夏衍电影剧作集-第26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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另一人(向梅清):“你们总工会有多少人?……”
梅清正要回答,远远的数声枪响。一个纠察队员满头大汗匆匆奔入:“街 上已经戒严了,三十五军的部队包围了东茅巷……”
众人哗然。
主持会议的人说:“紧急动员,老江,你立即召集纠察队准备抵抗。”
梅清:“对!”拿起一把雨伞,走了。
一四
(溶入)
细雨中,路灯暗淡。国民党军队在街口架起了机关枪,在检查行人。江 梅清避路而过。
另一条街上,流氓地痞在撕标语;又写上了“打倒杀人放火的农民协会” 之类的标语。
大街上,兵士荷枪巡逻。许多店铺上了门板。
一五
夜间,陶珍在家里拥着两个小的孩子等梅清。远远的枪声稀稀落落。正 纹还要问东问西,陶珍将她制止了。
理安从外面打听了消息回来,性急地:“妈,总工会被烧光了……”
陶珍急问:“看见爸爸没有?……“
理安摇头,说:“我去找……”
陶珍:“不行,乱嘈嘈的……”
正纹:“妈也,我怕……”
理安狠狠地:“怕什么,胆小鬼,去睡……”
正纹:“妈,他骂人……”
陶珍心乱如麻,制止了他们:“好好,正纹,你陪小弟先睡……”
正纹撒娇,扭着身体,不走。陶珍看看小鹤,他已经睡着了,正要抱他…… 理安拉了妈妈一把,用手指窗外:不远的地方火光烛天,正在燃烧。陶珍抱 了小鹤到床上去了。
忽然,门哑然地推开,梅清和一个工人装束的人进来。正纹首先看见, 要叫,梅清用手制止了她,然后低声而有力地问:“妈妈呢?”
理安:“在屋里。”
陶珍出来了,正要开口,梅清说了:“事情,你们该知道了,组织上决 定,要我离开长沙。”停了一下。一下子大家都沉默了。梅清对一起来的人: “老陈,望一下风。(然后)你们放心,他们抓不到我。(又有一点得意的笑 容)我走了之后,老陈(指指在门外望风的人)会招呼你们,环境没有安定 之前,我没法照顾你们。(转对陶珍)你的担子重了一点,不过我相信你挑 得起来。失败是暂时的,不要怕,坚持下去!”
讲完话,捧着正纹的脸,亲了一下;然后摸摸理安的头:“你是大哥, 照顾弟弟妹妹,帮妈妈做点事,懂吗?”
理安点头;正纹已经流下了泪。
陶珍想起似的:“给你拿几件衣服……”跑回房去。
正纹:“爸爸,你几时回来?”
梅清(苦笑着):“谁知道,也许很快,也许……”不讲下去了。“噢, 小的那个睡着了?……”走到内房去。
陶珍把一包衣服包好,看见他去亲小鹤,低声地:“别弄醒他……”
梅清亲了一下小鹤,陶珍把包袱交给他,还有一瓶丸药:“记住每天吃, 别忘了。”低下了头。梅清用手把她的下巴抬起来,微笑:“你看,我没走, 你就哭了……”
陶珍赶快用衣袖揩掉眼泪,陪着梅清出来。梅清招招老陈,老陈过来。 梅清说:“认清了,过一天他来帮你们搬家……”他决然地走了。
陶珍、两个孩子望着梅清的背影。远远的火光仍在燃烧。陶珍的脸上一 行热泪。理安拉拉她的衣服:“妈妈,进去吧。”陶珍回头来看见理安的坚定 的表情,激动地一把抱住了他。
(淡出)
一六
(淡入)(音乐起)劫后长沙。飞扬跋扈的反动军队在断垣残壁的街上 走过。墙上大标语:“拥护劳苦功高的蒋总司令”。
日清码头。膏药旗又升起了;门口有国民党军队和日本兵站岗。
秋深了。衣衫破烂的难民之群。
国民党军队押了三五个人走过;其中一人,就是陆老师。她昂然走着。
陶珍从一家小当铺出来,低头在马路上走。
旁白:(从陶珍出现时开始,很低的音乐衬底)“梅清走了,这时候我才 开始懂得他的工作的意义,觉得他的路没有走错。他走对了,我和孩子们紧 紧地跟着他,生活下去。……”
一七
(溶入)
陶珍把一些香烟、麻糖之类的东西放在篮子里。
正纹和小鹤站在旁边。陶珍想了一想,给了他们一个凉薯。正纹带着小 弟出去了。这时理安奔进来,扑在妈妈身上,用带哭的声音:
“妈妈,去找爸爸,我真受不住了!”
