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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6章

寄生-第6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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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这是个玩笑么? 
  我有些厌烦。温建国只是我的一个作者,谈不上有开这种玩笑的交情,他究竟要做什么? 
  我接着看下面的信。后面也是一些短故事,不过有一个一千多字的故事写得很精巧,文字也相当娴熟,看名字象是个女子。这个故事倒是可以用,我把那篇稿子取出来后给那作者写了封回信,说明准备使用,另外的全都删进了垃圾箱里。刚想把所有的垃圾信件删除,突然,我握着鼠标的手顿住了。 
  温建国信里“是你么”那三个字到底是什么意思? 
  空调开着,可是我又感到了一阵寒意。我突然想起昨天看到的那个人了。 
  那人我只见到一个背影,那个背影……会是温建国么? 
  林蓓岚说温建国不见了踪影,那只是她没能找到他而已。如果温建国仍然在这个城市里,每天深夜,在阴冷的街头,他在那些迷宫一样的小巷子里逡巡不定的话,那也是有可能的。可是……这真的有可能么? 
  温建国虽然写了不少恐怖小说,但是他一直很正常,不象别人说的写多了恐怖小说会发疯的样子。如果真是他的话,那么在那个深夜,他在街头做什么?获取灵感么?这种怪癖也未免太怪了点吧。 
  空调的声音还在嗡嗡地响着,也有可能这是我的耳鸣,并不是空调的声音。空调的通风口热浪滚滚,可是这一瞬间,我好象一下坠入了一个深渊,除了那种蜂鸣声,便什么也听不到了。 
  昨晚那个人说的,也是这三个字啊。 
  我一个激凛,手头的鼠标“啪”一声摔在了地上。另外三个同事都向我看过来,我讪笑了笑,拣起鼠标放回桌上。可是我的嘴唇还有些震颤,那是细微的哆嗦,仿佛刚掉进一个冰窟里,寒冷刺骨,难以忍受。 
  我把桌上的东西理了理,拉过电话来拔通了温建国的号码。拔号音响了两下,电话被人提了起来,我道:“温克么?” 
  没有人回答。坚硬的沉默象铁块一样沉甸甸的,大约半分钟后,“喀”一声,电话被放下了。 
  我猛地站了起来。文旦有些疑惑地看向我,道:“怎么了?” 
  “我得去见一个作者。”我猛地冲了出去,走出门时耳边听得文旦笑着说:“准是个美眉,不然他哪会这么急。” 
  我要去见一下温建国。无论如何,这种阴郁的气氛我受不了了,如果这是个玩笑,我也要求他不要再开下去,顺便也把那个班指还给他。这东西虽然小,看上去也是个古董,可能还值几个钱。 

  跳下出租车,也正是正午。因为快过年了,走过的人大多喜气洋洋,捧着大包小包。这地方虽然是市中心,但是店铺很少,那些五层的苏联式楼房大多方方正正,阴森冷漠,温建国那间小屋子夹在当中,就象巨石下的一个鸟蛋,好象随时会被压碎。 
  我走到温建国家门前,敲了敲,陈旧的门发出空洞的声音,好象里面是块空地,空荡荡的,以至于有些回音。现在他把窗子也都封死了,里面糊着报纸,里面大概已经密不透风。我又敲了敲,大声道:“温克,是我,你在么?” 
  有一个提着包的老太太走过,她看了看我,眼里有些怀疑。那些警惕性极高的老太太往往惊人地胆小,我怕她说不定一转身就打110报警,又敲了敲门道:“温克,你在不在啊?” 
  他肯定在。 
  那老太太走开了,只是一步三回头,看得我心里发毛。我长吁了口气,决定还是放弃。如果她真的报了警,那可是个笑话了。我刚要走开,突然,从屋里传来了一个声音:“是你么?” 
  我的心一下提了起来。这正是昨晚上的那人的声音! 
  我一下冲到门前,又敲了敲道:“温克,是你吧?” 
