人民文学0611-第7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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楼房间里死去的和过去的一切又复活了;一切都历历在目:……他(她)怎么就小便了;他(她)叫起来!茶壶打翻了。他(她)就进来了;很尖的刀;刀一下就捅过去了;不许随地大小便;当然不许小便;舔脚也不卫生啊;臭。捅人啦!杀人啦……辛甲纤细的身子在剧烈振荡。小易觉得这样狭小的楼梯;她这样激烈的动作;会不小心倒栽下去。
也许是琴声异样;水清清不知什么时候已经出现在这个房间;围裙还在腰上。她像旋风一样;扑上阳台;一只手拽过辛甲;一只手扬手就是一巴掌;还带着水渍的浅红手印;就留在辛甲的脸上。老侯和小易瞠目结舌。
你们有病啊!水清清说;为什么让她上这个小阳台!——这平时我都是锁死的!你看看!这些一百年的铁围栏;早都烂心了!有等于没有!摔下去你老侯负责得了吗?你们难道也疯了?!
警察老侯和小易难免尴尬。阳台上有些铸铁的雕花茎蔓;确实已经锈断。有的地方被岁月风沙磨损得非常尖细;锈云一片片浮起脱落。在水清清对辛甲严厉搜身寻找锁头的时候;两人悻悻离去。
天知道那疯子在说什么!老侯叹息。
我猜里面有个女人……小易说;是正当防卫吗;或者……还有个复杂的第三人?
唉;别想她了。就是辛甲什么都看清了;一个没有行为能力的人的证言;有什么意义?没有任何意义。妈的!我现在最烦的就是更年期女人;其实她不更年期也很可怕;总以为别人要巴结她。你看看她那样子!有什么了不起;难怪她老公要离。何况更年期!我老婆最近也和疯子差不多;我根本不想回家……
喂;小易说;你还记得我们最早到现场时;椅子下那些有点黏滑的东西吗?你说那会是什么?
精液。老侯说。
小易无限惊奇;你也这么看?
那能是什么!辛甲说的小便——能是指什么?
至少有个家伙掏出了……而且现场是有摔碎的茶壶……
唉;辛甲说话也不算数。算了。专案组只是让我们地段配合;该走访的我们都走访到就是。支队那边破案有能人呢。
9
梁详在老渡轮家邂逅十九岁的叶青芒时;差点没认出她就是当年那个小黄毛丫头。但女孩子看他一眼就垂下眼帘的怯懦神情;唤起了他几个月前在水果批市转弯路口的记忆。当时。一辆摩托车从小路冲出来;梁详他们的运钞车一闪;就把汽车旁边一个骑自行车的男子剐倒;他一倒;就带倒旁边一个女孩;女孩手里的水果顿时满街乱滚;场面变得很大。押运车顿了顿;梁详他们几个经警子弹全部上膛了。这是训练课里说过的可能的抢劫设计场景;押运人员绝对不会受这个事故影响;更不可能停车。在路人愤怒的谴责中。梁详他们这辆写着“武装押运、请勿靠近”的黑棺材一样载满巨款的车;疾速远去。
在运钞车后窗;梁详看到了那个被路人扶起的、不知所措的姑娘。她似乎没有愤怒;更多的是惊恐;眼光像卷帘门一样;才提起又放下。这样无助又惊惧的眼神;给了梁详记忆。
但究竟是不是她。直到老渡轮被杀;梁详也没有问过叶青芒。那天;她下班推门而入的时候;梁详说。找谁?显然叶青芒认出了他。她笑了笑;垂下眼帘说;叔叔好。
三个人一起吃饭的时候;看得出;老渡轮对这个继女关怀细致;甚至把鱼骨头挑了再放到继女碗里;若发现继女碗里的鱼肉上还遗有一根鱼刺;会很紧张地、简直有点大惊小怪地赶紧伸出筷子帮她拿掉;好像继女马上就要被卡死了。继女似乎并不愿意这样被照顾;那表情有点羞怯难堪又有点隐约的无所谓。梁详看着爱屋及乌;觉得也有必要对新来的小女主人客气一点;于是没话找话说;女孩十八变啊。小时候只记得你来做客拼命学吹口哨的样子。现在会吹了吗?
