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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4章

红楼十二层-第4章

小说: 红楼十二层 字数: 每页3500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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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这是写故事、写情景吗?这就是为给“沁芳”二字来作一次最生动最痛切的注脚!    
    其实,雪芹还估计能读他这书的人,必然是熟诵《西厢记》的有文学修养的不俗之士,所以他有很多“省笔”,留与读者“自补”。即如此处,分明“省”去了《西厢记》开卷后崔莺莺唱的第一支《赏花时》:    
    可正是人值残春蒲郡东,门掩重关萧寺中;花落水流红!闲愁万种,无语怨东风。    
    你看那触目惊心的五个大字:    
    花落水流红!    
    这就是一部《红楼》的主题诗,也就是雪芹从王实甫“借”来的象征意匠——而“沁芳”,又是那五个大字的“浓缩”与“重铸”!    
    所以这叫新雅——粗陋的对立面,所以这是象征。它象征的是书中众女儿,正如春尽花残,日后纷纷飘落,随着流水逝去。这才是全部书的总主题、“主旋律”。    
    这其实也即是第五回早已暗示过的——警幻仙姑款待宝玉的是:一、千红一窟(哭);二、万艳同杯(悲);三、群芳髓(碎)。    
    雪芹著书,“大旨谈情”,这“情”并非哥妹二人之事,乃是为了千红万艳的不幸遭遇与苦难命运。这哭,这悲,在一百年前刘鹗为《老残游记》作自序时,已经悟到了,并以此为全序的结穴。他是雪芹的知音者,高山流水,会心不远。    
    但雪芹还怕人心粗气浮,又在本回之末,写了黛玉在梨香院墙外闻歌,一时间将“落红成阵”、“花落水流红”、“流水落花春去也”……诸篇名句,联在了一起,不禁“心痛神驰,眼中落泪”,支持不住,也坐于石上……    
    石头,它是“沁芳”的见证人。    
    还有,第五回宝玉初到“幻境”时,尚未见有人出来,已闻歌声,唱道是:    
    春梦随云散,飞花逐水流。    
    寄言众儿女,何必觅闲愁。    
    你听,那分明点醒:等到残红落尽,随水东流,那时红楼之梦便到散场之时了。虽说仙姑的口吻是“劝戒”、“指迷”,但那儿女“闲愁”,又正是“花落水流红,闲愁万种”的隐指。这愁虽“闲”,可是万种之重啊!    
    如此看来,雪芹的开卷之笔,实际是若断若连,一直贯串在全书之内。这是何等的文心,何等的笔力!    
    中华文事,到此境界,方具其不可言传的魅力。    
    “沁芳”本是伤心语    
    “沁芳”一词,它的引发、缘起,先要略讲一讲;而它本身又自具“表”“里”两重语义,更需解说清晰。    
    “沁芳”表面上原是为一座亭子而题的,但实际上溪、桥、闸、亭通以“沁芳”为名,可见其重要。亭在桥上,故曰“压水”而建,更是入园后第一主景,所以主眼要点染“水”的意境。题名的构思,则是由欧阳修的《醉翁亭记》这篇名作而引发。此记的开头,说是滁州四围皆山,而西南特秀,林壑尤美。请注意这个“秀”字,不但林黛玉用了它,李宫裁的“秀水明山抱复回,风流文采胜蓬莱”,也用的是它。(欧公原句为“蔚然深秀”。早年燕京大学对门是一古园,即名蔚秀园,亦取义于此。)这西南胜境,则有一泉,其声潺潺,泻于两峰之间,因此贾政提议要用上这个“泻”字。一清客遂拟“泻玉”二字。宝玉嫌它过于粗陋,不合乎元妃归省的“应制体”,这才改拟曰“沁芳”。雅俗高下,判然立见。贾政含笑拈须点头不语——这乃是十二分的赞赏的表示了呢!    
    世上一般看《红楼梦》的,大抵也都如此,因为确实是新雅典丽,迥乎不同于庸手凡材,可不知就在这里,透过字面,却隐伏着雪芹的超妙的才思和巨大的悲痛——原来这正是以此清奇新丽之词来暗点全园的“命脉”,亦即象征全园中所居女子的结局和归宿!


第一部分第二层 《红楼》本旨(3)

