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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416章

新宋-第416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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石越微感惊讶,问道:“你认得这种玉?”

宝玉道:“是。小的以前就有一块羊脂白玉制成的长命锁,三年前才让婶婶抢去。”那是他父亲在他出生时给他的,被婶婶抢去之前他一直贴身佩戴。

石越道:“正因它贵重,我才用它制成这块玉佩赠你。古人以玉喻君子,赠你此玉,是盼你能文武兼修、德才兼备,成为君子中的上品,与此玉相辉映。”

宝玉心中激动,双手捧了那块玉细细端详,半晌方拜谢道:“宝玉定不负公子厚望!”

石越笑着将他扶起,道:“起来吧。是否负我厚望是次要的,最要紧的是无愧你自己、无愧你贾氏祖宗在天之灵!此外……我有一言相劝,盼你能听得进去。”

宝玉道:“公子请讲,宝玉无不从命。”

石越叹道:“我知你身世堪怜,也知你叔叔可恶,但是,希望你忘掉过去从头开始,既不要记恨你母亲,也不要报复你叔叔一家。”

宝玉万料不到石越会劝他这个,直觉地反问道:“为什么?!”

石越道:“怨恨和报复不会让你得到满足,反而有害于心性。你若沉溺于愤恨之中,时刻不忘报复之念,便难成大器。”

宝玉呆呆地看着石越诚挚的神情,不知如何是好。公子没必要骗他,可是……要他忘了那些刻骨铭心的记忆?!这怎么可能?!

石越看着他的表情,也知他一时难以接受,叹道:“我也不是要你立刻忘掉过去,只要你把我这番话放在心里,有空时想想。若你能照我说的做,那自是最好不过;若不能……那真是可惜了……”

当晚,石越又叮嘱宝玉一些话,便亲自将他送到司马梦求那里。司马梦求心知其意,自此尽心调教宝玉,心中暗赞石府卧虎藏龙,就连家丁小厮也有这许多出类拔萃之辈,从侍剑到宝玉,从唐康身边那对双生兄弟到李丁文、陈良身边那三个新进小厮,哪个不是千伶百俐之人?!


10
风乍起,吹皱一池春水。

石府从未有过婢女,石越也从不用婢女,这次却破天荒用几样稀世之珍换回一个夷人女子,这让石安一则是喜,一则是忧。喜的是公子终于开窍了,知道好女色了——石安听过不少文人雅士为美人一掷千金的风流雅事,便认定石越肯花大价钱换个婢女回来,定是看上了这个女子,换回来做妾的,否则无论如何了不得的婢女也不值得用那般贵重的东西去换;忧的是公子好不容易看上的女子竟是个蛮夷,难道公子不喜欢宋人女子?怪不得公子一直不娶妻!那将来是不是还会娶个夷人回来当正室?一想到家中大小夫人尽是蛮夷的局面,石安就觉得头皮发麻。

好在石安尚存理智,觉得石越未必能娶一个蛮夷当正室,一来他觉得以公子的身份,娶个蛮夷当正室太过荒唐,上至官家,下至李丁文、陈良等人必定都会反对,二来公子身在汴京,也没有机会结交蛮夷,更不用说与之通婚。所以在短暂的惊恐之后,石安便镇定下来,嘱咐安大娘好生教导阿旺,不求她成为一朵解语花,但求她温顺懂事不影响府中的安宁和睦。有了这层心思,安大娘便在后院找了一间不错的屋子给阿旺住,被褥帷帐自然也给了上好的棉布——因为现代留下的生活习惯,石越的被褥及贴身衣物皆是棉质,主人如此节俭,家仆自然不能越过主人去,自然也都是棉布。

但阿旺看到这些东西时却吃了一惊,她虽然是一个女奴,但聪明过人、琴技非凡,又是在大宋朝颇为稀罕的大食人,是以卖来卖去都是巨富显贵之家,加上她一向颇得主人爱重,吃穿用度比一般人家的小姐还要好,何曾用过棉质的被褥?!她想起柔嘉及濮阳王府众人说石越定是看上了她的话,不由有些奇怪,这位石大人到底是什么心思?若真的喜欢她,怎会给她用如此粗陋的东西?若不是喜欢她,干嘛用那么贵重的东西去换她?便假作不认识棉布,试探安大娘口风:“安大娘,这是……棉布吗?”

