上邪之浮世情劫-第17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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黄泉,唯有我的诛神剑才能劈开幽冥雾锁,护他元神不损。
蓦然间,如潮的后悔填满了琅青的胸臆,他突然觉得先前不该逞一时口舌之快,现在再来求人不知成不成。
“容我暂且考虑考虑……”
嘿,现在轮到我拿跷了,顺便挫挫这小子的娇气。
第十一章 渚海潮
(上)
东海扬波,原就汹涌莫测,凌波之态,意指曼妙、纤盈,动如练水。
诸侯府前车如流水马如龙,芙蓉幛悬,孔雀屏展,花灯彩烛对对成双,红耀喜字处处张贴,府内金馔珍殊,席上琥珀流霞,月光满樽,郁金香溢,人人笑逐颜开,欢喜不胜。
大批往贺的人潮中,尤以两抹紫色最为抢眼,紫发犹如梦瀑,紫眸宛若春雾,闪烁着难以言喻的异魅风采,散发出神秘诡谲的气质,观之竟不似孕自凡尘的毓秀,是耶非耶,仙妖难辨,总觉得滔滔世俗难觅这等英物。
我是硬被拖来当陪衬的,此行绝对不是出于我自身的意愿。
可以这样想像吗?渚玉棠牵挽着琅青,琅青的一只手臂又死攥着我不放,而我身后拉拽着幼小的御景,就以这种令人侧目的方式,四个人跌跌冲冲地进入了东渚最奢侈权威的府邸。
琅青不可能贯注太多的注意力停留在我身上,目前他与渚玉棠的感情如胶似漆,仿佛有着永远说不完的绵绵情话,一转眼的功夫,他就被微含酸意的渚玉棠给拥走了。
冷清的角落不该有人留意到的,尽管那紫艳的神采是如此的脱俗少见,然而慑于世人眼中被喻为“妖异”的偏见,即使有人偶尔瞥见了,也不敢过分接近。
景儿真是个极内向的孩子,不知是先天造就的疏漫性格,或是后天压抑下才形成的阴郁,他并不是一个活泼开朗的孩子,多半是来源于他自身的健康状况,容不得他象一个平常普通的小孩一般恣意挥洒他童年的光辉,瞅人的眼色不免含有几分冷睨。
此时,景儿双足蹬空地坐在石栏杆上,一如往常的平淡表情瞧不出他的心中真正的喜怒哀乐,细细的眉毛掬起一些忧伤的轻皱,小小的嘴角挂着不明朗的笑容,就连我瞧着他出生、长大也不晓得他是否还会有其它的表情可供变化,有时也不过是那两扇翳紫的心窗泄露少许灵魂上的善感,那亦是极难得的。
“很无聊吗?”我垂敛下眼帘,似乎有心求证地朝他问道。
不见景儿吭声,但瞅他眉头倏蹙,迳自将小脑袋瓜弧度极小地点了点。
“东渚侯成亲原也不干我们的事,人类究竟想干什么原也不干我们的事。”自我一踏入府中,便立刻感受到一股不同寻常的危险气息,好象有人刻意掩饰着内幕的真相,不想教人察觉到蛛丝马迹的遗漏,“我们还是离开此地,到下一个我们想去的地方。”
闯荡过无数刀光剑影,长期的军旅生涯磨练出我的敏锐反应,多年来养成的直觉一向不曾出过庇漏,不过事关人类自己相互间的打打杀杀,我也无心涉足其中,免得误蹚了一浊浑水。
景儿以行动代表他的附和赞同,直直地张开两只纤细的胳膊,示意要我将他抱下石栏杆。
“走吧。”我一拂衣袖,顺势带下景儿平安地返落地面,嘴里犹在念念叨叨着,“反正这里乱糟糟的,把精灵们全给吓跑了……”
这里是最不惹人注意的稀寥死角,就算我与景儿突然消失了,也不会有太多双眼睛留心到,即使瞧见了,或许他们更有可能会替自己找理由解析,认为是自己眼花了。
我把自己的注意力放在景儿身上,哪怕是施展微不足道的遁术,我也必须事先观察一下景儿的身体状况,不敢让他太过劳累,透支了体力,不敢让他脆弱的身躯出现一道致命的裂痕,不敢再犯下这不该产生的错误……
景儿就象是我影子的追随者,一贯默默地跟随在我身后,我与他之间唯有的联系就是那牵握住彼此的两只手掌,将对方的手抓得很紧很紧。
不管是冰冷的大手,还是微凉的小手,天生的气息皆不是属于人类的热情,证明了游走于凡间的两个异端,看待人类的眼光同样是冷漠之极的、是不屑之极的。
正待觑空离开之时,前面突然传来一阵沸腾的哗然,仿佛发生了极大的骚动,每个人的脸上俱都显出了奇怪的神情,好象看见了什么不可思议的景象,令他们吃惊非浅。
我与景儿本来是没心情管外面的人的闲事,但随着喧哗声浪的不断扩大,引起骚动的中心逐渐朝内堂这个方向转移,一片窃窃私语中,某一个人的嘹亮嗓音准确地传至我耳廓里,听来分外清晰,随即令我僵滞了身躯,手脚顿时泛起麻痹的无力感。
是见鬼了?还是太凑巧了?这熟稔透顶的宏钟嗓门让我做鬼也休想忘掉,真是太不妙了。
兵书有云:“三十六计,走为上计”,我既精于用兵之道,又岂会一时懵懂忽忘?
