投海记-第10章
按键盘上方向键 ← 或 → 可快速上下翻页,按键盘上的 Enter 键可回到本书目录页,按键盘上方向键 ↑ 可回到本页顶部!
————未阅读完?加入书签已便下次继续阅读!
不过郁道微手肘一撞,打偏了她的剑:“你这么多年来,还是做事不先考量么?费了这么大的力气,铁索丝毫不损,再砍下去有什么用?”
江雪柔一愕:“那……”
“消魂蚀骨!”郁道微边出招边道,“你去闭关石洞,寻她们的消魂蚀骨来!”
“消魂蚀骨”是西子门独步武林的一种厉害暗器,构造其实很简单,不过是江南儿童嬉戏的水枪,然而内中所装液体却叫人闻风丧胆,传说是据杂家奇书《天工技》的记载,从矿石中提炼出来的狠辣药物,化入水中,能叫黄金也顷刻消融。江雪柔听到师父提到此名,心中不啻灵光骤闪,立刻应了声“是”,长剑斜劈,杀开一条路去。
前往闭关石洞,并未费多少周章,不过沿途处处是西子门和血衣派恶斗。
这两派早先原属一支,只因南宋末年天下大乱,门徒散落江湖,各自招收弟子,便渐渐就形成了不同的支系。后来众人回到了西子门旧址,商议重振本门,却为了掌门一位争执不下。其中有两位尤其势均力敌的,一个叫陈若然,一个叫耿如真,苦战了三天三夜也分不出胜负。便有人想出一个怪异的比试方法,请来了江南厉家的继承人厉思承分别与二女比试,而后根据临阵的表现裁夺胜负。比试吸引了武林各界前来观望,最终厉思承裁定陈若然胜,成为西子门的掌门。
本来是一件皆大欢喜的好事,可不料江湖上很快传出厉思承裁判不公、存有私心的丑闻。都说,西子门的规矩,掌门是不可以婚配的,厉思承因为爱慕耿如真,所以故意把陈若然推上了掌门之位。沸沸扬扬之时,陈若然自是对此矢口否认,而原本的确相交默契的耿如真和厉思承登时反目。耿如真持剑闯到厉家大闹一场——细节无人知道,只晓得她次日率领拥护者叛出了西子门,上凤凰山成立的血衣派。
自此之后,西子门和血衣派成了有世仇的姐妹,虽然人前客客气气,人后却总的勾心斗角,生恐自己一边在武林中的声威被对方盖过。两派不弟子见了面,称呼是“师姐妹”,但立刻兵戎相见的也不少,似江雪柔和伍婉云这般感情亲密,那是因为她们出嫁之后离开师门才能深交。
今日郁道微率领弟子来到凤凰山,江雪柔想,救人恐怕只是个导火索,打成如此阵仗,只是百年的积怨一朝爆发罢了。
她帮几个手忙脚乱的同门师妹解决了数名对手,转瞬到了闭关石洞前。那里自有几个血衣派弟子死守,个个都端着“消魂蚀骨”,见到江雪柔来到,齐齐扳下机栝,几条白辣辣的水链毒蛇一般地直朝她脸上舔来。
江雪柔嗅到了刺鼻的酸味,赶忙拔地纵起。而她后面的一名西子门弟子就遭了殃,一身白衣,凡被“消魂蚀骨”溅到了,立刻化为焦碳之色,皮肤也被腐蚀,散发出恶臭。
江雪柔看在眼里,心中又是痛又是惊,见血衣派弟子把枪口转向自己,忙在空中机灵灵翻了个身,扑到边上一棵松树上逃过此劫。
然而血衣派的弟子追着她不放,一击不中,即刻又来瞄准。更偏在此时,她脚下树枝“喀啦”一响,竟然断了。
江雪柔连忙回身攀住一根较粗的枝桠,但也急中生智,狠狠一脚踏在了断枝上。那手臂粗的枝干带着大片的细小枝杈,直朝下面血衣派弟子的头上砸去,几人还未明白过来究竟,已经被笼罩在一大片松针之中,尖锐刺着她们的眼耳口鼻,好一阵惨叫。江雪柔就趁着这个当儿,飞身扑进闭关石洞。
洞中反而无人看守了,因为血衣派和西子门的规矩相同,此地非掌门不能入。迎面的石壁上挂一幅耿如真的肖像,面目工整,很有一番肃杀之气,但眉宇间又有些许的哀愁,江雪柔瞥一眼那落款,竟然是个“厉”字,心想:为了一口气,和厉思承闹到那步田地,到头来对他却不能忘怀,这个女人未免太傻了吧!若换作江雪柔,才不要什么掌门之位,只要能守着薛少白就好——是的,再也不做荒唐的女侠梦了,只要能回到她薛少奶奶的幸福生活就好。
她便不再分神,看到画像下的小桌上陈列了一排瓶子,封条上写着“消魂蚀骨”,即撕了一幅裙子把瓶子兜了一兜。这时就又看见下面另有古怪了,原来那桌面上原先被瓶子掩盖处竟镶了一块水晶,下面是一个暗层,内中供着一本书《天工技》。
就是这本书记载了“消魂蚀骨”,江雪柔想。但是她还知道,传说这书里有千奇百怪的秘方,或铸造兵器,或淬炼药物,可将玄铁拉成毛发般的细针,又可把精钢锻压成薄如蝉翼的利刃,可让人沉睡三天如同死亡,又可使人忘却痛楚不怕伤患——也许,这其中也有一条可解了少白身上的毒?