叶青芒笑笑;也许觉得不是真要回答的问题。
叶青芒到底没有学成像男孩一样的口哨。如果生活没有那么多的变故;这个少女完全有可能吹一嘴婉转动听的口哨;就像她自己设想的那样。但是;叶青芒始终停留在干巴生涩的阶段;她的全部生活似乎都搁浅在那个阶段了。
梁详在老渡轮家碰到叶青芒次数并不多;但总能看到老渡轮对那姑娘体贴入微的呵护;有一次竟然撞见;老渡轮在水龙头下洗一条不知是掉色还是经期的女内裤。老渡轮曾说过叶青芒生父那边的情况;所以;梁详打心眼里感叹叶青芒的幸运。只是;叶青芒看上去却有点不太明白事理的样子;老渡
轮对她的呵护;她好像总是反应迟钝;有时还夹着“逆来顺受”的小样。梁详想;不是亲生的到底不一样;但话说回来;就是亲生儿女;又有几个知道父母的苦心呢。梁详回去把见到的告诉老婆阿荔;觉得那继女有些不知好歹。阿荔听了几次后;突然哼了一声;说;不要以为你干爹那老狐狸真有多么大的善心。
大歪个呆了几秒后。觉得阿荔说话真狠。实际上;老渡轮在梁详心目中的光辉形象;也只有在阿荔的影响下开始了摇晃。老渡轮在梁详心目中最终走下神坛;和阿荔的长舌头有关。梁详对她既讨厌抵制;又被潜移默化;看老渡轮的眼睛多了一只。比如;老渡轮挖金矿一事;阿荔是岛上最快加入质疑和嘲笑队伍的人;为此;梁详和老婆还激烈争论过;但是;战斗归战斗;硝烟过去还是留下焦痕。这个摇晃只有梁详自己知道。比如;去年大型经贸洽谈会;梁详帮老渡轮促成了一个出口日本的竹凉席购销生意。可是;最终;梁详什么也没有得到。
那一个仲夏之夜;梁详喝完同事的喜酒;乘坐十点的渡船回凤凰岛。等船的时候;看到了叶青芒。这是叶青芒上岛居住半年后的他们第一次在轮渡碰到。叶青芒看到梁详主动笑了笑;很乖的样子。梁详就走到她旁边;说;下夜班吗?叶青芒说;是呀。粱详说;辛苦啊。叶青芒说;也没有。
单位还好吧?
还好。就是又收到一百块假币了。刚才又赔钱了。
真倒霉啊。不过;等你父亲的金矿开动起来;就什么都好了。
会有这一天吗?
那当然。我和你父亲交往几十年;还没看到他有什么做不成的。他可不是一般的人物。这事是拖久了点;可是好事多磨呀。那时候;你就不是什么千金小姐而是万金、万万金小姐啦。
叶青芒吃吃笑起来;叔叔乱讲。
看叶青芒兴致挺高;上船后;梁详就邀请她到渡轮楼上雅座;要了两杯柠檬水;并熟练地带她到一个工作人员才常坐的船侧位置。两人都把脚踩在船护栏上。海风通透。
梁详说;这么热你怎么还穿球鞋呢?女孩子穿那种高跟鞋不是又漂亮又凉快?
是呀;我汗脚;最好穿凉鞋啊;可他不让。
谁不让?梁详说。
叶青芒不说话了。
是老渡轮?他管那么宽啊?
叶青芒声音小得几乎像没说;不喜欢吧。
不对呀;记得有一次他出差回来;包里滚出一瓶指甲油。我替他捡起的;他说给你买的涂脚指头呢。梁详想了想说;金粉一样油亮亮的——有没有?
叶青芒没有回答有还是没有。
10
五个证人和老渡轮比邻。陈法扁家、五巴掌家和乌皮家;警察老侯和小易在凶杀当天夜里就去访问了。陈法扁老婆去幼儿园接孙子了;那个时段只有陈法扁在家看电视。陈法扁说;他去洗手间的时候。听到一个女人的惊叫声;搞不清楚是电视里的声音还是隔壁的声音;等他出来后就接着看电视了;那天看的是《天龙八部》第十一集。还有就是小提琴的声音;不知是不是疯子拉的;一直在拉着。和平时也差不了多少。后来我儿子打电话;让我到路口接我老婆;她从我儿子家拿了几个槟榔芋。我在路口的时候。看到大歪个从我们楼的后院小门出去了。
那是几点?
路灯快亮的时候吧。
肯定是梁详?
不是他是谁呀;歪歪的大高个!
