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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1章

戏说竹佳人-第21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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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刘欣一怔:「你知道我不能离开长安。」

  「你不用离开,我只须把嫂娘的骨灰带去一个祥和之地,就会返回。」

  凄凉夜空忽然掠过一抹亮光,从上划下。流星之光虽然短暂,却炫烂至极,冲刷走云端所有尘埃。刘欣说道:「人可以食言,但天象、命运却不会更改。」

  董贤抿唇。他知道,刘欣在暗语曾在星下许愿之事。

  「早些休息,就算天塌下来,也是由地来接。」刘欣抱起董贤,跳下房顶。

  回到厢房,一同躺上床榻,没有多余的言语。心有灵犀,抑或是心照不宣。一夜携手而眠,甜蜜夹杂忧伤,道不尽、诉不完的情感齐齐涌上心头。

  ***

  刘骜的寝厢内,几个宫女正为赵飞燕更换后服。

  近日来,她常感昏沉,时常陪着呕意。纤指轻拨了几勺花茶,此刻品来不觉甘甜,只有苦涩。看着这浮于杯内的细叶,心情也似它般漂浮不定。

  这花茶恰是王莽所送,两个月来,他深夜偶尔会来她的别院。

  赵飞燕皱眉,她又何尝不想中断这不伦之事?后悔、羞愧整日整夜吞噬着她。徜若被人发现,死的并不单是她与王莽。赵飞燕甚至不敢去想,这当中间要有多少人受到诛连。

  还有皇上,他一直极爱她,一旦知晓此事,定会伤心失望。

  忽听榻上有人咳喘,赵飞燕一惊,手里的杯盏应声落地。

  「皇上醒了?」赵飞燕吩咐宫女准备洗漱,自己步到榻边。

  刘骜起身更衣,见赵飞燕心神不宁问:「刚才怎么如此易惊,朕咳嗽一声,你就吓得把杯子也撂地上了?」

  心跳有些加速,赵飞燕心虚道:「是那茶太烫手。」说着,便走去泡了一杯,递给刘骜。

  「朕记得,这是你最爱喝的茶。」刘骜浅尝一口,未听到赵飞燕回应,他打量她一番问:「这天气额头怎么还冒汗?是不是哪里不适?」

  不等她回答,刘骜已命人去请太医。

  两名太医片刻就到,一人上前执过赵飞燕的手,细细把脉,脸上随即露出惊忧之色,又招来第二人上前确认。第二名太医复诊后,同样一脸畏惧。

  刘骜见他俩脸色难看,忙问:「皇后怎么了?」

  两名太医噤若寒蝉,一言不发,居然齐齐磕头。

  赵飞燕越发不安,刘骜怒道:「说!皇后得了何病?再不说,朕命人摘了你们的脑袋!」

  「臣不敢说,望皇上恕罪。」

  刘骜被这两人逼得大怒:「来人,拖出去!」

  侍卫赶来,连拉带拽地要将两名太医拖走。一人忽然大喊:「皇上开恩!皇后无病,只是她的脉象是……是喜脉!」

  这话不过十来个字,却将刘骜说得几乎跌倒,耳畔一阵巨响,五雷轰顶。半年前,他已被诊断无能生育,此事除自己外,知道的只有刘欣、董贤、死去的总管和这两名太医。而此刻,皇后居然有了身孕……