安大娘点头:“不错。姑娘身份不同,原本应当用丝缎的,但公子节俭,不喜欢那些,也只有委屈姑娘了。”虽然石越说自己用棉布是因为自己喜欢,但石安等人尽皆不信,自动解读为节俭。

阿旺见安大娘对自己如此有礼,不由脸红,安大娘在石府的地位必定不低,对自己这样一个新来的奴婢有礼,意味着什么?难道,石大人真的要……一想到这里,她的脸更红了,心中却是一阵颤栗。自己的终身幸福,真的要寄托在这位石大人身上了吗?

阿旺心中忐忑,心不在焉地等到晚间,吃过晚饭后,便见安大娘指挥两个小厮抬来一个大浴桶、送来热水、花露等沐浴用品,她更是慌张——看这阵式,今晚就得去服侍那个石大人吗?

梳洗完毕,换上一身崭新的桃色衣裙,安大娘便领着阿旺来到石越的卧室,此时石越的卧室也已有些不同,月白系的帷帐被换成了粉色系的,石越原来的素色棉被也被换成了一床绣有鸳鸯戏水图案的超大锦被。不过石越此时尚在书房与李丁文等人议事,安大娘便嘱咐阿旺在房中静心等候,等公子回来便服侍公子安歇。

阿旺一直坐立不安地等到深夜,才听到石越一边和侍剑说话,一边走回房中。自从宝玉调到了司马梦求那里,侍候石越梳洗的工作便没人再抢,只是侍剑早上又要习武又要读报,已没有时间帮石越备水,便由一个小厮接手这项工作,但每日晚间,侍剑却坚持要伺候石越洗漱,待石越睡下后才回房休息。

此时侍剑随石越走进房中,见一个女子立中房中,吃了一惊,随即想起这就是石安所说的阿旺了。他心中好奇,不由多看了两眼,虽然阿旺垂着头看不清容貌,却似乎果真与寻常女子长得不一样,这就是要给公子做妾的人?侍剑转头看看石越,却见他一脸恍然,似乎刚想起这么回事。

“不必多礼!起来吧!”石越招呼阿旺坐下,又上下打量她一番,觉得这女子今日的打扮不及那日素雅,但也不想多说什么,便笑道:“那日在金明池见了你后,便想问问你家乡的情况,只是你是王府侍婢,多有不便,便跟郡王换了你来,希望没给你造成太大困扰。”

阿旺吃了一惊,不由抬头看看石越,哪有主人这样和婢女说话的?!不过阿旺久历世情,自然也不会被一句话所左右,吃惊过后,便也恢复宁定,道:“公子言重了!”

石越笑笑,又问道:“都安顿妥当了吗?”

阿旺道:“都妥当了。”

石越点点头,又道:“在我家里,你不必过于拘束,有什么需要尽管提出来,有什么话也尽管说,明白吗?”

阿旺道:“明白了。多谢公子。”

石越见阿旺甚是紧张,便道:“那你回房休息吧。今日太晚了,改日再找你问话。”

阿旺听到这话,大大松了一口气,连忙告退。

侍剑看着阿旺的背影,颇为纳闷。他本以为自己当初的身价已是高得离谱,没想到人外有人,天外有天,公子竟拿几件稀世之珍换回了这个阿旺,若真如石安所说是换回来做妾的,那便也理所当然,可看公子形色,不像是看上了这位阿旺姑娘,那公子换她回来做什么?真的只为了问几句话?

石越却没有注意到侍剑的神色,只在休息时发觉床帐的颜色颇为怪异,那床大被子他倒喜欢,只是被面过于俗艳,明日叫安大娘换了吧。

第二天早上阿旺到石越房中侍候梳洗后,石越便将她带到花厅,此时唐甘南、唐康、李丁文、司马梦求等人正等着吃早饭,见他二人进来便一齐看过来。

唐甘南甚是心疼那几件稀世之珍,此时有机会见到这个身价奇高的婢女,自然是上上下下看个仔细,越看越替石越不值——也未见得如何出众,这笔买卖真是亏大发了!

