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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5章

寄生-第15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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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我再也忍不住,大声惨叫起来。毫不掩饰我的恐惧,也不觉得羞耻。那种恐惧就象是被突然间抛上极高的高处,又突然被扔下来一样。我的叫声惊动了柳文渊,他转过身,钢筋也随即拔出了张朋的身体。 
  黑色的钢筋,而柳文渊的眼睛也象两个火球,紧紧盯着我,从那里我看不到一丝活人的气息,只是死亡和痛恨。 
  还有绝望。 
  我也会被柳文渊灭口的吧?我只有这一个念头。现在我只希望这是个噩梦,即使是个太恐怖、恐怖得让人得心脏病的噩梦,那也是件好事。我茫然地看着他,身上也脱力了一样,浑身的每一寸肌肉都没有了力气。 
  “叮”一声,一个圆圆的东西掉了下来,滚落在柳文渊身边。柳文渊弯腰拣了起来,看了看,又看了看我,突然仰天笑道:“原来是这样!天无绝人之路,这世界还没有完!” 
  井台上只有一套破了的衣服搭在上面,呈现一个人形的模样。张朋刚才还在惨叫,现在这个人却已经如同溶化在空气中一样,消失得无影无踪了。我的脚在一步步地向前移去,好象已经不属于我了,这时我却已经忘记了恐惧,只是看着那井台,慢慢地,走上前去。 
  这一定是个噩梦。一定是。 
  我咬着嘴唇对自己说着,一点也不理会嘴唇传来的疼痛。这时我已经走到了井台前,也就是刚才张朋站立的地方,那里,张朋的鞋子还搁在地上,象是有人在井台前洗过忘了收回去。 
  柳文渊看着我,放下了钢筋,慢慢地说道:“是你吧?怪不得我感到了一股气息,我还以为是他的。” 
  他向我摊开了手,掌心放着的就是那个青铜班指。我茫然地接过来,喃喃地道:“这是什么?” 
  “夜王戒指。”他的声音已经没有刚才的歇斯底时,变得非常平静,“也是你的责任。” 
  我茫然地接过来,看着那班指。的确就是那个,我因为把它穿在钥匙圈上,这班指的内圈还留着几道划痕。那是定是张朋从我身上偷走的,我呆呆地看着,柳文渊用那种如果梦呓一样的调子缓缓地说道:“戴在你的拇指上,你会拥有一切。” 
  那个班指大得有些笨重,我戴上了手指,已经能感到它的重量。不知不觉中,我也用柳文渊那种梦呓一样的语调道:“我的责任?” 
  “是的。你的责任。” 
  他居然还笑了笑,伸出手来:“来吧,跟我过来,接受它吧。” 
  我看着他。这个一直生活在温建国故事里的人物现在活生生地站在我面前,但我实在不知道他是个实体还是我噩梦中的过客,我低低地道:“这是真的?” 
  “真的。”他象是知道我的意思,一点也没有诧异地回答,“都是真的,你马上会拥有一切。” 
  “这村子里的一切?” 
  尽管我知道现在讽刺他很不明智,但还是忍不住讽刺了一句。柳文渊却好象没听到我话中的讥讽之意,只是道:“一切,你想要的一切,包括永生,如果你要的话。” 
  他说得极其确定,几乎无法不相信他。我沉默了一下,道:“那到底是什么?” 
  我指着井口。井口只是一个其黑无比的洞而已,但那个洞好象可以吞啮一切,连光都可以吞进去。柳文渊用钢筋挑起了张朋的衣服和鞋子扔了进去,低声道:“是夜王。” 
  “夜王到底是什么?” 
  他脸上突然闪过一丝迷惘,也许,连他自己也不知道那是什么。我突然有一阵恼怒,叫道:“我为什么要到这里来?” 
  这是个毫无理由的责难了。可是现在我只是觉得自己实在一直象是在梦游一样,我的确不该跑到这么一个莫名其妙的地方来。 
  柳文渊并不觉得我的无理,只是温和地道:“那是夜王在召唤你。难道你没有感觉么?很多年前,他就在召唤你,召唤你们这些夜王的子民。来,接受它吧,你会变成和我一样的神。” 
  “神?”我冷笑了一声,“你就真以为你是这个村子里的上帝么?” 