第十六章

  侍卫仍在拉扯两人,吵闹声不绝于耳。刘骜突然大吼一声:「住手!」

  他眼圈发红,如同一只受伤的雄狮,猛然瞪向赵飞燕。赵飞燕惊得不知所措,双腿一软,跌坐在扶椅上。

  「你们——」刘骜一字一字咬牙道:「再去确诊一遍!」

  两名太医连滚带爬地摸到赵飞燕手边,依次把脉。诊断结束后,仍旧一脸为难,长跪不起。

  刘骜踉跄一步,强行稳住身体,难以置信。久久,他突然大笑起来,笑到剧咳不止,颤声道:「退下,朕要与皇后独处一会儿,全部退下!」

  暴雨前奏猛地奏响,侍从们不知事出何因,纷纷逃离。寝厢霎时变得空荡荡起来,刘骜猛地掀翻一张几案,掉地时,已摔成几块。

  赵飞燕又惊又惧,颤抖着蜷缩在扶椅内。从她结识刘骜起,从未见过他如此恼怒。

  刘骜转身望向她,脸色悲怆,沉声问:「谁的?」

  赵飞燕连连摇头,她后悔、无助,却难以弥补,眼前受伤的男子让她觉得心痛,是自己把他伤成这样。与王莽不过几次,几个月来,她一直陪在刘骜身边。

  赵飞燕不敢去想另一个答案,自欺欺人地决定赌一把:「当然是……皇上的。」

  刘骜的脸急速扭曲起来。他不忍将自己不能生育之事告诉赵飞燕,担忧往后无人照顾这多愁善感的女人,结果换来的却是她的欺骗。这个欺骗,果真威力十足,就快将这一国之君的五脏撕裂开。

  刘骜凄厉大笑:「朕的?朕已不能为人父,竟然是朕的!哈哈哈……飞燕,你这谎撒得好,就像在朕的心上,撒了盐一样的好!」他说着,抓起赵飞燕的手,猛烈捶向自己的胸口。

  赵飞燕楞在原地,羞耻从毛孔深入,快将她湮灭。一国之母竟与他人私通,她已是个不折不扣的荡妇。

  刘骜眼睛血红,突然一把掐住她的脖子。赵飞燕不住喘息,泪水顺脸滑落,她缓缓闭上眼睛,要是一死可以偿还对刘骜情义,她绝不会退缩。相识的记忆一点点浮上两人心头。轻歌曼舞,似是云中仙子,这等女子,即使是平民,他也要娶她入宫,并将天下女人向往的后冠赐给她。不只因为美丽,最吸引自己的正是那份清纯、善良。心念一动,刘骜猛然松开手,赵飞燕即刻跌倒在地。

  「后宫佳丽上千,朕若告诉你,真爱只有你一人,你大概觉得可笑。或许朕原本就错了,不该把你接入皇宫,你应该是只飞燕。」

  听这一席话,赵飞燕泪如雨下。寻常之燕怎会飞上枝头,化作金凤?她最爱的应当是刘骜,何时何地,竟让他人插足?

  ***

  皇后受孕,当今天子便一病不起。病来如山倒,刘骜抱病半个月,气息紊乱、唇角微青。见他的脸色一天比一天苍白,太医们连连摇头,这些病症像是中毒之状,可几番试探下,又难以确认。

  赵飞燕天天守在皇后别院垂泪,听闻刘骜病情不稳,急急赶去。空旷的未央宫,连寝厢也静得吓人。刘骜挥退所有侍从,御床御帘,仍掩不住他渐渐消逝的锐气。见案上未动的汤药,赵飞燕难过道:「皇上为何不喝药?」

  刘骜望她,眼神忽然悲痛万分:「朕何处待你不好?妳要下毒害朕?你把朕骗得好苦啊!」

  一听此言,赵飞燕方寸大乱,极力摇头:「没有,我从没加害过皇上……」

  「你以为太医查不出,朕就不知道吗?」

  刘骜吃力地撑起身子,靠在床栏上:「你在花茶里下了毒,最阴险之处是它不会即刻发作,要慢慢置人死地。」

  赵飞燕又急又忧,忙道:「不会的!这新茶是王爷送给我的,我们都喝过。」

  「王爷?哪个王爷?」刘骜心口抽痛,怒问。

  赵飞燕一急,吐露出秘密,立刻吓得浑身颤抖。

  「说!是谁?」刘骜咆哮着,眼珠像要崩出一般。

  「你何必如此大怒?」

  厢外步入一个金色身影,颀长、儒雅。刘骜见王莽风度翩翩地走入,怒道:「朕的寝宫,你怎么随便闯?」

  「你半个月没上朝,朝事都由我亲历亲为,这会儿怎么如此见外?」王莽舒口气,接着道:「还是你的那些侍从懂人情世故,一见本王,人人下跪。我不让他们进来,这附近是连个影子也不会见到的。」

