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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6章

乱世逢君殇流年+番外 作者:玖珘(晋江2012-10-04完结)-第26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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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本是劳累了一天,饥肠辘辘,可是心中憋闷,硬生生堵着一口怨气撒不出来,这下才知道,气都气饱了,绝对是一种极难熬的境界。我想,但凡能让我胸口舒坦些,呕出胃液,我也甘愿。
  我匆匆扒了几口饭,瞪着陆议,没好气地说:“吃好没有?我们出去谈。”
  他一抹嘴,在水缸里舀了一瓢水冲洗,就跟着我步入了夜色中。
  我一路绕着,他一路跟着,几里路下来,终也是熬不住了,恹恹道:“许姑娘是要带在下走到哪里去?”
  我见他称呼的客套,哪里是要真心娶我的样子,忽然止住脚步,道:“这里有条溪涧,陆公子可以洗个够。我们一家三口不过是农家人,比不得公子金贵,高攀不起你们名门望族。”
  可见他是真累的,扑得席地而坐,低头赏着水中月,道:“姑娘刚在使唤我时,哪是将我看做名门望族的公子了,如今怎倒是变了。”
  我见他回答的轻巧,却又无懈可击,气恼到:“我们不过是在这泉边见过一面,你就答应要娶我,未免儿戏了。况且,你痴迷于张家孙小姐之事,我也听说过,我不愿猜妒别人,也请你别给我这个机会来猜妒。”
  “看来我这个有过去的人,不坦白的话,终身也不见得娶得到好妻子。罢了,今天我跟你坦白就是了。”
  “坦白?对我?”
  “是!事情,还得从我父亲开始说起。我们陆家两代公子,被张家两代小姐退婚,是江东众人皆知的荒唐事。胜男小姐的遗孤若水被领回张家那年,我父亲很想去见一见。倒不是为了新婚之夜悔婚私奔,诈死害得他怀念至今而恼,只是岁月忽已晚,他多半是快忘记胜男小姐的模样了,他想记起来,不愿稀里糊涂去了。可是,他的身体终究是撑不住了。那年我十岁,深知父亲虽成家立业,却多年来始终未曾放下新婚之夜“暴毙”的张胜男,郁结终了。丧礼过后,我满怀着心事,寻了个由头去张家拜访,想见一见张胜男悔婚私奔后生下的女儿,圆了父亲的遗愿。”
  他诉说的细致,我听得仔细,尘封积灰的旧事,慢慢揭开。
  “那是一个春日,我在张家大厅等候,遇到了生的很美的张洛瑶,以为是张若水,心下想着好娇气的女孩,才从山里出来没几日,连穿的绣鞋都是银丝密织。本意画幅肖像烧给父亲,竟没了兴致,想着父亲已然在天上遇到胜男小姐了罢,我的画像不过是徒劳。午间,我多饮了两杯,跌跌撞撞进了花园醒酒,遇上了我毕生难忘的女子。
  那是春日里第一抹暖阳,斜照在象牙色琴弦上,她一袭青衣,发髻不带一丝装饰,宛如瑶池仙女般清丽。娇憨的面容,掩不住眉宇的哀愁,素手扬琴,弹拨的是一曲《采薇》。不需要任何语言,我便确信她是张若水,只因我们眼神里共同流泻出的那份失去亲人的悲伤。那是第一次,我苦读诗书所酿成的所有寂寞,在这一刻有了清晰的轮廓,“昔我往矣,杨柳依依。今我来思,雨雪霏霏。行道迟迟,载渴载饥,我心伤悲,莫知我哀”所吟诵的,便是这份情致吧。”
  “那后来呢,那年你才十岁啊,你之后的几年,是如何生活的?”
  他投掷了一块石片,打碎了水中月儿的圆满,淡淡道:“十岁的年纪,想法也是至纯至善的。我投入地念书习武,让自己尽快从悲伤中走出来,只因我想着,我是男儿,丧父之哀若能尽快走出,七岁的她,父母双亡的阴霾不日也将散去。”
  那么美好的情愫,真真叫我迷醉,我沉醉其中,险些忘了,最终若水小姐;退了他的婚事,只是,这其中究竟有何插曲?