  那是温建国的声音。昨晚我带着醉意,而他的声音也有了不小的变化,以至于我没有听出来。那声音依然干巴巴的,冷得象冰,但是这个几乎象个陌生人的声音里,明显还带着温建国的特征。 
  他顿了顿,道:“你终于还是来了。……太晚了。” 
  后面三个字他说得轻如耳语,几不可辨。我大声道:“温克,你在干什么?昨天我见你女朋友了,她也在找你。” 
  温建国又沉默了。我等了他一会,还不见他说话,又敲了敲门道:“开门吧,我也正要和你约稿呢。” 
  约稿当然只是我的一个借口,可是现在我也想不出有什么别的借口了。 
  温建国突然低声抽泣起来,道:“我该怎么办?太晚了,太晚了。” 
  “你到底怎么了?生病的话,那快去看医生吧,就算疑难杂症,总看得好的。” 
  他象是被蜂蜇了一样,突然叫道:“那不是病!” 
  “那是什么?无非身上出现斑纹。” 
  我当然不相信林蓓岚说的那样,那个老人突然裂开,从里面冒出黑色的影子出来之类的事。也许,温建国和林蓓岚在湖南那个小村子里染上了什么奇怪的病毒吧,爱滋病初起时一样让人莫名其妙,后来才成为一场席卷全球的瘟疫的。 
  温建国在里面吃吃地笑了起来:“那不是病,那是活的影子啊。” 
  活的影子。林蓓岚也这么说过。 
  我道:“影子怎么会活的,温克,你想得太多了,如果身上不舒服的话,那快去看医生吧。” 
  温建国又笑了起来。那种笑声更象是抽泣,阴冷,干硬。现在是正午,虽然气温不高,但阳光灿烂,可是我突然觉得好象周围一下变暗了,一下子阴云密布,寒风恻恻。我打了个寒战,又道:“温克,你到底怎么了?” 
  温建国的喉咙里突然发出了古怪的咕噜声,这声音几乎不象人发出来的,更类似于野兽。不,就算野兽发出的也比这声音要有生气些,那更象是一个破水管里冒水时的声音,象沼泽吞没重物时的声音,闷而阴冷。 
  我吓了一跳,又敲了敲门道:“温克!温克!” 
  温建国没再说话。 
  也许是我的幻觉吧,那扇门突然象冰一样冷。那是死一般的冷,即使木头是热的不良导体,我还是能感到透过木门的寒意。 
  我还想再敲门,突然,里面发出了一声叫。 
  那是惨叫。 
  我吓了一大跳,伸手要再去敲门,身后有一辆警车疾驰而来。 
  是那个警惕性特高的老太太终于报了警吧,110现在的效率可真是高。我连忙站到一边,看着两个警察从车上下来。 
  那两人是向温建国家里走来的。他们到门前,其中一个打量了我一下,很没礼貌地道:“你是谁?” 
  我从衣袋里摸出名片来,一人发了一张,道:“我是《传奇大观》的编辑。” 
  “是编辑啊。”那警察看了看,塞进了衣袋里,“你和温建国认识?” 
  “他是我的作者。警察同志,我可没做什么事,今天来向他约稿的。” 
  两个警察意味深长地交换了一下目光,道:“你让开点吧。” 
  有一个走到门边,重重地敲了敲,大声道:“温建国,我们是警察,请你和我们到局里走一趟。” 
  温建国没有说话。那警察有点不耐烦,叫道:“别装蒜,我们知道你在里面,要是你没干,就去说说清楚。” 
  温建国还是没说话。说话的那个警察已经烦了,不干不净地骂了一句,道:“就知道你们这批臭写字的会做这种事,一个个全他妈的变态。姓温的,你有胆做,不要没胆承认。” 
  温建国还是没有说话,里面象死一样地静。那两个警察无计可施,商量了一下,有一个摸出一张打印好,敲上公章的纸写了几个字贴到门上。那是张传讯通知,那警察把纸贴在门上,又道:“温建国,如果你到时没来的话,那我们就要强制值行了。” 
  我有些惴惴不安,等他们要上车时,我追上去道:“警察同志,到底出什么事了?” 
