夜郎西-第7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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人。这种情况下,他能做到的只能是表现得诚恳一些。就说,我会全力以赴去工作,
但请组织上相信我是光明磊落的。
田部长马上说,组织上是相信你的。这个观点我刚才也是一直这么说的。
谈话结束了,关隐达又去他所在的代表团。一路想,真是荒唐,贺达贤跑到各
代表团去推销自己,向书记还要表扬。我什么事没做,却有了不光明磊落之嫌。不
过他也只是偶尔想到这种荒唐,心想作这种类比没有任何意义。他知道这事是没有
道理可言的。
他进会议室时,代表们根本不在讨论什么《政府工作报告》,而是在发牢骚,
说原定今天选举,怎么临时又调整议程了?中间肯定有名堂。见关隐达去了,一位
农民代表说,关书记,这人大会根本就不要开。一次人大会,要花多少钱?这钱放
到我们村去,还可以帮我们农民办点实事。都是上面定的人,下个文,红印巴子一
盖,还方便些。开什么会?反正不选出上面定的人不让走。真不让走也好,有住有
吃,开它个三百六十五天!
全场哄然大笑。关隐达没有笑,举手往下压压,猛吸一口烟,说,各位代表不
要激动,冷静些,冷静些。在座各位差不多都是党员吧,是党员就要同党组织保持
一致。要相信组织,组织上安排干部自然有它的考虑。我有一个请求。大家知道,
包括我们这个代表团在内,有几个代表团提了我的名,我个人表示感谢,感谢代表
们对我的信任。但我请求大家重新考虑提名。我们希望这次人大会开得顺利、圆满、
成功。
这时,他的秘书小顾进来了,他就招呼一声大家讨论吧,就同小顾出来了。问
有什么事?
小顾说,我一早就到这里找你,你不在。办公室又有事要处理,我就去打了个
转又来了。是这样,昨天晚上,小武找我,说向书记找你有急事。我找了你几个钟
头没找到你。晚上十二点我打你家电话还是没人。后来太晚了我就不打电话了。我
怕我是不是误了什么大事,就来找你。小武昨晚说是有紧急情况哩。
小顾办事很认真,生怕出事。关隐达说,没事了。这样吧,你去找一下熊其烈,
就说地委领导找我谈话了,一再要求维护地委意图。你要他帮助我做做工作,不要
选我。你叫他出来个别说,按我的原话说。
小顾便去了。关隐达听说昨晚向书记那么急急忙忙要找他,一定是地委领导的
指示昨晚就下来了。也说明他们早就向地委汇报了这里出现的异常情况,才有意调
整会议日程,好让上面有回旋余地。可今天一早向书记和田部长同他谈话时,谁也
不说昨晚找过他。他们忌讳说起,只怕是怀疑他晚上搞什么活动去了。他们永远不
会说出他们的怀疑,关隐达也永远不会作什么解释。总不能拿出昨晚的电影票给他
们看吧,这有失他的尊严。反正他们也这么怀疑了,关隐达就让小顾去找熊其烈说
说。他了解老熊,这人厚道,直爽,仗义。他一听上面硬是不让选关隐达,他一定
会去各代表团串联,鼓动大家非选关隐达不可。关隐达也越来越自信,他一定可以
当选。代表们的情绪对王永坦不利,贺达贤更不屑说。而他在乡镇一二把手那里威
望不错,县直机关多数也服他。再说,县委决定推迟选举说不定是个失策。代表们
总是把城北大桥的事故同王永坦扯在一起议论,时间越拖议论就越多。
上午讨论结束,关隐达想回去吃中饭。向书记叫住他,说在这里吃算了,中午
田部长说有事要扯一下。
田部长同向书记、关隐达一桌吃饭。饭桌上谁也不说什么,只是相互客套。饭
后,三个人一道去田部长房间。坐下喝了会儿茶,田部长说,隐达同志,看样子情
况还是复杂哩。也不是说硬是不可以选你。我们分析一下。现在是三个候选人,一
旦选票分散,谁也过不了半数的话,谁也当选不了,再来重新组织一次选举,又要
费周折。现在各地都露出了苗头,凡是上面推荐的人选,代表都不满意。当然这也
有上面做工作的问题,但最关键的问题是说明无政府主义有所抬头。如果听任这股
风气蔓延,每年一到开人大会,各地都是一片乱哄哄的景象,怎么得了?地委对此
深表忧虑。地区马上也要地改市了,也面临一个市政府选举问题。如果这么下去,
今后市政府选举也是个问题。所以,地委的意思是,不能让黎南开这个头!
向书记接着说,按选举法,代表们依法提名了,只能作候选人参加投票,不然
就违法了。所以就要请隐达同志一个一个代表团做做工作。我们都要以大局为重啊。
你中午找各代表团的主席说说怎么样?
