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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2章

上邪之浮世情劫-第12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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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需要趁胜追击吗?” 
老柱国微颤的嗓音有些失真,向来有如洪钟的大嗓门稍显沙哑,看来刚才的一番风雷骤变让他受惊非浅,第一次深彻领悟到我与他们之间存在的悬殊差异。 
人类是不可能招风叱雷、改天换日的,他们拼死拼活,血染征袍,居然不如我一段小小的咒语来得立见奇效,教他们这些沙场老将如何坦然面对这个只有在他们幼时才会相信的神话。 
他们真正的敌人究竟是城下与他们一样同是父母生养的来犯联军,还是挤身于他们之侧、明显不似人类的我? 
“不必了。”我冷静地思忖着,依据我以往积累的经验,反应极快地接下去说道,“他们此役稀里糊涂地输了,必然士气低落、欲振乏力,我想在没有弄清战败的原因之前,他们决不会冒然前进,免得徒劳无功、再尝败绩。”若我身率风曜军团,早已拔剑在手,传令狙击敌寇,但人间非是天界,不该锋芒太露,“你们被留下的唯一任务就是守好这座城池,只要保住城池不陷敌手,便是你们对你家大王的忠心了。”另一方面,我并不看好城下这支临时拼凑组建成的军队,“何况对方各为其主,难以做到齐心协力,相持日久,必生猜疑,而军兵远道而来,少不了思乡心切,我们只需坐山观虎斗,以逸待劳,用不着城中出兵,他们自然会撤离城下。” 
东渚、南漠的联军疲师远来,人生地不熟,又遭新败的当口,对峙愈久粮草愈费,军心就会愈加不稳定,天时、地利、人和三者俱失,这对他们极为不利。 
适逢天下大乱,各路诸侯雄心勃勃,东渚、南漠国内也不见得固若金汤、稳若磐石,此时若被有心之人趁虚攻打,岂不是偷鸡不成蚀把米?领兵统帅心挂两地,恐怕没有多少的时间给他们打持久战,我预计他们的退兵之期指日可待。 
西风国兵困之围已解,我并未依此勒令全城戒严,反而在众口一词的反对声浪中下令大开城门,允许出入通行自由,那些细作见此处城禁一反常态,自然沉不住气地连夜赶着混出城去,顺手带走了连日来辛苦收集到的情报,而各种不实的谣言往往被附上诡异的色彩,一并被传入对方阵营,犹如火鸦入林,无不受其波及。 
东渚、南漠的联军比我预期得更早撤退,守城军紧绷的神经暂时得以松弛,旋即愁眉重锁,忧心忡忡着不知下回又有谁家军卒兵临城下? 
这场战役后来被称为“风雷奇战”,源于战时风雷交集的奇诡气候而著名,虽然最后以东南联军的失败而告终,然而却为四大诸侯国带来了不可磨灭的深远影响,从而群雄逐鹿的激烈局面正式过渡至白炽化阶段。 
我明了我深自恐惧的这一天终须来临,必将发生的悲剧会为我鉴证预感的无误,天意如此,被卸去神力的我根本无从扭转,胜利的喜悦未曾融入我空灵的眼眉。 
人间的动荡原比天界的混乱更可怕、牵涉更广,连我这久历战事的能征善战之辈也禁不住悚然发悸,强者蚕食弱者,大国吞并小国,人命譬如草芥,何其不幸,忝为乱世之人。 
赤地千里,人烟寂绝,满目荒芜疮夷,大户深藏,贫家鬻儿,树根皮食为素茹,邻子肉餐为荤腥,大抵宁作盛世之犬,但祈莫生于乱世之中。 
北征的军队怀着失意与哀痛归返本国,他们并没有带回凯旋的好消息。 
西风国的军队在北朔境内大败,连连损兵折将,生还的残部唯一带回的纪念品仅是他们舍生拼死抢救下的一具遗骸——西风国的主君战死! 
背上的刀痕卷翻起黑红的皮肉,胸口犹露出好几个峥锈的箭簇,死得惨烈之极! 
南陵一见,不由惨呼一声,当场就晕过去了。 
我双臂颤抖地紧抱住南陵瘫痪在我怀中的身体,怔怔无言地看着自我眼前抬过去的尸体。 
他死了,一直纠缠着我的人死了,我应该庆幸地松口气了,可是我就象也跟着死了一样,魂魄也随之飘落黄泉。 
这个男人好傻啊,为什么不听我的劝告,为什么非要为我而战? 
