宋词鉴赏大辞典-第252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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下片用一系列反笔倾诉了报国无门、英雄坐老的郁闷情怀。“平戎策”指克敌的策略、计划。“从军什”指描写从军生涯的诗歌作品。现在既然人已被弃,留着这些东西又有何用?只好任它散失殆尽,而懒得收拾了。国难方殷,自己却无事可做,只得将《茶经》、《天香传》之类的读物,拿来“时时温习”,消磨岁月。词人为什么“生怕客谈榆塞事”呢?因为当时南宋边防形势越来越严重,而统治者仍然醉生梦死,爱国之士请缨无路,谈论及此,徒然空悲切。榆塞,指边防要地。《花间集》是后蜀人赵崇祚编选的一部词集,是剪红刻翠一类的作品。作为爱国词人,他“粗识国风《关睢》乱,羞学流莺百啭。总不涉闺情春怨”(《虞美人。席上闻歌有感》),现在却拿《花间集》词来教下一代。这表明面对理想与现实之间尖锐的矛盾冲突,词人也似乎悲观到了极点。最后两句:“叹臣之壮也不如人,今何及!”借古人之言以说己心,更是满腹牢骚,一腔激愤。
这首词的上下两片对比极为鲜明。上片从“金甲琱戈”到“楼船夜渡风涛急”,回忆昔日军营生活,壮怀激烈,酣畅淋漓。从“有谁怜猿臂故将军”开始,突然一个大转折,写壮士凄凉,苦闷,抑郁。下片纯是牢骚语,以嬉笑写愤激,故作旷达,而不平之气,充溢字里行间。词人写自己抛开“武略”,课读《茶经》,与客不谈边事,教儿但诵《花间》,吟风赏月,似乎甘愿将生命的热力消磨殆尽,其实,从词序即可看出,风风雨雨,皆可触动心事,可见其内心痛苦之情。由此可知,下片所用口吻虽闲淡委婉,其实是更深刻地揭示了那一时代英雄报国无门的一腔悲愤。
这首词意境开阔,风格雄浑,结构严密而变化莫测,脉络分明,错综交织,慷慨而不消沉,悲壮而不衰颓,充满积极的爱国之情,成为传世名词。
●清平乐
刘克庄
顷在维扬,陈师文参议家舞姬绝妙,赋此宫腰束素,只怕能轻举。
好筑避风台护取,莫遣惊鸿飞去。
一团香玉温柔,笑颦俱有风流。
贪与萧郎眉语,不知舞错《伊州》。
刘克庄词作鉴赏
作为辛派词人的代表之一,刘克庄的词一向以豪放见长。但词人也并非不会婉约,而是不欲而已。偶为婉约之词,情意款款,自然又是一首佳作。比如这首《清平乐》,置于婉约词中,几不可辨识,以为又是哪一位多情妙手的快意所为。
南宋时期上流社会有蓄家姬的风气。这首词所描写的就是一个以歌舞佐酒的家姬。一开始一束素绢比舞姬的纤腰,抓住了作为舞姬最重要的因素。由此开始,上半阕四句,句句使用夸张。刘勰《文心雕龙·夸饰》说夸张“可以发蕴而飞滞,披瞽而骇聋”。夸张手法在突出事物的特点方面,刻画得更有力。此外,这四句中有三处典故:“宫腰束素”用宋玉《登徒子好色赋》中“腰如束素”,原句是描写一个据宋玉自己说是天底下最美丽的女子的。“好筑避风台护取”用赵飞燕的故事,据说赵飞燕体质轻盈,汉成帝恐其飘翥,为制七宝避风台。“惊鸿飞去”用曹植《洛神赋》里写洛神的句子“翩若惊鸿”。这三个成句全是写最美的女子的,用这些典故来写舞姬,自然上半阕的真正含义,就不只是写其的体态轻盈了。
“一团香玉温柔,笑颦俱有风流”两句在继续作形态方面描绘的同时,开始着力烘托舞姬的精神风韵,上下两片之间在这里得到了自然地过渡。同时,这两句对舞女风韵正面、概括的描写,也给结尾两句作了最好的铺垫。“贪与萧郎眉语,不知舞错《伊州》”(萧郎,泛指为女子所爱恋的男子。《伊州》,舞曲名)两句,《词旨》推为“警句”,好在哪里?首先,“萧郎”在词中即指作者自己,亦或他人,彼此眉目传情,销魂荡魄之际,舞姬竟然舞错了《伊州》曲,其情其景,焕然生动,如在目前。其次,词的前面部分都是对舞姬的客观描写,到此作者才把自己融入其中。因为作者主观情感的融注,也就更加曼妙迷人了。
刘克庄词多写人民疾苦和对祖国命运的关注,多有慷慨大江东去的气概,很少剪红刻翠之辞。因此,不少评论家以为克庄词缺少含蓄微婉的力量。这阕词写粉黛,叙歌舞,读来虽不乏明快之感,但情绪缠绵,措词轻艳,结尾处尤有无穷余意,当可代表刘克庄词风的另一个侧面。
●虞美人·送陈真州子华
刘克庄
北望神州路,试平章、这场公事,怎生分付?
