,当下便只淡淡说道:“包赞府在渭州呆久一点,便当知道渭州与中原之别。”他口中的“赞府”却是当时对县丞的别称。

包绶站起身来,拱手一礼,傲然道:“下官在崇信若有半句怨苦之言,便是愧对朝廷所托。崇信现在是中县,三年之后,崇信定当升格为上县!”

李丁文笑道:“前日到渭州,便听到一则故事。道包赞府上任日,孔目官来问家讳,包赞府厉声道:某无家讳,所讳者惟贪污虐民!孔目官悚然而退。一时崇信传为美谈,连渭州都在传颂。包赞府真是大有祖风。”

包绶忙欠身道:“包家代有祖训。所谓‘官讳’、‘私讳’,甚是无谓。来渭州之前,京师《汴京新闻》便正在讨论此事,桑长卿撰文道:胡瑗为仁宗讲《乾卦》,不曾讳‘贞’字,仁宗为之动色,胡瑗道‘临文不讳’;程颐亦道:仁宗时宫嫔为避讳,称正月为初月,蒸饼为炊饼,天下以为非。嫌名、旧名实不必讳。汉宣帝旧名病已,便不曾讳;汉平帝旧名亦不曾讳。欧阳发亦道家讳之非,且道本朝,富弼之父名言,富弼一样任右正言;韩绛之祖父名为韩保枢,韩家两代为枢密。故下官以为,避讳一事,并无必要。若你为官清正,为人正直,便不讳,人亦敬你;若你为人不正,为官贪鄙,纵不许百姓点灯,百姓心中,又何曾于你有半分敬意?!”

他这番话,说得席间诸人,尽皆动容。石越对于避讳一事,本来就非常的不感冒。当年吕惠卿还曾经在这件事上做文章,刁难白水潭学院。因此石越更加深恶痛绝。只是他知道礼法礼法,最为难惹,亦无暇来向这个弊端开战。只是私下里曾经告诉过程颢。不料到事隔多年,《汴京新闻》却突然在这件事情上放起炮来,并且还搜集了宋朝反对避讳的名人事实,来支持自己的论据,更是公然提出要皇帝不要避讳历代皇帝的嫌名与旧名,可以说是胆大包天。包绶即是白水潭的学生,当年包公亦反对避家讳,自然是身体力行。以《汴京新闻》与白水潭学院今时之日之影响力,石越虽然不在汴京,也可以想见京师士林受震憾的情形。他此时听在耳里,不免又是痛快,又是担心。但是对于包绶的话,他却是十分赞同的,当下便赞道:“慎文所言甚是。若要人敬服,不在这讳不讳上面。”

高遵裕却听得瞠目结舌,大摇其头,道:“家讳倒也罢了,这御讳如何犯得?我虽是个武臣,亦知道主尊臣卑,天经地义。”


第八章下


包绶眉毛一挑,正要说话,却见一人走至阁外,高声禀道:“禀石帅、高帅,有神锐军第二军第一营都指挥使致果校尉刘昌祚、指挥使御武校尉吴安国、第五忠、高伦,神锐军第一军宣节副尉文焕求见。”

石越与高遵裕都吃了一惊,神锐军第一军与第二军整编完毕不久,因为神锐军是四步一骑混编军,刘昌祚的第一营是骑兵营,建制完整,堪称渭州最精锐的部队。他营下五个指挥使,除吴安国与第五忠之外,都是在西线经历过实战的勇将;而吴安国与第五忠,前者因为几次在演习中表现出色,甚至屡屡击败其长官王厚,在骁胜军中颇为出名,因为其桀骜不驯,让王厚又气又爱,刘昌祚想尽办法,才把他调入旗下;而第五忠则号称是讲武学堂第三期的“飞将军”,听说本是河北弓箭社的一个头目,后来征募入禁军,累立功劳,这次远调西线,传说是得罪了人,但是他在讲武学堂打下的声名,连高遵裕都听说过。这刘昌祚带着三个指挥使跑到柳湖来求见,已经很不寻常。而更不寻常的,则是第一军的宣节副尉文焕,居然会出现在渭州。须知第一军是李宪旗下的部队,文焕早在骁胜军之时,便已经是王厚的爱将。这个武状元亲自跑到渭州来,绝对不是为了来玩的。

石越正要开口,准备换间房间接见刘昌祚等人,却见石梁急匆匆走了进来,单膝跪倒,禀道:“禀学士,何畏之先生求见。并有京兆府帅府递来的公文。”

见此情形,在场如包绶等人,连忙纷纷起身告辞。不多时,阁中便只留下石越、高遵裕等数人而已。高遵裕吩咐撤了宴席,石越又让李丁文至另间相陪何畏之,方将刘昌祚等人与送公文的军官召了进来。

