收获-2006年第6期-第43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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盗版、移民潮、产业专门人才的紊乱和一时的大失血,才是造成香港电影衰败的原因。
现在,他们是要捡回他们的春天,不然成龙怎么会去拍《神话》!
臧杰:现在你在着手跟香港导演许鞍华合作,拍《姨妈的后现代生活》?
焦雄屏:是啊。我非常佩服她。许鞍华说,拍这部电影她也好高兴,她过去拍戏,会觉得好孤独。她一个人独立奋战,这次是被我们一群老朋友新朋友撑着。她工作起来真的很用功,我做过那么多电影,真的觉得最用功的就是许鞍华。每一环节,她都左思右考,左改右改。她天生是个导演。平常再没劲,或者身体有一些小恙,只要一听到拍戏,整个人就活起来,开机都兴奋得睡不着觉。
臧杰:许鞍华的作品似乎非常多样,有文艺片,有商业片,一开始她要拍文艺片,结果有了商业片的票房,你觉得这里面的原因是什么?
焦雄屏:她其实就是我说的李安那种导演。她是在伦敦学的电影,是一点一滴地学习做电影的。她在电影这个产业界真的是工作蛮久,她回到香港,真的是从基层做起,磨炼那个电视剧,拍单个的电视剧集,几十分钟、几十分钟的,有人情趣味的、有警匪的,有纪录片的形式。她在各种类型中间,真的是一直在陶冶,她还跟胡金铨大师跟了很久。这些完整的资历,(使)她的情况比较接近我讲的李安的情况,一方面她在这个中间发展出个人很清楚的人生观和想法,另外一方面她的技术也有了很好的磨练,在拍各种类型片时,你也会看到她的作品是行货。
她永远不会囿于既定的标准,她总有些个人的思索,她不是两种极端中间的那种,她跟李安都是这样的导演,他们的技术和人生观都能让他们在各种类型中间独树一格。
臧杰:你觉得对于现在的香港与台湾电影而言,是不是跟内地合作才是唯一的出路?
焦雄屏:绝对是。不仅仅是香港,任何人跟内地合作都是很有出路的。不然,那么多美国制片商跑来中国干吗?八大片厂,现在有多少电影要在中国开拍啊。因为大家都发现,他们将来要跟中国发生关系,跟中国的市场、中国的观众、中国的产业链发生关系。
臧杰:现在很多电影名义上中国在拍,实际是好莱坞的人在暗中操作与控制。
焦雄屏:对。我觉得,这个我们必须注意。将来会是一个伦理的问题。现在我们需要外来资金来活络你的产业,但当外来资金来了以后,你能把他们赶出去吗?这些资金会不会把你的很多东西掌控?这是我们要小心的。这需要政府要有高度的智慧去解决。现在,大家好高兴,电影界要是有派拉蒙投资、有哥伦比亚投资大家会觉得如在云端,每个人可以买好车,买大房子了。真的吗?将来你要面临如何解除好莱坞对这个产业,不但是产业而且是文化的控制。美国电影扮演了非常重要的洗脑功能,他的洗脑是在不知不觉当中,他教你各种价值,他教你男人是什么、女人是什么,教你金钱是什么、社会地位是什么,他长期在洗脑,比如替犹太人擦脂抹粉,长期在把女性作为一种商品,这些电影也夹带着他们的价值观。这你要不要接受?中国人帮他做电影,你要不要经过他们的审查与过滤?将来这些钱进来之后,会掌握多少产业的运作能力,都是必须考虑的。
臧杰:这一步必须要走吗?
焦雄屏:我不敢说。我认为应该别让美国成为唯一的资金来源。要有多元化的制作,比如让法国的资金进来,不要让美国用这种聪明的方式先占有了这个通路和管道,目前他们已经有了一些完整的通路与组合,这可不是小事。这个大事,不是我这个层次或者我个人的脑袋能解决的,这需要群策群力,需要集体智慧,政府必须要有这个意识。因为这也是你进入wTO的问题,你逐年开放以后,美国电影就会倾囊而出。内地这块“大饼”谁都看到了,有非常肥大的利润在这里,你不去努力,就会被别人拿走,所以大家都来抢。在他们抢的过程中,你能用怎样的智慧,来观察它、控制它的结果,就是一个很大的问题。
臧杰:你在这个过程中想做哪些事情?