她一把将书拿起,揣进了怀里。
再出门时,争斗中显然已是西子门占了上风,血衣派的弟子遭遇近身缠斗,“消魂蚀骨”派不上用场,接二连三地伤在西子门弟子的剑下。江雪柔不废吹灰之力就照原路回到了柴房前,却见司空如月也赶到了,正和郁道微大打出手。
司空如月显然是见到众多弟子受伤,急怒攻心,长剑尽是进手招数,招招刺向郁道微的要害,口中还骂道:“你这阴险的贱人,今日不宰了你,将来江湖上哪还有我的立足之地?”
郁道微却很是镇定,一边还招,一边还冷笑:“江湖上原本就没有血衣派,将来你何须立足之地?”
司空如月经此一激,愈加暴跳如雷,看到边上自己的弟子还顾忌着江湖规矩不敢上来助战,骂道:“还等什么!真要被灭门了你们才晓得厉害?”那些弟子们闻言,愣了一下 ,提剑上前。
而这小院中,亦有不少西子门的弟子,见此情形,如何能袖手,纷纷前来阻止,转瞬便在圈外开辟了一个小战场。
郁道微见江雪柔回来,问:“寻到了未?”
江雪柔点点头,将手中的包袱晃了晃,同时疾纵几步,意欲到柴房边破窗救人。可这时,正见司空如月一记狠招,剑锋几乎平贴着郁道微的鬓角划了过去,血花飞溅,她不又惊呼:“师父——”
郁道微自然晓得是受了伤,“呸”地啐了一口,反手一剑上挑来割司空如月的小臂。司空如月这时收手不及,只得整个人凌空翻起,然而还是被砍开寸许深的伤口。她气得换以左手御剑,剑身平拍,直击郁道微的顶门。
须知西子门和血衣派武功家数相似,本来拆解有一定的套路,可谓“知己知彼”,可司空如月激怒之下使出此等怪招,倒使郁道微不由一愣,只弹指间,便失了先机。江雪柔大呼:“师父当心!”已然不及。
眼见着郁道微就要血溅当场,情急之下,江雪柔抄起一瓶“消魂蚀骨”就朝司空如月丢了过去。司空如月只一心要杀郁道微,只顺手挥了一掌企图震飞袭向自己的事物,却不想力道太过刚猛,瓶子四分五裂,那消魂蚀骨就全数泼在她手臂的伤口上。
灼烧的巨痛使她发出凄厉的惨叫,左手的剑也拿捏不住。郁道微得了喘息的机会,长剑直刺,穿过了司空如月的胸膛。
江雪柔既见师父脱险,便三步并做两步奔到了柴房跟前,片刻也不耽搁,把一兜“消魂蚀骨”一股脑儿地全倒在了铁索上。那铁索滋滋地冒出白沫,化为一滩绿色的液体。
里面的慕容端阳见了,和伍婉云齐齐用力朝窗板上撞。轰隆一声,窗板彻底崩裂。
终于成了!江雪柔一笑,可是,脑后猛然一疼,失去了知觉。
醒来的时候,头昏眼花,拼命想要看清楚周围,但是昏黑一片,只隐约有哗哗的水声。江雪柔摸了摸脖颈,依然压迫般的疼痛——是谁打了她一掌?
