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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5章

常鸦鬓 作者:痴娘(晋江vip2014.06.03正文完结)-第25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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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更何况,梁河边放灯的男男女女,大多是许愿有情人终成眷属的,而她常蕙心……男欢女爱早已离她远去。
    谢致笑道:“那我替你许个愿望吧。”谢致不由分说拿来常蕙心那只灯,写道:阿蕙只要和三吴在一起。
    常蕙心瞧见谢致写的字,忙阻止道:“别乱写!你别放!”
    谢致偏要放,蹲下来,将两只灯放上水面。常蕙心一时情急,威胁他道:“你敢放我就把你踢下河去!”
    谢致两手往前一推,带着掌力将两只河灯推远。常蕙心血往脑上一冲,起脚踢了谢致的屁。股。她踢得不算重,但不知怎么,谢致像个球似地栽进河里。
    “扑通”巨响,左右放灯的男女皆往这边望,目光全投在常蕙心脸上。常蕙心愧疚难当,又担心谢致淹死了,前跑几步涉水,鞋子半湿,裙上沾了水也沾了泥,她也不顾了,只专注寻找谢致。奇怪了,他方才明明是在这里滚下去的,怎么就不见踪影了呢?
    “唰”的一声,谢致跟个鱼似的破水而出,没把常蕙心吓个半死。他带出来的水珠,还有不少溅到她脸上。
    这小子,故意的!
    常蕙心生气了,掉头就往回走,谢致却往前一搀。常蕙心以为他跌倒了,心头骤悸,忙回转身,却发现她的右脚被谢致捉住——他在隔着鞋子,捏她的脚。
    大庭广众下如此轻薄,常蕙心真恨不得找个地缝钻进去,身上却又有一股酥。麻的感觉,从脚升起,直触到心。
    谢致挑起眼皮,一双乌溜溜眼睛,似有意似无意往常蕙心身上瞟,最后对上她的目光。
    不得了,常蕙心感到自己忽然有了一股强烈的欲。望,想要也蹲下去抱住谢致,回应他。
    常蕙心脚一抬,将谢致再次踢进水中——当然,这次落水与上次也有不同,上次是成球滚下,这次是后仰着倒下,后空翻了个花。
    这次,常蕙心没管谢致,踢完就转身上岸了。
    谢致乖乖地从水里趴起来,也上了岸。他身上*的,夜风吹来,打了个喷嚏:“阿切!”
    这副模样,这声喷嚏,令常蕙心刹那恍惚:小调皮三吴,贪玩不归家,哪知下雨了,淋成落汤鸡回家,就是这副既怂又可怜兮兮的样子。常蕙心每每见了心疼,忙让婢女取了热毛巾来,给他仔细擦干净身子。
    此时此刻没有热毛巾,常蕙心掏出自己的手帕。谢致会意,腰一弯背一低,脑袋自觉往常蕙心身前送。她旋即习惯性给他擦头,拧干发丝,口中说出的关切也一如十年前:“身上打湿了不要紧,头发可不能湿。不然吹了风,你小小年纪就要染上头痛!”
    谢致原本笑容满面的,听见常蕙心这句话,似乎也瞬间忆起了从前。他的笑容渐渐僵住,不笑的一张脸,凝视着常蕙心,却才是真正的深情。
    “放灯就放灯,调。情做什么。”曾微和的声音在身后响起,带着她特意的冷意与讥诮,“也不怕旁人瞧着害眼!”
    常蕙心欣喜转身,“微和!”没想到曾微和也来梁河放灯。宽袍广袖,举止出格的许国夫人,双手捧着的竟是最普通的莲花灯。
    谢致很不满意曾微和的打扰,不悦地问曾微和:“你来做什么?”
    曾微和手一挥:“边上去!”曾微和一把夺过常蕙心手中的绢帕,塞给谢致,教训常蕙心道:“你让他自己去擦去,有手有脚二十好几,需要你照顾他?”
