阿涉 作者:暗夜行路(虐心+黑道文+悲文)-第3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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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开始发现事情不是那么简单。我想去问问阿涉，可是，我想起他说，我是假惺惺的怜悯。
就当是假惺惺吧。快到他家时，我看到他和他的弟弟小安，在街头公园里。小安坐着轮椅，阿涉坐在他身旁。
我慢慢走过去，在他们的背后，我坐了下来。我听到小安说
“哥哥，你是不是很累？”
“没有啊。”
“不是，你一定很累，你也很少对我笑了。以前，你来这儿喜欢画画儿，现在，也不画了。”
“哥哥现在不喜欢画画了。”
“为什么呀？”
“哥哥画不出漂亮的东西了。也画不出色彩，要画，只有灰色而已。”
“那哥哥可以画水墨画。”小安说。
“小安懂得真多？”阿涉拍拍他的头。
“哥哥不高兴，就画不出颜色吧？妈妈去世的时候，你也画不出来着。”
“……”
“哥哥。”小安的声音有些紧张“你怎么哭了？”
“哥哥没哭，只是眼睛里进了砂子。”
“哥哥骗人，电视里的人哭了就说进砂子的。”
“我不在电视里呀，所以是真的进了砂子。”
“哥哥半夜里，眼睛里也会进砂子吗？”
……
我呆立很久，阿涉啊，阿涉。你小小年纪，承受了多少伤悲？
6
我对阿涉，从一开始，可能仅仅是怜悯，或者说，不希望他成为证实我兄弟残忍得证据。我起初，是为了李当，他如果可以仁慈一些，我心里不会那么痛心。可是，看到阿涉的弟弟后，看到他那个残旧寥落的家以后，看到他无助的样子以后，甚至，听到他和他的弟弟小安的对话以后，我的心，站到了他这一边。他曾经是个与我毫不相关的男孩子，如今，他的言行举止都会影响我。我越希望他平安，就越挂念他。而每一次见到他，我的心都会不正常的悸动！
我当时，没有琢磨这是什么，至少，对一个男孩的爱，我是抗拒的！
“这是给那个小子买的。 看看怎么样？”李当给我指放在后座上的几个服装袋。
“哪个小子？你又看上谁了？”我拿过来，都是些名牌衣裤。
“阿涉呀！”他说“做我李当的人，是要体面些的。你看看他，每天穿着T恤仔裤，灰头土脸的，太丢我面子。”
他那种环境，怎么可能天天换新衣？还有，李当居然用心打扮起他，这让我很讶异。
“他可不一定会要。”
“我知道。所以，我一定要他穿！”
这个人，变得这么喜欢强迫人家做事吗？
后来，我一次也没见阿涉穿过，他还是身着他那简单廉价的穿着。他的皮肤比以前了，好像也瘦了很多。我没有从手下那里听说李当再对他怎样的消息，只是说，他经常会被李当弄回来，开始，李当关着房门，大家都知道他们在做什么，完事后，阿涉就会自己走出去，李当和他说什么，他也不理。后来，渐渐的李当不急着进房了，甚至让人摆了好多菜，叫他吃。他们说还听到李当吩咐厨房里要找些有营养的食品。
李当转性了？
问起李当，他说，他瘦成那个样子，丢我的面子。
小安医生耻笑他说，你现在补偿已然晚了。
李当说，我从没想过补偿谁。
我私下和小安讨论李当的急速转变，小安说，李当大概被那男孩打动了。
此言怎讲？
小安说，李当开始疯狂地和他上床，好几次阿涉半途就晕了，李当觉得他身子骨未免太差，有一次叫我去给他检查，我发现阿涉的身体很虚，他这么大的男孩子，不应该虚成那样。
