终身成就 作者:商哲(晋江2014.2.16完结)-第6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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谢珝停下左手手里的动作凝神看向骆宁泽,骆宁泽神色轻松地拿过了她手里的烟盒,笑着说道:“进组是在年前还是年后?你最近抽得太多了。”
两个完全不搭边的话题同时进行是骆宁泽特有的说话方式,谢珝眯着眼睛倚在靠背上,揉了揉太阳穴,有些疲惫地说:“进组是在年前,你没有多少时间了,好好看看剧本准备一下。烟的事不用操心,最近比较忙而已。”
她以前经常见着苏珏窝在椅子上抽烟,鲜红的蔻丹夹着细长的香烟,烟雾升起来,给她整个人带来一种朦胧的美感。苏珏也爱热闹,平日里下班了聚一聚也是烟不离手,谢珝本来不怎么抽,只是最近神经一直都绷得紧紧的,想要找一个发泄的口子。
骆宁泽在椅子上左右摇摆晃来晃去,打理好的发型上面已经竖起了好几根头发,也随着他一起摇来摇去,“回家的机票订了吗?你抽烟的数量已经达到了这几年来的巅峰值了,苏姐在这边的时候基本不抽,她辞职了之后偶尔抽,难道我最近低谷到了这种地步,连铁腕经纪人都亚历山大?”
谢珝慢慢揉着眼睛安慰他说:“我自从入行哪天不是如临深渊如履薄冰的样子,胆子早就练出来了,你这点事和慕钦彻当时比起来算得了什么,顾振洵的电影你好好演,周清是星冉的,我们得小心一些。我机票早就买好了,你担心你自己就好了,再像今天那样惹事就给你安排跨年的通告。”
骆宁泽的这件事坦白来说不算大事,只是谢珝想的长远,自然每一步都要走得踏实。当时慕钦彻同夏自卿两个人的事才是真的大事,苏珏在一旁不动声色声东击西地按下去,现在回想起来也真是高明。
慕钦彻家里开着娱乐公司,当年从美国回来面对镜头一脸睥睨天下的神彩,进圈子大家也认为他是玩票的性质,谁知道是天生的演技派,一袭白衣剑眉星目站在那里已经是一位翩翩浊世佳公子,一双眼睛生得太好,忧郁的文艺片信手拈来,几年之后就捧回了影帝奖杯。
后来搭戏遇到新人夏自卿,当时的环境比现在相对干净一些,夏自卿便是导演齐静挑角色时从地铁站搜罗到的女孩。谢珝现在想来,大概是老天觉得慕钦彻一路走得太顺,所以安排了夏自卿出场。
慕钦彻提携夏自卿演戏一直到她拿到影后,中间时光流转十余年,亦师亦友。
最后慕钦彻得病息影,两个月后悄然长逝,夏自卿正在台上眉眼弯弯地领她的第三个金像奖奖杯。
苏珏料理了慕钦彻的后事,压下了媒体关于两人关系的种种猜测,每年准备粉丝的怀念会,绝口不提夏自卿,凡是有夏自卿出现的场合绝不涉足。
后来苏珏发掘出陈铭,将他捧成影帝,期间制片方想要安排一场夏自卿同陈铭的戏,体现出新旧交替的意味,增加噱头,被苏珏当头拒绝,果断拉着陈铭离场。
往事十余载,现在也不过只是五分钟的回忆。才子佳人,帝王将相,他们在最好的年纪演着最美的电影,举手投足之间尽是绵绵的情意,夏自卿在雪地里的一个回眸,眼波流转对上了倚在窗边的慕钦彻的瘦削挺拔的背影,多少年过去了还被奉为经典。只是光影之后的人物已经离开,棋枰冷却,斯人已逝。
谢珝曾经见过夏自卿,那时她去剧组探班,夏自卿是导演的朋友,亦过来指点后辈。她眉目如画,一颦一笑皆是动人心魄,温文尔雅之中偏生还带着一点英气,难怪慕钦彻会喜欢她。在圈中待了多年,早已经是女神级的人物,看不出年龄的脸上带着笑容,见谢珝在一边微微颔首,不带一点骄矜之气。
“剧本我看过了,为什么一定要我拍?”
