警察故事之燕飞 by烟狗-第2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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不过王其实倒也不在乎这个,本来他的本意也不是冲着评奖去的。实质性的问题在于:那次联欢会的联欢伙伴是财经学校——您懂了吧?专出美女的宝地啊。
所以临演出那天王其实捣饬得那叫一仔细!光皮鞋就擦了三遍,领带换了一条一条又一条,最后杨柳都急眼了,直接把王其实推开从摊在床上的一堆领带里抽出一条:“就这条了,系上!”
别说,杨柳的眼光还真没挑,那条藏青色的领带配上黑西装,还真是相得益彰。王其实对着镜子左照右照看个没完,边照还边问:“怎么样?是不是帅倒一大片?”杨柳差点没把鼻子气歪了。
台上面俩小子使出浑身解数逗闷子,台下面一群女生五迷三道如痴如醉。王其实嘴不停眼睛也没闲着,借着天时地利把全体女生端详了个遍,凡是那稍有姿色的都被他编了号——就这样一心二用着把整台节目对付下来,居然也天衣无缝一点娄子没出。
当天晚上王其实就跟18号女生搭上了线,厚着脸皮把人家约到了学校外面灯光操场的舞会上——说起来学生会那帮人真是有脑筋,借着财经学校联欢的光办舞会,全校男生当然是心甘情愿地掏钱。
一曲舞罢18号说要喝汽水,王其实赶紧买了两杯可乐。喝完可乐18号说有点饿,王其实又买了一个汉堡包。18号埋头吃完又抬起头问你怎么不吃啊?王其实说没关系我不饿真的我晚上吃多了这会儿还撑着呢。18号说哎哟那样可不好你应该运动运动帮助消化,对了你们学校旁边不是有个保龄球馆吗咱们去打保龄球吧。王其实说好啊好啊你等等我上个厕所一会儿咱们就去!
说完王其实就往外走,一出门就拐了弯直接回了宿舍。杨柳正躺床上看小说,很诧异地说你怎么回来得这么早?王其实往床上一躺:“那丫头拿我当冤大头了!我不赶紧溜还能怎么着?”
后来王其实告诉杨柳,那一晚上18号就只有一句话让他觉得顺耳:“你这领带真不错,哪儿买的?”
“哦。”杨柳看着小说有一搭没一搭地附和:“哪儿买的?”
“想不起来了……”王其实皱着眉头努力回想,“好象是……算了,管他呢。”
过了几天收到了燕飞寄过来的照片和信,信上没头没脑的几个字:“我长高了,胖了,给你看看。”
照片上燕子穿着深灰西服浅灰衬衫,扎着一条藏青色的领带,好象是在参加什么活动,显得很精神。看上去是高了不少,不过怎么看也不像长胖了的样子。杨柳凑过来探着脑袋看:“你朋友?哟,这领带怎么有点眼熟啊,好象在哪里见过……”
王其实想起来了,那领带是燕飞上大学之前买给他的,一模一样的两条,他们俩一人一条。王其实抿嘴笑了起来,燕子怎么寄这么一张傻不拉几的照片过来?
后来王其实又打着这条领带出去过一次,自然还是泡马子。这次是本校的,女警中队一枝花,地点还是学校外面灯光操场的舞会。那天队花打扮得很漂亮,结果街道上几个小混混不怀好意上来纠缠……王其实自然不能错过英雄救美人的机会,上去三拳两脚就踩趴下了一个——结果就是一场恶斗,杨柳带着大队人马冲出来增援,大家伙打得那叫一过瘾!
事后学校领导网开一面,没追究哥儿几个的处分,只责成王其实赔了医药费。而队花也就正式成了王其实的女朋友,说起来还真是皆大欢喜——只可惜那条领带在打架的时候撕破了,成了一团烂布头被王其实扔在了床底下。
……
当一个人在笑的时候,往往是另一个人,正在受了伤害。——台北相声剧《那一夜我们说相声》。
……
夏天到来的时候,警校放了暑假,王其实带上女朋友出去玩了一圈,一路上温香暖玉旖旎风光自不必提,春风得意马蹄疾,一日看尽长安花。也不知道怎么就那么巧,一出火车站正好就看见了燕飞,背着个军挎包等公交车,手里还捧着一本书。王其实冲过去从背后狠命一拍肩膀:“嘿!”