趁现在两下不曾打上照面,此时不走,更待何时?
可是霉运如山推不开,谬不欺我辈,我今天注定了要遭殃。
那琅青甩脱了渚玉棠的纠缠黏人,不知从什么地方冷不丁地冒了出来,悄没声地蹩到我身边,也不瞧瞧我糟糕到极点的脸色,就这么毫无遮拦地大声叫囔起来:“御殿下,你看——那个男人就是人间风朝的皇帝!”
“多嘴!”我蓦然恼火万丈地低喝一声,就差没伸出两只拳头,结结实实地塞进琅青的喉咙里,堵住他那张专挑坏事的大嘴巴。
“嘿,瞧这个皇帝的气质同你恰有好几分相似。”琅青抚掌大笑,象是琢磨出了什么了不起的大道理,在我耳边啰哩啰索地不肯歇嘴,“你与他全是一副眼睛生在后脑勺上的骄傲模样。”
啐,这算哪门子的话?究竟是在夸奖我,还是在阴损我?
这个琅青根本不懂得辨毛鉴色,真是笨死了!算了,不管他了,我可要抽身开溜了。
我猛地一把抱起景儿,袖子一抖,飞身便想藉机隐遁,不料琅青倏地出手攥住我扬起的袖袂,还在那里不知死活地嘟哝着:“别走!你快瞧,他正朝我们这里走过来。”
“琅青,你这个坏事的大白痴!”
我委实忍无可忍,不由分说,起手就给了他一记暴栗,我们这里的响动立时招来四面八方地回头眺目,在一道道眼光的探寻之下,真教我无所遁形,迫于无奈,只得使劲往里缩进身子,努力避开别人抛过来的视线。
幸好我们身处的位置极为偏僻,不加关注亦不会被发现,虽然发出的动静不小,也不如前面的排场来得轰轰动动。
我暗擦一把冷汗,道声:好险!
“你跟那个皇帝认识?”琅青把嘴凑至我耳边,神神秘秘地问道,别看他有时真的很迷糊,但也不是十足笨蛋一个,倒也能瞧出些门道来。
“如果你胆敢再多吭一句,小心你同渚玉棠的好事,我可不管了!”我低声向他威胁道。
“别——求你帮忙帮到底!”琅青情关至切,哪肯让我半途撒手,赶紧拖住我,“我不问就是了。”
我们这厢正说话间,谁也不曾留意到前面出了什么变故,我甚至做出有意避开的举动,不愿再被那个男人扰了我的心神。
蓦然间,一声厉叱暴起,金铁交鸣之声骤雷般狂击耳膜,霎时震醒了我的意识。
哦,出事了?
喜宴顿成鸿门宴!
显而易见,这是一个精心设计好的圈套,东渚的野心果然不可小觑。
当年,天下群雄并起,哪一个不是胸怀逐鹿中原之志?这场庞大竞赛的最终揭晓是由东渚落处下风,追根究底,因是我御氏兄妹的出现阻挠了东渚实现它的宏图壮志,然而天下平定未久,新生的王朝根基未稳,东渚虽然依旧是望北称臣,犹未熄灭问鼎之心。
经过苦心经营,自负掌握了十成胜面,方敢谋定而后动,行事不可谓不胆大之极。
不知怎生的一番花言巧语、厉害陈说骗得新君东行,依照那个男人的素习秉性,能够做到这点,真可谓煞费苦心,但不知此举是否应归于渚明棠一人的勃勃野心?
