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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44章

短篇小说(第二十三辑)-第44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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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文天祥。

    是南宋末年,文天祥兵败路过这里,在李村写的。据说,在这之后不久,他也
就写了“人生自古谁无死,留取丹心照汗青”那么几句。匾,应该是很珍贵的。当
时,文天祥见这个镇子叫皇里,很是疑惑,在他的印象里,这儿并不是什么帝王故
里。下马一打听,就来到了李村。站在李家祠堂里,这位大元帅大丞相不由热泪盈
眶。其时,大宋的气数已定,他明白谁也挽救不了小朝廷的灭亡了。但他没有想到,
唐太宗的后代们,在经历了几百年风风雨雨后,依旧保存得这样完整,这样人丁兴
旺生机勃勃。一个家族尚且能如此生生不已,更何况一个有着几千年灿烂文明的中
华民族呢。在眼前的国难中,他重新看到了民族的希望。他的这个“碑”和“后”,
李村人眼里,是指李世民和他的后代,而在文天祥心里,当然不仅仅是这些了。

    文天祥就义的消息传来后,李村人很洒了一些眼泪。这个横匾就挂在了祠堂的
正中,一挂就是几百年。由于李村人不属也不大和外人来往,去李村的人也少,所
以知道这个横匾的不算太多,也有的听是听说了,没有亲眼看到,半信半疑。这回。
李家是下了狠心,拿出了看家的东西。

    镇上人这次倒一点也没有为难他们,相反还为建祠堂捐了一些大洋。他们也想
得开;只要我们改了镇名在这儿住得名正言顺,也不会让你们过不去。再说,有两
个人的面子不能不买一点:一是李世民,一是文天祥。

    小镇人这样做是对的,祠堂建好后,来镇里的生意人免不了要端着紫砂壶吮着
茅茶去消消闲怀怀古,很快,两个名人的名字让小镇的知名度又上了一个档次。得
实惠的是谁?自然是小镇上的生意人。

    俗话说树大招风。以后的几十年里,风风雨雨还真的不少,可是李家祠堂这棵
树却没有招惹过什么,李家的人依旧过得平平稳稳,谦谦和和。有时,他们也会在
心头有些后悔,不该把祠堂挪到那个显眼的地段,弄得心里总是踏实不了。也怪该
死的外姓人,把他们逼到了这一步。于是,之后的日子只有越加小心谨慎,树叶落
下生怕砸着了脑袋,走在路上生怕踩死了蚂蚁,对人对己都是多一事不如少一事,
平安无事比什么都强。

    真正再一次在世人面前显示他们李姓家族非凡是在民国三十七年,也就是公元
一千九百四十八年。李家人完全是在毫无准备的情况下遇上了比镇上外姓人强大一
百倍的对手,也是一个李姓家族。

    一辆当时相当吃香的美国“雪佛莱”小汽车开到了湟里镇的街头,在祠堂门口
稍为停了一下,紧接着钻进了李村。不到一个时辰,镇上人都晓得李村来了个乌龟
车(镇上人就这么叫)。其实,虽说乌龟车精贵,但小镇上也不是来过一回两回的
了,大多是从上海来的大老板,当然车子没有这么气派。这李家人从来不牵连生意
上的事情,连镇上的外姓人都懒得来往,难道是天上掉下来这个“乌龟车”。

    而且,不止一个人看到那车子在祠堂门口停了一下。

    虽说李村从来没来过汽车,但一来就来一个好车,以前来镇上的上海老板,哪
个的乌龟车也比不上。本来让人弄不清的李家越发神秘兮兮了。镇上有几个叫得上
“小活络”“包打听”的,能把几千里以外几百年以前的事情说得活龙活现,可偏
偏忙了好几天,连个皮毛也没探来,让大家说得面孔像猴子屁股一样鲜红。骂完他
们,镇上依旧心里象缺了点什么,总觉得那个笼罩着千年历史烟云的村子里在蕴酿
着什么大的阴谋。