燕飞吓了一哆嗦,回过头来一看就笑了:“你小子!吓死人不偿命啊你!干吗去了?”
“出去玩儿刚回来。来来来我给你介绍介绍,”王其实拉过女朋友:“这我马子,靓吧?哎哟!”被女孩狠狠踩了一脚。
燕飞还是笑,没说话。
三个人找了个茶楼要了个单间坐下来,王其实坐中间,燕飞靠着窗看书。王其实探过头来和燕飞一块看:“燕子看什么呢这么认真?京剧……老生……唱腔研究,靠!”
燕飞不满地丢过来一个白眼:“靠什么靠?没教养。”
“呃……”王其实碰了钉子,没趣地缩了回去,旁边的女孩赶紧打圆场:“哟,你对京剧有兴趣啊?会不会唱啊?”
燕飞淡淡一笑,没接茬。王其实搭了腔:“燕子唱得好着呢!你不知道吧,燕子她妈妈当初是咱们市京剧团的台柱子,我爸我妈都是她的戏迷,要不是因为车祸……”王其实说得顺了嘴,该说的不该说的全出溜出来了。
燕飞瞪他一眼:“你不说话没人把你当哑巴!”
女孩笑咪咪地打破了尴尬的气氛:“燕飞,能不能唱一段啊?我还真没听人唱过戏呢。”
王其实心里咯噔一下子,燕飞可是轻易不唱的,不但不唱,还经常一口回绝弄得人家下不来台……刚要开口把话题岔开,没想到燕子居然很痛快:“好啊,我唱段《武家坡》吧。”
一马离了啊——西凉界……王其实见缝插针喊了一嗓子:“好!”
燕飞没理他,接着唱下去:“不由人一阵阵泪洒胸怀。青是山绿是水花花世界,薛平贵好一似孤雁归来。那王允在朝中官居太宰,哪把我贫苦的人放在胸怀……”
女孩听得津津有味,王其实在旁边如坐针毡,这段戏他早听燕子唱过无数遍,戏词自然是滚瓜烂熟——燕飞分明把‘那王允’唱成了‘那王子’,也不知道是存心还是口误……
那以后王其实再也没有听燕飞唱过那折《武家坡》,那一声西皮原板,满是孤独的一句‘孤雁归来’。
……
第二章
“你为什么不能像快乐王子一样呢?”一位明智的母亲对自己那哭喊着要月亮的小男孩说,“快乐王子做梦时都从没有想过哭着要东西。”
——王尔德著《快乐王子》
……
那个暑假王其实基本没见着燕飞的面,一是要陪女朋友,二是燕飞整个暑假都窝在家里看书不出家门一步。燕飞打算考研的消息居然是王妈妈透露给王其实的,她老人家的原话是——你看人家燕飞多懂事多上进多有出息,哪像你,就比猪少长了一条尾巴!
王其实就夹着尾巴溜了出去。
刚出院门就碰见燕飞从外面回来,冲他点了点头要进去,王其实赶紧伸手:“哟!难得看见你出来,干吗去了?”
燕飞扬了扬手里的车票:“买票,我过几天就回学校。”
王其实一愣:“怎么这么急?你才刚回来几天哪?”
燕飞苦笑了一下,“没办法,老师打电话催我回去,有急事。”
“那说什么咱们今天晚上都得好好聚聚!走,我请客,喝酒去!”
就在这个时候腰里的BP机响了,王其实手忙脚乱地冲燕飞说了声“等一下!”,钻进大门外边的电话亭煲开了电话粥——不用说,是女朋友打来的。
足有20多分钟王其实才意犹未尽地挂了电话,抬头一看燕飞早没影儿了。王其实忽然童心发作,抬起头冲二楼喊了起来:“燕子!下来,我当警察你当小偷!”