后来，李当老是在学校找不到他，便叫兄弟们去查他下落，谁知道，发现他在一个餐厅打工，一个晚上要送20多个外卖。而且，他早上很早就去送报纸。还要往返家里照顾弟弟，和上课。李当有一次去学校找他，发现他坐在篮球场，眼神迷惘地看着篮球架。
从那个时候开始，李当就有点变了。你知道，李当也是他哥哥照顾大的，后来大哥惨死，李当才变得那么心狠手辣。
这是好事吧？至少，李当知道对他好了。
不过，阿涉似乎对李当总是没有什么表情，像个木偶。或者说，他对任何人都没有表情，他只对小安有七情六欲。我想，他以前，并不是这样的。也许，李当给他造成的心理上的伤害，是我们所不能预计的。所以，我开始担心，即使李当如此对待他，他的那些阴影该怎样消除？如果，他身边没有了小安，没有了精神上的支柱，他又会如何？
我很想接近他，可是，他一样抗拒我。他不和我们任何一个李当身边的人说话。李当有一次急了，大喊说：“你再装哑巴，小心你的弟弟！”
阿涉抬眼盯着他，果然说了话：“你也玩儿不出别的花样吧！”
我终于知道，李当一直拿阿涉的弟弟做威胁。这一点，我很痛恨！我和李当因此曾经大吵一架，我说你怎么连做人的原则也没了。李当说，达到目的就是最大的原则！
医生小安倒是有不同的看法，他说，李当这次有点玩儿真的。
我不认同。
他说，你见过李当身边的男孩呆在他身边超过一周么。
我说阿涉不一样，李当只是想羞辱他，因为他的爸爸是他的仇人。
他说，大圣，仔细观察，李当对阿涉眼神里，可不是仇恨哟。
我仔细观察了，心情不知怎么形容，怎么发现了李当眼中的爱怜之后，我怎么并没有松口气的感觉呢？我很不舒服，那种不舒服，居然，有点像，嫉妒！
7
我的双脚不由自主地朝着阿涉的方向去。他果然，坐在操场，看着同学打篮球。我慢慢走过去，坐在他身后，他竟没有发现我。他的眼睛望着操场一眨不眨，从侧面看，他的眼睫毛长长的，那眼里有种不属于他这个年龄的冷，没有七情六欲的冷。
“阿涉。”我叫了一声。他发了一下抖。回头看到是我，他慢慢说
“我今天不想去。”
“我不是替李当来的，也永远不会再替他来找你！”
他没理我，只是望着球场。
“为什么不去打球？”
“我……怕。”他隔了一会儿说。“我做梦的时候，有时会梦到一个个的篮球砸向我，我一点也不觉得疼，可是，我怕！我怕我自己，很怕！”
他怕什么？他怕的不是疼？他怕他自己什么呢。
“阿涉？怕什么？为什么怕自己？”
“我自己这个样子，让我很怕，我怕我已经灵魂出壳了。我脏得可怕，我下贱的可怕，我懦弱得可怕，活在这个世上，都很可怕！你知道么？”他扬起朦朦的眼睛，看着我。我的心如针刺一般。我用手握住他纤瘦的双肩，我感觉他在发抖。
“阿涉！别这样！对不起！对不起！”
“你说什么对不起？”他轻笑。
“是我带你去见的李当！”
他继续笑，然后忽然慢慢说“齐天哥，也许你是个好人。”
他那句齐天哥你是个好人，一直盘旋在我耳边，我一宿没有睡着觉，天亮之后，我做了个很大的决定！
我取出了我所有的积蓄！我要送阿涉和小安去一个李当势力范围所不能到达之处。
我为我自己的决定感到高兴，我跑到阿涉的家，疯狂地敲门。里面没有一丝生息。
我叫着“阿涉！”“小安！”
终于把隔壁地一个大个子叫了出来，他说，阿涉半夜的时候，好像和小安走了，带着行李。他回来的时候，正看到阿涉背着小安下楼。
啊？
我心里有一丝兴奋，可是，更多的却是惆怅。我也许再也见不到他了。
李当比我想象得还要快的得到了消息。他果然暴跳如雷。他扬言把这里翻遍也要把他找出来。
我说，李当，你放过他吧。
他冷声道，我想放过的时候自然会放。别让我知道这事儿与你有关！
我坦白跟他说，我巴不得这件事与我有关！