  刘骜瞪大了眼睛,望向赵飞燕,又转回王莽,惊愕道:「难道是你?」

  王莽大笑:「鲜卑鹤顶红无色无味,可让人突然猝死,价值连城,可相比下,这孔雀胆就更加名贵了。它非但无色无味,还可让服毒人不易察觉,慢慢毒入攻心。

  「你喝的花茶,可是我命人耗费数月,将茶叶与这毒液同时存放在一间密封的厢房,一点一滴蒸发进去的。」

  此话一出,赵飞燕与刘骜皆是浑身酥软、震惊不已。

  赵飞燕先回过神,猛然抓住王莽的衣襟:「怎么会?你我都喝过,怎么会有毒?」

  「飞燕,我怎么舍得杀你?」王莽一拥赵飞燕,轻笑:「我早让你服下解药了。」

  赵飞燕惊愕万分,哀声求道:「求你,给皇上解药!」

  王莽早已算准,刘骜迟早会喝那带毒的花茶。赵飞燕不敢相信,难以面对自己竟是那把被借来的杀人之刀。

  王莽一笑置之,跃过赵飞燕,坐到刘骜床头。

  刘骜震怒到浑身直抖,一瞬间,点点滴滴都重现眼前。王政君千方百计将她王氏族人拉入朝政,多年来,他对王莽也深信不疑,大小事务都交予他打理,到头来,撕破了面具,竟是一只人面兽心的豺狼!

  「白蓉妃是你杀的?」想起那可怜妃子临终时的警示语,却被自己当成了耳边风。

  「不错。」王莽凑近刘骜,低道:「不止如此,还有我那太后姑母,也是死在本王手里。」

  「啪!」一记耳光声响彻厢房。

  刘骜喘着粗气,眼里布满血丝,怒挥王莽一掌。

  王莽一抹嘴角,一把抓起刘骜的衣领:「莫气!气着了,毒走得更快。你们刘氏统治天下已有两百年,盛衰兴亡本是常理,何必逆天而行?」

  刘骜哈哈大笑:「你也配做皇帝?朕早已立刘欣为太子,朕一旦驾崩,他就可立即登位!」

  王莽霍然一震,瞪着刘骜问:「你什么时候立刘欣为太子?」他脸上素来挂着笑容,此刻目露凶光,格外狰狞。

  「王莽,此次你已输得一败涂地!」

  刘骜沉声道,「论血统、气度、才智,刘欣都在你之上,你连争的资格都没有!你不过是个为篡帝位,不择手段、甘愿雌伏的男娼!」

  王莽紧咬牙关,眼神恶毒。他筹画多年,本以为刘骜一死就可取胜,不料半路杀出个刘欣,城府之深,与自己旗鼓相当,制服他只怕又要耗上几年。王莽怒发冲冠,一把拽起刘骜,猛地将他拖拉在地。

  「你这只老狐狸竟合谋刘欣骗我!」王莽用力朝刘骜胸口踹去,怒道:「也好,就让我这无耻的男娼先送你上路,过些时日,再让刘欣前来陪你!」

  胸口痛得就快裂开,刘骜已是病体弱身,想要开口,却吐不出话来,鲜血破堤般从他口中涌出。

  赵飞燕猝然尖叫,飞扑过去,发疯般地捶着王莽。她已全然明白,王莽即便有爱,也敌不过江山皇位的诱惑。回望刘骜,万般心酸诉不成,九五之尊现已气若游丝。

  「飞燕,是朕不该将你接入皇宫……」千言万语皆化在这最后一句上,眼泪在心底狂流,赵飞燕突然跪倒在王莽面前:「求你饶我一命,我已有了皇上的血脉。」

  身边的刘骜眼睛一亮,赵飞燕轻握住他的手。所有的仇恨都会随她腹中生命的成长,而不断壮大。因果循环,今天践踏他们的人,终有一天会细细品啜他自酿的苦酒。王莽蹲下身,平视两人:「原来飞燕已有了身孕。皇上放心,我一定好好扶持小皇子。」

  眼泪迷离,赵飞燕轻靠到奄奄一息的刘骜肩上。女人一旦受到伤害,报复心往往令一切万劫不复。扶持吧!用最毒辣的手段,全付诸在你亲子身上,届时你就会尝到何为痛苦。

  ***

  春寒三月刘骜驾崩,谥号孝成帝。赵飞燕入住长乐宫,荣登太后之座。刘骜临终前召告天下,立益州郡王刘欣为太子。刘欣虽久居长安,但其父长年驻守益州,世袭传位,本已无分登极。但因刘骜亲自授位,且除了皇后腹中尚未出生的婴孩,