焦雄屏:我一直希望中国电影能够有一个很强的电影界,我很在乎电影的多元化。我个人只是比较排斥恐怖片,不知道为什么会有那么多人拍电影用来吓人。除了这点简单的看法以外,我还是希望许多种电影能够并存。我个人能做的、比较期待的是能拍几部说出来不脸红的电影,就可以了。在我这里不存在要拿什么戛纳奖、要站在奥斯卡的红地毯上啦这样的想法。
电影还是人生的一部分,是有高有低,也是有起伏的,没有人是生产杰作的机器,偶尔出一部烂片也是正常的。对我来说,就是能看到一些好的东西,自己去做就可以了,我也做过一些电影,现在都不好意思说。我还是希望,当自己把电影丢出去之后,有的人看了你的影片改变了他的人生观,会对他的生活有启发,有感动。我觉得,就足够了。
臧杰:你觉得在这样的困境,中国电影当下最需要解决的问题是什么?
焦雄屏:我的期待是创作的尺度放宽。商业规律已经在建立当中,有些政策的拟定,能够有利于企业界来投资。然后呢,培养更多的编导人才、创作人才,在产业链健全之后,能够有机会让这些组合来做好的作品。刻不容缓的则是打击盗版、制定一些政策和法律来解决我们将要碰到的情况。
一页历史,已然翻过
李 辉
一 在波茨坦与重庆之间
走进德国柏林远郊的波茨坦,是在2004年10月的秋风冷雨中。
我在追寻半个世纪前波茨坦会议的踪影——1945年7月17日至8月2日,决定战后世界格局的苏、美、英三国首脑会议在此举行。同时,作为会议的一个副产品,会议期间的7月26日,中、美、英三国联合签署发表《波茨坦宣言》,向法西斯日本发出无条件投降的最后通牒。继纳粹德国1945年5月战败之后,人们在这里看到了法西斯日本也正在走向终结。中国虽然没有与会,但中国的命运与波茨坦密切相关。毋庸置疑,《波茨坦宣言》发出的最后通牒,正是饱受战争痛苦的中国民众期盼已久的声音。
早就熟悉波茨坦了——在史著中,在纷繁的回忆录中。湖泊、树林、草地、宫殿……感觉中,似乎看到过它的美丽风景,呼吸过曾经弥漫于此的历史云烟,听见过一个个历史人物在此发出的笑声与叹息。
关于波茨坦的书太多了。我爱读回忆录,丘吉尔、杜鲁门等人的回忆录中,波茨坦会议期间的斗智、交锋乃至生活细节一一呈现出来。荣获过诺贝尔文学奖的丘吉尔,叙述之生动自不待言,即便下笔十分平实、主要侧重于事件过程叙述的美国总统杜鲁门,在谈到波茨坦会议时,居然也少有地来了一番外景描写:“塞两林宫曾是前皇太子威廉的行宫。这是一座二层楼四边带耳房的褐色石房子,当中有一个院子——现在铺满了苏联人种植的二十四英尺宽的红星花坛,由天竺葵、粉红玫瑰花和紫阳花组成。三个同盟国的国旗在宫殿的正门前飘扬。”
在柏林我买了一本旅游书,其中说,当年之所以选择在波茨坦的塞西林宫举行三国首脑会谈,乃是因为欧战刚结束时柏林已成一片废墟,只有这座建筑因地处远郊才侥幸地留下了屋顶。波茨坦属于苏联占领区,故由苏联负责安排这次会议。杜鲁门说,连房间里的家具都是从苏联运来的。由此可见苏联在战后地位的崛起。
苏联在巨大的战争灾难中挺立而未倒,终于由防御转为进攻,最终胜利地解放了整个东欧和德国东部,其国际影响力和地位,较之战前有了空前提高。在纳粹德国战败、欧洲进入势力范围重新划分之时,希望尽快结束对日战争、把人员伤亡尽量降少的美国,也不得不寻求苏联在远东出兵对日作战。
