冬至-第17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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去,如果赵队长不跟着他对付金六,那就肯定会联合金六对付他。如果真是这样,凭年老势衰的陈局长,凭殷家的家业,能斗得过吗?家树没有把握,因此,也就对自己的冒失多少感到有些后悔。
天色渐暗。
徐大力有些坐立不安,门外的鞭炮声越响越密,周围的伙计拼命给他使眼色。这是一年中最重要的一天,人人都恋着家里的温暖。终于,他走到家树身边,躬身问:“东家,要不要点上灯?”
伙计们气得差点儿扔簸箕砸他,“点灯?还没熬够啊。”
家树从沉思中醒来,看看外面天色,回头看看一屋眼巴巴的人,站起来说:“今年就到这儿了,明年咱们再红红火火地来。”
“哦。”伙计们都欢呼起来,纷纷围上来说些“财源滚滚”、“大吉大利”的吉利话。家树笑着把手中没发完的红包塞在他们手里。一时间,人人高兴,个个发财。
就在上铺板的当口,一个人从门口探进脑袋,叫:“殷老板,殷老板。”
家树扭头一看,是王九,却没穿警服。他赶紧迎上去招呼:“来来来,进屋暖和暖和。”
王九没进来,只是冲家树小声说:“我得回家了。赵队长让我告诉您一声,晚上他值班,你有功夫,就过去一趟,他有点儿事跟您谈。”
“哦。好,好。我一定去。”家树心里高兴,赵队长肯跟他谈,就表明事情有回旋的余地。他伸手从兜里掏出五块钱,递给王九:“给孩子买点儿炮仗。”
王九嘿嘿一笑,接过来揣在兜里:“我不是跟您表功,你那个小伙计,我可照顾得不错。吃啊,喝啊的,都没少他的。”
家树拍拍他肩膀:“有劳,有劳。我不会忘了的。”
警察局里难得的清静。
守门的那位似乎知道家树会来,略略点了点头,往楼上指指,示意他上去。
家树拾阶而上,棉鞋的皮底儿踏在地面上,发出“哒哒”声响,更衬得楼道内空荡荡的。
他静立在门外,侧耳听了听动静,似乎有些纸张翻动的声音。家树轻轻敲门,屋内传来赵队长的回应:“进来吧。”
赵队长坐在长桌后面,见到家树进来,欠身欢迎:“哟,殷老弟,没想到你这么快就来啦。快坐,快坐!”
家树摘下围巾,把大衣解开两个扣子,坐到他对面,笑道:“你找我还敢不来。”
赵队长打个哈哈,“那就得劳烦你家老太太和弟妹等你了。”
家树一笑,四下张望,瞅见桌面上摊着几张单子,看上去象是账目表,问:“过年也不歇了,忙什么呢?”
“我一个人没家没业的,用不找歇。”赵队长胡噜胡噜头,笑道:“还不如让底下兄弟过个踏实年。”
“行。”家树翘起大拇指,“你真是当大哥的料。”
“哈哈。”赵队长颇为自得地大笑。他又拍着桌子上的纸,说:“你也不赖啊,若论赚钱的本事,怕没人比得了你。”
家树心里一动,借着笑凑过身子去看,“什么呀,这是?跟我有关?”才看了两行,他的笑凝结在脸上,然后突然抬头,问赵队长:“你从哪儿弄来的?”
赵队长那几张单子递到他手里,说:“还能从哪儿,金六爷那里呗。是我硬要来的,说要是不给,案子结不了。”
家树捧着翻了几页,心中半是喜悦半是怀疑:这是李大有打的四张借条,上面借款数目,利息,还款时间写得一清二楚。赵队长能把它弄来看,肯定是对自己的建议动了心;但金六居然能够把借条给他,也说明两人之间的关系不一般。
赵队长看着家树的脸色,似乎读出了他的心思:“金六真是够义气,也信得过我。”
家树不好说什么,含糊地笑笑,说:“那是,那是……”
赵队长紧盯一句:“可他在别的方面,就不那么义气了。”
“哦?”家树挑起一条眉毛。
赵队长靠回椅背,把两条套了长靴的腿驾到桌子上,沉默半晌,问:“你说过要跟我一起经营放债,要是真成了,咱俩怎么个分账法?”