“雪柔姐姐,你醒了?”模糊的脸,那是慕容端阳。
江雪柔挣扎着移动身子,微微靠住身后的墙壁——这样粗糙,冰冷,潮湿,阴寒之气透彻心肺……仿佛很遥远的什么时候,也曾有过这样的经历?对了,是当年不肯嫁给薛少白,扬言要叛离师门远走他乡,就被师父关进了西子门的水牢……“我们……我们这是……”
“咱们被你师父抓啦!”慕容端阳道,“婉云姐姐的师父抓咱们,你师父就更可恶了,假装帮你,结果把咱们三个都抓了!这些自诩侠客的家伙,果然没一个好东西!”
江雪柔怔住,冰冷的事实她不能不相信,然而猜不出原因:师父?不是信任自己的么?究竟为了什么?
“到头来,还不都是为了断情剑?”伍婉云在一边幽幽叹了口气,“我师父以为断情剑在我身上,雪柔的师父以为断情剑在雪柔身上——都是要咱们交出断情剑,天下,就没一个相信咱们的人!”
“可是……可是……”江雪柔喃喃,“我们三个身上都没有断情剑……他们即使不信……我们又能怎样?”心中忧愁绝望,阵阵绞痛。
“他们一口咬定是咱们把剑藏起来了!”慕容端阳气哼哼的,“我可管他们信不信,我就是那话!大不了一死,要我颠倒是非,给人背黑锅,我才不干!”
大不了一死?她倒是洒脱。江雪柔黯然,可是死了,解脱了,若找不回断情剑,薛少白就含冤莫辩,他身上的剧毒也无从解除……怎么能够置他于此等境地?不,这不是江雪柔放弃的时候!
她稍稍振作精神,问慕容端阳道:“你说‘背黑锅’是何意思?那天,你去了宣州的客栈,对不对?难道你看见了凶手?你告诉我,否则少白就还要被冤枉……”
“雪柔姐姐,你原来还蒙在鼓里!”慕容端阳跳了起来,“薛少白被冤枉什么呀,不就是大家说他和咱们勾结么!他才是混蛋!乌龟儿子王八蛋!就是他杀了陈文庆!”
江雪柔倒吸了一口凉气,好像被铁器卡住了脖子:“怎,么,可,能!”
慕容端阳踩得水牢里“啪啪啪”溅起硕大的水花:“你到现在还不知道么!姐姐!那天你舍命救我和婉云姐姐,我们实在不放心,后来我就一个人跟踪到了客栈,想把你救出来,结果那房里就只有陈文庆,半死不活的。我猜你是脱身了,于是就想好歹用弹弓打伤几个人,出口恶气……但我还没打呢,薛少白就进来了。我怕他抓我回去,跑又不及跑,只好躲在陈文庆的床底下,我就看见,薛少白他把陈文庆杀了。”
“你……你胡说……”江雪柔仿佛被人当胸一掌,脸色煞白,但顷刻由涨得通红,“少白……少白平白无故的杀陈文庆做什么?”
慕容端阳有一拳没一拳地砸着水牢的铁栅:“先开始,他们说了几句什么,我也记不得了,可是不知怎么薛少白忽然把陈文庆从床上拎了起来,说要杀他。陈文庆说:‘你不敢,杀了我,就要担谋夺武林盟主之位的罪名。’薛少白就说:‘你看我敢不敢!’然后抽出陈文庆的断情剑就把他宰了。”
“不!不可能!”
“我亲眼看见,骗你做什么?”慕容端阳道,“姐姐,你不要做梦了。薛少白根本就把所有人都骗了——他杀了陈文庆后,拿着断情剑端详了半天,接着冲出门去,把整个客栈的人全都杀光了。这还不算,我逃出客栈之后,投奔了慧心庵,慌乱之中,把弹弓丢在了陈文庆床下,被那个见鬼的京城捕头捡了去,嚷得路人皆知——薛少白他晓得我看见他行凶,当然就不放过我,把杀人盗剑的事全推在我和婉云姐姐头上,假惺惺的说要为陈文庆报仇,结果——”慕容端阳的声音哽咽了:“结果,杀上了慧心庵,逼死了我师父,还……还把山前山后,所有我认识的、不认识的、可能收留我的、不肯收留我的大小山寨一一斩尽杀绝!他分明是为了断情剑,为了武林盟主,已经六亲不认了!”