  宫中并无嫡嗣可任,皇侄中又数刘欣最为优秀,三公九卿自是没了意见。刘骜走前,嘱咐刘欣善待太后。刘欣信守承诺,虽知赵飞燕怀的并非刘骜之子,但也以礼相待,敬为太后。太子身分告之天下后,刘欣挟令做的第一件事,就是命王莽交出长安、洛阳、太原三地的兵权。此三地以长安为心,形成中央三角,一旦兵权在手,就如树起一面坚固铜墙。

  王莽的兵力大多为剿藩得来,军心并不稳定;相较下,新帝即位,朝中百官、黎民百姓都寄予希望,倘若现在发难,胜算甚小。王莽左思右想,不得不忍,交出兵权后,在家大病一场。

  历代汉帝即位,均要入汉高祖庙祭祀先祖。穿上冕服,戴上珠帘冕冠,再到未央宫前举行登基大典。忙碌了一日,刘欣微感疲惫,回到书厢时已经入夜。总管赵昆拿来披风,为刘欣披上:「皇上,舂陵郡刘钦传来喜报,他府上又添一子,想请皇上赐名。」

  「刘钦之子,算来当是高祖的第九世孙了吧。」

  刘欣心里估量,算来那家人的血统比他更纯正,不过他们半隐舂陵,多年不参政事,看似这几代也无心掺入皇位之争。

  赵昆点头称是。此人入宫二十多年,深悉宫中事务,地位仅次前朝总管。受刘骜钦点,侍候刘欣。

  他直言道:「皇上今日登基万事齐全,只有一事与理不合。儒家礼教中,新王入朝时,应由太傅、国相、中尉陪同。今日皇上登基,身边唯缺太傅。」

  刘欣坐到案前轻笑:「总管说得是,是朕疏忽了此事,明日就商议帝师人选,定为太傅。」

  赵昆一楞:「皇上不是有董太傅吗?」

  刘欣未答,眼神突然变得柔和起来。那位太傅应当已经上路了,若没算错,此刻他已到了长安境外。一个美得不象话的身影在脑海迭现,晶亮美目、薄唇白肤,颀长身材武时惊人、静时销魂,犹如青竹般的气质扑面而来,高雅、清秀。

  刘欣回过神,吩咐道:「董太傅已辞官葬亲,太傅一职得由别人顶替。命人告诉刘钦,朕赐名他的次子叫刘秀。」

  刘秀刘秀,睿智清秀。如若他真能如这引申意中的人般,重情重义又深藏不露,将来必成大器。赵昆应着,立刻出门,唤人一同张罗学士名单,以备刘欣酌选。书厢内顿时安静下来,刘欣从怀中取出一封书函。清秀笔迹,字如其人。今日清晨,寝厢的床榻上仍留有青竹残香,而那带香之人却已远飞他处。一封辞官函静静躺在案上,墙上那幅最别致的画——大汉第一美人的画像也已不在。

  刘欣坐着闭目沉思。那个脆弱、坚强、善良、自私的疯子,一直因自己可以洞悉他的心灵而耿耿于怀,殊不知,真正的胜者,并不取决把谁看透,而是可以生生地将一个人的心带走。羽翼丰满,独当一面,即使心不甘、情不愿,他也已登上皇位,而那个助他蜕变的人,却功成身退。

  刘欣起身,走到窗边低吟:「要是你知道那个狡诈学生的心也被你带走,一定可以解气。」

  今夜天色混沌,不见有星,星下诺言却不曾改变。

  ***

  初春冷于冬,一路西南而行。虽是深夜,长安郊外的客栈却依旧灯火通明,生意如门口迎风而挂的长灯笼般,火红热络。柜台前站着一个秀颀男子,垂纱斗笠遮去了倾城面貌,但只看这优美身形及脖颈处露出的一小截白,便可猜得定是相貌堂堂。

  店家看了,忙迎道:「客官是要用饭还是住店?」

  「用饭,但也住店。」

  董贤压低斗笠,「劳烦店家备两副碗筷,就在大堂用,再准备两间上房。」

  听他这样吩咐,店家伸头向外张望:「客官不是一个人?」

  「还有一个,马上就到。」

  董贤说完,自行选了一张桌子,于前坐下,随手翻阅店菜单,不一会儿便点了一桌菜。这家客栈开在来往长安的官道上,即使在夜晚,还是客源不断。身边几桌客人正在议论新帝即位一事,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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