  一个警察正在发动警车,听我问他,他扭过头道:“昨晚上有人被杀,我们认为他有嫌疑。没你事的话,就快走,不然我们又要怀疑你了。” 
  死人了? 
  警察已经发动了车,正要开动,我连忙道:“什么人死了?” 
  那警察有点没好气,道:“你去看看午间新闻吧,大概会报了,最晚也是晚间新闻。” 
   
  午间新闻没有谋杀案的消息。晚上回到家后,我开了二手电视机,一边吃着方便面,一边看着新闻。新闻依然是千篇一律的好消息,从国内到国际,最后是本市新闻。放到本市新闻时,我几乎已经把什么都忘光了,正扒着最后几根面条,突然听到女播音员道:“昨晚本市下城区河道内发现一具尸体,死者为年轻女性。经证实,死者名叫林蓓岚,现年二十五岁,无业……” 
  是林蓓岚死了! 
  我放下碗,盯着电视机画面。这个女子,昨天她还央求我与她一起去湖南呢,没想到居然死了。那时,正是我喝酒的时候吧…… 
  面碗在桌上发出了“咯咯”的响声,那是因为我的手在发抖。画面上,林蓓岚的尸体被人从市河里捞起来。河水污染很严重,林蓓岚穿得又多,浸透了水后象是一个很大的包裹,周围全是看客,看表情,一个个简直都是欢天喜地的。大概快过年了,能看到死人,对于他们来说那是个余兴节目吧。有两个戴着橡胶手套的人抬着林蓓岚走上来,她仰面朝天,双手直直地伸着,身体僵硬得象一段木头。 
  从画面上看,她的脸上很正常。虽然我的电视机画质并不清楚,但是仍然可以看清楚,她的脸苍白如纸,只有一些河水里的污物沾在头发上,皮肤上却什么异样也没有。我想看看她的手,但露出的手臂不多,从露出来的那一截手臂上也没有什么异样。 
  那是怎么回事?昨天林蓓岚真是在骗我么?可是我绞尽脑汁也想不通她这么做有什么用。我和她素不相识,就算开玩笑,可她现在已经死了总是事实。 
  我关掉了电视机,走到窗前看着外面。防盗窗锈迹斑斑,把窗外的景像割得支离破碎,让人觉得压抑。在周围的一片嘈杂声中,我的眼前总是浮现着林蓓岚那两条伸得直直的手臂。她象是在乞求什么,袖子湿透了,紧紧贴在臂上,露出的一截手臂是苍白而坚硬的,带着点青色,象是用白色花岗石琢成的。 
  那是死亡的颜色。我还记得小时候在乡下看到伯父的葬礼,在两根白蜡烛的光下,我那位一生忠厚的伯父躺在竹榻上,皮肤也是这样的死灰色。那是我第一次看到死者,却并没有预料中的恐惧。可是,当我看到林蓓岚的尸体时,我却真的有些恐惧了,尽管只是从电视屏幕上看到。 
  谁杀了她?播音员虽然没有说那是件谋杀案,但是我知道,林蓓岚一定是被杀的。 
  天在慢慢黑下来,空中阴云密布,似乎要下雨。我把晾在外面的衣服收了进来,关上窗,坐到电脑前。没有开灯,屋子里一下比外面要暗许多,那些阴影也象活了一样正在堆积,仿佛无数异兽正张开了无形的口。我打开电脑开关,听着硬盘开始转动,发出了“嘀”的一声,显示器也开始发亮。 
  这个冬天其实并不很冷,可能是由于全球的温室效应。然而我好象属于对气温特别敏感的人,温度稍有变化就容易感冒,现在由于生活缺少规律,又有些感冒了,鼻子也有点塞住。我从边上撕了张面巾纸,擤了下鼻子,这时电脑也已经进入了系统,我一只手还拿着纸,另一只手顺手拿着鼠标,点开了ADSL的拨号软件。 
  等把QQ也打开了,鼻子里突然又淌下两条鼻涕来,我擦了擦,这时QQ已经登陆上了,发出了一连串的“嘀嘀”声。因为昨天没上网,大概有不少人都给我留了言。我扔掉那张脏纸,开始一个个看下去。 
  首先是一个作者告诉我稿子写完了,发到了我信箱里。那个作者写得不错,不过就是速度太慢,我一直以为他是从来没有一篇写得完的,没想到居然完全了,实在有点喜出望外,也顾不得再看留言,先去收信了。 
  刚打开FOXMAIL收信,我的眼角突然扫到了一句什么。 
  那是三个字。 
  “是你么?” 