家树脑子急转,联系到刚才那句话,忽然明白了。赵队长打得好算盘,他拿了家树的建议去跟金六谈,金六原本就有根基,要是能谈成,钱来得就不费吹灰之力。不过现在看来,他并没有谈成功。
家树试探着说:“咱们兄弟俩,还有什么不好商量的?你说句话,我照办就是。”
“真的?”赵队长仰望着天花板,追问一句。
“那还有假。”
“好。”赵队长嗖地抽回腿,半身扑在桌子上,凑近家树,“我要五五分账,外加一点儿利息。”
家树暗骂:“真他娘的敢开牙。简直是空手套白狼啊,什么都不用投,就弄几个警察吓唬吓唬人,就敢要五成。”
心里痛骂,脸上却一丝犹豫的表情也没有,说:“好!就这么定了。”
赵队长慢慢直起身子,似乎不太相信。他从家树的脸上看不出什么,转转眼珠,笑道:“够痛快。你不问问我,要多少利息?”
“你是我大哥,给多少都是应该的。”家树也笑。
赵队长双手抱胸,慢条斯理地说:“要是我要的利息不是钱,是人呢?”
家树的身体腾地紧张起来,觉得有些不对劲,半开玩笑地问:“人?谁啊?我老婆?”
赵队长摇摇头,说:“我要你老婆干吗使?别装傻了,我要你那个小伙计,冬至。”
家树的笑容僵硬了。
赵队长的贪欲赤裸裸地写在脸上。
家树觉得口干舌燥,半晌,强笑着说:“他,他有什么好,长得不标致也不懂风情,小香莲那儿……”
赵队长看着他的眼睛,“去他妈的小香莲,我就要他。”
家树再次沉默,把目光投向窗外。
赵队长轻笑:“你还没把那小子弄到手,是吧?”
家树不说话,咬了咬牙。
“每次都是我捡你剩下的,这次你也捡我一回,怎么样?”
家树沉默良久,缓缓摇头,“不行。”
赵队长脸上肌肉一跳,有点儿怀疑自己听错了,“你说什么?”
“不行。”家树把头转回来,正视着他,“谁都可以,就是他不行。”
赵队长嘴角上扬,慢慢浮起一个微笑,但是眼睛冷冷的:“谁都可以?那好,不是他,就是你弟弟。老实说,我对你弟弟的兴趣也挺大的。”
家树感到血液从心脏腾地冲到脸上,又迅急退了下去。第一次,他有了在赵队长脸上狠砸一拳的冲动,但仅仅是冲动。他双手在脸上搓了搓,等放下的时候,再次摆出微笑:“大哥,你真会开玩笑。”
“是啊,老弟,我是说着玩呢。”
赵队长打量的目光让家树如坐针毡,他从兜里掏出烟点上,深深吸了一口。呼出的烟气挡住了赵队长的脸,让他有一种虚幻的安全感。
屋里沉寂了一阵。
“叮……嘡……”,一个二踢脚在窗下点燃,巨大的爆炸声使窗纸哗啦哗啦响。
家树的眼里涌起了疲惫,他懒得再装下去,声音低沉地说:“分账的事绝对没问题,队里的兄弟我另有酬谢。至于冬至,你就放了他吧。他跟小香莲不一样,他……”家树觉得有些困难,“他不是那种人。”
“哪种人?他是没有前面还是没有后面?”赵队长恶意地说,“我就要他一个粉嫩嫩的身子,他是哪种人,跟我有什么关系。”
家树语塞。是啊,赵队长看上谁,哪管那么多。小香莲那里有点姿色的徒弟,哪个不是上来就干?
赵队长十个指头不紧不慢地敲着桌子,说:“家树,你这么聪明的一个人,怎么办糊涂事?一个小伙计,你至于吗?我要这么点儿东西你都不给,还怎么跟你做生意啊?”
