新宋-第304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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这时候却要撤军?!
“撤军!”野利朵重复了一遍。
“大王!”一个大首领忍不住上前问道:“为何这时候突然要撤军?吃掉这只宋军绝对没有问题。”
“没问题?”野利朵冷笑道:“风停至此刻才多久?宋军竟已结阵!这分明是支训练有素的精兵!成列不战,此契丹称雄数百年之秘。且嵬名老将军已有处分,我军破坏通道,多设险阻,拖延战事。以兵分三部,一以当战,一以旁伏,一以俟汉兵营垒未定,伺隙突出。险阻之处,自有当战之兵。吾军只要扰得宋军不得安宁,出其不意之时,攻其不备之军便可。正面当敌之锋锐,乃是不智之举。本王却是不信,宋军过这七百里旱海,而竟能无一丝可趁之机。”
“大王圣明!”
“撤!”
“撤!”
钲声敲响,军旗北卷,只是一瞬之间,两万多夏军便消失在澣海的荒漠当中,便仿佛他们从未出现过一般。
——-—-—-—-—-—-—-—-—-—-—-—-—-—-—-—-—-—-注一:西夏的历史地理,一直是个难题。澣海或是旱海,名称反而无所谓。重要的是当地的地形与气候。作为小说,本文只能采信一种阿越认为较有说服力的说法:这个大约位于今天吴忠市以南,环县以北,苦水河流域的“七百里旱海”[这“七百里”不是指南北向的直线距离,从故清远军至灵州,不到三百宋里],在十一世纪至十二世纪时,因为降雨量的减少,形成了一片荒漠,无复唐代时的情形。而灵州川的水,是人类难以食用的苦水[环州之河水是苦水,亦有史料为证]。
注二:小说中历史已发生改变,宋军难以用张守约之故智突袭灵州,亦是当然之事,请诸君毋以为怪。历史上五路伐夏之时,韦州在西夏控制之中,西夏人没有料到高遵裕能轻易翻越横山天险,轻取韦州。他们认定宋军主力当从葫芦川出击,因此在沿途布下重兵。这样张守约才能献策裹十日之粮轻骑取灵州。又,小说中与历史上的五路伐夏,发生的时间并不相同。自环州到灵州之间的旱海,的确是荒漠甚至是沙漠无疑(李宪有奏折为证),但是灵州却是塞上江南的一部分。在灵州地区,有较发达的水利设施,还到处都是水田。在春夏两季,骑兵在灵州是无用武之地的。所以,史上五路伐夏的许多情况,不可能简单的“错误纠正”然后取得大胜。
此外,因为阿越没有运气在兰州大学读书,也没有去过宁夏,所以对于西夏历史地埋,要理清的东西实在比较多,也相当令人困扰。阿越只能尽量减少错误,但要完全杜绝错误,实在没有把握。若有错误之处,请识者不吝赐教。有时候稍微多耗一点时间,也希望大家能谅解。人各有志,每个人对自己所做的事情的追求是不同的。虽然事实上不可避免的要犯下许多错误,但是请诸君能理解我想让自己不犯错误的心情。
最后,918,一个不能忘记的日子。
第十七节
磨脐隘口。
当葫芦河而立,状如磨脐,号称“葫芦河第一险”的磨脐隘,一向都是西夏军队引以为傲的险关。当种谊与刘昌祚统率的偏师行至此地之时,都不禁倒吸了一口凉气。在地图、沙盘上见到过千次百次,又怎么比得上身处其境,领略天工凿就的雄伟险奇?!只见那葫芦河东岸,山崖峭立,猿鸟难渡,中间两座大山,如同凸出的磨脐一般,将一个山谷挤入从南方流来的葫芦河中,使得葫芦河在这里生生凹进来一块。西夏人便在此处,凭高修筑战寨,控制着葫芦河的河道,亦控制着出葫芦河经陆路通往灵州城的大门。
宋军前锋,已经在此被阻了整整四天。
四天前,种谊麾下不可一世的振武军第一军第一营,看到磨脐隘夏军守备不严,想趁着西夏人不备抢渡葫芦川,一鼓作气攻下磨脐隘,不料这支在平夏城立下大功的部队轻敌冒进,却正中夏军之计,被扼守此隘的三万夏军三面夹击,第一营虽然浴血奋战,逃脱了被全歼的命运。但是这一战,不止损失一千多名将士,被西夏军烧掉船只数十艘,而且,这还是宋军伐夏以来第一场败战,大大打击了宋军的士气。
左路军主力赶到之后,种谊立即下达了两道命令:
将第一营都指挥使送交卫尉寺处分;
将第一营打发去看守辎重。
因为指挥失误而导致战败的将领,是肯定要受到军法处罚的。既便是种谊自己,也必然要负上相应的责任。而不让刚刚打了败仗的士兵影响到全军的士气,最好的办法,便是将他们与战斗部队隔绝开来。
这样的处分自然无可非议,但是,正如刘昌祚所言,要真正挽回这一切,惟一的办法,便是尽快拿下磨脐隘。毕竟,都总管司的耐心是有限的。而最重要的是,左路军只随军带了一个月的粮草与军需,并且,在他们的军队到达灵州之前,不会有任何来自国内的补给。
种谊非常明白没有粮草对军队意味着什么。
“真天险也!”隔江眺望磨脐隘,种谊既便心事重重,亦不禁发出这样的感叹。
刘昌祚淡淡应道:“世上绝无攻不下之天险!”
