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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8章

戏说竹佳人-第18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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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小哥家乡哪里?」

  不出董贤所料,王莽果真盘问起他,虽是满面笑容,却让他警钟大响。

  「回王爷,我是吴地人。姓曲,单名一个青字。」

  「江南吴地?那里素有天堂美喻,难怪连人也生得这般俊俏。」谈话间,手已轻浮地挑起下巴。董贤知晓王莽并不贪图男色,只是他争强好胜,看不惯别人比他英俊罢了。自己现在这等模样,应当还挑不起他的嫉妒心。

  「王爷过奖了。」小心翼翼地把持分寸,董贤不着痕迹地脱开王莽的手,行礼告退。面对面都没有识破,看来这次易容相当成功。

  劳作一天,人人倒头就睡,深夜时分,仆役厢房里鼾声四起。出门,拐过九曲回廊,就是董玉兰的雅阁,此时已过二更天,房中却依旧有灯火。

  「夫人,夜深了,怎么还不就寝?」望见对窗有光亮,芷薇披衣起身,入到董玉兰房里,见她正楞坐在床畔。刚欲走近,鞋底忽然踩到硬物,芷薇低头一看,只见多颗念珠散了一地。芷薇心细伶俐,立刻弯腰去拾,边拾边说:「夫人不必操心,只是念珠脱线,明天我就找根结实点的铜线爨上,一定不会再掉。」

  董贤向来一个月来看望自己一次,几个月不见他,心中不禁思念。今日不知为何,忽觉不安,手里捻动的念珠竟突然自断线圈,珠子霎时崩散而出。念珠断线,素来是不祥之兆,莫非贤儿遭遇不测?董玉兰越发心慌,听到芷薇说话,总算缓过神来。眼前的女孩麻利、爱笑,清秀脸蛋偶尔会浮过一抹哀愁。

  少女心事哪里瞒得过自己,董玉兰轻问:「芷薇,你可许过人家?」

  这一问,立刻问得芷薇手忙脚乱,急道:「夫人说哪里话?我从小服侍欣殿下,谁为我去想那些事。」

  「原来是没人为你想,那今天我帮你想想。就我们董家,如何?」芷薇贴心周道,很讨自己喜欢。两个月来,只要一谈到董贤,这丫头的脸就会红得不象话。男婚女嫁本是平常事,现今,贤儿也到了婚娶之龄,看他从来不在自己面前提及姑娘,董玉兰心里略急,得知他与芷薇熟识,下意识地想看看这两人是否有意。

  一听董玉兰的话,掌心的念珠复落掉地。芷薇赶紧收拾好,急收进衣兜,走去扶董玉兰睡下说:「夫人又在取笑我,天色已晚,还是早些休息。」

  临走时,手又被人握住。董玉兰已显疲惫,轻声问:「你什么时候回宫一次,看看我贤儿过得可好?」

  芷薇将她的手放回被窝,宽慰道:「过几天我就回宫看看。夫人放心,董大人是欣殿下的老师,进出都在御阳宫,不会有危险。」

  吹熄灯火,芷薇轻声关门离开。董玉兰虽累却无睡意。游子在外,亲人怎能高枕无忧?忽闻床头有人,董玉兰一惊,猛地坐起身,刚要唤人,来者却先行轻捂住她的嘴。

  「嫂娘,是我。」房内未点灯,眼前只见人形,看不清样貌,董玉兰却已知是谁。

  「贤儿。」董玉兰大喜,伸手抚过董贤的脸庞:「你怎么会在这里?嫂娘刚才捻珠时突然断线,还以为你会有事。」

  「嫂娘莫多问。近来身子如何?王莽有没有为难您?」

  董玉兰一楞:「王爷一直有恩于我们,怎会为难我?」

  王莽在嫂娘心里树立的形象已根深蒂固,董贤苦于牵涉太多,难以解释,只道:「嫂娘要多加小心,不要太过听信别人,孩儿会在暗中保护你。」

  董玉兰心头一颤,听他这话,暗指不要再信任王莽。王莽待人彬彬有礼,位高权重却不见架子,难道贤儿已和他闹翻?