“怎么啦?”
“陆教师……给抓去了,在八角亭枪毙了!”
陶珍一阵难受,抚着孩子的头,好容易说:“眼前这些事,我也很难过。 可是,你爸爸没安顿下来,咱们去了,不拖累他?忍耐点,这些事看在眼里, 记在心里,懂吗?”
理安呜咽着,点了点头。
一八
(音乐又起)
──街边,陶珍提着篮子,在兜卖香烟、麻糖。
──码头上,下着毛毛雨,理安在卖凉薯片。
──傍晚,他们这一家的门外,小鹤拉着正纹,要向一个烧饼摊买烧饼, 正纹制止他,小鹤吵闹不休,正纹又急又恼,拉着就走,小鹤哭了。忽然, 一个人拍了一下正纹的肩,摸钱买了一个烧饼,一折为二,一半给小鹤,一 半给正纹。正纹一看,原来是老陈。正纹摇手不要,小鹤已经在吃了。老陈 把烧饼硬塞给正纹,(音乐止)低声地:“妈妈在家?”正纹点头,三人走。
一九
家里,老陈坐在床板上。对陶珍:“党组织知道你很困难,叫我来看看 你。你有什么要求?”
“看见你们,我就放心了。困难,总可以挣过去的。(停了一下)我只 想知道梅清的……消息。”
她用手势把两个孩子支使开。
“他在武汉。”
“能去找他吗?”
老陈沉吟了一下:“那里跟这里一样。还是不去吧;组织上会照顾你的。”
陶珍:“我也这样想过。可是,我在这里一点没有用处,白白添你们的 麻烦。假如可以去,也许可以帮帮梅清的忙。(停了一下)他的病,到了冬 天总要发……”
老陈:“这,我们也研究过。(停一下)不过听说,汉口那边,比这里还 凶……”
陶珍:“那我更要去。我不能单让你们冒风险。(有点激动了)我和他是 一个人;死,也要死在一起。……”
老陈再想了一下,打定了主意:“好吧,等我们安排一下,送你们走。 怎么?大孩子……”
陶珍:“出去做买卖了。”
老陈:“这样,明天起,别再出去了,在家里等。走的时间不一定,怕 误事。(陶珍高兴了,点头)还有,(低声)你们得改个名字。他的地方,临 走的时候告诉你。你去找他的时候要问:电服局的三老爷在家吗?──这是 暗号。”
陶珍点头,口中暗诵了一次这个暗号。老陈站起来:“在家里等,别出 去。”
二○
(溶入)
晚上,陶珍在码头上张望。远远地看见一个孩子,走过去,看见果然是 理安:“快回去!”
理安:“不,还有一班船。”
陶珍:“别卖了,回去吧。”
理安:“不,还有一班船哪……”他执拗得很。
陶珍只能拉着他,低声说:“快回去,去找爸爸!”
理安跳起来:“当真?”陶珍制止了他,拉着就走。一声汽笛,最后一 班船到了。理安不自觉地回头朝码头看了一眼。(淡出)
二一
(淡入)汉口码头。陶珍带了三个孩子,从江汉码头挤入人丛中。
冬天的汉口街景,大横帔:“肃清祸国殃民的共产党……”之类。上了 刺刀的国民党军队在街口站岗。陶珍不敢多看。
二二
天色已经黑了,陶珍带着三个孩子,走到龟山脚下的一所房子,轻轻地 叩门。理安回头望,很警惕他的后面。
一个人声:“谁?”