  “每年上元节,她都有出门的习惯,只一年例外。起先几年,我不敢跟她说话,后来假意与她抢灯谜,赔了她一个额环,也算是送出了我的第一份礼,欢喜了小半个月。我十八岁那年,说服了长辈,上门向她提亲,她却以死相逼。”
  我心里也替陆议不值,多年的付出,换来此等羞辱,不觉道:“她为何不愿,你有哪里不好的?”
  “原先我也不知道,自己做错了什么,这么不入她的眼,后来从她贴身丫鬟采薇处得知,这原是个长辈的阴谋。若水不知我对她的关注,也不知道那年上元节一同猜灯谜的人是我陆议,听了他二舅的挑唆,认为提亲之人是个风流滥情的纨绔子弟,整日只知斗鸡走狗,一听便要求退婚,怎奈张公不允,她一时想不开,做出了跳楼相逼之事。”
  我气恼道:“定是她二舅使得坏,她一个小姑娘,在闺阁之中,必是期许自己的夫君珍重自己,听闻是个纨绔子弟,谁又能愿意。想必她二舅是想自己的女儿洛瑶嫁给你,心生嫉妒才耍了这个心机。”
  陆议见我感同身受,嘴角浮起一丝笑意,仿佛自己经历的情伤,不过尔尔。“你说是挑唆,那便是挑唆吧。缘分未到罢了,我也认命了。”
  “若水,她现在过得如何?我想,她如果知道你对她的这份心,一定会感动的。”我听着他的故事,心有所感,虽知不是个好结局,却忍不住问个究竟。
  “她虽不知道我的真心,我却不想让他错看我一生。对她好,似乎已成了我的信仰,不为别的,只为十岁那年的一见倾心。她被引荐入了将军府,我便成
  了那里的门客,她自请去甘露寺守孝,我便揽下了修葺寺院的工程,上山陪她。不过也是自那时起,我才知道,自己多年来信仰的,不过是一个被心灵美化的童年幻境,七岁的她,恰巧走进了我十岁那年孤独的心扉,自此滋长发芽,开花结果,可是两个人的生活轨迹终归是不同的,八年的风霜洗礼,上元节一日的交集,影响不了各自疏离的心境。我发现她弹琴技艺生涩,同是《采薇》,相思之情浓郁,一改童年的哀愁凄婉。她落落大方,与僧侣工友打成一片,丝毫不像那个送她额环,还矜持地不肯收受的小女孩。她坚强勇敢,身患咳疾也不愿惊动家人,已然不是那个一袭青衣的楚楚可怜女孩。自此,我才算走出自己为自己圈界的牢笼,放弃了那个惦念在心尖八年的女子。我想,她有困难,我依旧会对她好,无论她是否嫁做人妇,只是,我对她的感情,早已不是爱了。”
  我心绪纷乱,牙齿有些轻微的打颤。他说的这番话,解释了关于他,包括他的家族的全部传闻,比爱情更深厚,历经八年之久,却迥然一身地走出。我的未婚夫在我的面前讲述自己对另一个女子的情愫,我居然一点都生不起气,还有浓重的感动,我究竟是中了什么邪。
  “那你来我家,是……”
  “来开启我们的缘分。你莫怪我,其实,你和若水很像。当然,我没有把你看作是她,更不是寻一抹影子而来。只是在此初遇你,我就觉得你是上天赐给我的礼物,更何况你我早有婚约,岂不美哉?”