燕飞推开窗户没好气地扔下来一句:“你还小啊?!瞎嚷嚷什么!”
晚霞映在玻璃上,映红了燕飞的脸。
二十分钟以后两个人推着单车登上了路口的过街天桥,斜阳把两道人影拉得长长的,晚风轻拂着头发,远远地传来鼓楼的钟声,两个少年嬉笑追逐着从面前跑过去……燕飞深深地叹了一口气。
王其实转过脸迷惑地望着他,阳光在燕飞的脸上投下一片阴影,让人看不清楚他的表情。
“燕子,你叹什么气啊?”
“我在想,我是不是太不知足了,老是在想从前我们……其实,人总是要长大的,谁和谁会是一辈子呢?我有的已经够多了,不该太贪心……”
王其实干笑着把话题岔开:“燕子你说什么呢我怎么一点听不懂啊?呵呵……哟!时间差不多了快走吧!”
燕飞身不由己地跟着走,张嘴想说什么却终究咽了回去。两个人就这么来到了新华电影院门口,女孩从对面跑了过来:“你们怎么才来我等了大半天了!”
燕飞的脸刷地就青了,转身骑上车就要走,被王其实死皮赖脸地拉住了——“燕子别生气别生气!一块儿玩一玩有什么关系?又不是不认识。”
“是啊是啊,你看我票都买好了。”女孩笑咪咪地扬了扬手里的电影票。
燕飞挣了半天没挣开,无可奈何地投了降:“你们两个人约会,我跟着掺和算是怎么档子事?”
“怕什么!”王其实不由分说把燕飞拉了进去。
影院里人不多,三个人找了排靠后的包厢坐下来,王其实自然是和女朋友坐一块儿,燕飞坐在了隔壁。女孩买了不少零食,瓜子、巧克力、爆米花,仨人边吃边看,倒也少了几分尴尬。王其实最爱看的枪战片,看着一帮黑社会抗着冲锋枪扫射,真是全身都在分泌肾上腺激素——过瘾!
在轰轰烈烈的大爆炸中影片终于完美落幕,灯光亮起来,王其实这才发现隔壁的包厢早空了。
顾不上身边的女孩子,王其实急冲冲跑了出来,一眼就看见燕飞正站在路灯下,手里是一根点燃了的香烟。
王其实有点心虚地凑过去:“燕子,干吗呢?”
燕飞面无表情地瞥了他一眼,狠狠地抽了一口烟,咳,咳咳,咳嗽得脸通红。王其实笑了起来,吹着口哨进了停车棚,找自己的那辆单车。
燕飞盯着他的背影,紧锁着眉头。
过了好半天才看见王其实推着车出来,气急败坏地像一只斗败的公鸡:“说!是不是你干的!”
崭新的捷安特这会儿看上去比它的主人还要狼狈,龙头歪了铃铛摘了坐垫烂了,最惨的是轮胎——连肠子都流出来了,王其实心疼得直抽凉气。
燕飞吐着烟圈看着天:“干我什么事?有证据么?”王其实气得无话可说,气哼哼地抗起车拦下了一辆出租车,把单车扔进了后备厢,和女朋友钻进车扬长而去。
燕飞呆呆地靠在路灯桩上,抽出烟拼命咳嗽,咳嗽得眼泪都出来了,怎么擦也擦不干净。
几天后燕飞从学校给王其实寄来了一百元钱,附言是简简单单三个字:对不起。
王其实瞪着这简简单单的三个字,一直瞪了一晚上。
开学的时候,王其实和队花分手了——这在学校是很正常的事情,年轻人嘛,谁不是朝三暮四的?队花的新男友是局长大人的二公子——仅凭这一条就足以把王其实比个天上地下了。
那以后王其实照样过得很开心,该吃吃该睡睡该干什么干什么,打架、喝酒、泡马子,到处惹是生非——只是再没交过女朋友。倒不是所谓心理受了创伤,实在是因为交女朋友太累,忒累!不过他倒是借着心理创伤的名义逼着杨柳请了好几次客,直把杨柳吃得差点没当了裤子——事实上如果裤子能当出钱来杨柳八成就真的去当了,总而言之,交友不慎,活该。
