黑白底片-第23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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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林玉心里打了个冷颤，头一下子又开始嗡嗡作响。


…
黑白底片五十五
…


　　第二天早上，林玉感到头晕得厉害，她没有起床，一直躺到中午时分才爬起来。
　　游移不定的心情还和昨天晚上一样，实际上更厉害了。她不知道自己该干点什么，洗漱完，还是不由自主地来到了自己的酒吧。
　　关上门，林玉坐在吧台前，给自己倒上一杯酒。
　　一开始，林玉觉得自己像一只受伤的孤雁，但伤逝之后她发现天空仍然是蓝的。虽然她依然痛苦，但她却不悲伤，她真的喜欢上了这个小镇，小镇上的人，还有人们对她的敬重。就这样安安静静地在镇上生活下去，把过去的一切都忘得干干净净，开始自己并不算太晚的新的生活，也不算坏吧。
　　一个人生活，虽然孤独，却很清静，很安逸，这正是她想要的。可是真的能忘掉过去吗？把它永远封存在记忆的深处，不再去触动它，她能做到吗？
　　她不知道。
　　林玉放下手里的酒杯，环视了一下她的酒吧，她为自己的设计和装饰感到满意。她走到窗前，伸手去拉窗帘，却没拉开。她抬头看了一眼，又用力拉了一下，还是不行。她想可能是拉环被卡住了，便拉过一旁的桌子站上去，伸出手却够不到上面，
　　掂了一下脚还是不行。
　　她从桌上下来，搬起一把椅子放在桌子上，她望了一眼，她不知道自己是否能上得去。她想了想还是爬到桌子上，又从桌上试着往椅子上爬，当她快站起来的时候，她的身子晃了几下，她以为自己会跌下来，心里一紧。
　　她突然听到一个声音在她耳边响起：“你能行！”
　　她一挺身子，发现自己竟然站了上去，而且站得很稳。
　　她做了自己以为做不到的事，她做了她该做的事。
　　她已经不再奇怪那种时常出现在她的思维里来自天国的声音，她感到有一种外在的力量在帮助她，一定是云生？每次在她碰到一些奇妙的不可思议的事情时，她总是这么想。
　　整好拉环，她很麻利地从上面下来，她不再犹豫。由于这个平常得不能再平常的事情和她本能的行为，让她感到好像冲洗掉了她心中的犹豫和不安，她又一次能冷静地想自己今后的事了。
　　一次意外的事情也让她知道了一个人内在的潜力有多深，那灵魂里固有的意志的强力和信念的坚实，不是轻易就能打败的。像她这样一个如同路旁的小草一样在百般的践踏和折磨下成长起来，又经过死亡的打击和生命的锤炼，依然坦然地挺立着的女人，她已经是无所畏惧了。
　　她没有理由因为一个无耻的男人而放弃自己对幸福的追求。世界上许多事情是不需要理由的。当你在厄运中能够抬起头时，你就已经战胜了自己。不管结局如何，你努力过，奋斗过。
　　你无悔！
　　午后的阳光洒在小屋里，充满了安详和随意，像林玉此刻的心情。仿佛置身于世外桃源，感受到无限的平安和快乐，感受到阳光和雨露的仁慈。忘却了纷争互杀庸碌卑琐的人间，忘却了陷落在感情的旋涡中的幸与不幸，忘却了曾经刺伤灵魂的利刃和谎言，忘却了过去和现在……
　　林玉决定踏下心来经营自己的酒吧，过自己想过的完完全全属于自己的生活，试着不再去想那些烦扰自己的事。
　　她知道，如果她愿意，她一定能做到。
　　又是一个月过去了。
　　陈斯明自从那天晚上从林玉的小屋走后，再也没有在她的酒吧出现过。
　　开始，林玉感到一种失落，慢慢地她开始调整自己的心态，又重新回到她和云生在县城的那段日子的状态。日子过得轻松愉快，一切都让人陶醉，一切都充盈而踏实。林玉心里只想着自己酒吧的事，把一切烦恼都抛在了身后，心里平和的像一池湖水。她想就这样沉浸在这片刻的清静中，让麻木的心在平淡似水清纯如茗的生活中找回一些平安与快乐。尽管一切都太简单太明了，于她已经足够。她为自己感到高兴，她还是过去那个纯真善良的林玉。


