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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405章

新宋-第405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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说道:“这瘟神也该走了。”

潘照临与陈良望着石越的背影,不由得相顾一笑。陈良笑着对潘照临说道:“我也有预感,今年该否极泰来了。”

潘照临却只是含笑不语。对于高太后在元旦朝会上所为,他心里其实感到很遗憾。他设法打探过皇帝的病情,几乎可以肯定,皇帝很难熬过这个春天。按目前的形势,在皇帝去世后,石越的权利会更加增大,但始终有高太后、王安石与司马光等人掣肘。若是高太后果真站在雍王那边便好了。那样的话,石越就可以趁机辅佐太子继位,通过平叛,石越便能掌握更大的权利——如若高太后于雍王一起发动政变,那么在他们失败后,连旧党的势力也将会受到严重打击。这对帮助石越走到权利之巅,是极为有利的。可惜的是,高太后似乎比他想象的要厉害。她在元旦朝会上的举动,甚至还可能缓和她与皇帝的关系。此前李向安传来话来,道皇帝已令李清臣、安焘写好遗诏,虽然不知道具体内容,但据宫中传言,皇帝在遗诏中设立了辅政大臣。虽然传言未必可信,却也透露了皇帝很可能加强宰执的权利,以在他死后制衡高太后的想法。这无疑也是对石越有利的。然而,若太后与皇帝关系缓和,这传言很可能就会彻底变成谣言。

不过,这些想法,潘照临却是绝不会向任何人透露半分半毫的。

在他看来,石越的性格中存在极大的缺陷。石越最大的有点,莫过于善于妥协,善于谋求与不同派别的人合作,但潘照临却认为,这同时也是石越最大的缺点。在羽翼未丰的时候,妥协与合作,都是必要的手段。但如今石越羽翼渐渐丰满,石越却比以前还要有过之而无不及地与新旧两党通力合作,甚至甘心让司马光位居首相。这是潘照临所无法容忍的。

但潘照临与石越相处十余年,也知道在这一点,他是无法说服石越的。他太了解石越,石越的性格中,温和有余而冷酷不足,急事对政敌,他也无法做到决绝无情,更何况是对同盟与部属。若是一个普通人,这也许算不是缺点,但对于一个首领来说,确实重大缺憾。潘照临觉得这种性格,正是石越最不如王安石、司马光的地方。

王安石也罢,司马光也罢,他们绝不仅仅只是普通的宰相,他们立场鲜明,对自己的决断充满信心,而且也能让身边的人感受到这种信心,源于这种对自己信念的强烈信心,在必要的时候,他们嫩都会毫不犹豫地采取断然的手段,对付反对者。无论他们身居任何职位,他们都会被视为领袖群臣的认为。这两人就像两面赤帜,插在任何地方,人们就会自觉地向那里集中。

而石越,潘照临相信他不缺少这种潜力,而且也是当今除了王安石与司马光外,唯一具有这种潜力的人。但他的性格,却束缚这他,令他无法变成赤帜一样的人物。

当年石越抚陕时,潘照临一度发现,石越曾经有过那种对自己信念的强烈信心,所以在陕西时,石越多有独断之举。那也是石越能够树立起他在西军中威信的重要原因。但是回到汴京后,那个充满信心的石越却渐渐消失了。原因自然是多方面的,最主要的好事石越的性格中缺少那种天生的自信心。在陕西时,因为石越是一路的最高官员,所有的人都是他的下属,他拥有最高的权力,承担最大的责任,又受到富弼的开解,能够无所顾忌的做事,在某种程度上,那种强烈的自我信念,实是由环境照成的。而一旦他回答汴京,在这个完全不同的环境里,自然而然的,石越便会根据他以往的经验来应对。而且,潘照临发现,不知为何,在陕西,石越可以毫无顾忌属下官员的派系,但在汴京,他却对党争格外敏感,甚至可以说是厌惧。

