紫茗红菱(第一部分)-鲍尔金娜2-第4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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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少扯这套。说普通话有奖咋的？我最烦你没事就装老师那劲儿。”阮红菱厌恶地说。“我咋也没想到在这儿遇见你。”
“那你觉得我们应该在哪碰见？”
“不知道，反正不是这儿。刚才在这院里转了一大圈，一下子想起来好多咱们小学时候的事儿，没劲骂你。”阮红菱面无表情地把烟灰弹到两只正在工作的蚂蚁身上。
“你一直特恨我是吧？”唐紫茗鼓起勇气问。
“不不不，千万别把自己想得那么重要。恨一个人得特有劲，特有精神头才行，我可没那闲工夫。”阮红菱轻松地甩了甩头发。
“……”
唐紫茗没想到阮红菱能用这么有劲的话来噎自己，不由暗自佩服。
“再说我琢磨琢磨，确实也恨不着你。你也没咋地我，就是追求自己的大好前途呗！关我屁事啊！要怪只能怪我命不好。人要是命不好，那就谁他妈也怨不着。”
第112节：紫茗红菱（112）
“我觉得人和人之间都是平等的，命运应该自己掌握。”唐紫茗本来不想搭茬，想了想还是肯定地说。
“扯淡！我最听不了这话！什么人和人之间平等的这类屁话都是你们有钱人说的。安慰人？用不着！我小时候也觉得只要努力争，别人有的我也能有。可我现在发现这人哪，生下来就不带平等的！怎么就有那么多人生下来就嗷嗷有钱，有的人生下来就挨饿？远的不比，你就说咱俩。我哪都不比你差，怎么从小就混得不如你？还不是因为你家有钱有势？”
“打住！我家可不是有钱有势，别这么说。”唐紫茗不高兴地摇头。
“那看跟谁比！你家跟我家比还不算有钱有势吗？都给你走后门送到世凯了你还想咋的？”
唐紫茗沉下脸。到现在为止她最不爱听人提起的话就是这档子事。
“你再看看我！我……”阮红菱眼珠子一转，后面的话又吞进肚子。“算了，不说了。”
“没事，说吧。我一直想知道你这三年过得怎么样。”
“想看我笑话？看我笑话上瘾是吧？我还偏不说！”阮红菱点起第二根烟。
“还说你不恨我？你这么说话，咱俩到底谁难受？”唐紫茗苦笑一声。
阮红菱听了这话，陡然丧了气，叹息着佝偻下去。“我也不知道……反正我就是命苦。爹妈不疼，家里穷的叮咣响，走出来还总碰不到贵人，真不知哪还有比我倒霉的？唉，也怨不得别人，还是那句话，命不好！你就说我这姓。姓什么不好？非得姓‘软’！听着就他妈好欺负！”
“你这么说是因为阮玲玉吗？”唐紫茗好奇地问。
“阮玲玉？哪学校的？不认识。”阮红菱甩了甩头发，冷淡地说。
唐紫茗并没有笑，她意识到跟阮红菱提阮玲玉本身就很多余。看了看阮红菱，她严肃地说：“我跟她也不熟。”
“那你说她干吗，我这儿说我自己的事呢，别打岔！”阮红菱不满地瞪了唐紫茗一眼。“下辈子我要还是人，我就姓硬！到哪都让人躲着我！让着我！”
“那你这辈子也能实现，不用改姓，裸奔就行。”唐紫茗不知哪来了开玩笑的兴致，挤挤眼睛。
“你这……”阮红菱先是想骂，半道又笑了起来，笑完之后又仿佛觉得不该笑，冷冷扭过头去。
过了好久，阮红菱才再次张嘴说话。“你看，篮球场那棵树被砍倒了。谁这么缺德？”
“哼，那时候你还天天嫌它碍事呢！”唐紫茗撇撇嘴。
阮红菱摇摇头，“那时候懂啥？傻子一个呗！不过说实话，我还真怀念上小学那几年，没啥操心事，天天乐呵呵的。”