家树抬眼望着他,想辩解,又无从说起。
“你也知道。人现在在我手上,要杀要剐,还不是由着我来。我能问你一声,也就当你是我的好兄弟。”赵队长的声音比冰来冷,“明说了吧。你点个头儿,咱俩都高高兴兴过年,年后该干什么干什么。要是你不愿意呢?……”
停顿让家树全身发冷。
“你也听说过逃跑让警察击毙的事儿吧。过年的时候,警备都松懈。犯人逃跑,那一定是畏罪啊,还有什么可说的。”
家树的心真的凉了。
第三十一章
家树很小的时候,曾经养了一只狗,雪白的毛,四只小黑蹄。他很喜欢它,喂它吃饭,给它洗澡,当然,欺负它也是乐趣,他经常挥着尺子,把它吓得灰溜溜地钻到床底下去,然后再用吃的和甜言蜜语哄它出来。
可是有一天,小狗挡了二娘的道,二娘伸脚去踢,不小心摔了腿。爹大怒,一定能要弄死这只狗。无论娘怎么吵闹,都抵不过新嫁娘的眼泪。
狗被强行从家树怀里拎走了,死的时候,只发出短短的一声惨叫。那是家树最后一次在众人面前痛哭,他至今都能想起那种象被冰水淹没的窒息感。他发誓,等长大了,要尽力维护自己的东西,谁敢碰一碰,就和他拼命。
这么多年过去,他以为自己再也不会体会到那种感觉,直到今天。
可是,他能够拼命吗?
家树抬头,平静地说:“就今天一晚。”
赵队长的眼睛亮了,虽然答复并不能让他满意,但似乎还有商量的余地:“一个月。”
家树站起身,把掉在地上的围巾拾起来,拍拍灰,挂在脖子上,“明天你把他送到小香莲那儿去,年一过,我再送他回来。”
“急什么,要不过完初五我送他走。放心,我不会饿着他。”
“行就行,不行就拉倒。”家树再没有开玩笑的心思。
“好,好,好。”赵队长看出家树并不情愿,所以见好就收。他和颜悦色地问:“那咱们的生意?”
“你这边弄死金六,我那边的生意就开张。”家树冷静而疲倦。
“一言为定。”赵队长亲切地走上来,揽住家树的肩膀。家树想挣脱,又忍住了,由着他揽着送到门口。
“家里都等着吃年饭,快走吧。”赵队长一副急不可待的模样。
家树迟疑片刻,说:“我先去看看冬至。”
“哦?”赵队长闪着目光,“你该不会给他下点儿药,让我玩儿个死人吧。”
“你他娘的,”家树终于忍不住了,“那我还不如药死了你清静。”
“哈哈哈哈……”赵队长爆发出一阵大笑,在寂静的走廊上回荡,“去吧,去吧。”他挤挤眼睛,“可别时间太长了,一刻值千金呢。”
从铁门内出来的那一刻,冬至闻到了过年特有的硝烟味,耳边是鞭炮的噼啪声,经过门厅的时候,可以看见夜空中有焰火点亮。今天是除夕了。
这两天一直被关在牢里不见太阳,要不是一天三顿饭,他都不知道钟点儿。监房里那种潮湿、寒冷和发霉的味道缠绕着他,即使离开了,似乎也能从衣服里,皮肤上闻到,让他憎恶。
他不知道要去哪儿,押着他警察可能因为过年还要当班,阴沉着脸,多一个字都不说。他被带到大厅旁的一个房间门前,警察推开门,从背后搡了他一把,喝道:“进去。”
冬至踉跄着跌了进去,被人伸臂扶住,抬头一看,心里泛起一股暖意,叫道:“大少爷,您来了。”
家树微笑:“我来看看你。”
屋子是间警员的休息室,里面凌乱地摆着两张床。家树示意冬至坐在床上,自己拖了把椅子坐在他对面。
家树问:“吃过饭了吗
冬至笑笑,点头:“饺子。”这两天,家树一直派人把饭送到警局来,人虽然见不到,东西还是能送进去的。
他迫不及待地问:“我妹妹怎么样?”