渚玉棠对此横变又该作何想法呢?闭门读书的他真是无辜吗?
陡见血光,惊叫声鹊起,犹如捅穿了马蜂窝,人群一哄而散,纷纷掩面走避。
逃奔至府门,甫见大门关阖,百般捶打不开;窜至后院,但见铁链紧锁,一时之间往哪里觅得削铁如泥的宝刃;欲待翻墙跃出,墙外兵甲重重包围把守,匹夫之勇自不堪一敌。
恐怕是张良及此亦无妙计可为筹谋,眼见着走投无路,枉将性命送了无常,不由地大哭小叫起来,嚎泣震天,恨不能上天降下天梯,借予他们争攀,求得逃出生天。
“琅……琅……”渚玉棠神色仓皇地跑来琅青身畔,语无伦次地说着,“你没事吧……你没伤着哪里吧……让我瞧瞧……”
“放心,有御殿下在,我好得很!”琅青未语先笑,毫无惧容,忽尔旋首向他,不解地问道,“这究竟是怎么回事,好端端怎么动上了手?”
“唉,别提了!”渚玉棠口打咳声,俊雅的脸庞蓦然隐罩起涩味的愁苦,“大哥居然做出这种事来……我以为他早就死心了……没想到他还是动手了……倘若早知道会发生这种事情,今天我们就不来了……”
“你为什么不上去助你大哥一臂之力?”我在旁插口问道。
渚玉棠奇怪地看了我一眼,稍微镇定一下才道:“这件事我从头就反对到底,别说我是个文弱书生,就算我能帮上点什么,我也决不会这么做的。”
“为什么,他不是你大哥吗?”我眼露讶色的问道,“万一侥幸成功了,对你也无甚坏处,反正这风朝的天下亦是从羿朝手中夺来的。”
“可是这么一来,对好不容易才安定下来的老百姓却有大大的坏处!”渚玉棠素来温和的表情闪过一丝意外的激动,“如果风帝死了,天下又会再次大乱,倒霉的还不是无辜的百姓?我不希望再看到几年前那种兵祸连结的悲惨景象了。”
“你倒是悲天悯人、菩萨心肠。”
我不置可否地一笑,心中对渚玉棠油然产生几分敬重,或许人类当中并不全如那个男人一般令人着恼,不乏良善之心。
典雅干净的墙壁重复地泼溅上红梅的花痕,有人已经倒在了血泊里,呻吟声混合成一片。
双方斗得极为凶恶,豁出了性命,务必置对方于死地,片刻的功夫,地上又多了几具忠心护主的尸首。
从一开打,凭我的资格早就对一战的结果了然于胸,以有心算无心、以有备袭无防,胜负的定夺不言自明,目前虽未露出疲态,手脚堪称矫健灵活,但时久终难力持。
东渚的援兵源源不绝地涌入,这边死了一个就少了一份战斗力,饶是那个男人身手如何了得,随从之员俱是悍将精英,终究众寡悬殊,渐呈不敌之势,东渚明显抢占了赢面。
远远地眺望见那个男人所系的那一方的人手在逐渐凋零,我的心一下子陷入了矛盾的紊乱漩涡,对于眼前渐向一面倒的局面,实不知如何是好。
难道我就当个睁眼瞎子,就这么眼看着那个男人死在我面前?
以前我的心理总是这般的两难,想他死又不想他死,当年天下的乱势原是出于我心存恶意的窜唆,目的不过是让他自行去送死,只是后来我又藉返魂术令他起死回生,想要他死的心淡了许多。
“我该怎么办?”我不禁扪心自问,犹豫着迟迟不肯出手。
若要化解眼前的凶险,其实最简单也不过了,不需多劳费神,举投间便可迅速摆平一切,然而解决了之后又将如何?教那个男人瞧破了我隐秘多年的行藏,往后哪能遂心徒个清闲逍遥,又该是风生水起,一场祸事的续曲。
昔日,我之所以断然远走天涯,就是为了不愿再惹南陵神伤心碎,我更不愿让景儿暴露在那个男人的面前,景儿是我风曜军团的少主,何必争那风朝皇子之位?