关隐达说,我说过了。那就再说一次吧。
下午,田部长又紧急召见关隐达。向书记也在座。田部长说,宋书记刚才打电
话过来,要你马上去地教委上任。是这样的,这段地教委工作很忙,他们希望你快
点到位。宋书记考虑了地教委的要求,请你先去地委组织部报到,再去地教委与同
志们见个面。任命文件马上就下来。
这却是关隐达万万没想到的一着。他也曾管过组织工作,从来没见过这么仓促
任用干部。意图已很明显,就是不让他出任县长。既然有人这么做得出,他也铁了
心,一定要赌一碗。他有意不急于发言,只是慢慢吸烟。样子很沉着,又像是在想
这件事。过了一会儿,他说,田部长,我有想法,就直说了。你是多年的组织部长
了,想必这么匆匆忙忙任用一个干部,还是第一次吧。我把话说透了。这几天,好
几个县都在开人大会,地委几个领导多半蹲在县市指导选举,也许没有机会坐在一
起研究干部安排。我就对我的安排表示奇怪了。当然我是党员,什么时候都要服从
分配。我今天不上地委组织部报到了,先口头向你报个到,改天再正式去。我家小
陶这几天头痛,她有美尼尔综合症,说倒床就倒床的。我家又没请保姆。
关隐达那几句什么直话说得田部长脸上不太好过,却又不好发作。又听说小陶
身体不好,他也就说不出什么了。就是明知关隐达是在扯谎,也不便说的。只好说,
好吧,就算口头报到吧。小陶有这毛病,你还是请个保姆好些哩。田部长显得很关
心。
关隐达到代表团坐下听了一会儿意见,就像是出去解手的样子,出了会议室,
去宾馆经理办公室。经理忙起身招呼,关书记,关书记。
关隐达笑着说,我打个电话,请你稍稍回避一下。对不起。
经理笑笑,马上去另一间办公室。
关隐达要了陶陶电话,如此交待了一番。
关隐达打完电话,就叫经理,说走了。经理忙过来说,这么快?坐一会吧。关
书记对我们有什么指示吗?
关隐达笑笑,说,哪有那么多的指示?不过有个建议。你只要在一年之内管好
两件事,我请求县委表彰你。
经理有点不知所措,问,哪两件事?
关隐达说,一件是厕所,一件是餐桌。你别笑,我这是认真说的。你这里没有
几个抽水马桶是可以冲水的,没有几张餐桌的圆盘是转得动的。别误会,这不是批
评你的工作。这两件事可以说是中国的宾馆病,很多大宾馆都没解决这个问题。
经理听关隐达最后圆了一下,才放心地笑了,说,一定抓一下。
关隐达同经理握了下手,仍回会议室听意见。下午五点钟的样子,小顾跑来说,
陶姐上班时晕倒了,已送到医院去了。关隐达同代表团主席招呼一声,直奔医院而
去。
次日,大会进行选举投票。关隐达以绝对多数的选票当选为县长。王永坦只得
了五分之一的票。贺达贤的得票就有些滑稽了。只得一票,而且大家都知道这一票
是谁投的。因他的一位表弟是某乡的党委书记,也是人大代表。
按原来安排,会议结束时,田部长要代表地委向人大会的圆满结束表示祝贺。
但这个安排临时取消了。只是向书记上台敷衍了一下。关隐达知道,田部长回去不
好向宋书记交待。
会议结束的第二天,县委收到了地委文件,免去关隐达同志黎南县委副书记职
务,调地教委任副主任。
这种情况在全国其他地方是否发生过不知道,但在全省只怕是没有先例的。向
书记找关隐达商量这事怎么处理。关隐达笑笑,开玩笑说,我听谁的呢?不去地委
报到就违背了组织原则,不履行县长职责就违法。有道是,两利相权取其重,两害
相权取其轻,我还是先不让自己违法吧。
这就是当地俗话说的,生米煮成熟饭了。向书记也不知怎么办,便说,我很高
兴能同你共事。过来一段我俩相处也很愉快。选举前我只能站在上面的立场上同你
交换意见,我想必你能理解。这样吧,你先不要管地委那一头,由我向地委汇报,
争取地委支持你。
照说,像王永坦这样被选了下来,再在黎南工作就不太妥了。但王永坦不愿到
别的县去。地委安排他任人大主任,他也不于。他同地委领导半开玩笑说,我在选
举上是隐达同志的手下败将,理该俯首称臣。我还是仍旧干常务副县长,协助他工
作吧。
于是几经交涉,人大常委会举行会议,任命王永坦为常务副县长。
但地委一直没有下文任命关隐达的副书记。他的副书记已经免掉了。王永坦仍
是常委,关隐达却常委都不是,县里重大事情的研究他无权参加。这样,关隐达这
盘棋从一开始就是一个僵局。
这天肖荃打电话来问他的近况,他说自己陷入了从未有过的困境。肖荃还不明
白,问,怎么了?你当了县长,是值得高兴的事呀?这么多年一直屈着,总算到头
了。
关隐达苦笑一下,说,只怕真的到头了,不过是我的前程到头了。这段太忙,
我也没在电话里同你细说。于是关隐达便把事情的来龙去脉简要说了一遍。
肖荃听了,就叹息不止。一会儿,问,这么多年不见你了,也不知你现在是怎
么个模样了。
关隐达说,见了面你不一定认得出了。我有点发福了,头发也开始白了,眼晴
时常是红的,脸色很疲倦。
这么说,是一脸沧桑了?
