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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3章

草地龙虎 作者:陈宇-第13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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水流迟缓,叉河、曲流横生,由于排水不良,积水而成的泥潭星罗棋布,形成了大片的沼泽。多年的水草,长得盘根错节,覆盖于沼泽之面。只有河间地带,时有相对高度在百米以下的浅丘。

  每年5~9月是草地的雨季,占年降水量的90%。在这一时期,大量雨水注入地表,使本来泥泞的沼泽地更加显得“千疮百孔”。这一地区在地域上历属松潘管辖,因此又称松潘草地。

  对于草地,不论红一方面军还是红四方面军部队,在这之前都没有草地行军的经验。

  为了查明与找到过草地的捷径,叶剑英在程世才军长的帮助下找到了一位姓李的向导。通过了解和侦察,叶剑英立刻从红30军回到前敌总指挥部汇报情况,并提出愿率领一部分兵力先行开路。毛泽东听取叶剑英的汇报后,马上召集会议,进一步研究右路军北上的具体路线,最后确定了右路军经草地到班佑,然后走拉卜愣的行军路线,并决定叶剑英率领两个团与杨成武所率领的红4团一并先行开路。

  8月15日,在内地是炎热的夏天,可在川西北,进入草地就过冬天。此日,红军跨入死一般寂静的大草地。

  徐向前、陈昌浩下令右路军出动,为了解决沿途吃饭问题,决定兵分两路,齐头向北并进。靠西侧的是作为右路军先头部队的畅成武团,从毛儿盖北行向草地行进,开始在茫茫泽国中为红军主力北上踏出一条行军路线,随后出发的是红1军右路军司令部;东边是叶剑英带着向导老李,率领红30军第264、第265团向草地挺进,程世才、李先念率领的红30军和许世友、王建安率领的红4军等部队跟随前进。毛泽东、张闻天、博古及红星纵队的一部、红军大学等部紧跟之后。最后是正在病中的周恩来带着红3军殿后。

  毛儿盖以北20公里就是大草地。

  一面鲜艳的红旗下,红4团在团长王开湘和政委杨成武的率领下,作为先头团走在全军的最前面。

  军团部的侦察科长苏静带了一块指北针,找到一位60多岁的藏族老太太当向导,在前面为部队开路。这位老太太有病,坐在担架上,由8名体格健壮的红军战士抬着行走。

  一望无际如浩淼大海的草地,沼泽遍布,荒无人烟,满目凄凉,是一个雁过都不落脚的地方。夏季的草地,到处开放着各种颜色的野花,星星点点,把万物世界具有的色彩都涂抹在这草地上。但就在这繁花似锦的下面却隐藏着大自然最残酷的突然袭击和死亡的狞笑。茂密的杂草,远看如一层绿毯平铺,但走近伸脚,却是东一蓬、西一撮的蒲团大小的草墩子。真是草墩闪闪动,一步一惊心。这里从来没有坚实的土地。草墩子之间,则是积满酱黄色污水的烂泥潭,烂草、污泥、臭水搅混一潭,软得像一缸缸豆腐脑,颤颤悠悠,晃晃荡荡。有的还“嘟嘟嘟”冒着水泡,散发出令人窒息的腐臭味。