《真相——裕仁天皇与侵华战争》一书的作者写到,杜鲁门在乘军舰启程前往欧洲之前,主持了一次重要会议:
杜鲁门在6月18日于白宫举行的参谋长联席会议上,批准了入侵九州的作战计划,尽管为了支撑到1946年春天入侵本州为止,要有大量的人员伤亡和后勤及人力方面的投入。当时,刚刚过去的冲绳战役还萦绕在每个人的脑海,杜鲁门评论说可以“让日本从头到尾都成为冲绳”。到杜鲁门抵达波茨坦时为止,美国对计划于1945年11月1日开始的九州入侵的伤亡预计是,刚开始的三十天里将有二万二千五百七十六人死亡、受伤或失踪。随后的三十天里将进一步增加约一万一千人。(《真相》,第382-383页)
杜鲁门自己回忆时坦率地说,他到波茨坦是对斯大林有求而来的:
我去波茨坦有很多原因,但是,在我的思想里,最迫切的是要得到斯大林个人重申俄国参加对日作战的决心,这是我们的军事领袖最急于要得到的一件事。我在会议的最初几天就从斯大林那里得到这种保证。在战时我们的一切军事部署都得保守秘密,1945年7月17日至8月2日,苏、美、英三国政府首脑
在德国波茨坦举行会议。图为会议会场为了这个原因,在会议结束时所发表的官方公告中把它略去。这是我们在波茨坦所达成的唯一的秘密协议。(《杜鲁门回忆录》,第312页)
《时代》后来在报道日本投降前后的局势演变时也这样写道:
车轮最近的转变实际上是在波茨坦开始的。总统在前去出席他的第一次三巨头会谈的途中.已经明确地向随从表示,他的首要目的是让俄国在最恰当时机参加太平洋战争,以尽快结束战争。结果是,总统得到了他所想要的东西:斯大林明确保证在一个确定的日子参战(据最可靠消息来源称,这一天是8月15日)。现在,不管今后亚洲将面对什么样的政治反应,美国军队再也不会帮助中国解决日本在满洲的正规军了,日本也不再可能延长战争了。(《时代》,1945年8月20日)
处在极为有利地位的斯大林,在波茨坦有充分理由感到踌躇满志。
就个人而言,二战爆发后世界上最有影响的美、英、苏三国首脑罗斯福、丘吉尔、斯大林三巨头,只有斯大林一个人是在领袖位置上亲历第二次世界大战的全过程。罗斯福在1945年4月因病去世,没有亲眼看到纳粹德国的灭亡,接替他出席波茨坦会议的是新任总统杜鲁门。丘吉尔虽然出席了波茨坦会议,但会议期间正逢英国举行大选,他领导英国取得了战争胜利,但他的战后国内政策和“冷战”态度受到批评而导致落选。会议中途休会,丘吉尔离开波茨坦回国等待大选结果,这一走他就再也没有回来。几天后,接替他来到波茨坦出席会议的,是英国新首相艾德礼。
这是历史的有趣之处。美、英政坛领袖相继更迭,苏联的斯大林则牢牢地掌握着领导权。遥想当年,在杜鲁门和艾德礼两位新手面前,斯大林这位政治强人坐在波茨坦的会谈桌前,想必会镇定自若。富有政治经验和外交谋略的他,运筹帷幄,静看欧战硝烟消散,凝望远东风云变幻,寻找着最佳的机会以获取苏联的最大利益。波茨坦——既是盟国间合作的最后舞台,也是各方博弈的新阵地。得与失,利与弊,是与非,哪怕半个多世纪后的今天也未必能梳理清楚,说个明白。
半个世纪后我来到波茨坦,秋雨中的塞两林宫竞已有些凄冷。朋友说,这已经不是旅游的好时节了。其实,对于我,能够站在雨中看看当年的老房子,想象曾经有过的场景,就很知足了。