  我已经猜到了一些了,柳文渊一定是相信某种迷信。有些迷信的人会崇拜黑夜和死亡,又自以为是神,可以掌握世界上万事万物的生杀大权。我这时的话已经带着掩饰不住的嘲讽,但柳文渊却象毫无察觉一样,只是低声道:“是的,至少我还是。” 
  这个恬不知耻的回答让我感到一阵彻骨的寒意,我又踏上一步,一霎时从脚底象扎进了两条冰柱一样,寒气猛地冲了上来,我打了个寒战,眼前只觉得一黑,眼睛不由得闭了一下。 
  我马上又睁开了眼,但让我奇怪的是,只是眨了一下眼,井台前居然只剩了柳文渊一个了!那些呆呆站着的村民此时已消失无踪,一个都看不见,好象柳文渊念了句什么咒语,那些人就象一个大型魔术中的道具一下消失了。 
  如果以前我都觉得柳文渊只能用一些怪谈来欺骗别人,但此时我才真正对这个人产生了一些惧意。不管他在宣扬些什么,看来,他的确是有邪术的。有这么厉害邪术的人,也一定非常可怕。 
  我看着他。柳文渊不知什么时候已经走得离我很近,我伸手就可以碰到他。看到我时,他淡淡笑了笑道:“你还有什么问题?” 
  我盯着他,想看出他内衣的怯懦。这些使用邪术的妖人我只有从以前那份《传奇大观》的破故事里看到过,没想到现在居然面对面地碰到一个。在那些故事里,妖人往往是不堪一击,邪术十有八九只是些幻术,也许柳文渊也是如此。 
  我握紧了拳头,眼角看了看四周。村长的尸首不知什么时候也已经被移走了,看来柳文渊的幻术并不简单,我怎么都看不出破绽。 
  随着握紧拳头,我的掌心被一个东西硌了一下,我马上警觉到就是那个青铜班指。这个班指刚才我戴在手上后一直没取下来,体积又大,形状又古怪,我握拳头习惯把大拇指握在另四指当中,那个班指埋在了掌心,感觉十分难受。 
  “那些村民呢?他们去哪儿了?” 
  柳文渊淡淡地笑了笑:“他们走了。现在我不需要他们的精神力量来支持我了。” 
  他的话我仍然听不太懂。如果那些村民走了,我怎么会不知道?但这些都不重要,我看着他,低低地道:“夜王到底是什么?” 
  这是我第二次问这个问题了。我也不觉得柳文渊能够回答我,但我又满心希望他能给我一个回答。也许,这仅仅是一个名词,一个柳文渊捏造出来的东西,也有一种可能是我臆想出来的,因为直到现在我仍然在怀疑我是迷失在一个噩梦中了,紫岚,柳文渊,村长,张朋,这些人都只是我的噩梦中见到的人物而已,并不实在。柳文渊的幻术再厉害,也不可能一下子把那么多人变没吧。 
  柳文渊抬起头,又看了下天空。他的这个动作十分自然,我盯着他的每一个动作,几乎可以看到他的脖子在摆动时那些肌肉的活动,而这些动作十分流畅,怎么看都不象是我梦见的。 
  “你读过《平面国》么?” 
  我几乎惊叫起来,但马上也释然了。梦是现实的反映,而《平面国》这本书我是读过的,当然可能进入我的梦中来。象柳文渊这样的乡农,自然不可能读过这部英国小说,那么可以肯定这是个梦了。 
  我正想着,柳文渊叹了口气道:“那个作者的确是个天才,他居然能够想象出一个二维的国度。想一想吧,那个世界是二维的,而里面的人也都是一个平面……” 
  尽管已经要确认这是个噩梦,但我还是又吃了一惊。这种想法只有异想天开的人才想得到,第一次读那本书时我就惊叹于作者想象力的诡异,在他的笔下,那个世界只是一个平面,而人们就象影子一样,在这个平面上活动,对于平面以外的东西就再不理解。这个故事也曾被归于科幻类,但我觉得那更该归于寓言类,因为我也不能理解生物居然会是二维的。 
  二维的生物自然不可能,那完全违背了自然的法则…… 
  “夜王就是种二维的生物。”柳文渊用这句话结束了他的解释。 
  “不可能!” 