“我不信,我不听——”江雪柔紧紧捂着自己的耳朵:不错,薛少白是个胸怀大志的人,他梦想能够一统江湖。然而他又是怎样一个谦谦君子?似这般卑鄙无耻的下流勾当,他才不屑为之。“你胡说,你胡说……”
“是真的,师妹。”伍婉云搂着江雪柔颤抖的肩膀,“你醒醒吧!我还以为你知道了,唉——你想想,如果他不是为了断情剑,他为什么不把断情剑拿出来?反而要说是咱们偷的呢?”
“不,不是的……”江雪柔无法抑制自己的眼泪,冰凉是两行顺着滚烫的面颊淌了下来,“师姐,少白他为了表明自己的清白,已经服下八仙观的毒药,如果追查不到断情剑,就会毒发身亡……师姐,你说,他如果有断情剑,他何苦……”
“他是要找替死鬼呀!”伍婉云颤声道,“师妹!你怎么还不明白!他想要断情剑,想要当武林盟主,但是如果天下英雄知道断情剑是他杀了陈文庆才抢来的,如何能服他?咱们姐妹反正已经是砧板上的肉,他只要把这事推到咱们身上,把咱们抓住杀了,那就是大功一件,再加上慕容家无后,谁还不服他薛少白?”
江雪柔感觉自己只有出气,没有入气,喉咙就仿佛被万千钢针齐齐扎穿,刺痛,更兼火辣辣,没有声音。可是耳朵边上,全是自己心里的呐喊:不是的,这不是真的!少白不会的!她们在说谎!
她缓缓的,缓缓的,扶着墙壁站起来,隐约听到外面嘈杂的声音。
“想来是那一大堆主持公道的匹夫来了!”慕容端阳恨恨,“姑奶奶就当众揭穿薛少白的阴谋!”
不!不!江雪柔抓住了铁栅,用整个身体的力气去摇撼:少白……少白……求你见见我,你来告诉我,告诉她们,这一切都不是真的。“少白……少白……”
回答她的,只有水牢里阴森的回声。
“你不要叫他了!”慕容端阳猛力扳着她的肩膀,硬生生将她拖离铁栅,狠狠推倒在水中。“你不要再做梦了!他不会来的,他在等着公审咱们呢!即使你有本事把他叫来,他也只会杀咱们!”
“不……”江雪柔挣扎着还要扑向铁栅。
慕容端阳气得往她面前一挡,甩手给她一个耳光。
“够了,端阳!”伍婉云把江雪柔抱在怀中,由着她放声大哭起来,“这时候,咱们姐妹三个怎么可以内讧?”
“可是……”慕容端阳喘着粗气。
“你有力气,就想想怎么逃出去!这样被杀了,死也不能瞑目!”
慕容端阳瞪着眼,愣了半晌,终于也渐渐平复下来,靠着墙壁慢慢慢慢往下滑,直到坐在水中。
逃出去?木板钉住窗户,尚能劈开,而精钢铁索则需要“消魂蚀骨”来解决。现在,坚硬的石壁和牢固的铁栅,困着三个没有内力的女人,怎么出去?
惨淡愁容,相对更蹙眉。
“对不起雪柔姐姐。”慕容端阳低声道,“我不该推你的。”
江雪柔只是哭,她根本不晓得自己还能做些什么——但无论如何,她不相信端阳的话。那是她唯一可依靠的,死心塌地要跟随一辈子的人,影子唯一可依靠的本身。她了解他。他不可能做出这种事……她的心里充满悔恨,又苦又涩:为何就卷入这样的麻烦?都是她自己做出的傻事!
“这个给你。”慕容端阳愧疚地,从怀里掏出个东西来,递给江雪柔,“这是我那天在陈文庆床底下找到了,我知道是姐姐随身的东西,还给姐姐……姐姐你别生我气了。”
江雪柔感觉着塞进自己手里的小小事物,硬的,带着体温,对,是熟悉的感觉,从来都是硬的,带着体温——这不就是,她和薛少白定情的玉坠么!那两只一模一样的玉坠!
她胸口登时一窒,捏着玉坠,几乎是连滚带爬地凑到铁栅边,借着一点天光,仔细看。她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