“这个窗户是斯大林的房间——这个是丘吉尔的,后来是艾德礼用——这个可能是杜鲁门的……”我们浏览杜鲁门在回忆录中所说的耳房,窗户一个接一个,像画框把历史定格。窗下是草地,一直延伸到远处的树林。撑着伞,伫立草地中央,雨敲打在伞上,像时钟的滴答声。在庭院出口处有一个石球,上面隐约可见刻着一个五星。五星旁是一个俄文单词——我在波茨坦找到的唯一可以触摸到的、真正属于五十年前的遗迹……
有哪一座建筑比眼前的塞西林宫对战后世界更显得重要?对于来自中国的访问者,感受尤为强烈。
自1945年年初雅尔塔会议以来,围绕着敦请苏联出兵与日作战,勒令日本无条件投降而进行的大国间的讨价还价,是世界外交风云的焦点之一。抗战中的中国,在太平洋战争爆发后,虽因成为美国的盟友而一度被视为“大国”,但却先后缺席了雅尔塔会议、波茨坦会议。正是在中国缺席和不知情的情况下,由三个大国决定了与中国主权相关的事宜。这就难怪,中国外交家顾维钧虽然没有亲临波茨坦会议现场,但他在伦敦等地焦急地关注着波茨坦,从不同途径了解着这里的进展。读他的回忆录,让人感慨万分。
不过,波茨坦毕竟是决定通牒日本无条件投降的地方。中国虽然没有与会,但仍被邀请联合签署了以中、美、英三国名义发表的《波茨坦宣言》(全称为《中美英敦促日本投降之波茨坦宣言》)。有意思的是,波茨坦会议的一个主角——苏联,由于此时尚未对日宣战,故未列入该宣言的签署国。苏联的参加,要到十二天后的8月8日,这一天苏联正式对日宣战。安排波茨坦会议的苏联不是签署国,没有与会的中国却是签署国。当年历史的复杂与微妙,至今仍耐人寻味。
在日本投降过程中,《波茨坦宣言》的签署和发表有着非常重要的意义。可是,在一些相关历史著作中,除了几句概括性的叙述外,很难读到对这一历史事件的更为具体的细节叙述。譬如,公告是如何起草的?没有与会的中方是如何参与签署的?其实,对于有着历史兴趣的渎者来说,了解它们或许更有必要。好在《杜鲁门回忆录》提供了一些历史细节。
杜鲁门回忆说,《波茨坦宣言》的草案,是他从美国带到波茨坦的:
我来到波茨坦的时候曾携带一份号召日本投降的最后通牒的草案,这个草案我想同丘吉尔讨论一下。这将成为美国、英国和中国的政府首脑们的联合公告。在我于7月24日送给他看一份草案的副本之前,我曾等待参谋长联席会议在我们的军事战略方面达成协议。丘吉尔和我一样渴望俄国参加对日作战。他和我们的军事领袖们一样都认为俄国的参战将加速日本的溃败。同时,丘吉尔很快地同意了那个公告的原则,并说他将把那份副本拿去进一步研究它的具体内容。
斯大林当然不能参加发布这项公告,因为他同日本仍保持着和平,可是我考虑到最好是让他知道我们即将采取的行动。因而在会议开会的期间,我曾私下同他谈到过这件事情。
丘吉尔和我都认为蒋介石应被邀参与发布这项文件,而且中国应被列为发起的政府之一。于是我就把这项文件的内容电致在重庆的赫尔利大使,并指示他从速取得蒋委员长的赞同。电报是通过海军方面发出的,同时也经由陆军的电讯系统发出。可是经过了二十四小时以上仍未获得答复或回音。丘吉尔即将回伦敦了解大选的结果去了,不过他在离去前传话给我,对公告的措词表示赞同,并同意由我自行处理发布这项文件。(《杜鲁门回忆录》,第286页)
丘吉尔返回伦敦等待大选结果,重庆方面的答复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