看着阮红菱话越说越轻，最后垂下眼帘，唐紫茗突然难过起来。“我也是。”
“还记得六年级运动会不？”阮红菱很突然地咧嘴笑起来。“我那天差点被你气死！”
“你被我气死？你咋不说你把我鞋踩掉了呢？差点把我踩瘸！”唐紫茗也瞪起眼睛笑着说。
“那，谁知道你还光着脚跑啊？真虎！”
唐紫茗露出白亮的六颗上牙。“嘿嘿，我坚强呗！”
阮红菱懒懒地推了唐紫茗一把。“得了吧，我还不知道你？你其实最精了！人们都说我聪明，其实我就是长了个聪明样，看着精，其实特傻。你是看着没心眼，其实啥事都有数！这样人其实最可怕你知道不？”阮红菱尖刻地看了唐紫茗一眼。
“是吗？你这么觉着？”唐紫茗心中一惊，脸上还挂着憨乎乎的笑。“你放心，我缺点是多，但有一条能保证，我绝对是好人，没有坏心眼。”
“这我知道。我也没说你坏啊。其实你对我咋样我心里都明白，你不用总觉得委屈。我这么回头一想啊，我长这么大，最关心我的人可能就是你了。”阮红菱淡淡地说。
听了这话，唐紫茗面无表情地低下头，心中泪如雨下。几年来她心里隐隐约约一直盼着阮红菱这么一句话。可今天终于听到了，她又觉得自己对阮红菱的感情并配不上她刚才的评价。唐紫茗很想对阮红菱说个同样感人的下联。可感动和愧疚令她失去了勇气，只好怯怯地用余光瞟阮红菱的侧脸。
唐紫茗还没来得及多回味一下和阮红菱的那次邂逅，嘉华高中就开学了。
走进传说中的第一高中，唐紫茗像野猫一样用漆黑的眼珠子审慎地四处撒么——大手笔的占地面积，繁茂丰满的植被，假模假式但十分精致的花园长廊，高低错落的气派楼群，阳光普照的大操场，新铺就的标准塑胶跑道……作为一个根红苗正的应试教育根据地，嘉华中学的环境几近无可挑剔，甚至可以说是富于不该有的浪漫气息了。
站在作为报到地点的网球场门外，唐紫茗打了一个很响的饱嗝。一来是昨晚在肖苗苗家饭店吃的“饯行饭”还未完全消化，二来当她把即将度过三年的校园完整逛了一圈之后，的确产生了某种甜美的期待。拿到通知书时的骄傲感又重新被这里的花草清香激活了。唐紫茗兴奋地抖了抖，浑身的汗毛孔都张开来拥抱夏日的小风。
在报到处的名册上找到自己的名字之后，唐紫茗握紧兴奋的拳头走进十层教学主楼，奔向高一（一）班。对于这个安排，唐紫茗心中暗喜。她向来是喜欢一字的。汉字写法也好，阿拉伯数字写法也好，一字都有着凌厉舒展呈冲锋状的模样，让人还没做什么就产生了赢家的胜利感。唐紫茗深信自己分在一班绝对是好兆头。
班主任，如果那靠在讲桌旁嚼口香糖的男子就是班主任的话，的确是称得上帅的。看唐紫茗走进屋，班主任微笑着对她说：“Hi，welcome to our class。”
唐紫茗心中承认这位老师微笑着实迷人，口音的确动听。但是，她还是被这句突兀的开场白弄起了一身鸡皮疙瘩。不自然地回笑一下之后，她走到教室后面随便挑了个座位坐下，假装漫不经心地观察新同学们。
大致看了一圈，唐紫茗就垂头丧气地趴倒在书桌上。原以为这种重点学校一定丑女入云，自己就算当不上校花至少也能弄个班花当当。没想到就在这教室里她就发现好几个很有姿色的女孩，她们漂亮的脸蛋没法不让满怀希望的唐紫茗小姐沮丧。
好在年轻帅气的班主任让唐紫茗多少得到了一点视觉安慰。她凝视着他高挺的鼻梁，有型的下巴，胸前醒目的切格瓦拉头像，脚上有点脏的白色converse帆布鞋……心中渐渐产生一股没有确切目的和实际根据的美好希望。正托腮畅想着，她突然听见帅老师对大家说话了。
