针眼-第11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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以看出她在思想斗争:对女儿的事是关心一下好呢,还是持谨慎态度。她不想让母亲感到为难。
她先开口:“他对我没有感情。”
母亲赶忙看看小乔,避免让他听见。“亲爱的,事情肯定不会像你讲的那么严重。男人有各种各样,他们表示感情的方式也不一——”
“妈,我们——可能从结婚以后,就一直没有——夫妻之间的生活。”
“可是……”她指着小乔,似乎不同意露西的说法。
“那是结婚前一个星期发生的事。”
“啊,啊,亲爱的,你知道,是不是因为车祸?”
“是事实,但与你说的不是一回事。这与身体无关,他就是——不肯。”露西在低声抽泣。那被风吹成褐色的双颊上滴滴答答地挂上了眼泪。
“你同他说过吗?”
“试过。”
“可能到时候会——”
“都差不多四年了!”
大家都沉默不语,继续往前走,经过一丛欧石南,便置身在午后淡淡的阳光下。小乔追赶海鸥玩耍去了。母亲说:“有一次,我差点跟你父亲分了手。”
这话可使露西大为震惊。“什么时候?”
“是刚刚生下简的时候。那时我们日子还不富裕。你知道,你爸——他还在替他爸干活,当时是经济衰退时期。我正怀着孩子,这是三年中第三次怀孩子。生孩子、节俭持家似乎一直就是我的生活内容,日子过得很单调,而且摆脱不了。那时我还发现他和以前的情人有来往。女的叫布伦达·西蒙兹,你根本不知道那女人,她去了贝辛斯托克。我突然间问自己:我这么生活还有什么意思。但是我也找不到理智的解决办法。”
那些日子在露西的记忆里,只是零零星星,模模糊糊的:爷爷一嘴的白胡子;父亲生得偏高偏瘦;农舍大厨房里,一大家人在一起吃饭;还有爽朗的笑声,灿烂的阳光,许多牲畜。甚至在那个时候,她也觉得父母的婚姻似乎牢不可破,象征着终生幸福。她问道:“那你怎么不呢?我是说,不分手呢?”
“呢,那时人们不作兴那么做。不存在什么离婚的事。女人也找不到工作。”
“现在各行各业都有女人工作。”
“上一次大战时女人也工作,可是战后就变了,失业的现象是有的。我以为,这次也会如此。你知道,一般说来,男人想怎么样就怎么样。”
“你没有和他分手,还是很高兴的。”其实这不是在问母亲。
“本来像我这样年纪的人不该对生活评头论足。但是,我自己不过是勉强在过日子,我认识的女人当中,大多数和我一样。坚贞不渝一向被看做一种牺牲,其实不一定。算了吧,我不想劝你什么。你也不会听我的。真要是听了我的,以后有什么问题你准会责怪我。”
“哟,妈。”露西面带微笑。
母亲说:“我们回去吧,好不好?我觉得一天走这么多的路已经够远的了。”
一天晚上在厨房里,露西对戴维说:“母亲如果愿意,我想再留她两个星期。”母亲此刻在楼上,一面哄小乔睡觉,一面给他讲故事。
“你们对我这个人分析解剖,难道两个星期时间还不够吗?”戴维反问道。
“戴维,别说傻话了。”
他摇动轮椅到她坐的椅子旁,问她:“你的意思是你们不谈论我?”
“当然要谈论你,因为你是我丈夫。”
“你怎么同她说的?”
“你那么有顾虑干什么?”露西的口气多少有些怨恨,“你干吗那么怕人说你?”
“该死的,说就说好了,我没什么可担心的,不过任何人也不想让自己的私生活由两个女人说长道短。”
“我们不议论你的长短。”
“那说些什么?”
“瞧你那副敏感的样子!”
“别回避我的问题。”
“我说,我想和你分开,她竭力阻拦。”
他把轮椅拐了个弯,离她而去,说道:“对她说,我的事不用她操心。”
她对他叫着:“你是当真?”