谢珝摇摇头从回忆中醒来:“你要想捧回一个货真价实的奖杯,就需要一个经典的角色。例如慕钦彻的康熙,陈铭的荆轲,夏自卿的花木兰,秦素的林徽因,齐渊的刘彻,他们仅凭一个角色就可以让人想起,你是一个演员,顾振洵手里的这部戏卖不卖座不好说,但是这个角色你若是把握好了,会相当出彩。从来都是剧本选择演员。你好好拍下来,影帝早晚都是你的。”
说完谢珝开始咳嗽,骆宁泽把水递给她,拍着她后背说道:“你看吧,烟抽得太多了变成这样了。”
谢珝仰头喝完水,皱着眉头提醒他:“你要是在剧组里同顾振洵不对付,他剪了你的戏,我们就亏大了。”
骆宁泽挑眉,看着她眼下的青色的阴影,安慰道:“知道啦知道啦,他说什么是什么好了吧。”
开机仪式相当地低调,无数的娱乐记者闻风而来等在外面也没有捞到多少镜头。谢珝知道胃口吊得越足人们越是期待,所以最难揣测的是人心,上一刻还是镜头的宠儿,下一刻就被弃如敝履。经典的只有角色,而真正的演员也只有角色,年华老去,光影的美感长留。
定妆的时候谢珝同Anne等在一旁,看着化妆师在骆宁泽的脸上涂涂抹抹。他的脸上那双桃花眼太妖孽,用形容女孩子的明眸善睐来说也不为过,但是眉眼一挑,又骤然给人以英气逼人的感觉。男主角应该有一张是二十岁左右的照片,骆宁泽的脸本身就显着小一些,化妆师也没费太大功夫。
谢珝在一边看文件,Anne在旁边的椅子上看着不远处正在试衣服的骆宁泽。
看完文件之后谢珝回头,骆宁泽那边刚刚试好,造型师灯光都围成一堆,将他挡住。
谢珝略微走近了一些,人群也不再像最开始时候那样密集,灯光打在骆宁泽的脸上。他穿着白色衬衫,领带随意地挂在脖子上,左手支在椅子上,右手拿着一个小小的机器人,目光澄澈清明,一副学生模样。
她看到了十年前的顾振洵。
真正的顾振洵在对面坐着,细长的丹凤眼眯起来,三分笑意,三分淡漠,还有四分的恃才傲物,他隔着人群向谢珝招了招手。深邃的眼睛正好对上谢珝探寻的目光,宛如一片深不见底的湖水,没有一丝波澜却让人油然生出惧意。
谢珝内心并不如她脸上表现出来的这样平静,这部戏的剧本她看过,却没有料到真正见到会是这样的场景。她没有想到骆宁泽会有这样的表现力,也没有想到顾振洵会整出这样的一张定妆照片。
顾振洵彷佛已经看出了谢珝心内的波澜,他嘴角轻轻地勾了勾,十指交叠地坐在那边,凝神看向谢珝,嘴唇翕动,一副运筹帷幄的模样。
十年前的顾振洵就是这个样子,只不过他当时说的不是这句话。
十年前的谢珝却不是这个样子,她坐在P大一年一度的机器人大赛的观众席上,和同学一起议论
谁会是这次的冠军。
顾振洵是第六位上场的选手,白衬衫牛仔裤,一副纯良好学生的打扮,让人很难与那个写了两大本情书的倜傥贵公子对上。不过他平时眼神冰凉,神情淡漠,这个时候却是少见的高兴,眼底眉梢都带了一丝笑意,整个人在灯光的照耀下笼上了一层微光。
他讲完开场白之后就随意地站在一旁,为机器人留出中间的舞台。
钢琴曲响起来,一小队机器人散开摆成方阵,开始在台上跳舞,最简单的踢踏舞由它们跳起来带上了一点搞笑的气氛,观众席上偶尔会爆出笑声。
《The First Snowflakes》的调子似乎被他做了简单的修改,后面的节奏慢慢加快,机器人的站位开始变化,它们似乎组成了更加复杂的队形,舞姿的难度也开始增加。
一曲终了,最中间的机器人却没有停住,它从高台上跳下来,翻转三百六十度单膝跪地。
顾振站在它们旁边,嘴角勾起了一个小小的弧度,眼睛里是掩不住的得意,他笑着看向观众席中的谢珝,无声地说了一句话:“跟我在一起。”
谢珝在离骆宁泽不远的地方找了张椅子坐下,顾振洵不知什么时候已经越过人群走了过来,笑着说道:“对骆宁泽的造型还满意吧?”