陶珍:“电报局的三老爷在家吗?”
门呀的开了。一个青年人望了他们一眼,让他们进去,关上门:“你们 是……”
陶珍:“长沙来的,有信。”摸出一个条子。
青年人看了一下,“啊……”的一声,也不多讲,只说:“快上去!”陪 着他们上楼。楼上,一个戴呢帽、穿长衫马褂的人和一个穿西装的人下来, 迎面碰上他们;两个人都怔住了。穿马褂的人是梅清,穿西装的是孟涛。
理安首先奔上去:“爸!”正纹也很快地看出了,走上前去。
孟涛:“梅嫂子,还认识我吗?”
梅清亲着孩子,把小鹤抱了起来,小鹤摸爸爸的胡子。梅清对陶珍深情 地:“你们到底找来了。”
几个人回到房间里。孟涛说:“老江,他们来得正好。这样,倒反而象 个正式的家了。”
陶珍似懂非懂。梅清笑了。
孟涛:“就这样,你今天别出去了,让你们团聚一下。我明天再来。”他 含有深意地走了。
江梅清在逗正纹:“你还哭吗?”正纹摇头。
二三
(溶入)
三个孩子横卧在一张床上。梅清抽着烟,对陶珍低声说:“这儿是机关。 懂吗?进出都得当心。有时候,有些同志来开会,(陶点头)你怕不怕?”
陶珍觉得这句话把她看低了,有点抗议似的:“我,什么时候怕过?怕 也不来了。”
梅清:“那再好没有。有事儿给你做。当家,帮我们看门……也许还可 以做点别的事情……”
陶珍看见桌上的一瓶丸药,临走时交给他的。看了一下,一次也没有吃 过,有点生气,不等他讲完:“你这个人呀,叫你别忘记,你偏偏……”
梅清:“忙呀,我的病,吃药没有用……”但是他立刻打开,取了一丸, 吞下。做了一个难吃的怪样子。陶珍又爱又恼,连忙给他倒茶。这时,正纹 一脚把被子踢开了,陶珍回头去给她盖好。(淡出)
第二章
二四
(淡入)(很低的音乐衬底)
汉阳县委机关,楼上一室。
陶珍在小桌旁梳假髻;(摇过)正纹在书桌上把着小鹤的手,写红模子 字。
旁白:“我们又在汉阳成了家。这个家,就是党的县委机关。梅清的身 体一直不好,他,都是整日整夜地起草文件、开会,和同志们布置工作。(梅 清拿了一包东西从里面的屋子出来,下楼去了)我现在的工作是给他们放哨, 望风。(她走到阳台上去望风,放好晒台上的一个作为“警号”的花盆。俯 瞰,长江远景)理安懂事了,他也要求做些工作,梅清缠他不过,让他当了 交通。”(从俯瞰可以看到,理安手里拎了一包糖果之类的东西,匆匆出门去 了。理安进工人住宅区,机警而从容,他回头看看,然后有节奏地叩门)我 真担心这个孩子太莽撞,可是梅清说:孩子当交通反而安全。(停了一下她 用深沉的声音说)这一年冬天……”
二五
(溶入)
大雪天的傍晚。一个人在雪地里走来,这是孟涛。陶珍在大门里纳鞋底, 孟涛闪进来,把她吓了一跳。
“你怎么不从后门进来?”陶珍说。
孟涛:“雪快停了,把脚印留在山上,叫敌人知道我们来路?(笑)这 个细心人,今天怎么粗心了。(进门,又回过头来)有好几个人要来,你得 细心一点。”
陶珍点点头,看见正纹和小鹤在后面做雪人玩,招招手,两个孩子奔来 了,陶珍自己拿了一把扫帚,对正纹:“来,帮我去扫雪。”
她们在扫雪,陆续有两三个人来开会,点点头,做个眼色,一个个地进 去了。小鹤一不小心,滚在地下,成了一个雪人似的。
楼上。孟涛、梅清,还有三四个人在开会。为了掩护,每人手里拿着几 张纸牌,也还有筹码,但是议论得很热烈。
甲:“工人过年拿不到工钱,农民被高利贷逼得要上吊,这种形势,对 斗争有利……”
梅清:“你说,革命的形势是……还在高涨?……”
乙:“高涨呢还是退潮,这是一个值得研究的问题。”
甲:“显然是高涨,你看看……”
孟涛:“省委的意见怎么样?”