他停下来,答道:“我不需要任何人,清楚了吗?我能自己料理自己。”
“我呢?”她心平气和地说,“我可能还要个人。”
“干什么?”
“要他爱我。”
母亲进来了,立刻觉得气氛不对头。她说:“孩子睡得很香,《灰姑娘》①的故事还没有讲到她参加舞会,他就睡着了。我想收拾点东西,不能把什么都留到明天。”说完她又出了门。
①灰姑娘(Cinderella):民间故事中的女主人公,世界各地都有关于这个人物的故事,仅欧洲就有500个以上的文本。基本情节是:一个小女孩受到善炉的后母和异母姐姐以及残暴的父亲的虐待,神灵挽救了她。一个王子爱上了她并和她结婚,改变了她的命运。
露西问:“戴维,你看这种状况会改变吗?”
“我不明白你的意思。”
“我们结婚前那样……那样的感情……我们就不能再有了吗?”
“假如是那个意思,除非我的双腿再生。”
“哎呀,天哪,难道你不懂得那对我是无所谓的吗?我只要你爱我。”
戴维耸了耸肩。“那是你的事。”他说着便摇着轮椅走了。他一走,她就失声痛哭。
母亲并没有留下来再待两个星期。第一天,露西便送她到了码头。外面大雨如注,她们都穿着雨衣。两个人默默不语,站在那儿等船,凝望着大海,只见雨滴击在海面上,形成了一个一个的小水洼。母亲把小乔抱在怀里。
“你知道事情总是会改变的,只是时间问题,”母亲说,“在结过婚的人看来,四年算不了什么。”
露西说:“我不知道,但我也不能怎么样。有孩子,又在打仗,还有戴维的身体状况——我怎么能弃他而走呢?”
渔船靠岸了。露西送母亲上了船,取出了三箱子日杂用品,还有五封信。大海上波涛滚滚。母亲坐在船上的小舱里。她们挥手告别,小船绕过了海岬。一种深切的孤独感压在露西的心头。
小乔哭喊着:“我不要外婆走呀!”
“我也想留她呀。”露西应声道。
第十章
戈德利曼和布洛格斯并肩走在人行道上。这是伦敦的一条商业街道,已经遭到了轰炸的破坏。这两个人看上去很不相称:教授弯腰曲背,样子像只鸟,戴着深度厚片眼镜,叼着烟斗,不顾往哪儿走,只管迈着短促的步子;而走路拖拖沓沓的那位年轻人,白肤金发碧眼,显得意志坚强。他身穿侦探雨衣,头戴奇形怪状的帽子,那样子就像一幅幽默画,只是缺少说明文字。
戈德利曼说:“我看‘针’是有来头的。”
“为什么?”
“就因为有那样的背景,他才能违背上司的命令,而且平安无事。‘向威廉致敬’值得注意,‘威廉’一定是指卡纳里斯。”
“你认为他们俩有私交?”
“总有个要人与他相好——说不定是个比卡纳里斯权力更大的人。”
“我感到这人后面是有背景。”
“能和大人物有私交的人,通常这种关系早就存在,要么是中学同学,要么是大学同学,要么是在参谋学院里认识的。你看看那儿。”
他们走到一家宽敞的空荡荡的商店门口,这儿曾经有个玻璃橱窗。现在窗框上钉了个粗糙的牌子,上面手写着:比平常更加敞开。
布洛格斯哈哈一笑,说道:“我也见过一次,那是在被炸的警察局门口,也有个牌子写着:规矩点,我们的门依然敞开。”
“这种小玩艺竟成了一种艺术形式。”
他们继续往前走,布洛格斯说:“‘针’会不会真同某个要人同过学?”