石越的身份地位已经大不相同,但他却已然还在不自觉地扮演一个调和者的角色。他竭力与司马光、王安石能友好相处、通力合作。在吃力危机的时候,又瞻前顾后,过多的反省,信心不足,时时顾忌司马光等人的想法,拿不出一个立场鲜明的解决方案虽然潘照临对交钞危机等麻烦也束手无策,但却毫不妨碍他敏锐地觉察到石越在心态上面的问题。潘照临相信,正是这种心态,束缚了石越的才能,也束缚了石越的野心。

因此,潘照临知道自己的责任,便是要辅佐石越成为真正的领袖,而不仅仅是一个普通的宰相。但这些事情,却只能一步一步,不动声色地进行。

“相公。”不知何时,侍剑出现在石越身旁。

“拜年飞帖都送完了?”石越问道。

“各府上都送过了。”侍剑笑着回道。送拜年飞帖,是当时官宦人家的习惯,当时有身份地位的官宦之家,并不会互相走动拜年,而只是派仆人讲拜年的名帖送到亲朋戚友的府上。这种习俗发展下来,送拜年飞帖竟变成了一种身份的象征,亲自走动拜年,反而会显得更没面子。在当时曾今流传着一个笑话,道是某君家贫,请不起仆人,到了元旦,望着一大堆拜帖无人投送,只得长吁短叹,束手无策,恰好便在此时,他一个朋友的仆人送来拜年飞帖,发现要投送的戚友大部分相同,于是此君竟生了个偷梁换柱之计,将那些拜年飞帖偷偷掉包了,结果那朋友投送的飞帖,全成了他们加的。此事后来揭穿,便成了汴京的一大笑谈。开封人每到过年,提起拜年飞帖,便会提起这件事来,当成一个新年的笑料。

这个元旦,是石越拜相以后的第一个新年,石府在一天之内受到的拜年飞帖,差不多就堆满了一间小屋,而仅仅送拜年飞帖一事,便已经让阖府的男仆累的人仰马翻。但以侍剑的身份,够得上他去送拜年飞帖的人家,倒也不会太多,因此回来的甚早。

侍剑又给潘照临与陈良拜过年,一面笑道:“方才去桑府时,路过大相国寺,不了却听到这些趣事。”

“大相国寺那边有好些人在说,太子东宫经常有赤光闪耀。许多人在那里赌咒发誓,说是自己亲眼所见。”侍剑装着不经意地说着市井见闻,笑道:“这事实是太稀奇了,小的都想找个闲跑过去亲眼看看。”

石越不由笑笑摇摇头,转过头望着陈良,笑道:“看来子柔那位布衣之交不简单。“

潘照临也歪了歪嘴,似笑非笑的说道:“那曹家小舍人的确非寻常商贾。这几日,街头巷尾,酒舍茶楼,到处都有人说太子是如何如何仁孝聪明;你看看这几天各大报纸,那讲掌故的文章,都在哪里大夸太宗和赵普,说他们如何英明,太祖做错的事,非太宗与赵普这样的君臣,断断不能纠正……那边厢赞太祖兄终弟及,他就夸太宗能传位嫡子,是纠正太祖之错。嘿嘿,这会儿,东宫竟冒赤光了……本朝是火德王,继承大统者,当然要有赤光护佑的。“

石越微微颔首,道:“更难得的是实际也把握的甚是巧妙。“

“时机?“陈良听石越与潘照临夸赞曹友闻,正欲顺势再说几句曹友闻的好话,好让石越见他一见,但这时候听到石越这句,却糊涂起来,曹友闻做的这些事,又有什么时机可言?他不由得拿目光询问潘照临。

潘照临见石越也望着自己,显然也是想看看自己是不是能识透他话中之意,因眯着眼睛,淡淡笑道:“子柔可知,但凡能成大事业者,必是能顺应民心者。所谓英雄顺时势,时势造英雄。任你多有本事的人,若所生之时,没有那时势,也只能徒叹奈何。这时势说白了,便是人心。田烈武、曹友闻要做的事,看起来简单,实则微妙。他们若是无能之辈,心里便不免会抱了个念头,想要摆布人心,若是如此,那便会事倍功半,甚至适得其反。但若能识得人心的微妙之处,去顺应人心,那么便可收四两拨千斤之效。”