甲:“抓紧时机,组织年关斗争。”
梅清:“乡下先动,还是城里先动?”
甲:“同一天!来他一个乡下抗粮,城里罢工。”
孟涛不以为然,站起来发言。
二六
(溶入)
晚上,理安闪进一间屋子,里面灯光亮着,无人,他正有点怀疑。
“站住,干什么的?”
墙角里跑出几个警察,用枪对着他。理安在一刹那的慌张之后,立刻镇 定地:“收豆腐钱!”
“什么?还胡说。”打了他一拳,“谁欠你豆腐钱?”
理安装孩子气,哭开了:“你怎么不讲理呀,我爹病了,叫我来收十八 号(着重地)的豆腐钱,你还打人……呜呜……”
“妈的,你瞎了眼,这是十六号,(将他上下打量了一下)不滚开,老 子崩了你!”
理安趁势退了出来,嘴里嘀咕着,走到门口,回头一看,赶快挖了块墙 上的石灰,在十六号门上画了一个叉叉,然后走开。
二七
(溶入)
陶珍在警戒,看见一个人影,连忙用扫雪的扫帚柄在门板上捅了三下。
楼上,开会的人警觉了,立刻装作打牌的样子,孟涛把正拿在手里的一 张写着密密麻麻的小字的小纸条放在烟灰缸里,擦一根火柴烧了。
陶珍迎上一步,看明了是保甲长:“啊,徐甲长,大雪天还出门?屋里 坐。”
“不,不,上面有命令,叫每户准备一口大缸,一盏油灯……”
“这,作什么用啊?”陶珍问。
“装水吧,装米吧。管他,这是上面吩咐的公事,反正用得着。”他又 去通知别家了。
陶珍送他走了,叫正纹看门,自己奔入。
二八
(溶入)
楼上,陶珍站在会议桌前面,已经讲完了方才的经过。
孟涛:“有问题。(停一停)要老百姓备水缸、油灯,这显然是为了防止 水电工人罢工。(大家觉得对)我看,敌人已经嗅到了我们的计划。”
梅清暗示陶珍下去。然后说:“得赶快讨论一下……”
甲:“把计划提前,提前三天行动……”
乙:“时间来得及吗?兵工厂那边……”
下面楼梯声,大家紧张。跑上楼来的是理安。他走到梅清前面,边喘息, 边说:“十六号破坏了!”
梅清:“慢点说。你说……”
理安:“差点给抓住了,里面警察守着。”
孟涛:“快,立刻分散,分头去通知和十六号有联系的机关……”
大家站起来了。孟涛对甲在讲话,乙拿了一包东西要走,孟涛叫住他: “不,今晚上身上不要带东西。交给梅嫂子保管起来。”乙点头。
梅清忽然想起:“不行。”很快地叫:“理安!”理安跑回来了,梅清问他: “给《大江报》的信,送到了没有?”理安点头。梅清紧张,一把拉住孟涛: “不行,方才送给《大江报》老梁的通知,正是约他明天一早到十六号去开 会!”
大家愣住了。理安立刻说:“那,我去要回来……”
梅清用手制止了他,回头从桌上拿起帽子:“我去。十六号出了问题,《大 江报》就很危险,他们之间有直线联系。”他转身要走了。
乙:“梅清,你去不行……”
梅清:“一分钟都很宝贵,要争时间,把印刷所保护下来。”
他走了。理安跟出去,被打发回来了。
大家作准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