记得太行山百万,曾入宗爷驾驭。
今把作握蛇骑虎。
君去京东豪杰喜,想投戈下拜真吾父。
谈笑里,定齐鲁。
两淮萧瑟惟狐兔。
问当年、祖生去后,有人来否?
多少新亭挥泪客,谁梦中原块土?
算事业须由人做。
应笑书生心胆怯,向车中、闭置如新妇。
空目送,塞鸿去。
刘克庄词作鉴赏
这首送陈子华的词,写法特别。“北望神州路,试平章、这场公事,怎生分付?”突如其来地提出一个因北望中原而产生的问题,起势突兀,引人注目。
“记得太行山百万,曾入宗爷驾驭。今把作握蛇骑虎。”接着才指出问题的具体内容:即是该怎样对待沦陷区的义军。问题从南、北宋之际说起,当时的爱国将领宗泽为抗击金军,招抚了义军首领王善、杨进等人,他敢于招抚被人视为“寇盗”的义军,有能力“驾驭”他们,依靠他们壮大抗金的力量,所以宗泽声威大震,军民都敬重他,喊他为宗爷爷。宗泽在政治上、军事上采取正确的立场和措施,在抗敌方面收到了巨大的效果。
作者写这首词时,宗泽逝世已久,但在北方金人统治地区,仍有义军活动。其中红袄军力量最大,首领杨安儿被杀后,余众归附南宋,可惜朝廷不信任他们,把抗金民众武装看成是手上拿的蛇和跨下骑的虎,甩掉又不是,用又不敢用。作者送行的友人陈子华,他曾主张积极招抚中原地区的义军。他出知真州(治今江苏仪征),在宋理宗宝庆三年(1227)四月,当时李全还未叛降蒙古。宋朝如果能够正确团结、运用义军的力量,抗金是大有可为的。所以作者送陈子华赴江北前线的真州时,要他认真地考虑这个关系国家安危存亡的重大问题。这里前二句歌颂宗泽正确对待义军,声威极大;后一句用《魏书。彭城王勰传》的典故,批判昏聩无能的投降派。两种不同的形象,形成鲜明、强烈的对照,笔力遒壮。“君去京东豪杰喜,想投戈拜真吾父。谈笑里,定齐鲁。”希望陈子华到真州要效法宗泽,使京东路(指今山东一带)的豪杰,欢欣鼓舞,做到谈笑之间,能够收复、安定齐鲁北方失地。既是勉友,更抒发自己延纳俊杰、收复河山的热切愿望,写得酣畅乐观,富于豪情壮志。
下片情感波澜起伏,一会儿奇峰突兀,一会儿陡转直下,沉郁凝重。“两淮萧瑟惟狐兔。问当年、祖生去后,有人来否?”面对当时现实:国土沦丧,人烟稀少,狐兔出入;父老长久盼望,然而看不到祖逖那样的志士。笔调跌宕,感情变为悲愤。“多少新亭挥泪客,谁梦中原块土?”说当时不但丧心麻木、公然卖国的投降派不想念中原,连以名流自命的士大夫们也没有意志去收复失地。笔调和前三句相同,用南宋统治区域的现实去补充前三句,进一步浓化前三句的感情。“算事业须由人做。”指出事在人为,不须颓丧,又转为充满信心的乐观,和上片的思想感情相呼应。单句回斡,陡然而来,戛然而止,这是词中表现豪迈之气的顶点。“应笑书生心胆怯,向车中、闭置如新妇。”用《梁书。曹景宗传》的典故,嘲笑书生气短,言外之意,也是希望陈子华要振作豪气勇于作为,似自嘲而实是勉励陈子华。“空目送,塞鸿去。”