我亦来自天上皇家,岂不知皇家内幕险恶更胜戎马的旦夕危厄?依照景儿这种极差的身子骨,认下那个男人等同于将他送进了虎口。皇宫何异于龙潭虎穴,我又何苦多此一举,反而得不偿失。
“爹爹。”靠在我怀里的景儿趁我微微出神之际,小手扯了一把我的衣襟,随即遥遥指向厮杀正烈的那一堆人马,点准了其中某一个特定的人物,“救他,好吗?”
是他!
我突地一愣神,不可避免的悲哀瞬间笼覆心田。
景儿的个性清淡近乎无欲,他从未对我要求过什么,更不用说是抱着执着的心态坚持过什么,如今他为了一个素昧平生的陌生人出声恳求我施加援手,莫非真是冥冥中的父子天性在暗地里施展了玄奥无边的魔法?神使鬼差的,却真个是指定了——他!
“救了他,你会后悔的……”
我凝视着怀里那张苍白的小脸,胸口淌溢过一股莫名的逆流,有些冲动地想将所有真相一股脑儿地全部告诉他,可我终是咽下了,把一切都给忍住了。
“如爹爹所言,日后我可能会为今日之事而后悔,但眼下若不救他,我现在就会后悔的。”
景儿淡淡地一笑,巴掌大的小脸流露出大人才会有的成熟表情,紫眸幽幽地闪动着,仿佛蕴藏了一个遥远的梦想。
他不会随意开口说出任何一句轻率冒失的话,一旦说出了口,他就认了真,他当真想救下那个屈居弱势的男人,或许只是有感于那个陌生人脸上表现出来的倨傲,那种不凡的气宇神采带给他一种说不出的冲击感,依稀有些熟悉,好象他原就应该认识的一般。
“你倘然真是这种想法,我会满足你的要求的。”
我知道一切都不必细说了,上一次拯他于生死是为了南陵,这一次则是为了我的景儿。
我垂眉默念了一句内容极浅的咒语,强暴的风色挟着浩然的声势,厉啸着从窗外、从门外……从所有的通风口劲射入内,就象半空中蓦然横扫进来一把看不见的风镰。
疾驰的风刃呼呼轮转着,似乎单凭肉眼即能瞧清那一片片不停旋转如飞的影子,利如刀刮,寒如飞霜,犹如长了眼睛专往东渚一方狂扫猛掠,所经之处卷起大片血雨,留下一道道血淋淋的口子,深可见骨,割破的衣衫立现殷红,很快地染遍周身。
风曜,素以风系法术着称,于此不过是小试牛刀,我未曾打算取走他们的性命,所以伤口看似严重,其实并不足以致命,只是令他们暂时丧失了行动能力,再也无法有所举措。
原本危危可岌的情势顿形逆转,东渚的伤亡人数遽然增多,有几个善观苗头的见事不妙,竟想抽空溜之,却无论如何也跨不出一个无形的圈子,只能顺着风势的拔弄在原地团团打转,他们自是不知暗中深受风系法术的牵制,已然身不由己,我若不收了法术,他们一个也别想走得了。
东渚的人马在短时间内被收拾得一干二净,蓄谋良久的阴谋至此功败垂成,徒然授人讥笑的话柄,成王败寇历来如此,谁是谁非向来不被注重,只有最后的结果才是重要的,不是吗?
“我要去救大哥……”
渚玉棠打心底里不赞成兄长的铤而走险,原欲来个眼不见为净,在一旁坐壁上观,然而情况有变,一见同胞兄长遭人擒获,他又做不到置身事外,兄弟情深,自不该袖手不管,急忙抢出身形,便要不顾一切地扑出去搭救渚明棠。
“你不要命啦?”琅青眼疾手快,抢先一步,挡住他的去路,“不许你去送死!”
“琅……不要拦我……”
渚玉棠惨然色变,声泪俱下,浑身颤抖着难以成言。
“你们两个趁现在的混乱,赶快走吧。”我连连催促。
“可是……”琅青脸显难色,见渚玉棠如此痛断肝肠,琅青也做不到硬拉起他一走了之,“恐怕他不肯跟我走……”
凭琅青的本事,想要脱身不费吹灰之力,但是渚玉棠坚持不肯撇下兄长一人留下蒙难,一时难煞了花帝琅青。
“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