他死时尚值风华英年,连继承他诸侯王位的子息亦不曾留下,如果不尽快推举出一位适当的人选接掌西风国,这个曾经盛极一时的西方大国将会被天下动乱的大洪水迅疾淹没于历史的尘埃。 
天下四大诸侯之一的宝座就这么空荡荡地摆在许多人的眼前,诱惑着他们内心对权力的贪欲,一双双人类的眼睛迸出野兽的红光,卯足了劲头,准备抢夺这炙手可热的权位。 
谁会成为下一任的西风国的国主呢? 
而目前,谁又会为上一任国主的死亡而悲伤恸哭呢? 
最是赤胆忠心的老柱国泪如雨下,只有他才是发自真心地在为他所服侍过的主君沉痛举哀,任藉着数十年的威望,没有人敢在国主的丧期之内做出明显逾矩的动作。 
南陵管不了她神族公主的体面,迳自抱尸痛哭,好几回哭厥了过去,幽幽醒来后,又继续放声号啕。 
我沉默地站在南陵身后,神情寂寥地瞧着南陵犹如迅速枯萎的鲜花般憔悴如斯,见她如此伤心欲绝、痛不欲生,心里委实有着说不出的难过。 
虽说大丈夫马革裹尸,虽死犹荣,追究起来,那个男人毕竟为我而战死沙场,我的心里怎能没有蓦然魂黯的感悼?其他人只是被动地猝然接受这个不幸的事实,而我必须从一开始就慢慢地品尝起这个已成定局的苦果,独自背负着这明明知晓但不能言喻的黑色十字架。 
“南陵,别哭了,节哀顺变吧……”我表情木然地说道,顺势扶住她摇摇欲坠的娇躯。 
那个男人是我妹妹的丈夫,我是那个男人的某个女人的兄长,我与他之间的关系是不被公认的,没有任何立场及理由能以他的眷属身份自居,甚至连替他哭泣的权利也未蒙赋予。 
冰冷的血液天生寒慑过人,战场上练就的铁石心肠在此时起到了超乎想像的作用,我的冷静自持仿佛是冷血无情的绝佳代言,从头至尾,没有流下一滴眼泪。 
“哥哥,求求你……我求求你……让他活过来吧……”南陵猛地返身,玉手一把揪紧我的衣摆不放,婆娑的泪眼罩覆着晶莹的水花,满面戚容哀艳,“难道你忍心眼瞅我做了寡妇?哥哥……我是你的妹妹呀……你真无动于衷?求求你……哥哥……让他复活吧……” 
所有人突然静了下来,错愕地大睁双眼,一瞬不眨地盯住我们兄妹。 
死掉的人可以活过来吗?真的有这种可能性吗?起死回生的仙术不是传说里的梦呓吗? 
“你求我也没用的……”我漠然地打碎了南陵满抱的希望,“我没有这个力量,你应该清楚的。” 
“你可以的……我知道的……”南陵心碎地低语着,“天界的神迹,返魂的咒术,拥有强大力量的神祗恩施予宇宙万物的重生……可以让失去生命的死灵复生……” 
“失去神力的我什么也办不成的……” 
该死的,为什么我会这么冷静? 我开始厌恶起以往我引为自豪的这个优点。 
“不要说了——”南陵尖细着嗓音,倏然阻止了我的叙述,慌张失措着一张俏脸,频频摇头,“我也不知道该怎么做……” 
“你必须选择,他的生死存殁掌握在你的手上。” 
“如果我解开了你的禁制,你就可以施展返魂术,他便能重返阳间……不、不……你不会的……你一定会先急着把我捉回天界,撒手不管他的生死……如果我不解开你身上的禁制,他就只有死路一条了……”南陵低着头,语气凌乱地在自问自答。 
“是吗?” 