  董贤由不得嫂娘多虑,劝道:「嫂娘在此好好养病,不用顾虑其他。可知您长年服用的武夷灵芝放在哪里?」

  他已想好法子,只要一探得灵芝所在,就全部盗出,再带嫂娘离开王莽府。御阳宫内有刘欣收留他们,他已是当朝太子,往后就是大汉天子。届时,就不会再有人叨扰,可让嫂娘安享余生。

  隐约察觉他与王莽的关系已非过去,董玉兰也不多问,叹道:「灵芝一直由专人送来,我从不知放在哪里。」

  虽知王莽诡计多端,自己不会轻易成功,但董贤依旧觉得可惜。

  董玉兰轻捋他的长发问:「怎么这么久才来?嫂娘等你等得心神不安。是不是有了心上人,脱不了身?」

  本是打趣的一句话,却让董贤心头一颤。刚才在屋外,嫂娘与芷薇的一席话,他听得清清楚楚。长久没来探望,正是因为被人软禁,脱不了身。

  想起那人,又是厌恶,又是依恋,似有似无的思念纠缠心间。

  听他不语,董玉兰轻笑:「原来真有心上人了,你选的人一定能让嫂娘满意。」

  董贤不知所措,默默点头:「孩儿现就住在王府中,化名曲青。嫂娘切记保守秘密,夜里我会来看您。」

  闲谈片刻,他便让嫂娘躺下,待她睡着后才离开。

  王莽府地形董贤早已熟门熟路,很快便回到仆役卧房。他没更换夜行衣,仍穿那身小厮服,即使被人看见,也有理由可以开脱。

  现今,当务之急就是找到灵芝草所在。

  潜入王莽府已经七天,白天帮佣干活,夜间跑去与嫂娘闲话家常。表面看似平静,董贤却心急不已,因为他还没找到灵芝草放在何处。

  王莽依旧五更上朝,正午归来,七天内有三天未在府中过夜。董贤一盘算,看来他已经美人在抱,赵飞燕想必已被收服。

  今天的工作是要上华山采药。董贤不解,莫非王府里的草药都是自行派人采得?临出门前,他刚一问,就被管家训得一鼻子灰。

  「你就是这好问的毛病改不了!买来的草药多半囤积多年,闻都能闻出霉味,怎么能吃?别多话了,照我给的草图上山去采。」

  众人无话,背着竹筐,浩浩荡荡前往华山。徒步上山,一路景色怡人,却无人有心情去欣赏,只求早些采完草药,早些交差。

  路经一处小瀑帘,管家引路向旁边行走,不料众人刚一走过,瀑布流向竟突变位置,猛地向他们冲来。虽是一帘小瀑布,威力却也甚大,如同当头淋了一阵大暴雨,众人左右躲闪,还是被淋得全身湿透。

  大伙不敢怪罪管家,见他一脸迷茫地抬头,疑惑道:「朝阳峰的小瀑布是由人工开凿,早已筑了草坝作分流,怎会突然改了流向?难不成有人存心捉弄我们,把绑草坝的绳索砍断?」

  众人抬头望去,瀑布顶端两侧果真露出大片松散的草坝。管家怒发冲冠,大骂竟有人敢和王莽的人作对。见仆役个个狼狈不堪,吩咐道:「那就在此休息半个时辰,等衣袍干了,再采药。」

  此刻,董贤早已跑得不见踪影。刚才那帘天降瀑布已将他的易容妆完全冲掉,为防他人看到,趁乱时,他立刻飞身躲进丛林。

  董贤顾不上湿衣渗入的刺骨寒意,找到一处小溪,泉水中倒映出一张俊美非凡的脸。身处荒郊野外,居然突发这等怪事,正逢他路经瀑布,分流草坝的绳索就被人砍断,定是有人从中作梗。