…
黑白底片五十六（1）
…


　　那是一个依然月明的晚上，林玉的房门被敲响。
　　林玉已经躺下，她翻身下床，疑惑地打开房门，呆在那里。
　　一个月没有露面的陈斯明精神抖擞地站在门前，微笑地望着她。没等林玉开口，他已经走进了小屋，坐在沙发上望着林玉，仍然微笑着。
　　“是不是很惊讶，突然失踪又突然出现。你先坐下，我有话说。”陈斯明看着林玉坐在对面又说：“这一段时间过得还好吧？”
　　“不能再好了。”林玉用他曾经说过的话回答。
　　“那就好，知道我这一个月干什么去了？”
　　“这好像和我没关系。”
　　“恰恰相反，我就是为你的事到县里去的。我已经把你工作的事办妥了，房子也找好了，就等着你去了。”
　　“什么意思，我没听明白。”林玉真的没听明白，她没有看陈斯明，而是把目光转向窗外的树梢上。
　　“我是想在这个小镇上太委屈你了，我又怕你不愿意到我的公司帮忙，所以我把你介绍给了我的一个朋友。他的那家公司不比我的差，你先去做总经理助理，等熟悉后你就是副总经理了。我的朋友听了我的介绍很欣赏你，他希望你尽快到位，我已经答应他了。”
　　陈斯明说得很兴奋，却没有注意到林玉的脸色变了。
　　“你凭什么不问我的意见就为我做主，你以为我是你什么人，我为什么要听你的安排。告诉你，我现在哪儿也不想去，我就留在镇上。”
　　林玉感到一种莫名的被人轻视的不安涌了上来，她大声地说着，迅速转过头正视着他的眼睛，神色是坚定的。
　　陈斯明被她激动的样子愣住了，好一会才反应过来。
　　“对不起，我以为你不愿意留在这儿，我看你在这里并不开心。我不想你再有什么不愉快的事，所以才自作主张帮你的忙。你千万不要误会，你要是不想去就留下来好了，你自己决定。”
　　林玉不再说话，定定地望着窗外。
　　一阵风吹过，树上的枯叶纷纷落地。
　　林玉感到脑子里有点乱，陈斯明为自己安排的一切不正是自己曾经希望的吗？她为什么会如此反感，她真的情愿永远留在这个小镇，开一辈子酒吧？
　　这不是她的初衷，她所以会改变主意，完全是因为陈斯明。她以为他真的对自己感到失望，不能原谅自己的过去，才离她而去。
　　原来他用心良苦。
　　她有点心动。但好容易才让自己安静下来，放弃了过去那些烦扰自己的怪念头，如果仅仅因为这个再回过头放弃自己现在的决定，那自己也太容易动摇了。
　　不，既然决定了，就不再轻易改变了。
　　林玉心里有了自己的决定，她把目光转到陈斯明的身上。
　　陈斯明没想到林玉的反应这么激烈，让他一时有点不知所措。但只过了片刻，他就明白自己错了。他仔细想了想她的处境，站在她的角度考虑一下他的所为，他感到也许真的是自己错了。就算为她好，也要先征得她的同意才对。自作聪明，反倒把事情弄糟了，都怪自己。
　　他有点不安地抬起头想为自己的行为道歉，正好和林玉的目光相遇。他看到林玉的眼神里闪烁着坚定的不容置疑的光，他一下子不知该怎么表达自己的意思了，便闭上了嘴。
　　“斯明，对不起，是我太冲动了，我知道你是为我好，谢谢你。”
　　林玉第一次这样称呼陈斯明。
　　“不过，我还没想过离开小镇的事，我现在突然觉得这里很适合我，我也喜欢这里。真的对不起，我不能接受你的安排。也许以后我会考虑的，但现在还不想。你慢慢会明白的，你尽管去做你自己的事，不要担心我，我会照顾好自己的。”
　　林玉为自己刚才的发火感到歉意。
　　陈斯明心里踏实了一些，他点点头：“我明白，也理解你，如果我刚才的话伤害了你，还请你原谅。我以后会注意的。但是有一点我必须让你知道，我爱你，不管什么时候，不管你在哪里，我早就想对你说，可一直怕伤害你。今天我才知道，我一定要说，因为我不想再错过，不想再失去，不要拒绝我好吗？”