    其实,小镇上的人哪里想到,李村的人正在面临着一个前所未有的重大抉择。
准确地说,是老族长遇到了难题。这位平时也不大露面的老先生,长久以来所要做
的也就是评判一下邻里之间的纠纷,再就是领着全村老小祭祀祖宗,讲一讲祖上的
辉煌,也讲讲败落,在自豪中体会遗憾,在失落中寻找安慰,现在来说就是传统教
育。这些事情在他的一年三百六十五天里所占的比例几乎可以忽略,当然只是从时
间上来说。评判纠纷时,倒是可以显示他那说一不二的派头,要是好长时间不见村
里吵架,他的心里自然有些空空荡荡。但这绝不是表明他希望发生什么纠纷来显示
自己的存在,作为一族之长,应该非常明白自己这个家族在历史上的重量,同时也
就明白了自己的重量。最最叫他担心的,恰恰是家族之间有什么不和睦,或者由此
引起什么其他不好的风气。所以说,这个族长不是什么占便宜的差使,就像一个老
是不停的钟摆,总要在历史的荣耀和耻辱、现实的个人权威和家族平安中间摇来摆
去。之外,更多的时间还是和他子孙、佣人在自家的地里忙来忙去。

    乌龟车开到他家院子门口时,他正在丝瓜架下的竹躺椅上歇着,喝一壶刚刚打
下的新麦炒制的大麦茶,鼻子里哼的是苏南一带极为流行的民间小调《十二月花名》,
椅边的扶手上放着一卷翻开的《论语》。

    客人推开虚掩的院门时,他已经哼到了最后一段,正是来劲:“十二月里雪花
开,杀猪杀羊忙过年,人家的丈夫都团圆,孟姜女的丈夫修长城。”等人家站到他
面前,他吓了一跳,差点跳了起来。忙着叫下人上茶待客,自己赶紧躲到房子里,
叫老太婆拿出叠得角角模棱的香园纱长袍,换下身上的夏布短衣短裤。他知道自己
在外人面前丢了面子,有些憋气,只是搞不清是要怨自己还是怨别人。自家院门是
开着的,人家进来不敲一下也没什么不对,怪自己也没什么理由,因为从来就没什
么外人进过这个院子,来来往往的都是李姓人,自家人面前也没什么可以讲究的。

    当他衣冠楚楚再次出现在来人面前时,特地清了一下嗓子,一来是为自己压压
惊慌,二来驱赶一下刚才的尴尬。而后,端起了茶壶,问客人来自何方,有何贵干。

    来人说是从南京来,边说边递上了一个大大的礼品盒。族长连忙摆手谢绝。无
缘无故的便宜不占,也不随便让别人占便宜,是他的一贯准则。他接过了对方的名
片,眯着眼一看,不由吓了一跳,上面印着“国防部……”什么什么的字样,他哪
弄得清?也就越发恭敬,请问长官光临寒舍有何贵干。

    长官咧嘴笑了笑,说:“我们刚刚在祠堂停了一下,现在再到村里看看,果然
是名不虚传,高碑裕后。可敬可敬。”

    族长有些感动,但他没有做声。这么大的派头,从南京赶到这乡下,就为了说
几句佩服?这时,他的心气已经平静了,竖起了耳朵,听着对方的话语里冒出什么
泡泡。

    “是这样。”长官也清了清嗓子,“你们李家祠堂的那块匾很有历史价值,现
在兵荒马乱的,放在这儿不安稳,还是放到国家博物院去好。”

    从自己刚才的清嗓子,族长推断出这个长官清嗓子好像也是因为心虚。国家博
物院?他不相信会有什么好事,有谁真会来替他李家保护这块匾。他说:“这块匾
要是拿走了,那我们祠堂里不是空了么?”这是实话,皇李变成湟里后,能证明他
们是龙子龙孙的后代的东西,也就是这块匾了,要是真让谁拿走了,那么李家的脊
梁还能靠什么来支着?

    “这好办,可以给你们再复制一个,请江南最好的匠人。”

    族长愣了愣,又问:“国家博物院的事,怎么劳您国防部的大驾了?”