  即使是在噩梦中,我仍然听到自己大声地打断了他,“那是不可能的!” 
  “在宇宙中是没有不可能这三个字的,你到现在还不相信么。” 
  柳文渊淡淡地笑着,他的话里带着些讥讽。我的脑子已经乱成一团,被他这段不长的话搅得象一团浆糊。我实在不明白我为什么要做这样的一个梦,真实性如此强,而逻辑性又如此地弱,可能噩梦都是这样的。 
  “如果这是种二维的生物,那它们该吃什么?” 
  柳文渊的脸上露出一丝笑意,可是我看不出那里有多少善意,我看到的只是嘲讽:“鱼能理解鸟为什么会飞么?鸟能理解鱼为什么会游么?” 
  我一阵哑然。被一个梦中的人取笑实在是少有的经验,我不明白我为什么会梦到这么一个说话活象个哲学家的村农,也许是我现在乱七八糟的书读得太多了吧。 
  “来吧,时间已经到了。” 
  柳文渊又向四周看了一眼。四周越发显得昏暗,那支火把插在地上,什么都照不亮。黑暗如同粘稠的胶质物体,到处都无所不在,只是三四步外就变得模糊不清了。那些黑色象是无数尖利的细针正插在我的身体上,带着刺痛,但又让我无比地狂喜。 
  这一定是个噩梦。这些都不存在。 
  我默默地想着,即使从脚底传来刺骨的寒意,我仍然不相信这一切都是真实的。我扭头看向那口井里,从井里仍在传出一阵阵喘息一样的声音,可是太黑了,什么都看不见,即使真的有一具腐尸在爬上来,我也看不到。我突然有些想笑,金佛和腐尸,总让我想到以前读的佛学书一那些红粉骷髅。 
  “以后夜王要由你来守护了。”柳文渊深有感慨地说着,把一只脚搁到了井台上。“接受它吧,在你眼前会展开一个新的世界,你的生命会与它们融合,直到永远。” 
  他的这只左脚由于一直在阴影里,我刚才都没有再注意,现在才能看得清楚一些。那还是一只脚么?那只是一些骨骼!如果不是亲眼看到,我根本不相信这样的脚居然还能能走路。他的左脚从髁骨以下,连一点肌肉皮肤也没有,当然,也有可能他的脚是太瘦了,瘦得皮肉都紧贴在骨骼上,如果真是这样的话,那是一种前所未有的病吧。 
  我狠狠地咬了一下嘴唇。可能嘴唇皮也破了,嘴里尝到了一股带着腥味的甘甜。但即使在流血,那也不能证明这是现实,这一切只可能是个噩梦。 
  “为什么,为什么是我被选中了?这村里有那么多人。” 
  如果是噩梦的话,我这个问题一定不会有一个有条理的答案的。我有些绝望地想着。 
  柳文渊微微地笑着,似首这只脚对于他来说根本没什么异样:“夜王并不是在任何人身上都能生存的。那是些脆弱的生物,只能生存在黑夜里,只有它们选中的人才能共同生存,否则就象一个不牢固的容器一样。你该学过生物吧?知道那个共生么?” 