李当像个烦躁的豹子。惹来众多兄弟不满，他兴师动众，为个男孩，许多叔伯看不过去！几个德高望重的甚至把李当找过去，李当根本不买帐。
我担心，阿涉，逃不出他的手掌心。
我开始暗中找人寻找他，起码让我先找到，我可以把他弄到个更安全的地方。
我的手机在一个深夜突然响了起来，那里面穿出一个稚嫩的声音：
“齐天哥哥！我是小安！呜……”
我几乎跳起来说：“小安！是小安吗！怎么哭了，你在哪儿？你哥哥呢？”
“哥哥他在我旁边，他病了，很重的病。他把我带过来，让我打电话给你。你快来，救救哥哥……呜……”
我心急如焚地开着车去他说的那个海边的小店，心里只是叫着，阿涉，你不要有事不要有事！
开到那里的时候，我的心凉了，因为，我看到了李当的车。我看到李当正从那个小店把阿涉抱出来，他好像在费力地做挣扎。我看到李当脸色比较凝重：
“别动！想死吗！”
阿涉歪了头，看到了我，又转了过去，我看到他眼中的绝望。然后我听到他说：“李当，别伤害我弟弟！”
“住嘴！”李当依旧气愤“顾好你自己再说！”
他也看到了我，然后又看了看阿涉。然后他大步走向车子，把阿涉放了进去。我看到阿涉倒在车后座上，一动不动。
“哥！”我听到屋里小安的声音。然后想要冲进去。被李当拦住了，他吩咐手下说“把那个小鬼带到家里去，让他吃点东西，让他睡！”
然后他站在车旁，看着阿涉，我看到他的脸色有丝难看和惶恐。
李当回过头，看着我说：“好在我比你快！是不是？”
我说，李当，别过分，他病重。
他说，这不是你该关心的事！
8
阿涉惨白着脸，躺在李当的床上，显得无比的虚弱。李当站在窗前，已经很久。医生小安已经将点滴瓶弄好，液体正一滴滴地流入阿涉的体内。
“拜托你们两位老大。能不能哪次我见到他的时候，他能活蹦乱跳一点，怎么他老是这副半死不活的样子。李当，你耍狠也耍得差不多了吧。我告诉你，如果这次不及时抢救，我敢保证他活不过今晚！”
李当在那儿好像怔了一下。
“齐天，你劝劝他呀！”小安捅了我一下。
“我对他没什么好说的！”我断然说。
李当还是不说话。
“你哑巴了？”小安跳起来。
李当猛地转回头，我发现他的眼睛露出红红的血丝“你们给我出去！”
“你想干吗？”小安有些不安地看了看阿涉，“他这个样子，禁不起你折腾！”
“滚！”李当终于咆哮了
“李当！”我挡在他面前。
床上突然传来一些声音，我们都住了声。是阿涉，他的嘴里吞吐不清地说出一些话，这些话，我至今都记得。
“小安……哥哥很难受……我站不起来了……你拿……桌上的电话，给……齐天……打……，也许……也许他可以帮帮你……我们现在……只有……这个办法了……小安……哥哥不会让你有事的……”
医生小安怔怔地听着，仿佛这真是对他说得话。
我怔怔地听着，心里有点激动，毕竟他在那个时候，想到了我。
李当怔怔地听着，我不知道他在想什么。
“呵呵呵……李当……怎么是你……毕竟……齐天把我再次……送到你身边了……别伤害小安……别伤害小安……”
我脑子一阵发麻，我终于知道，他当时看着我的为什么是那种绝望的眼神。他曾说，也许我是个好人，他曾在那种环境想到也许我还可以帮他，可是，他以为我通知了李当！不是啊！不是！他也许还对他周围让他窒息的事情抱有一丝希望，也许这丝希望是我，可是，至少他现在，没有这丝希望了。不行！
我走上去，扶住他说：
“阿涉！我没有叫李当来！不是我！相信我！”
他的眼睛有些跳动，呼吸也急促着，医生小安赶忙把我拉开，瞪我一眼。
“是你！没错！”李当突然说。“手下一直有人监视你，你接了电话出去的时候，我们就出去了！不过，我们找到了大概的方向后，比你先到！”