“待在学校的人总喜欢拍照。肯辛顿——就是战前MI6所在地——的地下室那儿,米德尔顿家里收集了数千张德国军官的照片:有学校合影、有集体用膳的欢乐场面、有游行的场面。有与阿道夫·希特勒握手的场面,还有报上的照片——应有尽有。”
“我明白你的意思,”布洛格斯说,“也就是说,如果你说的情况属实,那么‘针’在德国也会在类似伊顿和桑德赫斯特①一样的学校上过学。我们可能会弄到他的照片。”
①伊顿(Eton):英格兰城镇,以有英格兰最大的公学伊顿学院而著名;桑德赫斯寺(Sandhurst):英格兰城镇,附近有著名的皇家军事学院。
“这是十拿九稳的事。众所周知,间谍都怕拍照,但是他们读书时并没有当间谍。在米德尔顿的照片档案里,我们找到的将是一幅‘针’年轻时代的照片。”
他们绕过一家理发店外面的很大的弹坑,店本身丝毫无损,只是那根传统的红白花纹柱子倒在人行道上的碎瓦砾中。招牌挂在窗户上,写的是:我店修面认真②——敬请光顾并亲身体验。
②修面认真(a close shave):双关语,也可解释为“幸免于难”。
“我们怎么可能把他认出来呢?谁也没见过他是什么模样。”布洛格斯说。
“不,有人认得他。在海格特那儿加登太太的寄宿店里,有人对他非常了解。”
那是幢维多利亚式的房子,坐落在鸟瞰伦敦的小山头上。房子以红砖砌成,布洛格斯觉得,它是在表示愤慨,因为希特勒正在毁坏它的城市。这儿地势很高,对收报、发报来说是个很好的地方。“针”的住处想必是在顶楼。布洛格斯疑惑着,在黑暗的1940年那些日子里,他向汉堡究竟发了些什么秘密情报:飞机制造厂和钢铁厂的地图位置?沿海防卫的详细情报?政治舆论?安德森式掩体与沙袋?英国上上下下的士气?还是轰炸效果?“好啊,干得好啊,小子,你终究碰到了克里斯廷·布洛格斯——”他的自言自语被打断了。
有人开了门,是一个上了年纪的老人,上身穿着黑夹克,下面穿的是条纹裤。
“早上好,我是伦敦警察厅的布洛格斯巡官。烦请告诉房主人,我想同他谈谈。”
布洛格斯看到那人目光中流露出胆怯,就在这时,后面来了个年轻的女人。她说:“请进。”
铺着花砖的大厅里,散发着光蜡的气味。布洛格斯脱下衣帽,挂在架子上。老人去了屋里以后,那女人引着布洛格斯进了起居室。室内装饰得富丽堂皇,古色古香。送食物用的小车上,陈放着一瓶瓶威士忌、杜松子酒以及雪利酒——这些酒全都没有开过。那女人坐到了一把饰花扶手椅上,交叉着双腿。
“那位老人为什么怕见警察?”布洛格斯问。
“我公公是德国犹太人。1935年,他为了逃避希特勒的迫害到这儿来了。1940年,你们把他关在集中营里。他妻子面对这种情况就自杀了。他刚刚获释,从曼岛回来。他有封国王的信,信中对他所受到的不公正待遇表示歉意。”
布洛格斯说:“我们没有集中营。”
“已经有了,在南非。难道你还不知道?我们反复谈论历史,可是却忽略了现实中的小事。对于令人不快的事实,我们太熟视无睹了。”
“这没什么。”
“怎么啦?”
“1939年,我们不能单独打赢对德国的战争,这是不愉快的事实,我们视而不见——看看产生了什么后果。”
“我公公正是这么说的。不过,他说起来不像我这么挑剔。我们能为警察厅做些什么?”
对于刚才的辩论,布洛格斯颇为欣赏,现在很勉强地把话题转到公事上。他说:“关于一桩谋杀案,是四年前在这儿发生的。”
“时间隔得太长了!”