“子京已有良策?”种谊又惊又喜。
“末将又能有甚么良策。”刘昌祚指着对面的磨脐隘,慨声道:“不过是狭路相逢勇者胜!”
“狭路相逢勇者胜!狭路相逢勇者胜!”种谊喃喃念道。他斜眼觑见刘昌祚,只见这个身披黑甲,气貌雄伟的男子身上,散发着一种无法形容的气质,仿佛他有一种自信,自信这个世界上,没有他攻不破的险关,没有他打不败的敌人……一向以用兵稳健而著称的种谊,此时心中竟泛起一种说不出是羡慕还是嫉妒的心情。
两日后,清晨,雾散。
驻守磨脐隘的西夏大首领没啰卧沙被眼前的景象惊呆了。
仿佛变戏法一样,大雾散去后,数百艘各式各样的木船出现在葫芦河的江面上,橹手们正划出雪白的水花,驾驶着这些船向着东岸冲来。冲在最前面的,是一艘战船,战船上空迎风飘扬的将旗上,绣着一个斗大的“刘”字!这些木船,在江面的雾气散去之后,仿佛一齐约定的,便纷纷擂起了战鼓,这震耳欲聋的战鼓声从江面传到磨脐隘口,依然能吸引着人们的心脏随着鼓声一起急促的跳动,似乎是要从自己的嗓子中跳出来一般。
没啰卧沙只觉得自己眼睛里所能看到,全是载满宋军的船只;耳朵中所能听到的,全是宋军震人魂魄的战鼓之声。
这是没啰卧沙一生之间,惟一一次见到这么壮观的场面,亦是他惟一一次感到发怯。
“刘?对面的宋人不是种谊的军队么?”监军使梁格嵬不知何时已到了没啰卧沙的身后,颤声问道。
“管他娘的是谁的军队!”没啰卧沙跳着脚大声吼了起来,对自己心中生出来的怯意有点恼羞成怒,“给爷爷放箭!叫这些南蛮子去喂王八!”
“放箭!”
“放箭!”
“他娘的快放箭!”
西夏人也开始擂鼓吹号。
急促的战鼓之声、彻天的号角声与高吼的命令顿时响彻山谷,顷刻之间,被眼前景象所震惊的西夏士兵都回过神来,密密麻麻如蝗虫一样遮天蔽日的箭雨,射向葫芦河的江面。其中还夹杂着小型的旋风炮所发射的石子。
但宋军对此早有准备。江面上,一面面几乎有两人高的盾牌迅速地竖了起来,整整齐齐密不透风的排列在船的正前方与正前方的上空,顷刻间便树起了一道道黑色的屏障。只见西夏人射出的箭如同冰雹一般,纷纷落在这些盾牌之上,滑入江中。真正给宋军造成的伤害,简直是微不足道。
没有留下任何给没啰卧沙沮丧的时间。抓住第一轮箭雨过后的短暂空隙,宋军从船上便开始了回击。冲在最前面几排的宋船上的神臂弓手与钢臂弩的弩手们,用一轮齐射回敬了磨脐隘的西夏守军。锋锐的三棱箭头从西夏守军的头顶落下,转瞬间便收割了上百人的生命。
刘昌祚站在甲板上的将旗下,纹丝不动,辞色自若,只有一双眼睛紧紧盯着东岸。
抬起头来,几乎已经看不到天空,头顶上只有密密麻麻的矢石在飞舞,有夏军射出的,有宋军射出的,有分不清是谁射出来的……只是不断听到有战士落水的声音,有军官大声吼叫、咒骂的声音……还有充斥耳际的战鼓声。
随时可能有一枝箭落下来,夺去刘昌祚的性命。
这里是宋军将旗所在的地方,是冲在最前面的战船!同样也是西夏人重点攻击的对象。几乎七成上的旋风炮,都是打向刘昌祚的座船。不断的有亲兵受伤,甚至战死。好几次箭矢几乎就是擦着刘昌祚的耳边落了下来。
刘昌祚眼睛都不曾眨一下。
世上只有怕死的将军,没有怕死的士兵!