那一学期过得飞快,几乎是眨眼之间,又是冬天。快到年底的时候,学校领导们也不知道抽什么风,不晓得从哪里请了个所谓的专家来做报告,报告的内容居然是“关于中国同性恋”……
这件事情在全体师生当中掀起了轩然大波,同志们就差没上街游行来表示自己的反感和抵制之情了,不过没用,领导们说了——听不听由你们,报告是肯定要做的。
出乎领导们意料的是听报告的人居然空前的多——当然了,这里面大部分人是抱着一种好奇和看戏的恶趣味走进会场的。报告在一片咒骂和倒彩声中艰难地进行,好在警校学生有着严格的纪律性,否则那位所谓的专家肯定得顶着一脑门的臭鸡蛋下台。
王其实是在报告进行到快一半才偷偷溜进去的,他站在最后面两手插在兜里,玩世不恭的样子。见到熟人点点头做个鬼脸,表示一下对台上的那个专家的不屑一顾。不过两只耳朵倒是竖得尖尖的一个字也没漏下,报告刚结束他就以百米冲刺的速度跑了出来,手从兜里掏出来,全是汗。
那天晚上他梦见了燕子,在梦里,燕子笑得很甜。
报告后的没几天就是元旦,学校照例是要放电影的。学生会的头头们神通广大,居然搞来了那部著名的《霸王别姬》。片子真是好片子,什么都好,情节好、内容好、演员好,连服装布景和道具都透着那么好,把大家伙看得如痴如醉。
那几天全校男男女女们念叨的全是李碧华张国荣程蝶衣,满嘴里哼哼着荒腔走板不伦不类的京白京韵,直把个好好的学校闹成了戏园子。
王其实差点没烦得投了河——走一步一个楚霸王,走两步一个虞美人;左一句‘骓不逝兮可奈何,虞兮虞兮奈若何’,右一声‘君王意气尽,贱妾何聊生’……若是唱得好也就罢了,偏偏怎么听怎么像‘万户萧疏鬼唱歌’,让人倒足了胃口!
晚上熄灯以后王其实趴床上跟杨柳发牢骚,TNND他们唱得那叫什么玩意儿啊!京戏要真唱成那个味儿还叫人活不活了?
杨柳躺在床上摇头晃脑:“力拔山兮气盖世……切!你小子指着和尚骂贼秃是吧?我唱两句碍你什么了!”
“你说碍我什么了!有你们那样唱戏的吗?唱戏得那样,得像……那样……”王其实说不下去了。
“得像谁那样?你说啊!”
“去!懒得跟你说了,对牛弹琴!睡觉!”王其实一把扯过被子蒙住了头。
半睡半醒之间,头戴着柳条框的小男孩,轻轻摇摆着杨柳枝,笑眯眯地唱着《小放牛》:“牧童哥,你过来,我问你,我要吃好酒到哪儿去买呀?咦得呀得咦得呀得喂……”
早上起来,王其实对着狼籍一片的床单欲哭无泪,天天做梦已经够糟糕的了,没想到连个《小放牛》都能‘放’出这么大的麻烦来……都是那个报告和那个电影闹的!混帐的专家!混帐的电影!混帐的霸王别姬!混帐的……算了不想了。
收拾了床单要洗,随手一翻床垫,就看见了那团揉成烂抹布的领带。
高三那年,燕飞参加市里的生物竞赛,拿了实验项目的第一名,那两条领带就是用奖金买回来的。记得当时,燕子兴奋得眼睛直发亮,一边一本正经地系着领带,一边得意地夸功:“你知道我怎么会得第一的?哈,我胆子大啊。那个实验用的癞蛤蟆,足有脸盆那么大,他们谁都不敢动手……”
那个时候的燕子,是那样地快乐。
王其实甩甩头,把领带和床单一块扔进了洗衣盆里。等放了假,燕子回来,我一定要和他好好谈谈——王其实对自己说。
可是,终于等到放了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