“Hello；everybody；I’m your……”帅老师刚想开始他的鸟语自我介绍，被一个粗暴的男声拦住：“老师，别拽了，我听不懂。”
唐紫茗及众同学齐刷刷地看向声音的来源：靠窗第一桌那个四仰八叉坐着的男生。唐紫茗大致扫了扫，承认这小子长得也不赖，不过他不雅的坐姿和挑衅的表情让唐紫茗心中不快。为什么，一个帅男生非要让一个帅老师下不来台呢？
帅老师却好脾气地一耸肩。“OK。那我就说中文吧。其实我不是有意要说英文的，只不过我刚从L。A回来，中文说得还不如英文好了，呵呵。”
“L。A是哪？”那男生又发话了。
“啊对不起，就是洛杉矶。”
听完老师这几句话，教室里产生了几小撮窃窃私语。唐紫茗不知道别人怎么想，她觉得这老师有一点幼稚。
帅老师把窃窃私语理解为五体投地的声音，不由抿嘴一笑。“所以你们也猜到了，我这个班主任是教你们英语课的。怎么样？高兴吧？”
“高……兴……”下面一部分人散散慢慢地回答。
“So，我有必要介绍一下我自己。我叫韩远。不过你们不要叫我韩老师，叫我Bryan就可以了。我这人在美国呆惯了，不喜欢拘束，你们都别把我当成高高在上的老师，Just a firend，OK？”说完这话，韩远又来了个美式耸肩，冲同学们眨眨眼睛。
唐紫茗憋住笑，偷偷看了一眼同桌。这是一个眉清目秀的戴眼镜女孩，正一边仔细听韩远说话一边做笔记：韩远，L。A，Bryan。唐紫茗难以置信地看了同桌一眼，低声说：“这也要记？”
“不是不是，我瞎记着玩的。”女孩慌乱地盖上笔记。
唐紫茗理解了，转过头去不看她，用比刚才更低的声音说：“是挺帅的。”
“你说什么呀，真是的！”女孩脸红得仿佛被某种极其猥亵的话侮辱了。“他可是我们老师。”
唐紫茗知道碰见了不一路的人，知趣地闭上嘴。
韩远终于拽完了，开始让同学们挨个自我介绍。唐紫茗就此知道了那个班里最帅的没礼貌男生叫柯笛；那个下巴尖尖皮肤雪白对自己美貌构成最大威胁的女孩叫袁如意；从进屋开始一看韩老师就脸红的同桌叫钟小薇。那个坐在唐紫茗前面从一进屋就开始抖腿抖得桌子都要飞起来的男生说自己叫杜宾。
杜宾？
唐紫茗吃惊不小，仔细看那人的后脑勺。从那扁平的轮廓来看，他的确应该是初三时的同桌杜宾。
“后面的同学，轮到你自我介绍了。”韩远微笑着指了指唐紫茗。
唐紫茗缓过神，愣呵呵地站起来。“大家好，我叫唐紫茗，请多关照。”
“这就完了？说说你的特长什么的？还有，以前担任过什么职务？”韩远歪着头问，很感兴趣的样子。
“特长？我学过一点美术，不过不能说是特长。干部没当过。”唐紫茗一副老实诚恳的模样。
“老师她撒谎，她以前是我们班班长。”唐紫茗前面的后脑勺突然嚷了一嗓子，然后回过头冲唐紫茗露出久违的病恹恹的坏笑。
“唐紫茗同学，你可是被人揭发了哦。”韩远笑嘻嘻地示意唐紫茗坐下。“做过干部是值得骄傲的事嘛，干吗不说呢？美国人最讲究诚实，不管什么事情都要诚实，you know。”
唐紫茗在众人关注的目光中红着脸坐下，咬牙切齿地对杜宾说：“撒尿宾，怎么还真是你？”
“嘿嘿，缘分哪。不过别再叫我撒尿宾了，这是我们的小秘密。”杜宾低声说。
“你姨姥爷到底还是发威了？你不是不愿意来吗？”
“唉，还不是我老娘逼的？不过最主要的原因是我看你考来了，我也就跟着来凑凑热闹。我倒想看看号称省里最好的学校到底是个啥样！”
唐紫茗点点头，“下课再聊吧，转过去。美国人盯着你呢。”
“美国个腚！我就看不上那个逼样！”杜宾不满地嘀咕一句，转过身去。
