路过-第28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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带来某种不好的影响。
不知过了多久,这时我听到身后有个女人的声音在大声哭喊——是256号已经回来了,奇怪的是不知为何她却一直保持着清醒。在被护士推进门来她的男人抱起她的那一刻,她就开始了很大声音的哭喊,一边哭还一边不停地用手在那个男人的脸上打来打去,啪啪的声音让人听了心惊肉跳。
男人伏在她的身上,一动不动地任她发泄,嘴里也不说一个字,只是低着头,最后他把脸埋在女人的胸前,女人也就停止了抽耳光的动作,但嘴里的哭喊声还没有停止。从她吐字不清的含混的哭诉里,我明白了:由于人工流产次数过多,女人已经从此失去了做妈妈的机会。
我不忍再看,把脸深深地埋在吴蔚蔚的身上,心里一阵酸溜溜的感觉冲上来,却无处发泄,在身体里横冲直撞。我知道自己哭了,而且哭得很伤心,也很心痛。然而,那一刻我不知道自己究竟是为什么哭泣,为了那个可怜的女人?那个痛苦的男人?是为了身边昏迷不醒的吴蔚蔚?还是什么触动了自己身体里某处埋藏压抑已久的痛处?
不知过了多久,我抬起脸来,看到吴蔚蔚已经醒了过来,此刻正静静地躺在我的已经失去知觉的手臂里,静静地看着我,眼里噙满了泪水……
把吴蔚蔚送回家,我告诉箫美她吃东西坏了肚子,人都拉虚脱了,不能乱动,最好不要下床,并嘱咐箫美好好照顾她,然后就离开了。
在此后的一周内,我来看过她两次,第二次的时候她已经在收拾房子了,说是身体已经完全没事了,请我放心,并且说:这房子要好好打扫一下,以前太脏,自己不觉得,其实还是太脏了,要好好打扫一下……
说话的时候,吴蔚蔚抬头看看我,不好意思地笑笑,然后继续擦着地板。吴蔚蔚反反复复地说着“太脏”,我知道,她已经下定决心要改变某种生活了。
绑架现场
1
从吴蔚蔚家里出来,我也下定了决心要改变自己的生活。究竟要改变什么呢?我也不知道,只是在心里一遍又一遍地提醒自己:我再也不能这样下去了!
事实上在此后的几周时间里,我的生活一如既往的没有变化,我在心里酝酿很久的变化始终没有出现。不仅如此,后来我甚至连渴望变化的心情和想法也没有了,生活像用过的脚盆里的水一样温和安静。
眼看2003年的这个冬天就这样安静从容地过去了。然而就在开春的前一天,发生了一件大事,给这个平静的冬天画上了一个异常浓烈的句号。
事件的男主角是希言,因焦辛而起。
那天晚上九点左右,老段躺在床上发呆,我光着身子半蹲在被窝里写一首诗。
老段问我,又像是自言自语:“小艾真的就再也没有消息啦?”
我说:“你怎么成了碎嘴子啦?我都跟你说过无数次啦,没啦,消失了,彻底没了。”
“噢,太遗憾了。”
“遗憾管屁用啊,没了就是没了。再说,小艾她本来就是天上来的,根本就不是属于你我这一类人的!”
“是,是。”
自从小艾神秘失踪了以后,老段表现得比我还明显,时常嘴里念念有词,没完没了。
“你说她哪天会不会突然就又出现了呢?”
“我想,也许会吧。”我也真心地希望小艾会这样做。
“你说她会不会只是去忙点什么紧急的事情?譬如……”
“行了行了,咱换个话题吧。我写了一首诗,给你欣赏欣赏?”
“什么诗?”老段心不在焉。
“诗的题目叫做《撸》。”
“你又在撸了!”
“什么叫又在撸了?”
“人工降雨吗,一手扶墙一手忙的那种!”