    谢致觉得曾微和异常的烦。他哼了一声,懒得同曾微和讲话。
    常蕙心却做和事老,让谢致先避一避。常蕙心对谢致道:“我也想和微和聊聊。”
    谢致忙答:“好。”
    谢致远去,曾微和捧着莲花灯至河畔,松手任它飘远,目光悠悠。常蕙心陪在曾微和身旁,看清莲花灯上写的是“长相依”,忍不住问道:“他……怎么没有陪你一起来放灯?”常蕙心问完才意识到失言了,曾微和这花灯里许的愿,和愿的那个人,十有八。九与谢济无关。
    果然,曾微和幽幽道:“这是冥灯,要远远飘过冥河,涉黄泉,寄给那个人。”常蕙心听罢沉默,曾微和却自顾自笑了起来:“一盏纸糊的凡灯,怎么可能涉河越险,成功抵达黄泉呢?再说,相公那么好的人,老天怜悯,定会拔他升仙。他在天上呢,不在地下!”曾微和明明笑容灿烂,语气轻松,却恍觉越来越悲沉:“相公就算是去了地府,快六年了,他肯定也早投了胎,转去别世了。这样真好,他不记得我,不然见着了如今的我,相公一定会气恼愤恨,不愿与我相认。我也不用愧疚。”曾微和的指甲染成凤仙花的红色,她轻轻将指尖探入水中,一圈圈划水,令水面起了道道涟漪:“说来……少年郎青春正好,蕙心,你不妨采撷一支?”曾微和侧转头,与常蕙心对视,那眼神分明在说:她已经采过一支少年郎了,放到鼻下嗅了嗅,香气不错。
    常蕙心垂眼道:“这事我做不来。”
    “有什么做不来的!”曾微和恼了,恨铁不成钢:“你和我又不同,谢致待你真心,他和你之间又没隔着仇怨。等你仇报完了仇,还剩下后半生呢,难道要孤苦伶仃?既然眼前有人选,何不执手好好过下半生?”
    ~
    容桐躲到一边,拧两只兔子河灯,茫然站在河边,很长一段时间都不知该做什么。还是周峦来到容桐身旁,提醒他:想要放灯,要先去买笔墨许愿。
    容桐赶紧去买了笔墨,因为打算他最近将父亲接来京中,所以第一只兔子灯上,写的是祝父亲安康。第二只兔子灯上,容桐提笔犹豫了半天……周峦一直站在身边,容桐不好意思写!
    容桐蹲着,挪了半个身子,背对着周峦,偷偷在兔子灯上写了四个字:愿慧安好。
    容桐写完,顿时觉得自己不地道:这只好像是苏虞溪送他的,他写给常蕙心,这、这成什么话!
    容桐提笔,把那四个字抹了。正巧远处传来响声,似乎有人落水了。容桐仔细远望,落水的人竟是汉王!汉王身边是苏虞溪,苏虞溪踢了汉王一脚,汉王又落水了!
    一连串的反应,让容桐应接不暇,他的双唇微微张起,合不拢了。
    容桐忽然想起汉王昨日同他叙述的悲欢往事,梁河堪比银河,令闻声伤心。容桐一手捋袖,一手提笔,铁画银钩写下一行小字:愿有情人,常欢乐。
    周峦在容桐身后发出一声,似笑似叹。
    容桐回头,问周峦道:“一川,你不放灯么?”
    周峦耸肩:“无灯可放。”
    容桐诧异,心想周峦向来风。流,骑马游街的时候,就有好多姑娘同他眉眼来往……容桐问道:“一川,你不是有来往的姑娘么?”
    周峦哈哈大笑:“来往的姑娘太多,我要是给她们每人放一只,这梁河就要被我一个人的河灯铺满了!”
    “那你父母呢?可以给令尊令堂放两只,愿老人家们身体康健。”容桐无心出口,本来善意提醒,说完见周峦面色不明,方才意识到:也许周峦的父母早已仙去了。
    容桐向周峦赔了不是,周峦却摆手示意:没关系。
    “我爹比我大了五十多岁……”周峦前迈一步,在容桐左侧席地而坐:“家父活着的时候,其实我没见过他几面,长什么样,根本没印象,都是我娘抚养我长大的。”
    容桐与周峦恰恰相反,他自幼失恃,自小跟父亲生活在一起,很羡慕那些可以亲近母亲的孩子。容桐不禁道:“那你和令堂的感情一定很深厚吧?”
    周峦从容道:“我以为很深厚,哪知道我娘跟野男人通。奸,爱上了他,竟默许野男人来杀我。”一贯温文雅致的周峦竟用词粗鄙、直接。
    容桐震惊:“怎么还有这样的娘亲?!你好歹也是她的骨血,怎么说你也比……那男人亲近,重要!”
