新宋-第412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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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石安对侍剑睡到大天亮才起来原本颇为不满,碍于石越的吩咐才不好说什么,此时见侍剑这样,便打消了对他的恶感,坐在旁边看,侍剑写了石安两个字给他看,石安咧着嘴直笑。
怕自己再睡过头,侍剑不敢再熬夜,但他学认字却十分刻苦。他发现自己常会学了后面的忘了前面的,便将学过的字写在一个小册子上,小册子带在身边,一有时间便拿出来看一看,在空中虚写几遍,进境十分神速,没多久石越便开始教他读书。石越给他的那一张张写满字的纸,自然也被他小心翼翼地收藏起来。因为石越跑到厨房吃饭的习惯,安大娘与石安商议后,把一张红木小圆桌从小花厅搬到了厨房,专供石越吃饭之用,好在大户人家的厨房十分敞亮,加上这张小圆桌后,倒也并不如何拥挤。
3
日子一天天滑过,转眼就是冬季了,石越府上多了一个李丁文。对这个经常半眯着眼、颇受公子重视的幕僚,侍剑十分好奇,因为他居然可以纠正公子的一些小恶习——比如说,因为他坚决不去厨房用餐,石越只好在花厅陪他,那张才搬去厨房没多久的小圆桌,又光荣地回到了小花厅。
与李丁文稍微熟识一些后,侍剑问:“李先生,那天在张八家酒楼,你是不是已经认出了公子,这才过来搭话的?”
李丁文半眯着眼睛睨他一眼,道:“不错。”
侍剑奇道:“你是怎么认出公子的,那天应该是你头一次见公子啊?”
李丁文道:“你那么伶俐,不妨猜上一猜,猜对了便赏你。”
侍剑想了想,道:“公子的年纪和金鱼袋应该是一个原因,但佩金鱼袋的年轻人也有不少啊?你怎么知道是公子?”
李丁文笑笑,启发他:“你再想想,那天你们那一桌都有些什么人?那些举子议论白水潭学院时,你又是什么模样?”
侍剑恍然大悟,道:“原来如此!佩金鱼袋的年轻人都是出身勋贵之家,断不肯与车夫一桌吃饭的,只有公子这样的人才不介意身份高低!那天他们议论白水潭时我几次想去插话,被公子止住了,李先生眼利,自然看得出我们是熟知内情的!”
李丁文点头赞许,道:“说吧,想让我赏你什么?”
侍剑嘻嘻一笑,道:“先生愿赏什么就赏什么吧,小的不敢挑三拣四!”
李丁文又是一笑,觉得这小子虽然滑头,却颇有可爱之处,便随手拿起一锭新墨递给他:“这个赏你。”
侍剑大喜,知道李丁文所用的墨虽不及石越书房那些贵重,却比自己买的那些好多了,他把墨拿在手中细看,喜不自胜。
李丁文状似不经意地问道:“看你读书习字都十分刻苦,那么认真做什么?左右不过是个书僮,充其量将来当个帐房管家什么的,难不成还想考进士做官?”
侍剑眼神闪烁,心中盘算说实话还是拿些大话诓他,却听李丁文悠悠道:“我若是你,便说实话。”
侍剑心中一惊,立刻决定实话实说:“我大婶说:做家奴也要有本事才能出头。公子是做官的,我若不读书不习字,将来必定不会受他重视。”以公子的本事,必定是官越做越大,等成了亲,生了少爷小姐,家中仆从也必然增加很多,难保不会来些更加伶俐的。公子现在宠着他,不过是怜他身世,等将来公子用人时,自然要用有本事的,难道他那时候再来学吗?
李丁文不动声色:“为什么想受公子重视?”
侍剑沉默片刻,低声道:“大婶那里有很多孩子,学什么学得又好又快的便受重视,受重视的孩子纵然年纪小,也没人敢欺侮……”
李丁文暗暗叹息,道:“既然如此,你便随我习字吧!你虽是石子明的书僮,却也不必把字写得与他一般难看。”李丁文初见石越的字迹时,曾深受打击,不明白一个人学问那么好,为什么写的字会如此难看!后来看到侍剑习字,更是哭笑不得,心想这主仆俩倒是一脉相承,只不知石子明的父祖老师是不是也一手臭字?