以写送别作结。全词正面写送别,只有这两句话;又不直接写送人,却言写目送塞鸿并去,仍与北国河山联系在一起。既点题,又围绕全词的中心内容,有余味,有力量。
历史上的反动统治者,都是敌视人民的力量,勇于对内,怯于对外。在这首词中,作者要陈子华正确对待义军,招抚义军,思想是进步的。他的词,发展了辛弃疾词的散文化、议论化的倾向,雄放畅达,继承辛派的爱国主义词风,又有自己的风格。这首词气势磅礴,一气贯之,是名词的显著特色。立意高远,大处落墨,又曲折跌宕,不同于那些一味讲究直率的人。
●沁园春·梦孚若
刘克庄
何处相逢?
登宝钗楼,访铜雀台。
唤厨人斫就,东溟鲸脍;圉人呈罢,西极龙媒。
天下英雄,使君与操,馀子谁堪共酒杯?
车千乘,载燕南赵北,剑客奇才。
饮酣画鼓如雷,谁信被晨鸡轻唤回。
叹年光过尽,功名未立;书生老去,机会方来。
使李将军,遇高皇帝,万户侯何足道哉!
披衣起,但凄凉感旧,慷慨生哀。
刘克庄词作鉴赏
这首词采用虚实结合的手法,以梦境写思念的友人,将那种怀才不遇的愤懑之情,淋漓尽致的表达了出来。
方孚若名信孺,是作者的同乡,又是志同道合的朋友。他在韩侂胃伐金失败以后,曾奉命使金,谈判媾和条件,驳回金人的苛刻要求,“自春至秋,使金三往反,以口舌折强敌”(《宋史》本传)。金帅以囚或杀相威胁,他始终不屈,置生死于度外。此词应系悼念之作。
词的上片写的是梦境。这是一场意气飞扬的美梦。
作者梦见与方孚若相逢之后,一同游赏“宝钗楼”和“铜雀台”,吃的是用东海的大鱼切成薄片的“鲸脍”,乘的是产自西北地区的骏马“龙媒”。他们则象刘备、曹操一样,是英雄豪杰,在网罗天下四方的“剑客奇才”,数量之多须用上千辆车子装载。作者笔下展现的图景,正是封建社会中的志士仁人所追求的理想生活,身居要职,事业上大展宏图,可谓志得意满。
这是作者有意虚构的情境。将宝钗楼,铜雀台、长鲸天马等入词,但并非实物;作者和方孚若在政治上的作为,自然无法同刘备、曹操相提并论。但是,作者的这类描写还是有一定生活依据的。据《宋史》及作者所撰墓志铭记载,方孚若为人豪爽,视金帛如粪土,尤好交游名士,所至从者如云。闭户累年,家无担石,而食客充户。这段描写在虚构之中还可看出一点真实的影子。作者结合实际生活,融会历史题材,虚实结合,而以虚为主,表现出豪迈爽朗的气魄。
词的下片写梦醒之后的现实景象。晨鸡无情地唤醒美梦,使作者不得不面对现实。梦境值得留恋,但实际生活的境遇却如此残酷无情:“年光过尽,功名未立;书生老去,机会方来。”这是作者与方孚若共有的无奈叹息,但决不是绝望悲鸣。作者还怀有强烈的愿望,幻想能象李广那样在国家多事之秋建功立业。在刘克庄所处的时代,南宋王朝已处于日薄西山、奄奄一息的境地。他一生经历了孝宗、光宗、宁宗、理宗、度宗五朝,仕途历尽波折,他曾四次被罢官,因此,怀才不遇之感,黍离哀痛之情,在他的诗词在中常有流露。这首词下片抒发的正是作者这种真情实感。挚友已乘鹤西归,恢复国家统一的大业更难以实现,感旧生哀,一腔凄凉悲愤的感情发泄无遗,伤时忧国的思想就是这样被充分地表现出来。下片描写以实为主,跟上片恰成强烈的对比。