  王开湘和杨成武分别手持望远镜向草地望去,天苍苍,野茫茫,两人都愣在了那里。

  红军指战员站立草地边沿,远远眺望,草丛泥潭从脚下一直延伸到无边天际,草地如灰绿色的海水,不见山丘,不见林木,不见村舍,不见道路。

  “往北,只能走这条路。”向导明白王团长和杨政委的心思,用不太流利的汉语说。

  “可这路在哪里呀?”王团长的眉头紧锁,说道。

  “只能拣最密的草根走,一个跟着一个。以前,我就是这样,几天几夜走出草地的!”向导强调说。

  “开进!”王团长一挥手,部队跨步进入草地深处。

  一个个路标插在红4团踏出的路线上。他们身后,是千军万马的铁流。

  红军进入草地后,虽然有向导的带路,但是无日不雨的雨水不仅浇湿了战士们的衣服,也淹没了前面部队所设下的路标。即使在没有积水的地方,野草长得半人高,人踩过后,草又很快竖立起来,把前面人走过的“路”很快抹平。千年沼泽地很难找到人行走过的痕迹。浑浊的泥潭说大不大,但一步跨不过去;说小不小,要想到达泥潭对面非得绕个弯才行。而且这种泥潭在草地上那真是星罗棋布,数不胜数。为了避开各种危险地带,红军不得不七绕八拐地绕道而行,因此,许多人也就偏离了正确的行军路线,迷失了方向。莽荒原野,找不到参照物作为路标,连一棵大一点的树也没有。有的战士艰难地行进几个小时,结果又发现了自己前几个小时扔下的破草鞋,发觉又回到原地。

  草地的积水乌黑发臭,陈年衰草腐蚀其中,闻到就使人恶心,伤口感染上了这种水,即刻就肿溃。有时不慎摔跤,掉进毒水中的干粮也就不能吃了。

  有些骡马,或是因贪婪一旁那株绿油油的野草,或是走错了路,甚至有可能是迈错了步,陷入泥潭。结果是它越拚命挣扎就陷得越深,很快就不见了。

  那些因迷失方向陷入淤泥的人,往往也多会被泥潭所吞噬。掉进泥潭的人,别人很难来得及将其拉起来,转眼之间就会没顶。泛着恶狠狠眼睛般气泡的泥潭表面上漂起一顶军帽,有时会连救援者一并陷入泥潭,瞬间消失。有时常常看到这样的情况,一位红军战士掉进泥潭,身旁的战友急忙伸手去拉,可连自己也被陷进去,接着,第三名过来抢救的战士也被深陷其中……

  魔窟似的沼泽泥潭仰天张着大口,像一头饿急了的野兽,随时都在趁机吞噬被饥饿、寒冷、疲乏所折磨到极限的红军大队人马!

  后来,红军指战员从实践中学会了营救掉进泥潭中战友的办法,这就是谁掉进了泥潭,都不要乱动,由岸上的人伸出枪支、扁担或绳子,把泥潭中的人拉出来。这种办法可说是简单的不能再简单,可在最初由于不了解泥潭的特性,不知有多少人急中生乱,结果是越急越乱动,身体越向下陷,还连带了其他人也沉入泥潭。

  说变就变的高原草地天气,春夏秋冬一天过。上午骄阳似火,下午就寒风骤起,即使半天中也是时而晕雨倾盆,时而大雪纷飞,狂风夹杂着冰雹劈头盖脸砸下。

  “蜀道之难,难于上青天。”这是唐代诗人李白的诗。可在位于川西北的大草地,难在连蜀道都没有,难在找不到路,难在分辨不清脚踏上是深泥潭还是可趟过的路?草天一色的大草地,说不清哪里是路。向导指明的一条路,一个连队走过,这条路就变成了一条泥浆翻滚的深水沟。后面的部队不从这里走吧,有被一边深水泥潭吞没的危险;从这里过吧,一个个走出这“大酱缸”后都成了出土文物兵马俑似的。

  一阵冰雹袭击过后,许多红军指战员会被打得鼻青脸肿,帽落枪斜。

  如果说阅兵式是从一个极端显示出军人严整的军姿和体现了高度的集中,那么,这草地上的军容和队列则是另一个极端的展现。软绵绵的草地泥潭耗尽了红军指战员的体力,也形成了草地行军中这光怪陆离的队伍,左看右瞧不称其为队,横瞧竖看也成不了列。鞋子的千种万样就不必说了,就说这褴褛的衣衫中,有单衣、毛衣或棉衣,也有不称其为衣的棕皮、兽皮或牛羊皮;雨水中,有戴各种式样草帽、斗笠的,有打伞的,有顶油布的,也有干脆光着头的。

  草地上是如此风一阵,雨一阵;气候冷一会儿,热一会儿。战士们的身上是干一阵,湿一阵;肚子则是饥一顿,饱一顿。

  有人即景写下《草地行军有感》:

  “军行早,满目皆荒草。破衣遮得风雪寒,树皮草根充饥饱。北上是英豪。”