“没什么事儿。她现在大宅,有梁妈照应着。”
“哦。”冬至松了口气。
家树细细打量冬至,只几天时间,他好像瘦了不止一圈,下巴尖了,眼睛周围有明显的黑晕。
“睡不好觉?”
冬至的眼中闪过一丝恐惧,他在那个永远是黑天的地方,只要一闭上眼睛就会做恶梦。到后来,只能一夜一夜地强迫自己醒着,直到实在熬不住为止。
家树没有等到回答,只看到那两只有些脏的手,紧紧地搅在一起。家树叹了口气,说:“明天你就可以出去了。”
“真的?”冬至眼睛一亮,闪出兴奋的光芒。
家树再一次叹气,只是憋在心里,“真的。只是过了年还得回来,案子还没了结呢?”
冬至有些失望,但能出去一天,哪怕能出去一个时辰,对已经筋疲力尽的他来说,也是好的。他低下头,轻轻地说了声:“谢谢。”
家树苦笑。
在沉默中,冬至再次感到了温暖和安全,对于家树,他是真的感激。他知道,如果没有他,自己一个无权无势的小子,会悄无声息地闷死在牢里。虽然说,也不是那么委屈。
“我以前总觉得……”冬至困难地开口。
“觉得什么?”
“大少爷很……严厉。”冬至选了这么个词,“现在我才知道,您跟二少爷一样,也是好人。”脑子里母亲的身影闪了一下,他没有理会。
家树惊得张开了嘴。好人?从没人这么夸过他,他也不敢承当。而且,他并不确定这句恭维中有多少水分。因为这时的冬至,以前那个倔强的,忍耐的冬至,不太一样。难道几天的监禁,能改变一个人?如果真是这样,事情会好办些。
冬至一直没有抬头,紧盯着自己的手,翻来覆去。家树忽然抓起那两只手,放在膝上,冬至一惊,抬起眼看他。家树说:“你还记得,那天你去镇长家找我借钱的时候,我说了什么吗?”
他当然记得,那时的羞辱感觉刺激得他一皱眉。
“我肯借给你钱,但要求你无条件的卖给我一年,你答应了,是吧。”
那个“卖”字听起来很刺耳,但的确是这么回事。冬至点点头,感到手被捏得很别扭,动了动,却没能抽回来。
家树笑了笑,“我倒不是想旧事重提,本来你借的钱也没用上。我只是告诉你,你想得到任何东西,都是要付出代价的。”
冬至的心有点儿往下沉,他问:“是不是这次的事儿,也要付出代价?”
家树觉得口干舌燥,“是的。”
“什么代价?”
家树停顿一会儿,说:“不是给我,是给赵队长。”
冬至愣了,自己一无所有,拿什么给赵队长?给他白当三年的警察?他再看家树,希望从他那儿找到答案。
家树把目光躲闪开去。这么多年了,他第一次知道也有说不出口的时候,冬至不像小香莲或者别的什么人,那些人他不在乎,即使在乎也可以为了得到更多的东西而舍出去。可冬至,不知是不是血缘的关系,他有些狠不下心。自己欺负他,折辱他是一回事,交给别人,是另一回事。
只一晚,就一切都解决了。家树安慰自己。他搜肠刮肚地找词,想向冬至说明:“嗯,赵队长想和你……嗯……他喜欢……你只要……”
冬至专心地听着。
家树很快就放弃了,他无法解释,说赵队长把你当成个女人?他要脱光了衣服把你压在身下,然后把他的……
家树多少有些泄气:如果他是小香莲,该多好啊,只要把赵队长往他身前一带,一个眼神,他就明白了。
“只要什么?”冬至隐隐感到不对劲。
“你只要老老实实地,赵队长想要什么,你就给他,不要反抗,不要惹恼他,明天你就能出去。以后案子也没问题。”家树干脆地说。
冬至皱起眉头,还是没明白赵队长要的是什么。可没等他再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