我慢慢站起身，再也说不出什么。到最后，真的是我，把阿涉送到了李当面前！
“他身体严重脱水，也极度虚弱，现在还高烧不退，而且我想他有几天没有好好吃饭了。”医生小安突然说“你们两个迟点再吵吧！”
“可是，他的袋子里还有食物！”李当说。
“我想，是给他弟弟留得吧。”
“他为什么要跑！连吃的都买不起还跑？”李当看着阿涉。
“李当！”小安看着他“喜欢他，就对他好一点！”
“放屁！谁喜欢他！”
“李当，别骗自己。我告诉你，你再用他的弟弟威胁他，我保证他永远不会原谅你！你走了最傻的一步！”
“住嘴！”
“你不爱听我也要说。他最在意的就是他的自尊和他的弟弟，这两样，你都伤害了，你好好想想吧！”
我开始佩服起小安来，他平时嬉皮笑脸的，不成想，看事情，是这么透彻。而对李当这番话，也明显让他被触动了。他一言不发，看着我们俩，看着阿涉。然后，突然快步走了出去！
阿涉一直没有醒过来，那两天，李当竟然一口东西也没吃，坐在他床前的椅子上。
我不知道他在想什么，但是，有一件事，我是证明了，李当是真的在意了他！
我去看了小安，他精神很好，见到我问哥哥在哪儿，我说哥哥没事了，睡两天就好。他说他不想再跑出去了。我问他为什么，他说，很累，还要跑来跑去。钱也丢了，连热乎乎的东西都没吃过。
我只能说，你们不会再跑来跑去了。
我心下难过，阿涉，何止是没有吃过热乎乎的东西。
我走回李当的房间，他正背对着门口，面对着阿涉。我忽然听到他说
“告诉我，怎么弥补？”
9
李当的那句话，只有我听到了。阿涉又昏睡了两天才醒过来，但是却不住地咳嗽。李当终于送他去了正规的医院，诊断下来说，他是肺病。李当对小安发了火，说你当的什么医生，这么严重的病诊断不出来。小安开始并没有和他理喻，被他说急了，才说：
“你知道这是什么时候的病根儿吗？从你把他扔下水池开始！”
李当不说话了。然后，在病房外的长椅坐了好久。
阿涉躺在病床上，身子瘦弱得几乎看不到被子下面的起伏。阳光洒在他的身上，依稀中像是渡上了金色的光圈，他漂亮清秀的五官，在惨白得有些透明的皮肤映衬下，像一个完美得雕塑。被子外面插着点滴管子的手臂有些瘦弱，长长的手指无力的放着。
我的心有些刺痛。他这个年纪的男孩子，不是应该无忧无虑地打电玩的吗。
他终于微微动了动，睁开了眼睛。我立刻站起来，叫了他一声。他看了我一眼，浅浅地笑了笑，然后说：“我居然还没死哦。”
我说你别胡说，没事了，没事了。
“你总说没事的。”他说，又禁不住咳嗽起来。我听到走廊里面的动静，我想起李当还在外面，不过他没有进来。他止了咳嗽，想要坐起来，我扶了他，在他身后垫了一个枕头。他的嘴唇有些干，我拿水给他喝，他喝了，对我说谢谢。
他对我没有不理不睬，但是，很客气。
“阿涉，那个电话……”我想和他解释，我想他心中还有希望。他却摇了摇头说
“齐天哥，别说了。”
“不是，我要告诉你，我没有……”
“没有关系，是怎么样都没有关系！我是知道，我太愚蠢，愚蠢到以为跑得了。”他慢慢说，然后突然看了看门外“李当在吗？我有话跟他说。”
他要说什么？我有些疑虑，但还是招呼了一声“李当……”
李当慢慢走了进来，看了我一眼，又看着阿涉。
我听到阿涉说：“李当。我不会再跑了。”
“嗯。”李当没有什么得意的表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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