“或许能发现一些新的证据。”
“这件案子我当然知道。先前的房东被一名房客杀死了。房东没有继承人,我丈夫从她的遗嘱执行人那里买下了这幢房子。”
“我想找一找当时住的其他房客。”
“好的。”那女人原来的敌对情绪此时已烟消云散。她那聪慧的面孔表明她在竭力回忆。她说:“我们来的时候,有三个房客在谋杀发生以前就住在这儿了:一个退休的海军军官,一个推销员、还有一个来自约克郡的年轻人。那小伙子后来参了军,和我们仍然有书信联系;推销员应召入伍,死于海上,我了解他的情况是因为他的五个妻子中有两个和我们保持了联系;那位海军军官仍住在这儿。”
“还住在这儿!”真是幸运的事。“请带我见见他。”
“一定。”她站了起来,“他已经上了年纪了。我带你到他房间去。”
他们走过铺有地毯的楼梯,上到二楼。她说:“待会儿你跟他谈话,我去找一找在军队的那个小伙子最近寄来的那封信。”她说完就敲了几下门。布洛格斯不无挪揄地想着:我的女房东不至于这样敲我的门。
室内有人说:“门是开的。”布洛格斯进了门。
那位军官坐在靠窗的椅子上,用毯子盖着腿。他上身穿的是颜色鲜艳的运动茄克,硬领下系着领带,戴着眼镜。稀疏的头发,灰白的胡子,往日的脸庞可能显得很健康,现在已经很松弛,布满了皱纹。住在这间房子里的人好像在回忆中过日子——屋里有几幅帆船油画、一个航海用的六分仪、一架望远镜,还有一张他自己的照片,是他年轻时在皇家海军舰艇“温彻斯特号”上拍摄的。
“你看看那边,”他说话时连头也不回,“你说说看,那个小伙子为什么不去参加海军?”
布洛格斯走到窗前,只见房子外面的街道旁停着一辆马拉的装面包的车。分发面包时,老马就把头伸到饲料袋里吃食。所谓“小伙子”是个女人,留着金色短发,穿的是男式裤子。她的胸部很有魅力,布洛格斯哈哈一笑,说道:“那是穿着男裤的女人。”
“天啦,果然是个女的!”军官转过身子,接着说,“你看,这年头真是说不清,女人穿男式裤子!”
布洛格斯自我介绍以后,说道:“1940年,这儿发生了一起谋杀案,我们在重新审查。主要嫌疑犯是个叫亨利·费伯的人。我们相信,当时你也住在这里。”
“的确是!我能帮什么忙吗?”
“关于费伯这个人,你还记得多少情况?”
“印象非常清晰。那伙计个儿很高,浅黑色头发,话不多,但很会说话。衣着一向很寒酸——如果你以貌取人,那你就看错人了。我并不是不喜欢他——如果能进一步打交道我也不介意,只是他没有那个意思。他的年龄可能和你相仿。”
布洛格斯忍着没有笑——就因为自己身为侦探,人们总以为他比实际年龄要大。他对此已习以为常了。
军官接着说:“我可以肯定,案子与他无关。我多少还会看人——没有这点学问还能指挥军舰吗?要说那个人是个性躁狂,那我就是赫尔曼·戈林了①。”
①赫尔曼·戈林〔Goering(即Goring),Hermann,1893…19461:纳粹德国元帅,希特勒上台(1933年)后,曾任空军部长、普鲁士总理等职,负责扩充军队、发展秘密警察(盖世太保)等,战后被纽伦堡法庭判处死刑,刑前自杀。以好色闻名。
布洛格斯突然间把穿长裤的金发女人以及对自己年龄的错误判断这两件事连在了一起,得到了令他失望的结论。他说:“你知道,如果警察找你,你始终得记住先要看一看他的证件。”
军官多少有点吃惊,接着就说:“对,那就看看你的证件。”
布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