五巴掌家有三个儿子一个女儿;他们统统考上大学走了。五巴掌的老婆在做饭;说什么也没有听到;五巴掌自己在和老渡轮家一墙之隔的小卧室里;调整儿子们留下的小提琴。五巴掌是竹器社的工会主席;小提琴手风琴都还拉得不错;只是为人羞怯。从来不敢到社区里参加活动。居委会劝请了几次了;这次他是下决心和另外四个竹器厂的老同事;一起参加本岛五一节会演的小提琴四重奏;就是凤凰岛街头表演的那种。活跃节日气氛的;很多游客老外都会即兴参加进来载歌载舞。所以;他想把琴收拾好。
五巴掌说;修琴的时候;好像有人叫了一声;我当时觉得是很远的声音;又怀疑是辛甲在叫;有时辛甲就是这样;拉着小提琴在整个楼里游走;边走边拉;有时用力怪叫一声。辛甲的琴拉得好;而且叫也叫得是地方。来劲。那天;我还想辛甲今天叫得不是地方了。
你肯定是辛甲叫吗?
应该是辛甲吧;声音粗粗的;太突然了。也可能是青芒;她的嗓子也那样;沙沙瓮瓮的;因为像是她家那个方向传来的;好像女孩子突然发现蟑螂老鼠那样。所以;我就站起来往窗户外面看了一眼;我就在这个位置。我看到大歪个在老渡轮家的厨房里;晃过一下身影。后来我就坐下来了;也没再听到什么了。
那身影是梁详吗?
我很熟悉他的样子。
路灯亮了吗?
还没有。快了。
去乌皮家的时候;小易说;为什么叫五巴掌?
老侯说;生出来的时候;不会哭;打了五巴掌的屁股;才活转过来。
那这个乌皮呢?
黑嘛;皮肤像黑猪一样黑。别看他是电气工程师;知识分子;全身黑得发亮。他老婆雪白;但很泼辣。会抓男人老二。她是粮油站的出纳;小心她动手动脚。老侯说着;已经进了乌皮家的门。两个人同时都换上严肃冷漠的表情。乌皮和老婆看到警察进门显得十分兴奋。乌皮老婆高颧骨;突嘴巴;看上去比乌皮老气;却高高扎着少女一样的掺饰带的马尾巴;下面是条紫底灰十字花的紧身牛仔裤。老侯和小易还没落座。乌皮老婆就说;大歪个抓起来没?
老侯说;为什么?
乌皮老婆几乎得意洋洋;飞了老侯、小易一媚眼;再看定乌皮;好像我猜得对吧?乌皮说;你快告诉他们呀。
乌皮老婆清了清嗓子。是这样的;我是去外边倒海蛎壳的时候;看到大歪个走进我们这楼的院子里来的;我本来想像平时一样逗逗他;咦。看到他的脸色很臭;像是谁欠了他八百吊。我是看到他黑着脸进了老渡轮家。
黑着脸进去?
什么事不高兴吧。
那是几点?
没看表。现在谁还戴表啊?反正然后我就去厨房做咸干饭了。切墨鱼干啊。豇豆啊;瘦肉啊;应该有六点了吧。天有点暗了。六点一刻;路灯才会亮。
然后呢?
反正咸干饭还没好吧;怎么忽然听到后院有人脚步移来移去的摩擦声;没有声音的打架一样;我到窗口一看;就是大歪个;他制服的衣领还是歪的呢。还有那个傲慢的继女嘛。我只看到她的瘦巴巴的背影;刚好折进屋子了。听那个脚步声;肯定他们是打在一起了。也许是抱也说不定。乌皮老婆露出意味深长的夸张样子。
有什么异常声音吗?
没有;噢;有;那个神经病一直在拉琴;还大叫。其他好像没有了。
后来呢?
大歪个就走了呀。我当时还想。大歪个被老渡轮一家给赶走了。看。没想到;竟然是杀了人啦!你想得到吗?真是人心难测。大家都说;他差不多就是老渡轮的儿子了。那个见人都不爱搭理的继女;我早就怀疑她不是什么好东西。老渡轮这辈子多么神气的一个男人。到头来还要给别人的女儿端洗脚水!真让人看不惯!
这怎么说?
我看到了嘛!这么小一个杂院。我去五巴掌家借块姜;正好看见了;老渡轮还嘿嘿嘿傻笑;说她肚子痛。——肚子痛!
什么时候的事?
她来了半年多的事吧——乌皮也看到的。乌皮你说!
乌皮嘿嘿笑着;摇头。小易和老侯一起说;你说。
乌皮说;也没有啦;人都死了;死那么惨;我们就不要乱说了。
谁叫你乱说!看到什么你说什么!