    周峦摇头否定:“当然是那野男人重要,杀死我一个,我娘还可以和他一起生许多孩子。他们不需要我。”周峦很碍眼。
    容桐难过:“那后来呢?”
    周峦不喜不悲,仅仅只是叙事:“野男人其实不爱她,她便上吊自尽了。娘竟死在了我前头。”
    容桐听着心一紧,这眼前就是浩瀚河水,容桐生怕周峦悲痛难过,追随母亲的脚步。容桐忙道:“一川,你千万不要想不开。”
    “自尽是最蠢的。”周峦缓缓站起来:“但有青山在,便能寻柴烧。人一死,志向抱负皆成虚无,还会连累一众追随者,或将沉郁半生,或将陪殉。”周峦笑了,“我死都死不起。”
    容桐默然听着,觉得周峦的话有些道理,但是仔细琢磨……又觉得周峦的话不太对劲,某些词句不该是他这个身份的人说的。


☆、第36章 如此江山(六)
  容桐思忖:周峦可能是忆及往事;伤心过度,所以用错了词句吧。
    但见周峦背对着容桐,伫立河畔。两侧橘黄的河灯漂流延展;仿佛两只徐徐张开的凤翼,而周峦;则是那浴火重生的凤凰。
    容桐凝视周峦良久,站起来;诚恳对周峦道:“一川,凡事还有我。”还有他这位义兄,这世上;周峦不是孤身一人。
    这重似承诺的话语;在周峦意料之中;却又有温情超出他的意料。周峦勾了勾嘴角,问容桐:“令尊几时还京?”之前容桐大婚的时候,就派人去安州请过容父,哪知容父出门躲债,数天未归,容桐派去的人只得独自回来了。
    容桐苦笑:“前几天从几位在京的老乡那得到消息,说我父亲回家了。已经派人拿着银子再去请了,先还赌债,然后把父亲接来京城,下个月就能至。”
    周峦将容桐肩膀轻拍两下,心底暗自承诺:别的不能保证,但容桐待他如弟,他必侍容父如父。
    有几个女孩子捧着河灯跑过来,想放河灯,却发现沿河的位置全被人占满了。周峦见状,笑着招呼她们:“这边来!”周峦和容桐把河边的位置让出来,两个人齐排往回走。行不多时,就瞧见谢致一个人伫着,与周遭的热闹格格不入。
    容桐不由问道:“殿下,苏姑娘呢?”容桐想起身旁还跟着周峦,赶紧给谢致介绍:“殿下,这位是和我同一届的状元,周峦。”
    容桐又向周峦介绍谢致:“这位是汉王殿下。”
    谢致和周峦两个老熟人互望一眼,均觉好笑。两个人如初见般互问了好,言语生分。
    “凉州周峦,久仰殿下大名。”
    “状元郎,幸会了!”
    成功介绍两人互相认识,容桐挺高兴。他又担心谢致与周峦不熟,没话,尴尬,忙东一句西一句,融洽气氛。谢致和周峦均不戳破,好耐性陪着容桐演戏。不久,放完灯的常蕙心和曾微和朝这边走来,五人聚在一处,四双眼睛互扫,各怀心思,独容桐一人,是最清澈也是最糊涂。
    也许是人多的缘故,容桐竟觉得以往厌恶的曾微和,也没那么讨厌。容桐提议道:“今夜这么多人……这会回城人多,我们不必赶这趟人潮,不妨在附近坐坐,闲话几句,等待会人少了再走?”
    曾微和冷哼了一声:“这附近有坐的么?”四望去,除了人,就是野地,无亭台亦无楼阁。
    谢致掀袍坐地,反问曾微和:“席地而坐你不会么?”
    “殿下快请起。”周峦赶紧拉起谢致。周峦道:“如果大家不嫌麻烦,在下倒有个好提议。我们沿着梁河,再往南走远些,那边放灯的人极少,沿河有船停泊。我们租一艘,可闲叙,亦可畅饮,如何?”
    谢致不同意,“远了,麻烦了!”