    长官一时无话,端起了泡满大麦茶的瓷杯。

    “喝茶喝茶。”族长连忙说,不过有点马后炮了。

    “你不懂,博物院归国防部管。国防就是防止国家文物丢了。”长官边上的听
差说。

    族长看长官,长官忙含着一口水说:“对对对。”

    族长有些生气:真拿我们乡下人当傻子了,以为我什么也不懂。你国防部就相
当于过去的兵部,能管礼部的事?再说了,这光天化日之下,你们怎么不穿军衣,
搞得偷偷摸摸的?

    他叹口气说,这件事我是做不了主的。

    长官说:“你不是族长么,怎么做不了主?”

    “要是我答应把匾给了你们,村里人也就不会让我当族长了,这样一来,我的
答应还有什么用呢?”

    “你可以告诉村里人,我们是为了你们好,把宝贝保护起来。话要说清楚。”
长官有些急了。

    “你不想想,村里人都把这匾看得和自家娘老子一样,你要是把谁的娘老子弄
到哪个见不到的地方去保护起来,他能答应?”

    “这这这能一样吗?”长官一时找不到合适的话来。

    “就是,要不怎么您能在国防部的博物院里做官,他们只能种田呢?他们脑筋
不行。嗨,大热的天,也真难为你们一片好心。村里这些人都是不知好坏的,别给
他们面子,再去别的祠堂转转,肯定有不少宝贝要保护,弄不好,家族之间还要争
得打破头呢。”

    长官脸上露出了哭不像哭笑不像笑的样子。僵了好一会,他吩咐下人,把车里
的一只皮箱拎来了,打开后,族长只觉得眼睛一闪,赶紧眯着一看:乖乖,黄的是
金,白的是银,满满的一箱。

    该是族长紧张了:这这这是干什么?

    长官的脸上明朗出了笑意,看来这一手达到了效果。他故意停顿了一下,让效
果再加强一些。终于说:“这些都给你们,分给你们村里人,这样,他们该不会不
满意了吧?当然,你是族长,可以多分一点。啊?”

    族长心里更是不对劲了,你来替我们保护倒又来给我们钱,这世界不是倒过来
了么?钱倒是不少……这么多钱你慷慨拿出来,就说明不值我们那块匾,这匾是什
么。是我们李家人的魂灵头,可以用钱来衡量的吗?他下意识嗅嗅鼻子,似乎有点
黄鼠狼给鸡拜年的味道。

    “是这样,您还是不了解我们村里人,当初离开京城时,祖宗就留下了遗训,
一不可做官,二不可发财,尤其是不明不白的财。这才是平安之本。再说,你看看
这村里,从来不和外面多来往,吃的田里种,穿的手里纺,油盐酱醋也只要靠鸡屁
股就行了。”

    “鸡屁股?”长官不明白。

    “就是下鸡蛋。”族长越发沉着了,他再次喝了一口大麦茶,说:“本来一直
这样好好的,凭空弄出这么多钱来,又不会花,要出乱子的。到头来,还不是辜负
了你们的一片好心,是吧?”

    长官张了张嘴巴,没有说什么,一边的下人起来想开口,让他给挡住了。他想
了想,拍拍屁股起身说:“那先这样吧。我们先回去了。”说着,示意下人把箱子
收拾好,很礼貌地给族长打了个招呼,就钻进了那亮铮铮的乌龟车。

    看着乌龟屁股后边冒出的尘土,族长大大松了一口气。终于把这两个不速之客
弄走了,那点看家本领还头一回用,倒也灵了。再想想,来人派头不小,看样子还
是有点来头的,不像是江湖上的人。他们到底要这个匾干什么,究竟是什么人要,
他一无所知。他们这么轻易就走了,肯定事情不会这样随随便便地完了。于是,他
心情沉重起来,边脱长衫,边把眼睛瞄上了那本快要掉到地上的《论语》,好像那
里面能找出什么。