可以这么说吧。关隐达说,我的日子不好过。不是常委,大事上就没有权。县
长没有权,讲话就没人听。上地区开会,没人听我的工作汇报。几乎轮不上我发言。
往常开会发言,都是大家随意讲。现在由书记和专员点名。快轮到我了,他们就说,
还有几个同志没发言,就不在这里说了。下面,我讲几点意见。这等于不承认我这
个民选县长。我个别找他们汇报,他们总说没空。不是我硬要去套这个近乎,我得
为全县六十万人民说话呀!
关隐达说到这里,竟忍不住,声音有些哽噎了。肖荃感觉出来了,说,你很难
受是吗?不要太难受,一切都会过去的。其实肖荃也说不出更多安慰的话了,就不
作声了。
两人停了一会儿,关隐达说,我还要请你帮个忙。多年来,我们这里一任是一
个搞法,大家都想标新立异。结果,县里至今没有一条成熟的发展思路。你先生是
搞宏观经济研究的,我想拜托你先生,再请几位搞区域经济研究的专家,帮我们黎
南研究一下发展思路。
肖荃想了想,说,我想应该可以吧。我同他讲一下。
关隐达说,作为一个软科学课题吧,我们拨课题费。
这天,向书记同关隐达说,你的副书记的事,我已向地委汇报多次了,看最近
怎么样。将心比心,这事也让地委领导难堪,要迟就迟一点吧,你也想开点。反正
一条,谁也不能拿工作开玩笑。你的工作我是支持的。你有什么意见,就先同我讲,
参不参加常委会,没关系。
关隐达就想试一下向书记说话是不是算数,说,我看国土局老刘群众反映太大,
他的年纪也差不多了。我的意思,让他退二线。
向书记埋了一下头,说,这人毛病是不少,我找他谈过多次的。你考虑有合适
人选吗?
熊其烈同志你以为如何?关隐达也埋着头,说完话才抬起头来看向书记的反应。
向书记说,这个同志工作不错,办事很扎实的。可以考虑吧。
可是过了一段,常委们研究了一批干部,熊其烈没有能当上国土局长。不仅如
此,平时人们议论中那些同关隐达关系好一些的部门头儿还换了几个下来。包括公
安局长李大坤。关隐达就知道向书记同他口是心非。
关隐达便找来财政局长,向他严肃交待,县里财政紧张,一定要坚持一支笔批
钱的原则。
这支笔就是关隐达那支笔。
于是,凡是县委部门要钱的报告,关隐达一律不批。他说县里财政紧张,大家
都要过紧日子。就连发工资,也把县委部门推迟一个星期。干部们的工资都是紧巴
巴的,推迟一个星期感觉很明显。县委部门的干部就意见纷纷。关隐达不在乎,他
就是要让向在远尝尝民怨沸腾的滋味。
这天县长常务会上,关隐达提出了请北京专家的想法。他原以为有人会说他此
举大书生气的,他事先也在脑子里准备了一大堆说辞。不料王永坦很赞同这个意见。
他说,黎南的发展是该好好谋划一下了,再也不能李县长一套,张县长一套。隐达
同志提出请北京专家,我想这个主意很好。我们搞经济工作一定要尊重知识。城北
大桥的事就是个教训。
王永坦是这个态度,关隐达的确没想到。但听他说到城北大桥,就知他开始有
意从舆论上争取主动。凭直觉,他知道王永坦在这中间肯定有交易。可事情不出来,
谁也不能说什么。就像他听有人议论,说现在当大官的,别看个个在电视上神采奕
奕,一旦抓了,都是大问题。城北大桥从事故发生起一直停工,由王永坦牵头处理
这事。因为技术是省桥梁公司承包的,这中间就有扯不清的皮。
关隐达说,作为软科学课题,需拨一笔经费。据我多方咨询,这样大一个课题,
至少要十万。
这下就开了锅。在座的副县长们谁也想不通。不就是请他们到县里来调查一下,
写篇文章吗?就值那么多钱?
关隐达就反复解释,说这不是简简单单一篇文章的事。他还列举了国外一些著
名点子公司的故事。他知道自己说这些,只能让这些人背后笑他迂腐,但他还是说
了。最后,在他的一再坚持下,定还是定了下来,但大家多少有些口服心不服。
又是两个多月过去了,关隐达副书记的文件仍没下。他越发感到了危机。这种
局面不改变,他这个县长只能是个名誉县长,实权会落到王永坦的手里。因为他是
常委。常委们掌握着干部们的命运。干部们不认别的,只认那些有权决定他们命运
的人。即使是那些当初投了他票的人,也会慢慢分化过去的。有些人在投靠新的主
子时能够对你表示遗憾,就算很客气了。多数人只会在背后说你无能,看着一盘赢
棋,倒让你下输了。他们只好为赢家喝彩了。一切向权力靠拢,这就是官场上的权
力法则。
关隐达同肖荃的先生老余通了几次电话,就像老朋友一样了。两人磋商了几次,
说定八万块钱的课题费。学问人办事就是不同,余先生马上用特快专递寄了一份合
同来。关隐达同王永坦通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