侍剑给他一句话说得想笑又不敢笑,只好硬撑着点点头,向李丁文恭恭敬敬地行了一礼。
有时候石越去桑家时,也会带着侍剑,石越与桑家人相聚时,便会叫侍剑随意逛逛。侍剑入石府前曾在桑家待过几天,桑家的好些仆人他都认识,而桑家不拿石越当外人,他的书僮自也不会被当作外人,侍剑往仆人堆里一扎,立刻便与众家仆打成一片。
一名胖胖的家仆擂擂侍剑的脊背,笑道:“你小子不错啊!桑管家送去那许多仆人丫环,石公子就留下你和石安两口子。石安两口子是从四川带来的,知根知底,便不说了;你小子买来没几天,却入了石公子的眼,单将你留下!说说看有什么妙招?让哥哥也长进长进。”
侍剑陪笑道:“哥哥可别取笑我!我哪有什么妙招,不过是公子怜我身世罢了!”
一个十五六岁名叫四喜的小厮有些酸酸的:“要说身世,我又比你好得了多少?我虽有父母,但他们早已将我卖断,与你有何分别?”这名小厮却是与侍剑一起被买来送给石越的。
当初桑夫人担心石越无人照顾,大宅无人管理,便紧急从桑家调拨了几个人过去,不过除了石安夫妇外,石越把另几个人都退了回来;后来桑夫人又叫桑来福找来几个做长线生意的人牙子,高价买来模样俊秀、训练有素的小厮丫环各两个,一齐送到石府,石越却只留下了侍剑。不过人既然买来了,桑家的生意也越做越大,将来要用的仆从会更多,那也不必再卖出去,因此四喜与两名丫环都留在了桑府。
一同被桑家买来,一同被送进石府,却只有侍剑留下,如今侍剑已是石府的红人,在桑家也极受重视,而自己不过是桑家一名普通的使唤小厮,成天让人呼来喝去,这叫四喜如何不嫉妒?
侍剑也不把自己当客人,他一边帮众家仆做事,一边道:“你虽然被卖断了,但只要他们健在,总还能见到他们。我连我娘长什么样子都不知道。”
四喜无语,先前那个胖家仆过来拍拍侍剑的肩膀,安慰他:“别想这些了,现在有石公子宠着你,只要好好干,必能有个好前途,你爹娘在九泉之下也能瞑目了。”
侍剑感伤地笑笑,不再继续这个话题。不多久,众家仆议论的焦点便转到了府里那些丫环身上,哪个丫环容貌出众,哪个丫环性子和顺,谁和谁又配成了一对,哪家又生了儿子女儿,无不一一品评。
一个家仆笑道:“侍剑,小姐身边的阿菡是不是喜欢你啊?我看她老是找你搭话。”
侍剑先是一呆,随即满脸通红。那个叫阿菡的小丫头的确时常找他搭话,但常是旁敲侧击地打听石越的事,又不像是倾慕石越的样子,侍剑便猜测她是想讨好主子,或者是受了主子的命令,时常装作不经意地透露些石越的事。但此时众家仆问起,他又如何能说实话?若有一星半点流言蜚语从他这里传出来,他的地位定然一落千丈!大婶说过:一个好仆人,绝对要弄清楚什么话可以说,什么话不可以说。
众人看他红着脸呆立当场,便认定事情果真如此,又哄闹着将他取笑一番,侍剑从未想过会遇到这种事,等他回过神来辟谣时,众人已然不信了。侍剑只得说:“诸位哥哥取笑我也就罢了,可人家是女儿家,可这话传出去会坏了名声,诸位哥哥请慎言。”
一个家仆大笑道:“你娶了人家名声便无碍了!”
另一人道:“侍剑你是石公子身边的红人,若是你去讨,主母必定会给!要不你也可直接向岳父岳母提亲,他们两口子肯定喜欢你这个前途无量的女婿。”他们说的岳父岳母便是石安夫妇,阿菡是他们的女儿。
又有一人道:“侍剑还小吧?娶回去也是童养媳,好在阿菡年纪也小,过几年再圆房不迟。”说着说着,竟有些下流了。
先前大笑的那家仆又道:“那也无妨,可以先定下婚约。那丫头模样不错,可别让人抢了!”