越是靠近东岸,西夏人的箭雨就越是疯狂,宋军盾牌所能挡住的箭就越少。被箭射中的宋军士兵与橹手越来越多,不断有人落水,没有人知道有多少人死伤,只见葫芦河上,到处都是鲜血的红色。
但是主将站在将旗下。
主将的座船冲在最前面!
没有任何犹豫、退缩的理由!
所有的人都只有一个信念,追随那面将旗,向前,向前!再向前!
一个橹手倒下,立即有另一个士兵接过带血的木桨,荡开血红的河水,继续向着东岸奋力划去。
“疯了!那姓刘的是个疯子!他娘的,这些南蛮子疯了!”梁格嵬脸色一阵青一阵白。
“你娘的给爷爷闭嘴!”没啰卧沙瞪着眼睛朝他的监军使怒声吼道,一面怒气冲冲的走下箭楼,大声吼道:“孩儿们,准备出寨干他娘的!”
“首领,为何要出寨?”梁格嵬此时已没有心思顾及自己的面子了,急急忙忙跟在没啰卧沙身后问道。
“监军没看见挡不住了么?”在这当儿,没啰卧沙已没什么好气。
“何不凭寨而守?”梁格嵬实在已丧失与宋军正面对抗的勇气。
“那烦劳监军在这里守好了。”没啰卧沙懒得解释,不再理会梁格嵬,冲正在集合的部队大声吼道:“快,上马,出寨!”
一个部将在梁格嵬身后低声解释道:“宋狗来的人马太多,趁着宋狗没有站稳脚跟,将他们赶进葫芦河才是上策。倘若宋狗全部上岸,围攻寨子,光看宋狗今天这股狠劲,寨子就很难守住……”
“那你还呆在这里做甚?”梁格嵬早就恼羞成怒,一把火正好发到此人身上,“还不快去准备出寨?”
刘昌祚一只手举着一面盾牌,挡着如同冰雹一般扑天盖地而来的箭石,率先跳下了战船,顺势便用盾牌击倒一个冲上来的夏兵。跟在他身后,数以百计的士兵纷纷跳到了磨脐隘口前面,不顾两面山寨上飞来的矢石,与躲在简陋的工事后面攻击宋军的守军展开搏斗。守在隘口的夏军从未见过如此悍不畏死的敌人,眼见着下船的宋军越来越多,而己方寨中援军又“迟迟”不至,这些夏军本无必死之心,此时都不禁心生怯意,竟被宋军杀得步步后退。
浴血杀出一块地盘的宋军迅速地组成数个方阵,鸣鼓共进。刘昌祚抢过一面将旗,插入身后地中,执盾高呼道:“今日之战,有进无退,敢退过此旗者斩!”
“有进无退!”
“有进无退!”
宋军早已杀红了眼,此时顿时一齐高呼,响震山谷。
刘昌祚立于将旗下,见不断有船只靠岸,加入的士兵越来越多,又厉声道:“孩儿们听着,牌手居前,神臂弓次之,弩手再次,马军最后!列阵而战,今日必生擒没啰卧沙!”
“生擒没啰卧沙!”
“生擒没啰卧沙!”
宋军的鼓噪没啰卧沙没有放在心上,但是宋军在这么短的时间,冒着漫天飞舞的矢石,一面与守军血战,一面竟然能如此迅速地列阵,并且还整齐的向前推进着,却让没啰卧沙大吃一惊。这些宋军不仅仅是亡命之徒,还是一群有着严格纪律与军事素养的亡命之徒!