  共生?我有些想笑。在噩梦中居然还能说得头头是道,那说明我仍然没有疯吧。 
  柳文渊还在说着,他踩在井台上的脚正象一支点燃了的蜡烛一样,从脚下渗出黑水来。这样子很恶心,但我却不觉得怎么样,因为我知道这是个梦,是个噩梦。我一把拉下拇指上的那个班指,一下扔进了井里。 
  班指掉进井里时,发出了“咚”的一声,柳文渊抬起头,愕然地看着我。我发现在这短短一瞬间,他已经变得瘦弱不堪,杀了村长时的那种力量仿佛已经随着他脚底的黑水流尽了。我以连自己也诧异的速度提起了他方才搁在一边的一根钢筋,以只有噩梦中才会有的力量扎向他那张正面对着我的脸。 
  柳文渊一定没有想到我会突然向他动手,他脸上的惊愕还没有消退,钢筋已经一下刺穿了他的头颅,从他的面门插进,从后脑伸出。我看过一个资料,人的颅骨是极其坚硬致密的,古墓中保存最完好的往往是颅骨,以我的力量根本不可能做这种事,而现在那根钢筋刺透柳文渊就象用一根烧红的针穿进肥皂一样轻易,而我在做这个动作时也仿佛根本没有想到我是在杀人,这一切同样只能证明我是在一个梦里吧。 
  一个噩梦。 
  钢筋从柳文渊的嘴里插入,因此他已经说不出话来了,可是很奇怪,伤口中流出的并不是鲜血和脑浆,仍然是那种黑色的东西。不是液体,因为随着钢筋插入,那些黑色马上就如活物一般漫延上钢筋,就象是有一团无光无色的黑色烈火燃烧上来。我猛地向后一跳,跳出了一米多远,看着现在如同一个恐怖雕像的柳文渊。他的头部插着那根钢筋,身体登时失去了平衡,如果不是那根钢筋的一头支撑在地上,只怕马上会摔倒。他晃了晃脑袋后又含含糊糊地说了句什么,身体一斜,整个人一下向井里摔去。由于颅骨里插着的那根钢筋,那根钢筋在井口搁住了,他的身体也猛地撞在了井口,但令我吃惊的是他的脖子登时就象被一把快刀割过一样与他的身体分开了,头颅就象过年时人们晾在窗外的酱肉一样挂在井口,而身体则如同一滩滑溜溜的粘液一般滑进了井里。 
  因为惯性,钢筋还在井口慢慢地磨动,使得他的头颅正在左右晃动,好像是在摇头晃脑。我小心地走上前一步看了看。柳文渊的身体已经没入了黑暗中,我能够看到的也仅仅是他的穿在钢筋上的头颅而已,当我走到他边上时,我看见他的眼睛突然翻了翻,似乎还露出一丝笑意,但因为嘴里穿着钢筋,我不能确认。 
  这一定是个噩梦,一定是。 
  我想笑,吃吃的笑声也确实涌出了我的嘴。我的确是在笑,现在我会马上醒来,发现自己躺在床上吧,于是发现做了这么一个怪梦,说不定时间也只过了几分钟而已。我笑着,笑得眼泪都流了出来。 
  这一切都是如此的不真实,如此的可笑,也只可能是一个噩梦。 
  醒吧,是噩梦的话,那就快醒来。我呆呆地想着,天空也崩塌了一般下坠,大地则在上升。 
  
十 
  有一些柔软的羽毛在触摸着我,痒痒的,带着温暖的香味。 
  这是阳光。即使没有睁开眼,我也知道得清清楚楚。噩梦终于醒了,我闭着眼,满足地想着。在一个梦里充斥着杀人和血腥,只能让我很疲惫。 
  起床吧。我想着,新的一天开始了,我得马上去上班,今天得把前些日子压着的稿子全编出来,快到发刊的日子了,要是再拖下去,恐怕会被老总骂的。 
  我睁开了眼。当睁开眼,过于炽烈的阳光猛地涌入我的眼眶,象是千万根钢针同时扎进来,我伸手一把掩住了眼睛,我根本没有料到阳光居然会那么强了,眼睛一时不能适应,看出去只是通红一片。但右手刚掩住眼,左手却猛地一颤。 
  我摸到的,并不是睡惯的床铺,而是还带着湿气的地面! 
  这时我已经习惯了外面的亮度,象一张即时显像的照片一般,眼前的情景慢慢地变得清晰。我的眼中,是一些长得很高的草,以及一幢房屋的檐角。那是很陈旧的房屋,屋上的瓦片也有很多处破损,但仍然看得出昔日的巍峨和精致。 
  这仍然是我的梦么?我仍然想用这个念头来推搪,然而我也知道,这绝不会是个梦。所有的细节都太真实了,真实到那些草叶边上的细微锯齿状、叶片上伏着的草虫翅膀的抖动,我的手按在湿润的泥土里那种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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