“去去,低级趣味!你听着啊——”我抑扬顿挫地开始朗诵,充满了异样的激情。
快乐就在眼前
我跳跃着(颤抖着?!)追赶
枯干的身子像架老水车
艰难但却执著
怒放的花香
弥漫我裸露的脊梁
深幽的山谷中
有嘶哑的歌声
什么在轰然倒塌?
顺流而下
我操,是蛤蟆!
……
还没念完,老段就说:“我靠,还是人工降雨啊。”
这时,我的手机电话响起来。电话里一个粗哑的男人的声音说:“你是陈兆亦吗?”
“是啊,请问您是哪一位?”
“听希言说您是他最好的哥们儿是吗?”
“是啊是啊。”我挺感动,希言这人就这点好,在哪儿都能够是非分明。
“听着,希言砸坏了我店里的物品,加上我的营业损失,价值二十万。现在他人就在我手上。听他说您能够为他出面,是这样的吗?”
“切,你丫傻B啊,这种小儿科的玩笑你也搞,太缺乏专业水准了吧。”
“我是说真的……”
“真你妈个头啊!”
“我不开玩笑……”
“你怎么不去死啊你还不开玩笑。切,又来这一套!”我啪的挂了电话,继续寻找蛤蟆。
这种玩笑以前希言玩过一回。他跟一帮哥们儿喝醉了酒,说要请大家去泡妞,然后就让一个哥们打电话给我,基本台词差不多,最后我带了5000块钱只身前往,被一帮人爆宰一顿。恨死我了。
电话又响。
我接通之后没等对方说话就喊:“你玩够没有啊?我和希言早已一刀两断了,求求你,骚扰别人去吧。”然后又挂掉了。
电话第三次响起,我不耐烦地冲着话筒喊:“老大我都已经说过了,我和希言那个王八蛋没什么关系,我不会帮他的,你到底想怎么样嘛……”
听筒里竟然传出希言的哭丧似的声音:“兆亦,这次是真的……”
“什么真的?你以为我还会相信你吗……是真的?”
是真的。
希言栽了,栽在了焦辛的手上。从电话里希言断断续续的模糊的叙述中,我知道了事情的缘由和简单经过。
原来焦辛在和希言拍拖的过程又认识了一个餐厅的老板,而且关系也已经进入了实质性阶段。那天希言和焦辛去三里屯的一间酒吧喝酒,没想到那家酒吧也是那位老板开的,不是冤家不聚头,结果撞上了。在心爱的女人面前,希言当然不会认熊,结果他老人家在与人厮打的过程中就掀翻了店里的几张桌子和一组音箱……
讲到最后,希言却突然变了口气,很快地喊道:“你们千万别过来,没用的。想想别的办法吧,或者报案……”话音未完,他就发出一声惨叫,声音远了。
最初那个哑嗓子又接着说:“如果你们报案,我就先打断他的一条腿、花了他的脸,然后再告他在我的酒吧里打砸抢……懂不懂?”
电话挂断了。
老段顿足捶胸:“我就说过嘛,认识一周就能够和男人上床的女人肯定不是什么好女人,可你们都不信,现在怎么样?”
我说:“希言是个好哥们儿,如果我有二十万的话,我一定会替他出头的。”
“你有二十万吗?”
“没有。”
“所以呢?”