  当夜幕降临无边的草海时,泥沼中的行人浑身已是疲惫不堪,瘫软无力,拖着像是灌满了铅一样沉重的双腿,一步步向前挪动。此时是行人恐惧感顿生的时刻,漆黑夜空,弄错了行军方向或掉进泥潭都是说发生就发生的事。这时,大家最大的希望是能看到在前面不远处有一簇篝火。如果队伍中突然有人高喊:“看,火光!”那肯定是此刻最大的福音。因为走在前面的部队,每当到达宿营地后,总燃起一堆堆篝火,用来烧水做饭和取暖,更为后面的战友指引前进的目标。各级指挥机关,也常在高岗处,挂起一盏红灯,作为联络信号。时隐时现的灯火,透过黑沉沉的夜幕,照亮了赶路者的心头,为后面一步步挪近的指战员升起了希望。

  “同志们鼓足劲,前面就是宿营地。”

  “快走啊!先头部队发出信号了,在等着我们呢!”大家呼喊着,情绪顿时兴奋起来,互相鼓励着,搀扶着,三三两两,向灯光闪耀处奔去。

  毛儿盖以北的腊子塘,这里是红军进入草地后第一个晚上的宿营地,部队只能分散在一小块一小块的高丘上,席地而坐,用破烂的毯子蒙头就寝,呼呼朔风中红军指战员们露宿难入眠。

  在草地上生火也不是件容易事。说来就来的暴雨把一切都打湿了,火柴等火种保存是很困难的,取得能引火的东西和柴禾也非易事。有时,正当大家为全连的火柴被雨水浸湿而气恼时,有人突然从耳朵中摸出两根干燥的火柴头来,会令全连指战员欢呼一阵。大家不约而同地拣来树枝,有的战士拿出用油纸包着留作纪念的苏区纸币,有人把心爱的雨伞献了出来,这些都是引火的最好物品。这正是:

  时云又雨三刻晴,滚过泥潭水中行。咫内冰雹红霞远,野水荒深无人停。夕阳衔草金蛇舞,满营

  篝火自煮茗。遍地沼泽无寸木,缺米短柴断火星。

  火石草纸装竹筒,茫茫草地保火种。草茂柴贫

  炊烟难,斗笠燃尽投枪柄。野菜煮水果腹暖,湿柴燃火驱天冷。烽烟舒卷作军帐,风露当饮月为灯。

  千里旷野的草地上响起了歌声和欢笑声,乐观的红军指战员歌风吟露,咽苦如怡。

  “送郎送到大地坪,工农齐心闹革命。

  小郎哥哎,快来当红军。

  送郎送到大草地,红军待人如兄弟。

  小郎哥哎,纪律要牢记。”

  女红军战士唱起了情意绵绵的《送郎当红军歌》,这边有唱,那边有合:

  “送郎送到大石岩,勇敢杀敌莫懈怠。

  小郎哥哎,夺取政权来。

  送郎送到大河坝,骑马挎枪打天下。

  小郎哥哎,建立新国家。”

  红军指战员在这飘扬着歌声的篝火旁背靠背,在寒风凉雨中帐天席地枕刀枪,就地而坐,渐渐入睡,可也有战士睡下后再也起不来的。

  深夜,忽明忽暗的篝火,难以赶走逼人的寒气。每当黑夜过去,宿营地便留下了许多长眠在草丛野地的英灵。

  进入草地的第二天,再行25公里即到达草地高原上有名的分水岭。在这草地上,中部丘原隆起成天然分水界限,使其同时成为中国两大水系黄河和长江的发源地:岭北的水汇成白河、黑河,由南而北注入黄河;岭南的水汇成岷江、大渡河流向长江。天上落雨仅相隔数米的水,在这里竟然会因一阵风就把本属于黄河的水刮入长江。同一滴水落地后摔成两瓣,就会注定它们要经历不同的南、北中国万里征程,最终再汇集于海洋。

  毛泽东下马站立在这分水岭上,向南向北眺望,他的心情极为不平静:“这就是我们中华民族的长江和黄河啊!土中涓涓细流终成大势,红军的铁流必将由此卷起巨浪。”

  这位名泽东字润之满身是“水”的湘潭人,率千军伫马巨河大江源头,摄饱了这泽润南北中国大地江河的活水精神。从此,红军一过草地,高原圣水即给了他们无穷无尽的智慧和力量,润滋中华,泽被东方。后人有《七律·源头赋》纪事:

  十万红军走大荒,南国不亮有北方。

  露洗征衣赐冰甲,风撕战袍云抚裳。

  虎啸深草隐金斑,龙吟源头闪奇光。

  磨刀万里蘸黄河,饮马何必非长江?