侍剑百口莫辩,只好落荒而逃,众家仆又是一阵大笑。
侍剑刚转个弯,众家仆的笑声还隐约可闻,便听一个清脆的女声唤他,正是阿菡的声音!侍剑脑中“嗡”地一声,顿时觉得头皮发麻,便装做没听见,头也不抬地快步向外走去。
哪知那个叫阿菡的小丫环却不肯死心,从角落里冲了出来,将他拉过去,怒瞪他:“我得罪你啦?干吗不理我?”
侍剑苦笑:“姐姐说笑了!我没听见。”他刚被取笑完,此时竟不敢直视阿菡,只好低着看着自己的脚尖。
阿菡奇道:“低着头做什么?地上有金砖?”
侍剑略一思索,心想再这样下去自己非娶她不可了,便道:“大柱他们以为我仰慕姐姐,刚才拿我取笑一番,我年纪小,以前没注意这个,现下可不敢了。若损了姐姐名声,那小的可就万死莫赎了!”
阿菡呆了一呆,随即满脸通红,啐道:“呸!你才多大啊,就混想这些个,赶明儿那些人撞到我爹我哥手里,保管揭了他们的皮。”阿菡还有一个哥哥叫阿桂,在桑家的绸缎店做事,当初桑家本来把她也送去了石府,但石越不用丫环,她便又回到了桑梓儿屋里。石安夫妇忠诚厚道,生出来的儿子女儿却颇为精明,阿菡见桑梓儿关心石越,便着意打听石越的动向再说给桑梓儿听,只是她爹娘来看她的时候少,知道的也不多,她便时常去问侍剑,哪知道已给人留下了话柄。
阿菡虽还不到十四岁,却已颇能随机应变,她略一转念,心中便有了主意:“这样吧!我叫我爹娘收了你做干儿子,这样我们便有了正正经经的姐弟名份,那些嚼舌根的自然不会乱想了,以后我们一家人也可相互扶持。”
阿菡的话勾起侍剑心事,他心中一阵剧痛,摇头道:“我没那个命,可做不了你们家的干儿子!”也不管阿菡的恼怒,径直跑开了。一时间没有心情去见公子,侍剑找了个角落躲起来,抱着头缩成一团。
不过仅仅一盏茶的功夫,侍剑又满面微笑地出去了,与刚才那个缩成一团的小男孩判若两人——大婶说过,把自己的秘密和弱点摆在脸上,无论如何都不是聪明之举。
4
自从李丁文来到石府后,侍剑就养成了一个习惯:每当石越、李丁文在书房商讨事情时,他会自动守在门外。虽说公子与李先生不会谈论什么见不得人的事,府里人也都是桑府送来的可靠之人,但养成这种习惯是很有必要的,否则万一让不相干的人听到了什么闲话传出去,终究不便。
一个懂事的奴仆,主人想不到的要为主人想到,主人不便吩咐的要自动去做。而当他第一次这么做时,李先生赞许的目光也说明他做得对,他想,大婶真是奇人,她教的这些全都无比正确。
石越与李丁文正在书房谈论朝中局势,侍剑在书房外看见桑充国兴冲冲走来,心中微一迟疑:桑少爷不算外人,听到公子的话应该没什么……可他只有一根筋,脑子不会转弯,听到公子和李先生的谈话会不会误解公子?这个念头在心中一转,便笑道:“桑少爷,我家公子和李先生正在书房里,我马上去通报。”他只需提醒公子桑少爷来了,该怎么做公子自会决定。
对侍剑的这点小心机,桑充国丝毫未觉,倒是李丁文出来后,状似无意地看了他一眼,他脸上一红,觉得这李先生还真是可怕,似乎没什么可以瞒得住他。
不过李丁文对侍剑的这份机灵和警觉非常满意,隔天他便问侍剑:想不想学武?
侍剑颇为不解:“我学武做什么?公子是读书人,又不是带兵打仗的将军。”
李丁文撇撇嘴,反问:“公子虽不是将军,却未必不会带兵打仗,到时候你希望公子把你留在家里还是带在身边?”