说到这里,他瞥了一眼石越,见石越中有赞赏之意,又笑道:“如今天下百姓,心里想的是什么?”自从熙宁十四年起,百姓生活便愈见艰难,尤其是去年,更是怨声载道。民间原本对官家颇有怨言,不满之意郁集于心,这传播不利于太子的言论,百姓心里有怨气要发泄出去,便容易相信这些谣言。但自去年腊月起,这人心却渐渐发生了微妙的变化。因为皇上的病情传出来,便是汴京的变通百姓,亦知道官家恐怕将不久于人世了。”

“寻常百姓,通常亦没什么见识,但即使如此,他们却也不会相信换了官家,一切便会好转。相反,百姓虽然一面心怀不满,但心里面,对皇上却是信任的―――这是极易为人所忽视的――这种信任,是皇上用十八年励精图治,不知不觉地刻在人心中的,绝非那么轻易就可以磨去。百姓抱怨归抱怨,不满归不满,但一旦发觉要换官家了,心里面恐怕更多的是茫然、担忧,百姓只害怕将来的官家比不上皇上,在这个时候,没有人愿意听到太子的坏话,相反,凡是有关太子的好话,哪怕再不可信,对百姓而言,亦是一种安慰,他们更愿意相信。

“所以,曹家小舍人这个时机是选得极巧妙的。而且机缘巧合,今日又有太后在朝会上出示佛经,如此一来,太子在民间的声誉就更好了。我要是曹友闻,便要抓住一个“孝”字做文章――须知那寻常百姓,是不太在乎太子是不是聪明的,却会很在意太子是否孝顺。你去问问市井百姓,他们都会说百善孝为先,一个孝顺的官家,再坏也坏不到那里去。所以历朝历代,都要说以孝治天下。便是这个道理。”

说到这里,潘照临心里实是更加失望,但嘴上却笑道:“有了这曹友闻与太后的‘里应外合’,太子便可安枕无忧了。雍王党羽以前还可说太子失德,如今却连这口实也没了。如今他们能做的文章,可就只有太子的年纪了。”

陈良也不由笑道:“形势已变,便是愚顽,也当知道要收手了。”他望着石越,正欲借机推荐曹友闻,却又听石越不动声色地问道:“前几日听章子厚说,汴京如今到处都在传说,三佛齐要叛乱。这事只怕也是那曹友闻的主意吧?”

陈良一惊,连忙说道:“此事学生却不知道。听说是几个南海海商传出的消息。”

石越轻轻哼了一声,道:“此事文焕也曾提过。但我问段子介,段子介说薛奕已知此事,以为不可信。子柔去过南海,以为如何?”

陈良有心想替曹友闻说几句话,但他知道石越与潘照临都是极聪明的人,终于还是摇摇头,老实说道:“军国之事,实非学生所长。”

石越点点头,脸上却看不出是喜是怒。陈良只道又没机会推荐曹友闻了,心里面已打消这念头,却听石越说道:“若是方便,子柔这几日便请曹友闻来一次,我有事想问问他。”

陈良不由又惊又喜:“相公?”

石越知道他之意,道:“曾布、蔡京、李修文一道出了个主意,我想问问曹友闻南海的事。”

石越又转向潘照临,笑道:“潜光兄方才一番话,于我亦触动很大。”

“潜光兄方才说,百姓知道皇上病危,对未来担忧,茫然之情更多。诚哉斯言!”石越叹道:“然百姓有此担忧,是宰相之过。若令百姓有此担忧,皇上若有不讳,亦难安心。我忝居相位,又如何对得起皇上知遇之恩?”