    常蕙心却劝道:“去一下也无妨。”自从五人碰面,她便一直在观察周峦与曾微和的互动,两个人都演得太好,没看出什么破绽。常蕙心希望去船上,多一段时间观察,没准就能察出端倪。
    常蕙心这么一说,谢致看她一眼,不再异议了。曾微和却不干了,不愿意再往前走。最后没办法,五个人就近找了处干燥的空地,围成一圈,坐地上了。
    容桐挺兴奋,默默看了谢致一眼,几分崇拜:公子王孙,竟如此不拘,随便就坐在地上。汉王一如传言中的傲气,却不是传言中那般不近人。
    容桐决定待会回去后,要把自己的看法同周峦分享一下,再问问周峦,他对汉王的第一印象是怎么样的。
    “干坐着可不舒服!”谢致一呼:“常乐!”
    唰唰闪出四个青年男子,给五人均上了一坛酒。
    容桐脖子伸得直直的:这些人从哪冒出来的?
    半响,容桐又僵硬地把脖子缩回去:这些人怎么一闪又全不见了?
    其他四人都相继扒开酒塞了,容桐这才反应过来,低头瞧着一大坛酒,犯难了:平时他喝一小杯就会醉,眼下这么大一坛……
    容桐不好意思地赔礼:“殿下,夫人,诸位对不住,在下喝不得酒。”
    曾微和翻个白眼,冷道:“扫兴。”
    容桐讪笑,眼睛却去瞅常蕙心,奇了怪了,“苏小。姐”面色平淡如常……大家闺秀也这么能喝?
    常蕙心却未曾留意容桐,她的目光投在曾微和身上。曾微和有孕在身,却毫不犹豫开酒……常蕙心禁不住伸臂,按住曾微和拿着酒坛的手腕。
    曾微和道:“区区一小坛酒,没事的。”她执意要喝。
    四人举起酒坛,周峦站起身来,提议先敬汉王。谢致却笑着推辞,“长幼有序,该先敬微和表姐。”
    周峦眨了下眼,笑道:“殿下言之在理。”
    周峦弯腰,双手捧酒,恭谨敬向曾微和。曾微和身份远比周峦高,且心高气傲,依着她一贯的作风,必是身不离地,随便和周峦撞下酒坛,了事。但这会曾微和却不假思索地站起来,眼眸中流露出惶恐色。少顷,曾微和意识到自己露了破绽,赶紧圆场,扬眉入鬓,藕臂弯弯与周峦碰酒,“周状元,我很赏识你。”半是妩媚半是调笑。
    常蕙心却从曾微和的眼眸里捕捉到紧张和心虚。
    常蕙心暗道:果然,周峦和曾微和,这两人,就是一伙的。周婆子也是他们的人,苏虞溪和春荣就埋在周府的香樟树下。常蕙心初见周峦,周峦自我介绍,说自己二十二岁,凉州人,从未入京。后来,常蕙心却从谢致那里得知,周峦其实才二十岁,关内人,旅居凉州经商,周峦入京贩货,与谢致结识,之后投靠谢致。
    现在看来……周峦的年龄、籍贯、经历,只怕俱是捏造!
    常蕙心心思飞转,暗自猜测:周峦应该是曾微和的旧相识。但曾微和这人脾气不好,得罪的人多,朋友少。与她交好的旧人,要么就是伪帝一系,早就被灭个精光;要么就是周仲晦一派,早已被谢景借伪帝之手铲除,连那绝世妙郎周仲晦自己,也同怀中的小皇帝一道丧命乱箭之下。小皇帝……
    常蕙心心一寒,陡然生出一想法:周峦该不会是小皇帝吧?!
    常蕙心不禁摇头,这猜测太离奇了,近乎荒诞。但她却又忍不住去想,凡事皆有可能,连她这个死了的人都能复生……
    常蕙心听见有几声在喊“苏姑娘”,她反应过来,才发觉谢致、容桐、曾微和、周峦,四双眼睛齐刷刷全瞄着她。
    容桐坐在常蕙心右侧,轻声提醒道:“你刚才怎么走神了,大家都想和你说话呢。”
    坐在常蕙心左侧的谢致额角一突,醋道:“走神就走神了,又怎样?”说完,大大咧咧将右臂伸过来,握住常蕙心的手。
    容桐瞧见这副场面,垂下眼帘,心道:他们俩是情人,自己不该多话的。
    ……
    众人闲聊,兼带着喝酒。起初,大家话说得多,酒喝得少,但因为诸人之间各有隔膜、戒备,于是梯己的话不能说出口,真心想问的问题亦不能问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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