没有啦;前几个月我去他家查水表;正好看到他帮那个青芒按摩脚底嘛。说是脚扭伤了。男人之间开点那个玩笑就是了。现在再说这个也没意思啦。那个继女其实很乖;她很怕老渡轮……
乌皮老婆说;呸!
11
梁详否认当日去过老渡轮家。
梁详对警察说;我哪有空去?我儿子马上要参加青少年大赛复赛了;那天;我一下班回家就陪孩子练琴;谁有工夫找老渡轮玩哪。
凤凰岛人都说大歪个家那个小白楼;是个风水好的吉楼。在岛上;吉楼就是后代出息、家庭兴旺的那种。岛上的吉楼很多;也有个别鬼屋;比如;有个西班牙人住过的、现在无人的荒芜别墅;月亮明亮的时候;路人老听到有钢琴声传出来。这也就是凤凰岛最大的不良事务了。从这里也可以反证出;凤凰岛是吉祥的;没有真实的血腥;最多有点飘渺虚无的恐怖传说。而岛上的吉祥;却实实在在;如岛上常年充沛的阳光;也像随处可见蓬蓬勃勃的凤凰木;随着季节;要么如火如荼;要么茂盛青葱。事实上;凤凰岛人出去是很骄傲的;市里的人都知道;凤凰岛上的人聪明;也许是新鲜鱼虾吃多了;也许是从肚子里就被音乐滋养;出生后呼吸的就是音乐;所以;凤凰岛人读书、做官、经商、搞艺术都人才辈出;最不济的港仔后那边的两个渔民;随便搞了个渔船拖船方面的专利;一下子就拿到国际大奖;而且立刻就有台湾人买下专利;直接孵化为生产力了。所以;老渡轮在万里之外的阿尔泰投资金矿;也是符合凤凰岛人行事特征的;至于音乐成就;更是数不胜数;盖世绝伦倒是没有;但全国大大小小音乐奖获奖的;肯定也是凤凰岛人比例最高;而全国大大小小乐团的提琴首席;你去问问;肯定是凤凰岛人居多。
梁详父亲虽说是普通邮递员;却是到北京接受表彰的劳模代表;全省才两个。梁详弟弟妹妹比梁详更有出息;都读了大学;弟弟现在已是市里财政局一个部门的处长:当年因为太高;全岛人都担心嫁不出的梁详妹妹;嫁了个印堂发亮的小个子。别看那小个子;娶了小白楼家的女儿;果然就转运;现在所在的部门;管的就是包括凤凰岛在内的旅游开发区。梁详妹妹下海开的梁家香肉松店;生意很红火;尤其是上岛的游客;导游都有办法让他们每人至少买一包“梁家祖传肉松”回去。
再下来一代也不错;梁详的儿子和他小表妹;虽然只有六七岁;一对漂亮可爱的小人儿;经常双剑合并出演;早已是媒体宠儿。本次全国少儿组赛;两个孩子已经分别夺得小组前茅;进入复赛夺标的呼声非常高。梁详说自己全力以赴助儿子备战;凤凰岛上所有有音乐修养的警察都会相信他。
三月三十日那天;下午五时到七时;你在什么地方?
在家。梁详说;在陪我儿子练琴。
家里还有谁?
我老婆阿荔;我父母;我弟弟、弟媳后来下班进门应该也听到我说话的声音。
有其他外人见到你吗?
这个我不知道——也许有谁听到我训斥梁小柴的声音;他乱拉的时候;我总是脾气大。那天我还揍了他。他皮得很。
上周五放学后;你爸爸陪你练琴吗?
梁小柴虽然两颗小门牙都在换牙。一张嘴两个小豁口;但是。不时和媒体打交道;使他有了和大人正经交流的老练风度。
记不住了。反正他在家我就没有好日子过。练琴;练琴;总是练琴!
那天有没有呢?想想看;他还揍了你。
孩子大度地笑了。他老是揍我啊;等我长大比他高了;我再收拾他!
仔细想想那天的经过;爸爸在吗?
唔;应该在吧。梁小柴思考了一下;说;在。
梁详的老婆阿荔则非常肯定地说;在家;比我还早回来呢。
梁详的父母说;是看到梁详进门;还吼了孩子一嗓子;把他提上楼练琴去了。后来;他们俩就到老人活动中心去排练扇子舞了。大歪个的弟弟和弟媳也都说;梁详是在家的;听到他在楼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