  草地行军,除自然条件极为恶劣外,吃饭更是大问题。四野茫茫,找不到粮食。野韭菜、野芹菜、草根、马鞍、皮带等,成了红军充饥的食物。沿途的水都含有毒汁,喝下去又吐又泻。烧水饮用,看着“开”了,可喝入嘴里却是温的。高原的气压总等不得“开水”在100℃沸腾,60℃多点就成了滚水。这里甚至连空气的供给也是吝啬的,稀薄的不让人吃饱,呼吸感到非常困难。

  红军在草地荒原上,燃篝火,喝雨水,食青稞、野菜、荒草。互相激励,相扶而行。

  进入草地后,徐向前的前敌指挥部随红30军行动。为了使后续部队减少伤病,胜利通过草地,徐向前命令开路的前卫部队沿途插上安全路标;要求各部队组织有经验的人挖野菜,摘野果,不认识的东西不要乱挖乱吃,伤病员必须带走,不准丢弃;牺牲的人就地掩埋,不许曝尸荒野;除必要的运输辎重的牲口外,其余的可以宰杀,供部队食用。并特别强调发扬革命乐观主义和团结友爱精神,用集体的力量克服困难,从绝境中求得生存和胜利。

  走在前面的部队断粮后可挖野菜吃,走在后面的部队则连野菜也找不到了。

  彭德怀率领红3军负责殿后,他眼见到战士们一个个因饥饿而昏倒在地,他把目光盯向了自己的坐骑大黑骡子。这匹自从江西就跟随彭德怀走向长征路的黑骡子,一路上又驮伤病员,又驮粮食和器材,每天它的背上都是堆得高高地像座小山似的。有时,彭德怀抚摸着黑骡子念叨着:“你太辛苦了,连一点料都没有。”说着,把自己的干粮分出一块,悄悄地塞进黑骡子的嘴里,深情地看着骡子吃完。

  现在,草地上断粮了,彭德怀决定杀坐骑解决燃眉之急,他把饲养员喊了来,问道:“总共还有几头牲口?”

  “连你的大黑骡子还有6头。”老饲养员不解地回答。

  “好,全部集中起来,杀掉吃肉!”彭德怀的话一出口就是命令,他说的又是如此果断。

  “什么,杀掉?你不出草地啦!”老饲养员着急了。几个警卫员听说后也急忙围拢过来,大声说:“军团长,大黑骡子可不能杀啊!”

  彭德怀深情地望着拴在不远处的大黑骡子,平静地对警卫员们说:“部队现在连野菜都吃不上了,只有杀牲口,赶快解决吃的,这样或许能有更多些人走出草地。”

  老饲养员掉着眼泪对彭德怀说:“可是你怎么走出草地?

  别的可以杀,大黑骡子一定要留下,它为革命立过功。”

  彭德怀拍着老饲养员的肩膀说:“你们能走,我也能走。雪山不是已经走过来了吗?草地又算得了什么!大黑骡子是为革命立了功,这次就让它最后立一次大功吧!”

  “还是把大黑骡子留下吧!”大家仍在请求。

  彭德怀有些不耐烦了,他大声对自己的警卫员命令道:

  “邱南辉,传我的命令,让方副官长负责杀骡子!”

  6匹牲口集中到了一起。老饲养员抱着大黑骡子的脖子在轻轻絮语:“大黑骡子呀,大黑骡子,委屈你了,你为革命立大功吧!”

  彭德怀背过脸去。

  枪声没有响,谁也不愿意开枪。

  10分钟过去了,没有人下得了那个狠心。6匹牲口都好像预感到什么,集体嘶叫了数声,又都默默地低下高昂的头。

  20分钟过去了,仍然没有听到枪声。

  “副官长,快开枪!你不向它们开枪,我就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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