等全班同学的自我介绍都结束之后，韩远一拍巴掌，莫名容光焕发地说：“Good！我看你们每一个同学都非常可爱！我喜欢你们！那么现在我宣布，从现在开始到十分钟之后，你们自由选择座位和同桌。我听说你们有些人读的初中规定男女生不能同桌，我觉得这样不健康，非常不健康！我希望男女生能好好交往，建立正常的友谊。我鼓励你们选择异性同桌！”说完，韩远就一屁股坐上讲桌，摊开双手：“come on，guys！”
听完这话，高一（一）班的教室里炸开了锅。有的欢欣鼓舞立刻蹦高如杜宾；有的大惊失色面飞红霞如钟小薇；还有的面无表情打算以不变应万变如唐紫茗。
唐紫茗正想警告杜宾不要往自己身边蹭，在一旁的钟小薇见缝插针地抓住唐紫茗胳膊，央求道：“你就和我一桌行吗？求求你了！我不想和男生一桌。”
见钟小薇眼镜片后面闪烁出的惊恐如此真实，唐紫茗把已经溜出来的挖苦表情慢慢收了回去。尽管有点厌恶，她还是拿出大姐姐的架势，拍拍钟小薇的手背，温柔地说：“好，我就和你一桌了。”
钟小薇感激得差点要哭出来，吓得前面的杜宾直咧嘴： “不是吧？你也太夸张了！来这之前从没见过男的呀？”
“闭嘴。”唐紫茗白了他一眼。
杜宾哼了一声，四处张望一下，低头跟唐紫茗说：“哎，老同桌。你看那个叫袁如意的长得怎么样？我想跟她一桌，你说她能同意不？”
唐紫茗望向袁如意，眼中无法抑制地燃起嫉妒的小火苗：“哼，长得还凑合吧，眼睛不大。你想跟她一桌就说去呗，问我干吗。”说完这话，唐紫茗很快觉得自己的口气有些明显，连忙补上一句：“嗯，仔细看是挺好看的。”
杜宾觉察到了唐紫茗的小性儿，嬉皮笑脸地说：“嗨，跟我们唐大小姐比呀，差距还是大大的。”
“别放屁。”
“真的真的！”杜宾猫下腰凑到唐紫茗耳边说：“忘了告诉你，你的一个暗恋者就在咱们隔壁班。”
“我哪有什么暗恋者？别逗了。”唐紫茗表现出来的义正词严和不感兴趣很像那么回事，心跳却开始加速了。
“也是，不能叫暗恋，是明恋。听说当年还给你写过情书呢！”杜宾干瘦的脸皮被此番浪笑勒出许多长褶，在嘴角两边层层堆积。
“真的假的？”唐紫茗心跳得更快了，脑子里快速搜索着在世凯时身边的所有可疑者。
“别装蒜了！那人就是咱同班同学！猜都不用猜，赵墨轩嘛！别告诉我你忘了有这人！哈哈。”
唐紫茗被这盆从天而降的冷水浇懵了，杵在座位上力不从心地冷笑：“哼……哼哼。”
“我一猜你就是这反应。”杜宾面露假模假式的怜悯之色。“但也许这就是缘分呢，嘿嘿。”
“缘分个屁！他怎么也来这儿了？”唐紫茗没好气地问。
“姐姐，咱讲点理。好学校也不能只许你一个人考来吧？人家中考时候分也挺高呢！”
“是吗？”
“是啊，只不过你没注意。取通知书那天你根本没看大榜，取完自己的通知书就直接牛逼哄哄地走了，哪知道别人都考哪了？”
唐紫茗发觉自己脸蛋有点热，不自然地笑笑。“我那时候看着肯定挺欠揍吧？”
“一般欠揍。你心情我能理解，换了我比你还装逼呢。”杜宾认真地点点头。
唐紫茗正要还嘴，只见韩远突然从前面讲桌上跳下来，拍拍他那Levi’s牛仔裤的后屁兜，朗声道：“看来大家差不多都选好了？那我们今天的任务也就Over啦。不过我要告诉你们一个不太好的消息，明天，记住就是明天，年级要进行入学摸底考试。”
等下面表示震惊的声潮过去之后，韩远接着说：“我理解你们的心情，说实话我对这一套也不喜欢。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