侍剑呆了呆:“读书人怎么打仗?”
李丁文道:“读书人怎么不能打仗?又不是叫你家公子亲自上战场与人厮杀,他坐在帅帐里指挥大军便可。那时,公子身边便需可靠的护卫,你若从现在开始学武,将来或可亲自统领护卫。”
侍剑呆住,一时想不明白书生怎么会去指挥大军,指挥军队的不都是将军吗?不过公子本事那么多,他写的书全天下的人都争着看,这也是有可能的;况且李先生既这么说,那总是错不了的,那我要不要学武?只略一犹豫,他便下定决心:多学点本事总不会有坏处。
想到这里,侍剑便点点头,道:“可是府里没有会武的人,若我学武,岂不还要去外面请师傅?我一个书僮,可不敢这样……”
李丁文自得地笑笑,道:“不必去外面请师傅,我教你便可!”
侍剑半是崇敬半是怀疑地看着他,难以置信这个师爷一样的人竟是文武双全。
侍剑既学文又学武,还要善尽书僮、小厮与兼职丫环的职责,时间安排得比石越还紧凑。在石越提出《青苗法改良》的建议后,石越时常被中书省和皇帝召去议事,侍剑不能跟进去,他便在身上带一本书,一面等石越出来一边读书,后来渐渐养成习惯,走哪儿身上都会带一本书,每当石越不需要他在跟前伺候时,他便拿出来读,不懂的地方就记下来寻机问李丁文或石越;有时候石越出门没带他,他便留在家中练武练箭。他修文习武如此勤奋,却丝毫未疏忽自己本身的职责,连李丁文那样挑剔的人也暗暗称赞,觉得石越当初留下了这个小书僮,简直是无比英明的决定;而这个小书僮跟了石越,也是他莫大的运气,将来前途不可限量。
侍剑忙碌并快乐着,他知道自己习文学武的进境都十分不错,因为他在石越和李丁文的脸上看到了赞许,他相信:无论是现在还是将来,公子身边的第一红人非他莫属——当然,他是指家仆当中的第一红人,那位李先生就是他无论如何也无法超越的,等将来公子官做大了,说不定还会来更厉害的张先生、王先生什么的。
转眼间一年过去了,侍剑高了一些、壮了一些。石府中又增加了几个家丁仆从,这是石安向李丁文请示后买下的,石越知道后,也只是皱了皱眉头,并未多说什么。
让侍剑高兴的是,新来几个家丁小厮都远不如他,对他的地位不构成任何威胁,他有时会看到李丁文对伺候自己的小厮大皱眉头,后来李丁文又想通过桑家从大叔那里买几个伶俐的,可大叔那里能脱手的几个孩子都订出去了,余下的年龄还小,受的训练也还不够,大叔不肯砸了自己招牌,让李丁文再等三五年,李丁文只能无可奈何地下了订金,眼巴巴等着。
在这种情况下,李丁文对侍剑加倍重视,他对下人一向是爱理不理的,唯独会对侍剑多说几句话,指点一下文章箭术,石桑两府下人无一不知侍剑是石越、李丁文面前的第一红人,对侍剑又是羡慕又是嫉妒,连桑来福跟侍剑说话时也是客客气气的,更不用说石府下人。好在侍剑也不会恃宠生傲,仍是一如既往地谦逊有礼,并不会让他们过于嫉恨。
这样一个有才有貌温和亲切又前途无量的书僮,自然是丫头们心中的如意郎君、岳父岳母们心中的上佳女婿,在侍剑毫无察觉之时,他已成为桑家众多丫环、以及两府那些家有女儿的家丁仆妇觊觎与讨好的对像了,在这些人中,以石安夫妇最为积极。
安大娘虽然忠厚,但也并非不知道为女儿打算,从桑府到石府,两口子对两府家仆知之甚详,合计来合计去,没一个比得上侍剑的——他们看中的倒不是侍剑前途无量,而是侍剑踏实不虚浮、温和不暴躁的品性,再说,如果女儿嫁给侍剑,他们与女儿见面的机会就多了。只是两口子想了又想,不知道怎么才能把侍剑这个乘龙快婿收入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