“睡觉啰。”我蒙上被子,假寐。
我听到老段咕哝道:“还二十万,我现在连二十块都拿不出来了。切,懒得管他。”
在被子里蒙头呆了一会儿,我翻身坐起。
老段正在看着我。
“要不,去看看他?”我试探着说。
“也好。”老段起身就往外走。
2
虽然是寒冬的最后一天了,但北京的夜晚依然很冷,阴冷的风里居然还夹带着沙,打在我的脸上,说不清是冷还是热了,竟然有点像要被烫伤的感觉。
很快到了那间酒吧。
门脸儿不算太大,装饰一般,毫无遮掩的透露出纸醉金迷的氛围。可能是由于希言的原因,已经暂时停止营业。
我和老段礼貌地敲门,里面伸出一个脑袋,看了我俩一眼,并没有问什么就示意我们进去。等我们一脚迈进去,大门就咣地关上了。
里面的布置和普通的北京二三流酒吧并无二致:迷幻的吧台、散乱的招贴、纯木制桌椅、烛台、悬挂的电视、落地的音箱。惟一不同的是其中有一张桌子和几把椅子是放倒的,果盘、烟缸、烛台散了一地,旁边一个音箱上出现一个瘪进去的砸痕……
音乐依然在热烈地播放着,是一首外国歌,听不太懂,一个女人激昂慷慨地嘶叫着。
灯光有点暗。
希言就像一只空酒瓶一样被扔在一个角落里,如果不是他主动叫我一声我还真的没发现他。
“兆亦?”他犹犹豫豫地叫了一声。
我认出了是他。我走过去,看到希言斜靠在墙上,头发散乱,额头和嘴角有明显的血迹。
看到我,他的腿动弹了一下,好像是要站起来,但没有成功,他喘着粗气说:“对不起……”
看得出来,希言被人打过,而且很严重。我感觉身体里开始有点异样,不知道是紧张还是愤怒,我觉得手和腿有一点颤抖。说实话,我没想到事情有这么严重。
希言又说:“你们不该来的。”
我扶住他的肩膀:“反正已经来了。”
希言艰难地说:“我本来不想给你们打电话的。但他们查我的手机,要打电话给老板……你知道,老板是个抠门儿,又怕事,他一定会开了我的……” 希言咧咧嘴,做了一个要笑的表示。
我说:“他肯定会的,那个娘娘腔!”
我们四目相对,禁不住嗤嗤地笑出声来。
这时突然一个巨大的探照灯亮起来,并将光圈聚在我和希言的身上。然后,老段也被踉跄地推了进来,砸在我的身上。我站立不稳,一个趔趄,倒在希言身边,老段扑上来,三个人就这样挤作一团。
音乐不知什么时候已经停了。
探照灯令人目眩的光圈罩在我们三个人身上,这让我至少有一分钟睁不开眼睛。一分钟后我眯着眼睛向四周张望,什么也看不到,一团漆黑,探照灯的强光像瀑布一样倾泻下来,淹没了我所有观察和反抗的欲望。
一个声音响起来,就是电话里的那个哑哑的、像老年鸭子似的叫声:“我们可以谈谈吗?”
“你们想怎么样?”我接话。希言不再动弹,老段看着我,我只有出头了。
“我电话里说得很清楚。赔偿我的一只德国进口的箱子,德国进口的,懂不懂?还有耽误了我一晚上的营业额,一共加起来,二十万块,懂不懂?少一分钱都别想完整的走出去。”哑嗓子说话一句一个“懂不懂”。
我说:“钱我们没有……不过我们可以商量别的办法。”
“你的意思是说,你现在没带钱来是不是?没钱那你来干吗来了?出来散心的吗?”他裂帛似的尖叫一声,同时一个烟灰缸飞过来,正好砸在我的小腿上。
我一声闷哼,半天没有吐出一口气。
“你们怎么能随便打人,这是违法的你们知不知道!”老段急嗤白列地喊了一嗓子。
周围一阵嘻嘻哈哈的笑声。
哑嗓子接着说:“违法?我费老三从来都是只知道打人收钱,从来不知道什么叫做违法!懂不懂?再说了,现在可是你们在我的店里面闹事,我就是把你们一人打断一条腿,我也只是个防卫过当,几千块钱了事,懂不懂?哈哈……”
哑嗓子越说越来劲:“老子还告诉你,我这只音箱只值不到七百块,而最近生意不好,每天晚上我们这里的营业额也不过两三千元。不过既然你们撞上了,老子也就小发一笔,这叫该着你们倒霉,懂不懂?没人敢跟我玩的,认了吧小子。”
老段说:“你们到底要怎么样?”
“我已经说得很清楚了,拿二十万元赔偿损失,再让那小子签字画押以后不准再和那个妞儿来往,然后就让你们立马滚蛋!懂不懂?”