  这三个字平平常常,但是我却象踩到了一条毒蛇一样,一个激凛,差点跳起来。这三个字给我的印象太深了,我顾不得收信,连忙重新看下去。因为太急,手也有点哆嗦。 
  那是温建国发来的信息,看日子正是昨天晚上,我回家以后的事。昨天在街上被吓惨了,回家后我也没上网,单位里又不能装QQ,我直到现在才看到。他发了这一句,下面劈头就开始讲述起来。每条信息大约只能打几百个字,温建国也不知发了多少,密密麻麻地都是。和他那些文从字顺的小说不同,这些信息写得很有些语句不通,如果让小学语文老师来评判,一定不认为是靠文字吃饭的人写出来的。在那些语无伦次的语句间,透出一股惊恐和不安。 

  “我和林蓓岚到的地方叫射工村。射工,那是种古书中的怪物,我不知道这村子为什么要取这个名。这个湘南的村子被山围着,村前有一些地,正翻过,大块大块的黑泥堆在田里,带着些金属的光泽。虽然没有下雪,这些黑泥仍然冻得结结实实。我和林蓓岚在村子里走着,想找一户人家住一晚。村子不大,只有二十几户人家,不知为什么,我总觉得这村子里的人大多很怪异。” 
  这情景在他那个小说里也写到了,也许他发给我信息也和写小说一样。由于每次传过来的字数都不能太多,因此分成一段段的,虽然病句错字不断,可是当中衔接得很好,连在一起时没有一点脱节的意思,仍然看得很清楚。看来温建国的文字功夫真的很不错,也有可能他是把写成的一篇文章传给我。我倒了一杯热茶,一口口啜饮着,接着看下去。 
  那个村子依山傍水,很有几分世外桃源的意思。村子中心是口井,但这口井却用一块石板盖着,温建国和林蓓岚两人原本是带着游山玩水的性质,因此当林蓓岚发现盖着井的那块石板上画着一个八卦太极图时,温建国也大感兴趣。他知道在这种很闭塞的村落里往往有许多古董,有些人家的住宅甚至是明代留下来的,一扇雕花窗,一口衣柜拿到拍卖市场上去往往能卖很多钱。他拿着带来的数码相机把井盖拍了下来,刚拍了两张,突然有人叫道:“你们在干什么?” 
  那是个扛个锄头的乡农。这个乡农大概也读过几年书,说得一口有些僵硬的普通话,倒也可以听懂。温建国吓了一跳,以为自己犯了什么忌讳。他放下相机道:“老乡,我们拍两张照片,不行么?” 
  那个乡农一脸惶急,象是温建国做了什么可怕的事。他扛着锄头冲到井边,小心地看了看井盖,当发现什么事也没有,才舒了口气道:“还好,你们没打开来。” 
  他把锄头放下来,看着温建国和林蓓岚两人道:“你们怎么跑这儿来了?” 
  温建国和林蓓岚两人先前因为听不懂当地人的方言,根本不知该怎么走,这时才算碰到一个可以交流的人,他也舒了口气道:“我们迷路了。老乡,出去的话该怎么走?” 
  “你们走得也算远,有十几里路呢。明天生产队里有辆车去乡里拉种子,带你们去吧,要不嫌脏,就在我们家住一晚。” 
  温建国喜出望外,一把拉住那人的手道:“那真谢谢了,要多少钱,我们给。” 
  “乡下人家,什么钱不钱的,要来也没用。” 
  那个乡农随随便便地说了一句,向前走去。他的腿有些瘸,可是走得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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