“无论如何,我须对得起百姓,对得起皇上。”石越决然道。

潘照临心中一喜,不料却听石越又说道:“侍剑,你再辛苦一趟,去君实相公府递个札子,明日我亲自去给他拜年。“他不由得在心里暗暗叹了口气,石越一心一意想要弥合党争,与司马光、王安石齐心协力应付困境的想法,在潘照临看来,却实是如同一剂毒药。与司马光、王安石斗个你死我活固然没有必要,但如石越这样,过分尊重司马光、王安石却也显得太低调了些。尚书右仆射并非是左仆射的下级!但石越在这方面,却显得十分坚定,坚定得似乎那是理所当然。 
第十二章 三朝元老心方壮(二)
宋人的春节,是从元旦开始,一直持续到元宵节才结束的。虽然达官贵人们可以靠着仆人投递“拜年飞帖”,在元旦那天便向亲朋戚友拜完年,但那些普通的东京市民,却都是要亲自上门拜年祝贺的,而因为元旦那天,需要拜祭祖先,甚至上坟祭祖,还要放爆竹烟花,贴门神春联,去寺庙烧香……仅仅一天时间,是断然走不完所有的亲戚的。况且,熙宁十八年的元旦,还飘着鹅毛大雪,直到向晚时候才停下来。所以,正月初二的汴京街头,拜节的人群反而比元旦那日还要多。尽管开封府颇为尽责,早已经组织人手,在元旦的晚上,将街道上的积雪打扫的干干净净,但第二天的御街上,所有的马车依旧是寸步难行——驿车早已挤得满满的,但路上的行人却实在太多。

坐着马车准备去拜会司马光的石越,尽管起了个大早,可以想避开拥挤的行人,但却还是漏算了元旦那场大雪带来的麻烦,正好碰上了出行的高峰。按照宋代一百多年来的交通法令,车马必须向行人让道,而汴京又没有给车马开辟专门的通道。于是,堂堂尚书右仆射的马车竟被困在御街上,走得比蜗牛还慢。石越心里一面抱怨着开封府落后的交通管理,一面也只得无可奈何的丢下马车,带了侍剑与几个护卫步行前往。毕竟,对司马光这样一丝不苟的人来说,约期不至是十分失礼的事情。

石越一行在熙熙攘攘的人群中,走了近一个时辰,才终于到了董太师巷的司马光府。雪后的清晨,风冰凉刺骨,众人脸上都冻得通红,侍剑等人都习练武功,倒也罢了,但石越这几年在汴京,养尊处优,尽管带着狐皮手套,但手却是连佩剑的剑柄都捏不稳了。

司马光府上众人,绝没想到石越会这么早步行前来,侍剑投进名刺后,阖府上下都惊呆了。司马光连忙亲自迎出大门,将石越一行请入府中。

进了客厅,石越摘去手套,一面凑到厅中的煤炉边烤着火,一面笑道:“几年前在陕西,冰天雪地的,我还能爬到山上去观察地形,如今在汴京走这点路,竟这般狼狈,让君实相公见笑了。”

司马光笑着望着石越,道:“何尝不是,过年前老夫的书房还可以不放炭火,这年关一过,没有火的地方,我竟是也待不住了。”

“君实相公可要好好保重身子才成。”石越笑道,“如今朝廷须臾离不开相公。”

司马光笑笑,转过头吩咐家人道:“去,拿壶酒来,老夫与子明相公,便在这里温酒闲叙了。”

侍剑等人见惯了司马光严肃古板的样子,也常见年轻的官员只要略显轻浮,司马光便不假辞色的情形,只道是和程颐一样难以亲近的人,却不知司马光私下里与朋友、家人相处,竟会如此随和可亲,一时都不由目瞪口呆。倒是司马光府上的仆人,早已见怪不怪,早有家人搬过桌椅摆到炉边,又端了一壶酒,几碟点心过来。石越与司马光便坐在炉边,温起酒来。

石越喝了几杯热酒,肚子里暖气上升,只觉得舒服许多,正要说话,却听司马光已先笑道:“子明走了这么远的路,当不是只为了拜年吧?”

“一是为了拜年,再者是有些事情,我思来想去,夜不能寐,须与君实相公说说。”

司马光望了石越一眼,只是低头拨弄煤块,并不接话。便听石越又说道:“此前我急急忙忙推出存款准备金法。是我考虑不够周详,此事是我之错。”

司马光静静听着石越自我反省,并没有出演安慰他。任何人都会做错事,但是做错了就是做错了,这是无法逃避的。

石越说到这里,挥手屏退左右之人,沉默了一会儿,方又低声说道:“不瞒相公,事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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