  真身面貌已无法随众人一起回去,董贤万分焦急。耳垂突然敏感颤动,他低首向小溪中的倒影看去,沉声说:「不错不错,你的轻功已练得出神入化,居然到我跟前,我才发现。」


第十四章

  谷间忽然起风,轻柔、舒畅,浮于两人间。

  「你写给我的口诀,练到最后几重,所有功力自会突飞猛进。」

  董贤这次真的动了气,站起身平视刘欣:「不是说有半个月吗?你这么快就忍不住要来揭穿我身分?」

  料定是刘欣暗中捣鬼,砍断了草坝绳索,使自己手足无措。原以为他任性有度,看来还是太过高估,先前若不是自己跑得快,那一瀑布的水横冲而下,早就将身分暴露。

  刘欣看董贤浑身尽湿,忙伸手去解他的衣襟。

  董贤拍掉他的手说:「用不着欣殿下亲自动手。」说完,自行解开外袍。

  见他一脸怒容,刘欣觉得有些好笑:「你用迷药迷晕我,不辞而别,我还没有怪你,你倒先怒在我前头了?」

  说起迷药,董贤更觉气不打一处出。虽然当日自己成功离开,事后才知,原来刘欣通晓全局,只是装糊涂,依旧和他缠绵一番,现在他还反咬一口,简直得了便宜又卖乖!

  「半个月还没到,我不想见你。」几天的思念被他的调皮、狡诈弄得一丝不剩,董贤背过身,冷冷说道。

  「你真不想见我?」带着笑意的声音从后传来。

  听对方不说话,刘欣道:「我是跟着你才跟到这里,现在离开怕是忘了下山的路,能否劳驾老师带我下山?」

  董贤实在难以再忍,转身道:「又想耍什么花招?你上回带我来华山,驾轻就熟,这会儿怎么就变得不认识路了。」

  似乎早料到他会这么推托,刘欣又笑:「你真是健忘,上回我们去的是玉女峰,这次是朝阳峰,怎么会相同?」

  董贤一言不发。刘欣弯下腰侧看他,低声问:「是谁把我的老师惹得这样生气?老师向来性情温和,从不喜形于色,谁这么厉害,把你的脸都气紫了?」

  「在下才疏学浅,教不出像阁下这样心深似海、不知轻重、面目可憎的学生。」董贤一口气将刘欣贬得一文不值。

  刘欣摇头叹气:「既然你这么不想见我,那我只好告辞了。」

  「请便,不送。」

  深山老林中,两人客套的对话如陌生人临别时所说。

  董贤誓不回头,耳朵却不由自主地尾随刘欣的脚步,渐渐远离。突然间,脚步声赫然消失,董贤静心去听,只听「轰」的一声,像是有人从山体滑下。

  身体不由自主地猛烈颤抖。朝阳峰潮湿地滑,外加前不久刚下大雪,积雪未化,莫非刘欣失足跌下?

  心里这样一想,立即紧张万分,董贤赶紧回头寻觅刘欣踪影,地上的脚印果真在一处悬崖边猝然中止。心头突觉撕裂般的疼痛,董贤连忙按住胸口。

  他向崖底张望,悬崖虽高,但崖壁上长满劲松,那疯子轻功不凡,应当不会一命呜呼。

  董贤从怀里取出擅用的软鞭,「刷」地缠上崖下一棵劲松,准备下去寻找。

  「你在干什么?这么高跳下去,可是会出人命的。」

  熟悉的声音从背后传来,董贤大惊,忙转身,与刘欣抱了个满怀。

  「你!」董贤不知是怒是喜,猛地向刘欣身上打去:「你有病吗?怎么顽劣成这样?」

  刘欣一脸无辜,搂紧董贤道:「你不是要采草药吗?我看到一块石头下面有,就把它搬开扔下去,谁知过来时,就看到你要跳崖。」

  董贤在刘欣怀里,狠狠打他几下,突然挣脱他的手,蹲坐在地,埋下头去不言不语。刘欣暗笑,也蹲下身:「你不想见我,方才为何这样紧张?」

  他说了几句,董贤都不回话,刘欣伸手去掬他的脸,不料手指一触,竟是冰凉液体。刘欣一怔,忙道:「你哭了?对不起,我刚才是和你闹着玩,况且你也骗过我……」

  好说歹说,说了一大堆,董贤就是一点反应也没有。刘欣本是逗他,不料竟弄得难以收拾,最后不得不大骂自己。骂着骂着,底下的人总算有些反应,董贤轻颤身体,抬头问:「你骂完了?」