  “我今夜脑子很乱,你且让我细细考虑你说过的话。任何一个女子,都不会轻易接受一个有深刻过往的男子的,请你谅解。”我嘴角挂着恬淡的莞尔笑意,一如今夜的月色,我开始欣赏起他的坦荡直爽,这份真挚深情,是人间难觅的。
  更深露重,我们走得太远,回去还得费些脚程,现下倒是乏乏的。我坐在浅湾处,沿着涉水而砌的石阶,捋开湿漉漉的青苔,掏摸出几个大田螺。我随手掷给他,嬉笑道:“因时节不对,故而只有这几枚,不过也够了,等天明,我让我娘给你熬螺肉粥喝,滋味保管鲜美。”
  他起身挽袖,欲下水帮我,我亟亟道:“你别过来了,河边湿滑,栽下去我可救不了你,我做惯这事的,很快就好。”
  我瞧他盈盈立于月色下,衣角的流苏浸染了月华,熠熠生辉,独自低喃道:“长得像也不一定是她,她是断不会做惯这事的,她也没有这般的爽直伶俐。”


☆、陆家

  月华如水,小儿女的情愫,亦在月夜缓缓释怀。
  将歇了半宿,便起身拾掇螺肉,这可得洗的干干净净方可食用,否则吃坏了客人,就弄巧成拙了。昨夜更深露中,陆议就歇息在我家,打算今日一早离去。父母甚是看重他,将晒得尽是太阳芬芳的被褥给他使用,满满皆是农家人的热情,我也不好怠慢,遂决心早起,制顿丰盛的早饭为他送行。
  今日天亮的格外早,黄鹂鸟婉转鸣啼,道不出的喜上眉梢。新摘的春笋横切成戒指般大的细圈儿,以梅花上的瑞雪作引,将螺肉抄熟,稻米与糯米相混,熬出的粥软而香糯,入口即化,最后洒上乳白色的核桃粉,香甜之气益胜。
  待炉灶里最后一丝火星熄灭,我的早饭亦大功告成。家里的八仙台上,四面坐人,中间置一口氤氲着白烟的锅底。我为他们分盛早饭,起这么早,只为他们一饱口福。
  只是谁也没先动第一筷,对眼望着,纵然粥香飘逸,也难抵心事重重。“不知陆公子,昨夜与小女;相谈甚欢否?”父亲忍不住开了口。
  “只恨没有早日识得许小姐,生生错过了大段平生本该美好的岁月。”
  他这话说的直白而露骨,似是不加思量的诳语,只是清晨日出,万物苏醒,如此□裸的情话,硬生不能让人说他胡扯。我嗔了一眼笑眯眯的父亲,又恨恨地蹬了一脚陆议,怨他的口出狂言,无中生有。
  父亲率先喝了一口粥,脸色被暖地红润而慈爱,“既然之前你不知情,我们也不会生气,不知者不罪嘛。只是,我们两家也该商议起婚事了罢。”
  我瞧他们一来二往,喜滋滋地喝着粥,全然剥夺了我的发言权,生生搅得我没了滋味,遂不悦道:“我煮的不过是碗寻常的螺肉粥,因不该为这个季节所有,故而食来鲜美独特,若是在夏秋季节,陆公子怕是要嫌弃腻歪了。陆家乃江东第一世家名门,陆公子什么样的玉盘珍馐没尝过,今日怎倒是情迷于一碗粗检的螺肉粥了?”
  因我说话呛人,爹娘看我时面露怪罪,扭头又面带愧色地看向陆议。我深知爹娘期许这门婚事能成,不为攀龙附凤,只为自己失踪已久的女儿应得的名分,他们希望借我实现这个愿望。
  我瞧爹娘的焦急彷徨,已自觉有失偏颇,气势已然软弱下来,瞧着陆议云淡风轻地舀着粥,心下服软道:只待你回答的入理,我便不与你争锋相对了,再者,我并不讨厌你,只是讨厌这种被人设定轨迹的操纵感。
  陆议喝了一口又一口,起身又添了一碗,款款道:“谁说这是碗粗检的螺肉粥,这简直是我吃过的,最美味的粥。若是说粗检,我家的早饭,才真叫粗检呢,因我随祖父生活,普通人家辰时早起,我卯时便起
  了,因祖父肠胃不好,我家早上所食的,是用玉米和糙米所熬的稀饭。我晨颂个把时辰后,早就饿昏了头,常是一股脑灌入一大碗,没滋没味的,哪有在此处来的惬意。静听林风阵阵,流水潺潺,细品螺肉春笋的鲜美。多谢二老及筱箴的款待,小婿终生难忘。”
  我本是原谅他的鲁莽了,话也说得在理,可这末了的小婿二字,着实刺耳,只得说,此人真会给自己脸上贴金!爹娘在一旁乐得合不拢嘴,乐得顺水推舟,一个忙给添饭,一个忙预约下次相聚,真是三个人一台戏,倒叫我默默无闻,处在一旁尴尬至极。
  相谈言欢,于爹娘而言,这是他们应得的选婿之乐,个把时辰也就匆匆而过了,陆议也是温文尔雅,有问必答,家中几口人,家产几亩田,丝毫不显摆,尽显谦谦君子风范,临走还嘱咐父母如何保养身体,星象说今年入夏早之类的农家知识,有时我也怀疑,他当真没干过农活,怎生对农家之事如此熟悉。
  我耳朵已快起茧子,将人送到村口,狠狠瞪了一眼,咬牙道:“自称小婿,谁准的?”