“你们也太霸道了吧。”我说。
“霸道?嘿嘿……”这家伙的冷笑声真的太像鸭子了,“这是我费老三一贯的风格,算是个性吧。”
老段可怜兮兮地说:“可我们真的没那么多钱?我们只是打工的嘛……”
“没钱还出来泡女人?这年头真他妈的怪了。噢,梳个女人头,穿件花衬衣就可以冒充艺术家出来泡妞了?还是省着点儿钱回家吃面条吧小子!那个妞儿是我们老大看上的,懂不懂?”
我揶揄道:“闹了半天,你不是老大啊?”
费老三受了很大侮辱似地嚷道:“怎么啦?不是老大怎么啦?我们老大怎么会有时间跟你们这些小人物废话?他很忙的懂不懂?”
我说:“希言,我还以为他是你的情敌呢?原来是个喽啰。”
希言咧咧嘴,说:“他哪配啊?你听他说话时的那股子臭烘烘的劲儿,一看就是个喽啰。还老是问别人懂不懂,我看他才是个大白痴!”
费老三居然没说话,也没扔什么东西过来,好像是要留出足够的时间给我们来把话说完。
希言继续说:“我想,除非他哪天不再说‘懂不懂’这三个字的时候,他才有资格做我的情敌……”
我接道:“我看不可能,要是真有那一天,他都可以做老大了!”
费老三终于说话了:“你们说够了没有?”
我说:“还没有。”
“没说够就等一会儿再说。现在让我来告诉你,如果你们要想完完整整地走出这间房去,就给我放老实点,赶紧想办法找钱。懂……”他生生把后边的“不懂”两个字咽了回去。
旁边一个小子却憋不住了,顺着他的话音接下去:“……懂……不懂……”
我和老段希言笑成了一团。
笑声未落,一阵雨点般的拳脚已经落在我们的身上,就像雷声过后,雨点夹着冰雹倾盆而下。
我背上被踢了若干脚、腿上被一支棍状的硬物敲击了四五下,脑袋上挨了二三拳,“大雨”之中,我觉得双腿有点发木、动弹不得,并且天旋地转、头晕恶心,像坐过山车的感觉。
这时我听到身边一声嘶哑的喊叫:“住手,你们住手……”
喊声中,“大雨”骤减,然后停止了。我这才反应过来,是希言的声音。
他带着哭腔叫喊着:“抢你们老大女人的是我,砸坏你们店里东西的也是我,他们只是我的朋友,是来帮我解决问题的。你们不能打他们啊,不关他们的事……”
费老三阴阳怪气地揶揄道:“好啊好啊,今儿这戏好看,兄弟情深,义薄云天啊。”
我努力睁开眼睛,一只手指着光源的方向:“好啊,你们有种,你们无缘无故打人,我会让你们好看……”
费老三说:“得了得了,你这样嘴硬的小角色我见多了,有什么本事你就往外使吧,爷爷我等着!这样好不好,现在我给你们半个小时商量时间,想办法给我凑钱,半个小时后,如若你们还跟我装死狗,可就别再怪我老三不给面子……”
他居然这么长的句子里没有再说“懂不懂”三个字,但说话明显慢了半拍。我忍不住说:“孺子可教也。”
费老三问:“你说什么?”
“没什么,夸你呢。”
探照灯啪地熄灭了,整个酒吧一下子暗了下来。
我像是被突然推入一个没有光的世界,周围完全是黑暗的,伸手不见五指,像一片佛教中描述的虚空境界。
过了不知有多久,我的眼前才慢慢地出现些许星星点点的光影,闪闪烁烁,像坟地里迸现的磷火。
我逐渐能够看清了老段和希言的脸,他们都在焦灼地四下张望。酒吧里空空荡荡的,只有两个人坐在另一个角落边抽烟边不时地朝这边瞥一眼,刚才那么多的人这时突然都不见了,仿佛突然间蒸发掉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