谢珝靠在椅子上,左手轻轻地抠着中指,平静地说道:“满意,张老师果然是造型圈里的大手,不能不佩服啊。”
顾振洵拉了张椅子坐下,拿出烟盒,颇为绅士地侧过身问道:“可以吗?”
谢珝点点头,熟悉的烟草气息笼罩在四周,她看着正在换另一套造型的骆宁泽。
“其实我一直对于当时的表白挺满意的,就是不明白你为什么不会答应?”顾振洵修长的手指夹着香烟,细长的丹凤眼看向谢珝,彷佛是在等待她的答案。
谢珝转过头看向顾振洵明明灭灭的烟头,半真半假地说道:“你当时看起来太帅了,我答应你图了一时的爽快,以后会特别有危机感,担惊受怕得太有压力。”
她早就知道顾振洵家世良好,进退有据,哪怕是情书疯传闹得人尽皆知的时候也给谢珝留了余地在,平时做事也是有礼有节,即使他从来没有说过他家里的情况,谢珝当时也猜得到他起码是个世家子弟。
“是不是当时我家里给你太大压力?”顾振洵低头抽烟,声音听起来带了一点沙哑。
他们很久没有这样平心静气地坐下来谈话,在旁人看来大概是两个人在讨论电影的事情。
谢珝手指轻轻敲着椅子的把手,调侃地笑了笑:“光是你这个人就给人平添了一堆压力,你大哥当时哪有时间来管我。”
她想起顾振洵当时写的情书,漂亮的正楷字在信纸上闪闪发光。他会在加班之后坐地铁去家教的地方接她回家,然后再在口袋里藏一块小小的巧克力看着她一点一点吃完。这大概就是寒冷的冬夜里仅有的一点暖意了。
顾振洵彷佛在一旁也陷入了回忆之中,过了半晌却还是接着刚才的话题开口说道:“所以后来你把我捡回去的时候有没有受到大哥恐吓?”
谢珝笑眯眯地说:“没有,我当时得意到极点,堂堂的顾公子也有失意落魄的时候,以后一定要裱起来挂在墙上让你记着我这‘一饭之恩’。 ”
顾振洵的烟快要抽完了,谢珝看着那些落下的烟灰,忽然有些不舍。
“我当时让你过得不好,你现在后悔吗?”顾振洵亦看着即将燃尽的烟头,细长的丹凤眼眯起来,悄然问道。
谢珝一直都在浅笑,这会儿反倒平静下来,她闲闲地叙述了一小段事实:“我年前的时候和Anne去看了一场电影,文艺片,里面的女主角说了一句话‘人生要是无悔,该多无趣啊’,我当时觉得可笑,现在想来大概总是有几分道理,我做了很多值得后悔的错事,现在更觉得傻得要命,但是这就是我的前半生了。”
谢珝的话刚刚讲完,烟就燃尽了,顾振洵也看着地上的烟灰忽而叹了一口气,他抬眼看看周围发现人们都在忙着,这里又是一个死角,就趁着无人注意侧过身来用刚才夹着香烟的修长手指碰了碰谢珝的无名指。
谢珝站起身,冲他微微一笑,然后果决地走向了围着骆宁泽的人群。
人生在世数十年,总是离别多于相聚。韶华白首,转眼已是身百年,蚍蜉撼树,飞蛾扑火,白骨如山,红颜易老,意料之外总是无奈。但是那又怎么样,顾振洵也许会在深夜剪辑室里看到某个镜头时抚额长叹,谢珝也可能会在校庆时看到银杏叶子铺满小径时失声痛哭,但是这些都已经不可更改。
他们已经选择了离别,也就注定了等待。下定决心的人从来都不会回头。
顾振洵曾经下定决心一生再不见谢珝,这样他也就不会再离开她,可是他还是订了回国的机票,早早就让徐州安排公司的各项事宜。
谢珝亦决定以后不再与顾振洵共事,但是还是接下来公司传过来的剧本并且跟随骆宁泽进组。
他们的过去依然尘封,前路漫漫,艰险何其多,但是这一支烟的时间也总是能够抽得出来。