  刘欣一楞,面前的亮目晶莹剔透,不带一点红肿,丝毫没有哭过的痕迹。难得占了上风,董贤一撩耳畔湿润的长发:「不过是湿发上落下几滴水珠,怎么有人笨到以为是眼泪?」

  这次完全受他摆布,刘欣望了董贤片刻,突然笑道:「是我糊涂了,你这么坚不可摧,怎么可能轻易弹泪?」

  董贤得意一笑,看了刘欣一眼。几天不见,他看似憔悴不少,深邃依旧的双目里布了血丝。「你为何一脸疲惫,这几天都没睡吗?」

  刘欣摇头调侃:「床太宽,一个人睡不着。」

  双颊应言发热,董贤道:「那不如锯掉半边,免得你胡思乱想。」

  刘欣低笑不语。这七天间,他频繁出入未央宫。王政君大丧已过,朝廷已深入细查龙船覆灭一事,幸得刘骜信任自己,才让他插手。现今,一切不利于董贤的疑点,都已被一一化解。

  刘欣伸手,沿着董贤的脸颊轻轻抚摸,最后一点薄唇:「我放你十天去探望嫂娘,现在只剩三天,可有收获?」

  董贤没去避他的手,轻声说:「王莽为人狡猾。我还是不知灵芝放在哪里,一旦找到,我就带嫂娘回御阳宫。」

  「你要我做庇护伞?」

  「你不愿意?」

  直截了当的反问,换来刘欣眼里一缕温柔。他笑道:「只怕到时,你嫂娘过不惯这宫廷生活。」

  一听此言,董贤心头微漾,侧身眺望华山雪景。苍茫一片,冰雪之国,白得令人心碎。刘欣沉声问:「你确认王莽没识破你的身分?」

  「只要你不插手,再瞒他三天应当不成问题。」

  刘欣一搂董贤的腰,贴着他的耳畔道:「他行事向来诡异,不可掉以轻心。三天内如无意外,你定要回御阳宫,若见不到你,就是有了麻烦,我便亲自前去。那时我会带齐人马,王莽深明轻重缓急,也不会与我正面交锋。」

  身体贴合得没有丝毫缝隙,董贤深吁一口气。他想告诉刘欣:嫂娘的身子已经很不好,与她在一起,或许出不了一年半载,自己绝非只想利用刘欣权势,等嫂娘走了,他可协助他治理朝政,并肩作战,共度欢愉……而此刻,靠在这宽阔肩膀上,太多话想说,却一句也涌不上来。刘欣将先前恶作剧时采来的草药,塞进董贤手里:「既然你一心尽孝,我就尽力成全你。记住我先前说的话。」

  董贤点头,靠着刘欣,闭上眼睑。两人就在这空旷山腰相拥许久,安静温馨,静到可以听见彼此的心跳、呼吸。久久,董贤道:「我已没了妆容,得先回王莽府重化,不能与他们一起回去。今天不少仆役上山,你快走吧。」

  刘欣抿唇,忽然碰了碰董贤的发冠:「那半块玉佩,你可要保存好。」

  听这语气又松散起来,董贤一推他,自行飞速下山。飞跃无数树干,枝间积雪却只有少许落下。董贤犹如展翼鸿鹄,片刻就已飞到山脚。第二次回王府时,已是傍晚。第一次潜回时,上山采药的仆役们还未归来。回到厢房,迅速易完容后,董贤又如云雀般飞离。守卫森严的王府,他却来去自如。

  一直候到夕阳西下,眼看外出的人已回府一个多时辰,他才重新现身。刚一入府,管家就迎了上来。董贤忙陪上笑脸道:「朝阳峰路杂,一不小心迷了路。找不到大伙,我就独自采药,直到现在才回来。」

  不料管家毫无怒色,反而客气道:「回来就好,王爷在房里唤你,你快去一趟。」

  一听王莽召唤,董贤立即机警起来,试探道:「王爷找我何事?不会因为我晚归,要责罚我吧?」

  「哪里哪里!王爷今天从外归来,春风得意,急着说要见你,定是有什么赏赐。」

  管家说着拉拉董贤,「要是得了王爷器重,往后可不要忘了我啊。」

  董贤笑着说好,呼吸却已急促。容不得他迟疑,刚一说完,就被带去了王莽的厢房。说是召唤自己,房里却没一个人,管家殷勤地说去请,让他先稍候片刻。

  王莽的厢房自有王莽的味道。此人不信天神,世上唯他独尊,墙上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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