李丁文既轻视夷人,又向来无视女色,打量阿旺的目光便带着几分挑剔,心想这女子长得怪里怪气,全无一点娇柔妩媚,公子会看上她?

司马梦求对阿旺倒没有偏见,静静地观察她片刻,便觉得这女子虽是夷人,但举手投足间不见半分粗俗,神情中反有一种令人不敢轻亵的孤高之意,不由对这女子生出几分好感。

唐康看着阿旺的高鼻深目,颇为惊奇,细细打量一回,觉得这女子的长相虽与中原女子不同,但看上去也甚是赏心悦目,颇得“眉目如画”四个字的真髓。

阿旺流落异邦,早已习惯了宋人的各种目光,此时被十余道目光注视,竟是泰然自若,并无半点局促之态。她半垂着头,沉着地回答石越等人的问话,说些家乡的风土人情,可惜她自幼便被当作一件商品教养,这方面所知有限。

当天晚上,侍剑托辞自己累了,一反常态地没有跟去石越房中,石越不以为意,回房时发现阿旺,也是随口说几句话便打发她出去。如此数日后,石越便吩咐阿旺不必再去他房中,阿旺将此事回禀安大娘,安大娘无奈,便又吩咐小厮回去侍候石越,并将阿旺从石越旁边的一间厢房迁至后院。这番变故,令高度关注这名夷人婢女的石府下人摸不着头脑,议论纷纷。

李丁文颇觉好笑地注视着这一切,有一天早上吃早饭时,他问石越:“那个阿旺犯了什么错?”

石越讶道:“犯错?应该没有吧?我不知道。”

李丁文扯扯嘴角,挑眉道:“不是她开罪了公子,公子不再见她吗?”

石越失笑:“怎么会!我一向不用婢女侍候,便叫她不必再去了。……真是的!这流言怎么传的?!”

李丁文咧开嘴,笑道:“流言说:这阿旺还真是命苦,还没飞上枝头就被打落了架,怕是做不成凤凰了;又有人说,这阿旺毕竟是夷人,如何入得了公子的眼,公子再怎么抬举她她也成不了凤凰……”他话未说完,便见一口粥从石越嘴里喷出来,满桌食物大半遭秧。

司马梦求、陈良等人正在吃饭,见状不得不停下筷子,颇为郁闷地看看满桌食物,又看看李丁文和石越,无语;侍剑见石越呛咳不止,连忙过来服侍,石安则指挥下人将桌上的食物撤下去,换上干净的来。

石越骇然道:“那几天,我只跟阿旺说了几句话便打发她出去了,怎么会传出这种谣言?”他听李丁文说“凤凰”之类的话,原本也并没有在意,可他突然想起初见阿旺那晚的大红鸳鸯锦被,又想起阿旺那晚的紧张,侍剑不再跟去他房间伺候……把前前后后的事连起一想,他豁然明白这些个人都在想些什么!

李丁文笑而不语。司马梦求便道:“内院原本就只有公子、侍剑和两个小厮,因为阿旺要来,侍剑他们前几日便已尽数迁出,现在住在内宅的只有公子和阿旺。”

无需司马梦求多言,石越便已明白是怎么回事,所谓瓜田李下,如何不惹人闲话?可那些家丁小厮也真够八卦的,以前怎么不知道男人也如此长舌?!他又想起大学时代寝室里的卧谈会,颇觉无力——异性相吸是天性,这些小子注意阿旺、议论阿旺也是很自然的事,只是阿旺毕竟是女儿家,被这些流言毁了闺誉还怎么嫁人?

他想了想,便叫过石安,吩咐道:“你叫安大娘把阿旺送到桑府,交给桑家小姐安置。”

司马梦求笑道:“公子这又何必?便把阿旺留在身边侍候,也是一段佳话。”

石越摇头道:“我换阿旺回来,不过想问问她家乡的情况,岂有它意!”

李丁文嗤道:“纯父何必多言,公子眼高于顶,这等女子他岂会看得上?!”