　　林玉的心又一次被震动了，这同样是她所期待的。望着陈斯明恳切的眼睛，她感到自己是一个胜利者，她突然体会到刘海在得到她时曾有过的那种感觉，也似乎理解了刘海做这一切时的心情和快感。随即林玉又被自己吓住了，好可怕，她居然会有这种念头。
　　不，她不是刘海，她不会泯灭自己善良的本性，不管什么时候，不管什么目的，她都不会。
　　回到镇上后，从她对陈斯明的进一步接触和了解，她发现自己是爱他的，不是过去对刘海曾经有过的那种不知所措的爱，而是一种发自内心深处的能穿透灵魂的至爱。爱得很真，爱得很纯，没有任何的虚伪所在。
　　正是这种至深至爱，更让她不敢轻易去尝试。她怕，她怕有一天会失去他，她更怕不知什么时候会伤害他。
　　她不想失去他，更不能伤害他。那些过去在她看来所希望的东西，现在却让她感到比任何事情都可怕，她不敢想还会发生什么事，因为她内心始终有一种负罪感。
　　她的脸上泛着绯红，两只手在胸前快速地绞着，她的嘴唇颤抖了，以至她好久没有说出一句话。


…
黑白底片五十六（2）
…


　　陈斯明从林玉的眼睛里看出了一种颤栗的闪烁的光辉和不由自主浮在她红唇上的那种幸福和兴奋的微笑，他以为她同意了，便上前把手放在她的肩头紧握了一下。
　　“不行，你不了解我，我的过去，我的经历，我的一切。你不能和一个不了解的人在一起，那样对你不公平。”林玉激烈地坚定地说，连她自己都没想到会这么毫不犹豫地拒绝了他。
　　陈斯明移开放在她肩头的手，他那一向沉着坚定的态度和脸上那种泰然自若的表情没有了，他吃惊地望着她的眼睛。
　　“爱一个人，就是爱他的一切。我可以告诉你，我了解你的一切，你的过去，你的经历。但这些真的不重要，我只要和我相爱的人在一起就足够了。林玉，答应我，不要再让我心痛。你已经让我后悔过一次，我不想再有第二次。你没有权力放弃自己的追求，你应该得到本该属于你的一切。”
　　“不，你真的不了解我，你不知道我是什么样的人，不知道我想要什么，我想做什么。你能知道的就是我们不可能在一起，不可能。”
　　“为什么？到底为什么？你告诉我！”
　　“因为我爱你，我不想伤害我爱的人，你明白吗？”林玉终于说了出来。
　　“我不明白，完全不明白，既然你爱我，为什么又不能在一起，为什么？不是你在撒谎，就是在敷衍我。好，我再问你一个问题，如果你不愿意回答，你有权沉默；如果你肯回答，我希望听你说实话。你爱的还是刘海对不对？”
　　林玉惊讶地望着陈斯明，一时不明白他的意图。
　　“那就是说，你不想回答我了。”陈斯明眼睛里流露出几分失望。
　　“不，我只想知道你为什么要问我这个问题。”
　　“为什么，你真的不知道为什么？”
　　陈斯明一把抓住林玉的肩膀使劲地摇着，林玉的话让他失去了最后的自制力，他跳了起来大声叫道。
　　“你弄疼我了。”林玉说。
　　陈斯明松开手。
　　“好吧，我告诉你，我不爱他，我恨他。”林玉望着他一字一句地说。
　　“你撒谎，我不信。”
　　“我说的是实话，我的确爱过他，我也曾经以为那就是爱，但一切都过去了。”
　　“不，没有过去。我从你的眼睛里看得出来，你提到他时你的眼睛在发亮，你忘不了他。可是你还不知道，他心里一点都没有你，他早就把你忘了。你更不知道，他现在办了一个更大的公司，那里面有你的血汗钱。可他却花得心安理得，过得舒舒服服，风风光光，好不得意。你不会知道，那天在一个宴会上看到他那副得意的样子，想起你的遭遇，你的痛苦，我真想杀了他，为你出一口气。可你呢，却还在痴痴地想着他，像一个傻瓜。现在你告诉我，你真的还在乎那个混蛋吗？”
　　听到陈斯明提到刘海，林玉慢慢地从他身边退了几步，眼睛睁得大大的，脸色开始发白，心也抽紧了，几天来所下的决心，一下子崩溃了！心中的仇恨又重新升腾起来，她仿佛真的看到刘海那得意的笑。
　　她不能自制地浑身发抖，眼神变得冷峻而哀怨。她极力想控制住自己的情绪，不由自主地用牙齿把自己的嘴唇咬出了血。