顷时,众人进入阁中,行礼已毕。送公文的军官便从怀中取出一个封漆木匣与一封密封书信,双手捧起,说道:“禀石帅,下官奉命,送达枢密院文书与章祭酒书信。幸不辱命。乞石帅赐回单,以备缴令。”

石越点点头,温声道:“辛苦你。”早有人接过木匣与书信,递给石越,石越验过火漆与封印,方写了回单,道:“你可去领了驿券,回帅府再领赏。”

“谢石帅。”那军官双手接过回单,收入怀中。又道:“京兆府风闻石帅遇袭,一城震骇,虽然已经辟谣,但是丰参议曾嘱下官,要请石帅早日回府,以安士民之心。”

“我知道了。”石越应了一声,却并不回复何时回京兆府。

那军官也不敢追问,只记下石越的回答,便告辞道:“下官告退。”

众人目送他退出阁中,高遵裕看了放在石越旁边桌子上的匣信一眼,问道:“石帅,要不要先看文书?”

石越瞄了一眼木匣,笑道:“并非紧急文书,不必急在一时。先听听刘将军有何事吧。”

“是。”一个洪量的声音在阁中响起,几乎吓了石越一跳。却见刘昌祚跨前一步,朗声说道:“禀石帅、高帅,下官来此,是来请战的。”

“请战?”石越不觉愕然,问道,“请什么战?”

刘昌祚直视石越,高声道:“下官听说袭击石越的叛蕃是西夏人主使,彼辈在我渭州兴风作乱,岂非欺人太甚?实是欺我大宋无人。下官请石帅、高帅明断,许下官率本部兵马,攻击天都寨,给党项人一点厉害看看。也为石帅报仇,为高帅雪耻。”

石越与高遵裕大吃一惊,高遵裕竟然站起身来,骂道:“刘昌祚,你莫非疯了?岂敢如此自大?”

石越亦道:“刘将军,天都山有党项重兵把守,你那点骑兵去攻击,只怕见不到天都山。”

刘昌祚回过头看了吴安国一眼,吴安国立时上前一步,向石越与高遵裕抱拳为礼,眼睛却是望着天上,不带任何感情的说道:“禀石帅、高帅,下官与御武校尉第五忠、高伦已经去过一次天都山了。”

高遵裕瞪大双眼,厉声喝道:“天都山是西夏重地,防患何等严密,你胆敢欺骗本帅?”

吴安国冷笑道:“亦不过尔尔。”

高遵裕见他说话如此无礼,顿时作色,怒道:“你敢黄口白牙?是谁给你将令,让你去天都山的?你又知天都山在什么地方?是什么样子?”

“为将者,不可不知地理。下官既然驻扎渭州,天都山之敌,便是渭州的威胁都在。若不敢去亲自察看地理,妄为大宋武人。以下官之见,天都山若在元昊之时,或有所称道者。至于现在,若是高帅能给第一营配备四千枚霹雳投弹,再让包顺部在威德关方向佯攻诱敌,下官敢立军令状,定将天都山烧为平地!”吴安国说话之间,下巴微抬,神态简直是不可一世。

高遵裕听他大言无忌,不由嘿嘿冷笑,道:“等你有朝一日为渭州太守,再来行此妙计不迟。”

刘昌祚素知吴安国脾气不待人见,却不料他在石越与高遵裕面也敢如此无礼。他哪里知道吴安国见石越是文官、高遵裕是外戚,心中根本就是十分的不屑,此情见于颜色,自然说话就不会客气。这时他见高遵裕已然动气,忙欠身道:“高帅息怒,吴安国与第五忠、高伦的确曾经去过天都山,并且绘制了地图。下官等在营中推演,思得一策,下官以为,虽然冒险,却是可能成功,请石帅、高帅能听下官说完。”

高遵裕哪里有耐心去听他来说这他认为根本不可能完成的任务?正要喝斥赶出,却听石越已先说道:“刘将军请说。”高遵裕无可奈何,心中暗怪石越不懂军事却还要瞎掺和,却也只能耐下心来听刘昌祚讲叙他的作战计划。

刘昌祚见石越许诺,顿时大喜,他知道石越是文官,未必熟悉渭州一带的地理。便向第五忠与高伦使了眼色,二人立时会意,取出一幅地图来,在厅中张开了。刘昌祚指着地图讲解道:“天都山者,实为夏人侵宋根本之地。其山有夏主行宫,每次夏人入寇,必先至天都山点兵,然后议定攻击方向,整个陕右,皆受其威胁。而本朝自熙宁以来,朝廷已巩固德顺军、镇戎军防线。骑兵自德顺军沿界出发,至天都山下,快则一日,慢则一昼夜。其间虽然有逻卒城寨,但是以吴安国三人之亲身考察,则不足二千人的骑兵,完全可以避开敌人的寨子,直扑天都山。天都山驻军有一万人左右,为了减轻风险,则要在镇戎军大张旗鼓,摆出沿葫芦河川进攻的架势,分天都山之兵。下官等以为,西夏绝对想不到我们会攻击天都山,因此必然分兵去救。若能使驻军减至六千左右,虽然是以一敌三,但有霹雳投弹之威,且是出其不意,则攻下天都山,焚夏主行宫,并不甚难。得手之后,下官部亦不停留,立时撤走,全身而退,亦非难事。”

刘昌祚刚刚说完这个充满了冒险精神的作战计划,石越正在思索,高遵裕已是不住冷笑,问道:“若是西夏人不分兵,又如何?”