11
柔软的春风裹挟着青草和野花的芬芳,穿过淡绿纱帷的缝隙,轻轻吹在梓儿光洁的面庞上,宛如母亲温柔的手,欲抚平她微锁的眉心。

善解人意的阿旺正在演奏她随身携带的乌德,袅袅的琴音,和着辚辚的车声洒落一路,令车外众人饱足耳福,也令擦身而过的路人不时驻足观望。

但梓儿却无心欣赏她绝妙的琴艺,只因她此时正担着一件心事。

在阿旺来到桑府的第二天下午,她母亲身边一个管事娘子将她叫到正房,她匆匆赶去时,竟发现她母亲正低头垂泪,桑俞楚则在一边低声安慰妻子。她向父母请了安,正欲问发生了什么事,母亲却一把将她拉进怀里,笑中带泪地向她说起了原委。

桑夫人心里悲喜交集,喜的是石越对自家女儿果然情深意重,为了与自家女儿成婚,竟不惜花费这许多心思,连郡主和宰相之女也不动心;悲的是自己辛辛苦苦生下来、辛辛苦苦养大的女儿竟要拜他人为母!竟要从别人家里出嫁!

梓儿听后全然呆住,抑制不住的泪水奔涌而出,她不敢相信自己日日悬心的事,竟要以这种方式解决!能嫁给石大哥为妻,她自是万般喜悦,但不能以桑家女儿的身份出嫁,又让她万分不舍,也万分不忍!

这世间,竟真的没有两全其美之事!

那个下午,她伏在母亲怀里,听母亲絮絮叨叨地嘱咐这嘱咐那,听父亲一边叹息一边劝慰,泣不成声。

如今,离大名府只有半天的路程了,再过半天,她就要以商人之女的身份走进簪缨世家的高门大宅之内。

自幼及长,她从未因自己的门户而自卑过,而此时,她却不由自主地感到害怕,怕自己不够聪明讨喜,不能得韩家大小的欢心,怕自己出丑犯错,连累得石大哥也被人耻笑,也怕那些大家女子对自已心存偏见,刻意为难自己。以前,与她来往的都是商人家的太太小姐,在那些人中间,她容貌不俗、才识出众,她能够自信而自若,但到了那些名宦世家,她又算得了什么?

未末时分,一行人终于进了大名府,司马梦求策马来到车旁,隔着车窗说道:“桑姑娘,韩府就要到了,请你准备一下。”

阿旺闻言放下了乌德,与阿菡一起为梓儿整理衣妆,梓儿心中更是忐忑。

阿菡温柔地微笑,道:“小姐的品貌,连石公子那样的人都倾慕不已,料来也绝不会比韩府的夫人小姐差!此番去韩府,小姐只需镇定些,拿出平时的气度,便断不致让韩府的人小瞧了。”阿菡不是饶舌的人,但她自幼与梓儿一同长大,知梓儿甚深,此时见梓儿神情紧张,便拿些好话给她打气。

阿旺也是久历世情的,见阿菡的目光状似无意的扫过来,也笑道:“正是!就算与公主比,小姐也不差!”

梓儿笑笑,心里对她们的鼓励很是感激,一面任她们摆布,一面把韩府重要人事迅速回忆一遍——此前司马梦求曾给了她几张单子,上面写明韩府重要内眷的来历和一些事迹、传闻,梓儿一路上早已将单子上的内容记得甚熟。

由于冯京的书信和石越的面子,司马梦求和桑梓儿在韩受到了热情地欢迎。梓儿装束清雅,学识不俗,言行中常有一种沉静娴雅的气度,虽有时会露出一点稚嫩羞涩,但总体来说也算可亲可爱,韩府的姑娘奶奶们与她甫一接触,便大大地松了一口气,对她的热情中便也多了一点真诚和甘愿。一方面,这些世家大族的姑嫂们自有其清高和傲慢,即便韩府向以勤俭持家,即便梓儿送给她们的礼物完完全全称得上重礼,她们也不会就此向一个商人之女付出真心;而另一方面,她们对梓儿也不无嫉妒之心——一个商人之女,却可以嫁给名满天下、前途无量的石子明,压在她们这些世族大家出身的闺秀头上!

初步排除了“梓儿是一个粗鄙的商人之女”这种可能性后,韩府的姑嫂们便对这个即将成为石九变夫人的小姑娘好奇起来,各种场合中时时不忘观察和试探梓儿——若梓儿配得上“韩府千金”的名份,自是再好不过;若梓儿只是个庸碌女子,她们便虚与委蛇一番,送走便算了事!

到韩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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