我的眼神空洞暗涩,反应很冷淡。 
“不如这样吧……”南陵的声调忽然上扬,立即变得热切起来,“我把自己的力量借给你,就象上回一样……” 
“施展返魂术的过程是极为复杂繁琐的,稍有不慎便前功尽弃,不同于上回念念咒语就能摆平的小法术。” 
南陵的主意不错,就是不切实际。 
“我愿意把我的力量全部转嫁到你身上,如此一来,你就能施术救人了。” 
“你疯啦!”我蓦地喝断了她的自说自话,急剧收缩的瞳孔射出银箭般的寒芒,“施展一次返魂术所需动用的力量几乎是你的全部,一旦转注到我身上,你就会丧失一切与生俱来的神通,变成一个普通的凡人,那时你就不再是我们神族的一员了。” 
我吐实了大半的严峻后果,但我仍旧未曾说出——如果我利用南陵的力量施展返魂术,我亦会大伤元气,因为南陵的那点力量并不足以撑过整个返魂术的进行,到时我要被迫牺牲一部分真元,撑至最后的功行圆满,这对被封住神通力的我而言是极端危险的。 
“凡人?我巴不得立刻就成为凡人。与其我与他之间横亘着一条仙凡的禁律,倒不如脱离天界,消了我一身奇能,做一对世俗夫妻。”南陵自嘲地翘起了菱红的嫣唇,“只羡鸳鸯不羡仙,我求得便是这种臻善臻美的境界。” 
“羿朝会亡,这是天意,他命中无帝王之份,这是注定的。施展返魂术不难,难的却是扭转他一人之命,势必牵连到人间将来的气数。该死的未死,不该死的却死了,他的复活绝对要影响到其他人的命数,历史失去了原有的控制,朝着我们都想不到的方向快速前进,然后他会征服天下,继而开辟下一个王朝,彻底改变整个人类的命运。” 
“不论返魂术是否逆天而行,我求你——哥哥……”南陵激切地喊着,泪珠扑簌着又将滚落,揪住我衣摆的手更紧了,“求你用返魂术救他,救他死而复生,倘若有任何逆天的报应皆由我一人承担,决与哥哥无涉。” 
“若强逆天意终是错的,那就由我一身担起,我怎么舍得让我的妹妹承受如此的后果。”言语至此,我不觉在心底凄凉一笑,“好吧,如你所愿,我答应你救他,我会告诉他是你爱他的力量救活了他……日后,他成为皇帝,你就是皇后!我决不允许他辜负了你!” 
天意可逆,命运可改,重生后的他一定会登上皇帝的宝座,因为他得到了我与南陵,简接获取了我们体内的部分灵气等。 
是神的恶作剧吗?冥冥中修改了原来的章程,择定他成为下一个王朝的始祖。 
“哥哥——谢谢你——” 
南陵感激涕零,哭得通红的大眼睛朦胧地潋滟起一圈圈晕染的涟漪,简直美得无法形容。 
秋湖月色确有动人之处,但又怎及我家南陵的绝代姿容,那“美若天仙”难道比拟得上真正的天仙?为了夸耀南陵的美丽无双,人间的佳丽全数沦为陪衬南陵这轮皓月的星萤。 
那个男人真是瞎了眼睛,才会看不见南陵的美好。 
“每个人的际遇在出生之前就经由命运之手安排好了,万事强求不来的。例如西风国国主这个位置,没有缘份的话,硬抢了去也不会长久,反而易招杀身之祸,想想看,这又是何苦呢?” 
我冷冷地一扫在场众人,有几个心怀鬼胎的根本不敢与我的眼光接触,各自战战兢兢地低沉下头颅,换作往日,他们定是对我冷嘲热讽,极尽侮辱之能事,可是历经“风雷奇战”一役,他们不敢不信我的话,因为神的预言一向都是准确无讹的,我曾经准确地预言了他们主君的死亡。 
“若你真能救活我家大王,老夫敢以项上人头保证西风国上下对大王绝对忠心不二!”老柱国此时跨步越出人群,大声向我立下保证,他的一大把年纪究竟不是活的,大概他已然猜知我心中的隐忧,才会毅然作出这般举动,“你当日的预言现在得到了证实,你如今又预言我家大王将是未来的天下共主,介时西风国肯定会一跃成为天下集权的中枢,我们就不再是羿朝的属国之臣,而是下一个王朝的开国功臣。” 
老柱国铿锵有力的言辞惊雷般回响在每个人的脑海里,如果他们在这争雄的乱世建下殊功,新王朝建立之后,自然少不了他们的一份厚赏,他们也会拥有自己的一块封地,可以当个名正言顺的王侯藩主,犯不着在这个时候冒险行难,缘份在天,功名亦是天定,现在的国主之位即使他们能从别人手里夺来也是转眼落入他人之手,短命的国主有什么好当的,真是何苦呢? 