但是他们之间,也只剩这一支烟的缘分了。烟头燃尽,烟灰落下,时间流转,光影缠绵。
10。聚会
周清和沈琪是下午的飞机,到剧组的时候刚刚赶上接风宴。徐州是一个人才,这样的地方还能创造条件满足顾振洵一定要在有窗户的地方吃开机饭的怪癖,找的房间保暖措施做得非常好,与外面寒冷的冬夜做出了鲜明的对比。
席上坐了不少人,沈琪年纪和苏珏差不多,这会儿正拉着谢珝讨论怎样护肤。骆宁泽无奈地看了一眼两个女人,与徐州交换了一个女人就是这样的眼神。
平心而论,沈琪和苏珏当年也不过是商业上的竞争对手,二人各为其主,为了己方的利益杀的你死我活。苏珏辞职之前交代给谢珝的是注意沈琪,但是也曾经弹着烟灰说沈琪这个女人算得上个合格的对手,颇有几分欣赏之意。
沈琪妙语连珠,连番调侃徐州的安排:“你们都不知道徐生多会砍价,和我谈合同的时候寸步不让,我都在想以后等大家都退休了,买菜去一定要拉着他,肯定不会吃亏。”
谢珝也笑着附和:“那是,和我整整地讲了一个星期,一个星期以外的那些就不说了,最后占尽便宜之后说就是这样吧,我们谈好了。”
周清在一旁捂着嘴笑,骆宁泽淡定地围观她们两个女人同一个男人的战争。顾振洵更是维持了以往冰冰冷冷的态度镇守一方。
话题不知道怎么转到了毕业的学校,周清说起了当年在学校里练功的场景:“我当时台词讲得太差,一直都是被老师罚的,现在想起来还觉得那段日子最好。”
骆宁泽在一旁笑着打趣她:“你们这些高学历科班出身的整天在我们前面卖弄,真是不给人活路。”
周清眉眼弯弯地调侃:“说道高学历这桌上怎样都轮不到我,小骆你自己经纪人正正经经的P大出身,我们这些跟她比起来都是要没脸见人的。”
谢珝本来正坐在一旁吃菜,这会儿无端中箭,挑挑眉毛说道:“阿清你怎么把话绕到我身上了,沈姐和你一个G大一个Z戏,我和小骆都是无业游民,跟你们比起来杀伤力差远了。”
沈琪淡定地喝了一杯,开口说道:“我们这些人争什么争,最大牌的中间坐着,徐州你说是不是啊?”
徐州见战火又转移到了自己这边,无奈地苦笑了一下:“这原来还是一个拼学校的年代啊。”
周清忽然想起什么似的说道:“我听说顾导也在P大读过,那谢珝和导演岂不是早就认识的校友啦?”
谢珝不知道周清从哪里得到的消息,只能笑着说道:“我们不是一届的,想攀上顾导还是比较困难的。”
顾振洵闻言颇有趣味地十指交叠地放到桌上,细长的丹凤眼眯起来,嘴角微微带了些笑意:“我们当时同学聚会的时候碰见过几次。”
顾振洵的确在同学聚会上见过谢珝,只是确切地说是谢珝的同学邓皖过生日邀了一帮人过去吃饭。
后来饭局就变成了拼酒和玩游戏。一群人平日里不是技术宅就是窝里混,四体不勤五谷不分,竟然想现场编一个程序来找倒霉蛋,被邓皖以“我过生日不许提代码”的宣言制止。
开始玩的还算正经,每人说一件自己没干过的事情,余者若是做过就要放下一根手指,哪个先放完哪个就算输,输的人回答一个问题。
“我没接过吻。”一个小师弟挠了挠头发说。旁边放下了一圈手指,留下的不过几个人。顾振洵余光瞥了谢珝一眼,她淡定地伸着手指显然也一样没做过,顾振洵莫名地觉着心里有几分痛快。
几轮下来终于抓住了顾振洵,难得能够抓住传说中的键盘王子邓皖表示自己很开心。周围的观众也嘘声四起,强烈建议问个劲爆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