  不等他抛出无辜地眼神,我便径直转身,撇下他就走……
  岁月静无声,暮春初夏,地里的活渐渐多起来,爹娘一个劲地在我面前念叨陆议的好,今年的入夏的确比往年早,他的观星之术竟是毫无偏颇,令人不信也难。更是怨叨我不够聪明伶俐,一句婉转可心的话也不曾对人家说过,陆议的身份摆在那里,似乎我对他好是应该的,而他对我好,却是天大的恩赐一般,可我打心底里,就不觉得陆议的身份是有多尊贵,许是我心里,有个更尊贵的所在,只是莫名无影的,就存在了心底。
  金秋十月,田间一片金灿夺目,稻穗宛如饱满的黄金,沉甸甸地坠在那里,让人目露贪恋之色。天空湛蓝如宝石,简直要沁出光华来,逼得人目不转睛于她的澄澈。我仰卧在田间,欣然抚摸着金黄的大地之子们,这是我第一次感受到庄稼人的心情,再多的辛苦,看到果实累累,总会从心底绽出笑来。
  “找了你许久,怎么躺在这儿。”陆议的一袭白衣华贵而精美,但在金黄和宝蓝相辉映的天地间,还是失了色彩。
  “别出声,你随我躺会儿,保管是你生平未见之美景。”我自顾躺着,目不转睛,如斯美景,得与人分享才是。
  陆议仰躺在我身旁,将头上的发冠随意一摘。
  我与他的肩膀连在一处,能感受到他的体温,比土地更温热。骨骼一起一伏,他的呼吸,宁和而美好,散着阳光的芬芳。
  “生平只感叹山川激荡人心,如今才知自己的浅薄,大地与天空的宁和壮阔之美,才最摄人心魄。”他的声音低淳而富有磁性,像是古老
  大地上历久弥新的歌谣。
  我微微点头,再不置一语,微眯着眼睛远眺,手轻柔地拂过一浪浪稻穗,为她的生机与芳香所陶醉。


☆、岁月

  山中岁月容易过,播种收获、枯荣更替,光阴如白驹过隙,又一季金秋到来。
  陆议每月总有三四次来到山坳里,看望我们全家,尤其在雨季到来之时,会叫来帮手,助我家抢收,他的观星之术,帮助整个山坳里的人家,连过了两个丰收年。
  为庆丰年,村里举办村宴,特请爹邀来陆议作座上宾,大伙儿想好好谢他。
  席间杯盏交错,侬语不绝,以落日彩霞为灯盏,鸟鸣风声为乐音。农家腊酒虽浑,却是新米所酿,配着新宰的猪肉、鸡肉,席间气氛自在随意,人也跟着热情奔放起来。陆议与我家的关系,早已为众人所知,故而席间的劝婚之语不绝,父母出于女家的矜持,连连摇头推谢,陆议一向体谅我的感受,我一日不吱声,他也从不在众人面前让我尴尬,所以以醉酒为由,闷不作声。
  席后,陆议骑马回家,娘与我扶着酒醉的爹提前回去。刚刚安顿好爹,娘就向我使眼色,约我单独去房里说事。我总以为爹娘知晓我的往事,会懂得我的心情,我连自己是谁都不知道,如何能接受一桩嫁接给我的婚姻,开始本不属于我的人生呢?爹娘年纪大了,许是真将我视作女儿了,事事盼我如意,而陆议,正是他们眼中的好女婿。
  娘坐定后,轻声唤我道:“我瞧陆公子待你甚好,今日满桌的流言,我们瞧得真真的,他对此,很是无奈呢。”
  娘的话说的随意,却字字珠玑,我可以不理会所有人的流言,内心却对陆议着实愧疚。其实,我不是感觉不到他的情意,只是浮生一梦,我的过去太过深远,让我无法忽视。这难解的根源,便是我的身体。
  我站到灯火明亮处,动手解开自己的腰带,脱开外衣、衬衣,撩开亵衣,将肚子上的肌肤曝露在母亲面前。
  “娘,我虽不谙世事,但自己肚子上的这几道纹路,我不是不知,邻家常婶子生育之后,肚子上就有这东西。所以,娘,过去的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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