没啰卧沙一生之间,心中从未如此胆怯过。
但是,他同样也没有退路。
他的背后,就是鸣沙城,就是西平府!
“孩儿们,杀光这帮南蛮子!”
“杀!”
“杀啊!”
双方在磨脐隘口这片扁凸形的山谷中纠缠混战着。进攻的宋军与防守的夏军分成平行的数块交战着,双方都无法投入太多的兵力,双方都不敢后退一步。自辰时开始,一直杀到午时,整整两个时辰,战局始终僵持着,分不出胜负。地上横七竖八的躺着数以千计的尸体,人的头颅在士兵们的脚下滚来滚去,斫断的战刀,折断的弓箭,遍地都是,鲜血染红了磨脐隘口的每一寸土地。此时,惟有双方的战鼓声,依然一样的响亮。
乞伏木奕是西夏军中有名的枭勇之将,但当他看到那个一手执盾一手持刀在战场上左突右击有如黑色魔王的宋将之时,背心亦不由得一阵发凉。他亲眼看见那人射空了箭囊——这个魔王的箭法当时已经让他头皮发麻,他暗暗庆幸自己没有成为他的目标。但是当他见到这个黑影近身博斗的功夫之时,却只会下意识的想要避开这个魔王了——敌人的鲜血染透了他的黑色战袍。
但是战场上的事情,就是这么讽刺。他不想碰到的,却偏偏要碰到。
那个宋将此时分明就冲着自己来的。
乞伏木奕夺过一张弓来,张弓搭箭,瞄准黑影,毫不犹豫地射出一箭。
羽箭疾射而来,刘昌祚一抬左手,举起盾牌,挡住了这一箭,右手钢刀挥出,将一个冲到跟前的西夏士兵的刀砍成了两截。那士兵似乎是被吓呆了,怔在那里竟不知道如何反应,只是不可思议地望着自己手中的半截刀,刘昌祚没有怜悯的功夫,顺势反手一刀挥出,一个头颅飞出老远,鲜血喷射而出。
前面端着长枪冲向刘昌祚的两个西夏士兵被这景象吓得连声大叫,眼见刘昌祚脚下毫不停留,凶神恶煞般冲杀过来,二人略略一怔,一齐扔下长枪转身就跑。
“懦夫!”乞伏木奕狠狠的骂道,接连两箭,射死逃跑的部下,瞪着刘昌祚,一次搭上两箭射来。但便在这一刻,让所有人目瞪口呆的事情发生了——不知从何处有两箭破空而来,竟生生将这乞伏木奕的两箭射落!
乞伏木奕没有去找宋军中另一个神箭手在哪里,他怒声大吼,扔掉弓箭,操着马刀,大吼着冲向刘昌祚。
刘昌祚轻蔑地看了乞伏木奕一眼,也提着刀冲了上去。
“去死吧!”乞伏木奕恶狠狠地吼着,高举战刀,狠狠地劈向这个宋军的魔王。刘昌祚踩开两步,当乞伏木奕的刀锋堪堪削过他的盾牌外侧时,他的钢刀顺势砍向乞伏木奕的左臂。宋军新式钢刀的锋利,足以划开西夏人的铠甲,一阵剧烈的痛疼,几乎让乞伏木奕站不稳身体。
刘昌祚的第二刀如同行云流水般追随而至,乞伏木奕慌忙就地一滚,勉强避开这一刀。
刘昌祚正要追上去,最后一刀取了乞伏木奕的性命时,几个西夏士兵已冲了上来。乞伏木奕跌跌撞撞爬起来,正暗自侥幸,不料一道白光疾射而来,乞伏木奕只觉额心一阵冰凉,便再次倒了下去。
“好箭法!”刘昌祚忙里偷闲,大声赞道。左军中能有如此箭法的,不消说也只有那个内侍李祥。
“不好意思,抢了大人的功劳!”果然,身后传来李祥尖锐的笑声。
“功劳有的是。”刘昌祚笑道,顺手劈倒面前最后一个夏兵。“西贼已是强弩之末了!”他清楚的感觉到,西夏人已经开始有不支的现象了。
便在此时,只听到耳边传来几声巨响。
“呯!”
“呯!”
只见夏军阵中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