　　陈斯明被她的神情和举动吓了一跳，他忙拿了一条毛巾为她擦去嘴上的血，又倒了一杯水递给她。
　　林玉摇摇头，推开他的手。
　　她猛然站起身望着他，声音颤抖地说：“为什么要告诉我这些，为什么？我刚刚才忘记，我不想再想起他，可你为什么偏偏让我听到这些话，为什么？”
　　陈斯明带来的刘海的消息，无情地残酷地毁灭了她为了忘却过去的耻辱，而为自己精心营造的她认为十分适合她的一个全新的纯洁的世界。这种残酷和无情对她是那么的不公平，以至于所有的梦又被打破，重新回到了自己用了那么久无数次说服自己才得以跳出的那个缠绕了自己太久太久的可怕的圈子里。她陡然又回到了以前那种渴望复仇的心境中，她被这种心境恐惧得浑身发抖。她终于明白了，她以为她能够做到如她自己所愿望的那样是不可能的，是自己欺骗自己。
　　为什么一定要折磨她的忍耐力？
　　林玉感到自己的心在下沉，下沉，慢慢沉到了最低谷。她两腿发软，眼前一黑，瘫软在沙发上。
　　陈斯明从林玉的脸上看到了他从来没有看到的那种恐惧、无奈、仇恨而冷酷的表情，虽然只是瞬间的印象，但他永远也忘不掉。
　　陈斯明忙放下手里的杯子，走到林玉跟前蹲下身子望着她说：“你没事吧？我扶你到床上躺一会儿，把手给我。”
　　林玉闭着眼摇摇头，她真的感到筋疲力尽，一点都不想再动一下。
　　“把手给我！”陈斯明提高了声音又说了一遍。
　　林玉睁开眼，看到陈斯明的眼睛里那种执着的让人不能拒绝的神色，她伸出自己的手放在他的手里。
　　陈斯明把她的手绕在自己肩上，扶着她的腰，一下子把她抱了起来，又把她轻轻地放在床上，拉开被子给她盖上。
　　“我想一个人安静一会儿。”
　　林玉把头转到一边，没有看陈斯明。
　　陈斯明点点头：“我知道，一个人清静清静也好。好好想一想，明天我会再来看你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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黑白底片五十六（3）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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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林玉转过脸望着陈斯明，眼泪终于止不住落了下来，那含泪的目光像一只受伤的小鹿，泪光是冰冷的。
　　但陈斯明却从中看到了痛苦，看到了挣扎，那是发自生命深处的痛苦的挣扎。
　　陈斯明为她拭去脸上的泪水，在她的额头上轻轻地吻了一下，抬起头对她微微一笑，用力握了一下她的手，然后，转身走了出去。
　　陈斯明刚一出门，林玉便忍不住放声哭了出来，压抑在心里太多太多的怨恨和伤痛一起迸发出来。
　　陈斯明没有走，他站在门外听着里边林玉的哭声，心里像刀剜一样难受。
　　许久许久，里面的哭声止住了，陈斯明这才转过身离开了林玉的小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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黑白底片五十七（1）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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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窗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