“若不分兵,只得侍机而动,若其有备,则退兵。但是下官以为,夏人断无不分兵之理。本朝数十年来,不曾兵临天都山下,彼辈岂能料到我军会如神兵天降?”

“神兵天降!哼!近两千人的骑兵,自德顺军出发至天都山,指望不被西夏人发现,真是白日做梦一般。”高遵裕觉得这个计划只能用“疯狂”来形容。

“石帅、高帅。”刘昌祚没有理会高遵裕话中的嘲讽,不卑不亢的说道:“这是奇计。奇计能成功,需要对敌我双方心理进行准确的推测,需要保守秘密,也需要一定的胆量与运气。此计若能成功,则是我军对西夏几十年来未有之大捷,必能打击敌人锐气,提升士气。若是败露,纯粹的骑兵突围回境,虽然会有所损失,但是绝不会是完败。除非敌人能料到我军之进攻,预先设伏,但是下官以为除非诸葛武侯再生,否则绝无可能。”

高遵裕正欲断然否决,忽然看见正在沉思的石越,心中一动,把到了嘴边的话收了回去。反不怀好意地问道:“石帅,你的意见如何?”

石越向高遵裕微微颔首致意,方转过脸去,问刘昌祚道:“刘将军,本府是文臣,若道临阵决断,攻坡拔寨,非本府所能。子曰:知之为知之,不知为不知。故刘将军之策,是否可行,本府暂时不能决断。”

众人不料他坦陈“不能”,不由都是一愣。吴安国更是嘴角微扬,不屑之情见于言表。

却听石越又继续说道:“但是为大臣者,可不知战阵,不可不知战略。为将者亦如是,临阵杀敌,所向披糜,攻必取,战必克,此只得谓通战术,是为大将之材,而不可谓名将之材。名将者,必知兵者国之大事,上兵伐谋之道。”

“迂腐酸词。”在场几个人的心中,都不由同时冒出这个词来。

石越却突然问道:“刘将军,你可知道什么是战争?”

“什么是战争?”刘昌祚不觉愕然,答道:“战争不过就是杀敌而已。”

“非也。刘将军目下不能为名将,是不知战争之道。战争的手段是杀敌,但其目的并非杀敌。战争的目的,是要达成一定的目的。这个目的有大有小,但是任何小的战争目的,都要服从于整个国家大的战略目的。一切战斗,都只是达成这个目的手段,所以古今以来,有虽败犹胜者,有虽胜犹败者。能促成战略目的的实现,即便是败了,也可谓之胜;若影响了战略目的的实现,既便是胜了,也是败了。名将的素质,不仅是要能攻必克,战必胜,而且还要懂得从整个国家的大局来权衡每一场战斗的意义,而不是追求一场战斗的胜利,来谋求爵赏。”

石越的这番话说出来,高遵裕似懂非懂,第五忠与高伦不知所云,但在刘昌祚与吴安国以及站在一旁的文焕的耳中,却犹如一声惊雷,直接击开了他们以前曾未想过的领域。

刘昌祚恭谨的向石越行了一个礼,道:“下官谨受教。”吴安国的脸色,也变得恭顺许多。

文焕忍不住插嘴笑道:“怪不得古之名将,出则将,入则相。而本朝亦有一二之人,懂得石帅所说的道理,只不过从未能说得如此透彻明白。”

“哦?”

文焕笑道:“这就是学生受命来见山长的原因。只是不料竟然与枢府公文、章祭酒的书信同时到达。请山长先拆阅枢府公文与章祭酒书信,学生再叙来意,最后再来议这天都山当取不当取不迟。”他一时兴起,竟然用旧称称呼起石越,直称“山长”。

文焕来往石府,从石越游已非一两年,石越自然是知道这个武状元性子中颇有轻佻处,却是不以为意,笑着吩咐一声,石梁连忙从阁外进来,递上小刀,然后又退了出去。石越用小刀先把枢密院的匣子打开了,取出放在里面的公文,阅读起来。

这一读,却是非同小可!石越的脸色,立时严肃起来。

他细细读完,又拆开章楶的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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