作者在表现思想矛盾、表达一贯的爱国感情时,用的不是平铺直叙的手法,巧妙地引用历史典故,做到虚实相彰,使主题思想表达得更加充分、深刻。词中写道:“使李将军,遇高皇帝,万户侯何足道哉!”基本上引用《汉书。李将军列传》的原文,在《汉书》中,汉文帝对李广说的话是:“惜乎,子不遇时,如令子当高帝时,万户侯岂足道哉!”字句相差不多,只是把《汉书》原文稍加点改,用在词中,显得自然妥贴,同时赋予这个典故新的含意。时局是如此危急,国家处在多事之秋,正该起用李广这样的名将;而现实情况却恰恰相反,贤才能臣根本就是报国无门,这怎能不叫人“凄凉感旧,慷慨生哀”呢?冯煦在《六十一家词选例言》中说:“后村词与放翁、稼轩犹鼎三足,其生丁南渡,拳拳君国,似放翁;志在有为,不欲以词人自域,似稼轩。”这首词这充分体现了作者“拳拳君国”和“志在有为”的气慨,同时也抒发了作者壮志难酬的悲慨。
●一剪梅·袁州解印
刘克庄
陌上行人怪府公,还是诗穷,还是文穷?
下车上马太匆匆,来是春风,去是秋风。
阶衔免得带兵农,嬉到昏钟,睡到斋钟。
不消提岳与知宫,唤作山翁,唤作溪翁。
刘克庄词作鉴赏
刘克庄是一个心怀天下、渴望为国立功的人。但在当时那个腐朽的时代里,他的仕途却充满了曲折。嘉熙元年(1237)春,词人出使袁州,数月后即因火灾被劾罢官。刘克庄大为不服,写下这这首词以示申说。
词篇一开始即通过陌上行人对词人“下车上马太匆匆”的惊怪,使我们看出这次被解职是毫无道理的。“下车”“上马”其间相距不过数月,故云“太匆匆”。
“诗穷”、“文穷”是诗使人穷、文使人穷的意思。行人们这样发问正说明城中父老对他革职的不解与不平,这从侧面肯定了作者在袁州并无失职,失火不是他的过错。既然人们对他这次解官只当是因为诗穷,因为文穷之故,换言之即非为政有失,则作者被排挤的真相不是昭然若揭了吗?作者借行人之口,巧妙地为自己的罢官作了申诉。“春风”、“秋风”两句点出时间,表明清白,暗指仕途沉浮无常。
下半阕从作者方面立言,是对“行人”关切的回答。那意思是说:不要有什么奇怪,我自已倒落得个清闲。宋时,一般情况下知州兼任本州兵马钤辖和劝农使。知州的实职被夺,也就没有带兵、农的虚衔了,这是一种幽默的说法。“阶衔免得带兵农,嬉到昏钟,睡到斋钟。不消提岳与知宫,唤作出翁、唤作溪翁”这几句说既然当权者不给事干,那就只好从早玩到黑,从天黑睡到吃饭,作一个名副其实的“山翁”、“溪翁”。不能跻身仕途就作浪迹山林的打算,这在封建时代是带有普遍性的现象。尽管如此,我们仍然不要忘了作者其实是用反语发泄牢骚。刘克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