“是啊,大王果真能复生,我们都愿誓死效忠,决无二心!” 
大家纷纷点头,表示赞同老柱国的高见,附和声四起,霎时汇拢成一片,再无人敢持异议。 
“给我准备一间干净的秘室,施术期间,绝对不能受到丝毫外界的干扰,所以任何人都不准靠近。” 
施术过后,我的身体会因虚耗过度而羸弱下去,万一实在撑不下去,不如痛痛快快地兵解转世,干脆当一回真正的人类。 
为了南陵,或者是为了他,这是我最后也是唯一能帮他们的了。 
算来我时日无多了。 
“听说过欢喜禅吗?其实这种修炼法门一点也不邪恶淫秽,是你们人类把它以讹传讹地误解了……”惨白的笑容一点点地自我脸上淡褪,牵强的嘴角生硬得如同拙劣的画师所涂抹的丑作,“你能复活,全是南陵功劳,是她输献了全部的力量才救活了你……咳咳……咳咳咳咳……” 
腥稠的鲜血狂喷出我使劲抿合的嘴唇,我伸掌到唇边拼命想捂住,然而滑腻的液体淌了一手,沿着枯瘦的手腕崎岖地蜿蜒而下。 
“你、你……”他被我咯血的模样惊呆了,“告诉我……你怎么了……究竟出了什么事……”发愣了好半天,方回过神来。 
“恭喜你死而复生,从此你是天下的霸主……咳咳……” 
又是一口鲜血挂落嘴角,血似泉涌,根本来不及擦拭掉,再这么下去,我一定会吐血而亡,这种痨病鬼似的死法真是窝囊透顶。 
我试图先让自己的咳嗽停止,可是血呛咽喉,咳嗽声反而愈来愈剧烈,痛苦得快要窒息。 
“那你又做了什么?”他大惊失色地抱着浑身是血的我,心神悸栗地追问我道,“难道是用你的死来换回我的生?我宁可不要!” 
“我是神,神是不寂不灭的……”但神会以死亡的形式转劫重生,这一点他不需要知道,“我只是日以继夜地替你施返魂术,才导致脱力罢了……”他没有必要知道真相,只要让他知晓我目前不会死去就足够了,“你快去看看南陵吧……这几日,她一定担心死了……” 
“你一直在吐血,会是没事的样子?”他怒气高涨地挑高了眉梢,鲜蹦活跳的一点也不象刚回阳间的人,“不行,我带你去找大夫……” 
我阻止不了他的冲动,只得任他将我急冲冲地抱了出去。 
外面的天正下着倾盆大雨,淋溅了我与他一身,水箭般的雨水洁净了身上的血渍,洗去了我紫发上的血污,顺着雨水的冲刷,很快流到地面,然后一点一滴地淡了、化了、没了…… 
轰隆隆! 
那不是我作法招来的雷声,而是天地间最自然不过的气候现象。 
“天变了,雷响了,接下来就是人间了……” 
我抬头看向被乌鸦鸦的墨云所笼罩的天空,顶着一头一脸的雨水,分不清自己究竟在哭在笑。 
第九章 音尘绝 
咸阳古道,音尘绝,征人远去羁旅愁。 
我呆滞地看着镜中苍白似鬼的容颜,唇青眸黯,面目无光,飘逸的紫发失去了原有的亮丽,哪还找得出一丝当年神采奕奕、俊逸飞扬的英姿气宇。 
背后倏地伸出一只大手,将镜面遮掩得严严实实,他故意不想让我瞧清自己此时有多凄惨。 
“即使你不让我看,我也知道自己现在是什么见鬼的模样。”幽幽移开视线,我漠然地垂下眼帘,“比起南陵,我如今愈发的不如她了,尽管我和她是生得几乎完全一模一样的同胞胎。” 
“你……”他的嘴唇嚅动了几下,终是未发一语。 
“我向往蓝天、爱慕白云,此身只适宜驰骋天际,我与人间一直格格不入,看来我的归宿并不是甘于当个凡人便能满足的。” 
“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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