    之后的几天和夏日池塘的水面一样,平平静静。族长没有朝外说,村里人也不
知道。也有上街回来的,来问过族长,说镇上人老问那天村里来个乌龟车到底是什
么事。族长淡淡说,没什么,闲人,老寻古,看看新老祠堂。族长说了,村里人不
敢再疑问。

    嘴上的轻巧遮住了心里的沉重。起先,他怕那长官什么时候再来,又带来什么
名堂,等等,没什么反应了,心里又像缺了点什么,再后来,想着他们来又不见来,
反倒成了一个牵挂,时不时的,老在心头磨来磨去。磨了一阵子后,他的心里也就
渐渐淡了,《论语》看着,又开始有长进了。

    就在这个时候,那个长官来了。不过这回他成了下人,点头哈腰地跟在一个更
大的长官的屁股后边,三辆乌龟车头挨头停在族长家院子门口。确实是国防部的,
一干人这回真的穿着军装,上回那个长官是上校,这回的长官肩上扛着亮闪闪的金
星,说是少将。少将胖胖的像个厨师,一进门就笑眯眯地拉住族长的手,说:这个
李村前几年村口路过,只是没有进来。失敬失敬。

    “那时候你在这一带打日本人,忙呀。”上校说。

    “不能这么讲,你说文天祥那时候忙不忙,不还是进来了么?不光进来了,还
写了字,听说还在这里吃了饭?”他问族长。

    “是的是的。”族长连连点头。

    “那时候文天祥知道自己再也没有机会来了,所以一定要进来。您可不同了。
知道抗战会胜利,还可以稳稳当当来。”上校马上说。

    胖将军眯着眼点了点头。

    族长觉得自己是失敬了;“您在这儿打过日本人?”

    将军点点头。

    “那你是陈毅?”族长问。

    将军尴尬地摇摇头。上校说:“陈毅是共产党,现在在山东呢。”

    族长觉得也是,前几年来湟里的陈毅虽说也是少将,但没这么胖,于是赶紧补
救:“那是罗忠毅?”其实他没见过罗忠毅。

    上校有些慌了:“不下不,那姓罗的也是共产党,和廖海涛一道早让日本人在
栗阳水西村打死了。”

    族长有些泄气。虽说不和外面多联系,但前几年在这一带抗日的头头,他还是
知道不少的。还想说几个,看来希望不大,也就作罢。赶紧吩咐上茶。

    少将倒觉得有点丢面子了,他橹起了右手的胳膊,指着上面一条百脚虫一样的
伤疤说:“这是日本人留下的。”

    族长叹了一口凉气,想说出这一带打过的几仗,又怕说豁边,只好作罢。

    “台儿庄,知道吧?”

    族长摇摇头,眼里很是迷茫。

    将军上校都露出了遗憾的神色。只好坐下,端起了面前的大麦茶。将军吹了吹
水,并不喝,放下碗说:“我这次来找你老人家,主要是商量一件大事。”

    族长心里一沉,正戏开场了。对这位身上有疤肩上挂金的长官,他还真有点拿
不准呢。你在台儿庄干什么不关我的事,可在李村,你要干什么我心里一清二白。

    “就是他上回讲的博物院的事?”族长指指上校。

    上校像被蜇了一下:“不不不……”

    将军生气似的摆摆头,说:“我手下这帮人不会办事,博物院的事,明明我是
让他们去无锡太湖办的,他们怎么搞岔了呢?真是鬼摸了头!我要处分他们。”

    族长慌了:“别别,干万别……”防人之心不可无,害人之心不可有,要是真
的因为他们李村的事弄得别人倒霉,李村人心里怎么能够安稳?

    “这不关你们的事,要是打起仗来也这样稀里糊涂怎么得了,让他去炸敌人司
令部,他来炸我的家?”将军越发生气。族长听听也是个理,就不便再开口。但是
歉意却浓了。

    “你们几个都出去,我和老先生谈谈。”将军挥挥他那依旧肥胖的手,把手下
人朝外赶。不过,上校还是留下了。

    族长再次让自己的神经紧张,他端起了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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