    雪芹写《红楼梦》,为什么要特写一座大观园?据脂砚斋的批语说是:“只为一葬花冢耳。”这种批语,至关重要,但也被人作了最狭隘的理会,以为修建了一座大观园,只是为了写“黛玉葬花”这个“景子”,这已然被画得、演得成了一种非常俗气的套头儿了。要领会雪芹的深意,须不要忘掉下面几个要点:    
    (一)“宝玉系诸艳(按:即“万艳同悲”之艳字)之贯,故大观园对额,必待玉兄题跋。”(第十七回总批)宝玉是亲身目睹群芳诸艳不幸结局的总见证人,他题“沁芳”,岂无深层涵义。    
    (二)宝玉与诸艳搬入园后,所写第一个情节场面就是暮春三月,独看《西厢记》至“落红成阵”句,适然风吹花落,也真个成阵,因不忍践踏满身满地的落红,而将花片收集往沁芳溪中投撒,让万点残红随那溶溶漾漾的溪水,流逝而去——这才是“沁芳”的正义。    
    (三)虽然黛玉说是流到园外仍旧不洁,不如另立花冢,但雪芹仍让她在梨香院墙外细聆那“花落水流红”的动心摇魄的曲文,并且联想起“流水落花春去也”等前人词句,不禁心痛神驰,站立不住——试问:他写这些,所为何来?很多人都只是着眼于写黛玉一人的心境,而体会不到在雪芹的妙笔下,所有这些都是为了给“沁芳”二字作出活生生的注脚。    
    “沁芳”,字面别致新奇,实则就是“花落水流红”的另一措语,但更简靓,更含蓄。流水飘去了落红,就是一个总象征:诸艳聚会于大观园,最后则正如缤纷的落英,残红狼藉。群芳的殒落,都是被溪流“沁”渍而随之以逝的!    
    这就是读《红楼梦》的一把总钥匙,雪芹的“香艳”字面的背后,总是掩隐着他的最巨大的悲哀,最深刻的思想。    
    “沁芳”,花落水流红,流水落花春去也,是大观园的真正眼目,亦即《石头记》全书的新雅而悲痛的主旋律。这个奥秘其实早在乾隆晚期已被新睿亲王淳颖窥破了,他诗写道:    
    满纸喁喁语未休,英雄血泪几难收。    
    痴情尽处灰同冷,幻境传来石也愁。    
    只怕春归人易老,岂知花落水仍流。    
    红颜黄土梦凄切,麦饭啼鹃上故邱。    
    雪芹的书,单为这个巨丽崇伟的悲剧主题,花费了“十年辛苦”,在知情者看来,字字皆是血泪。他的“千红一哭”“万艳同悲”的总图卷,又于卷末用了一张“情榜”的形式,从《水浒传》得来了一个最奇特的启迪:记下了“九品十二钗”的名次——正、副、再副、三副、四副……以至八副,总共是一百零八位脂粉英豪,与《水浒传》的一百零八位绿林好汉遥遥对峙、对称、对比!    
    千红一窟万艳同杯    
    《红楼梦》形式体裁是一部中国传统章回小说,而内容实质则是中华文化的一个综合体和集大成。    
    小说在文学史上得到很大重视是近百年来受西方文化影响的结果;在中国则素来有“野史”“闲书”之名号,是不够高雅流品的书册,甚至是禁止流传阅读的“禁书”(尤其是青少年不许看小说野史,只能偷读)。《红楼梦》就曾是禁书中的“重点”名目。它的巨大涵义与伟大价值地位,是近数十年方才得到逐步认识的。    
    作者以女娲的神话古史的故事作引而提出了一系列的重大问题:天、地、人、物四者之间的关系;人的起源;人的具有“灵性”的两大表现:感情与才华的问题;才之得用与屈抑(浪费人才);情的真义与俗义的问题;情与“理”“礼”的矛盾统一的社会道德问题……都可以在这部伟著中找到观照与解答——至少是作者的思考和认识。    
    作者曹雪芹把这些问题集中而具体化起来,选中了一块石头的经历而叙写,成为一“记”。    
    石本为物,物与人是对峙的“双方”,但作者认为,物经娲练,也能“通灵”,即有生命,有知觉感受,有思想感情——物与人是可以相通的。    
    这是一种“天人合一”的博大的哲思。    
    作者又认为,在“灵性”的诸般功能体用中,以“情”最为根本,最为珍贵,是以书中于开卷不久就特笔表明“大旨谈情”。    
    但因“情”是抽象的,无法成为故事,于是便又以众多人物的“悲欢离合”的情节来抒写这个特别可贵的“情”。    
    但是,“情”这个字眼常常令一般人发生错觉或误解,一提起“情”,就划限在男女之间的所谓“爱情”上,于是作者便又顺水推舟,就以女子作为书中的主体人物而来体现真正的“情”到底是何等境界意味,它与被俗常歪曲而又看不起的“情”,其间区别又是怎么样的。    
    这儿,又包括了曹雪芹的一段独有的见解:他特别器重赏爱女儿的真才情——“聪明灵秀之气”,超过男子远甚。而在他的时代,女子的处境与命运却是带有普遍性的不幸与悲惨,这就又使作者产生了一种大悲悯的情怀:特别珍惜怜爱女性。    
    这就是他在第五回中提出的“千红一窟(哭)”“万艳同杯(悲)”的沉痛语言与宣言。这是人类的最博大的真情,也是中国文化文学史上出现的一个最伟大的思想境界。    
    “千红”“万艳”是泛称其众多,而实际是以一百零八个女子这个象征数字代表了千千万万。书的异名又叫做《金陵十二钗》,十二也是代表多的意思,九层的十二钗,便成为一百零八位女子(传统评价人物,也是分为“九品”)。书中所写一百零八位女儿,正对《水浒传》的一百零八位英杰。是以作者表明:书中人物是“小才微善”的“异样女子”,这一措词又谦虚又表彰。    
    “十二”是书中的一个基数,处处点明不畏其重出复见,如十二个小道士,十二个女戏子,十二支宫花,十二支《红楼梦曲》……连“冷香丸”的配药处方也是九个十二组成的!    
    写了这多女儿,绝大部分都是姑娘、侍妾、大丫鬟、小丫头——当时屈抑为奴婢“贱”位的女子。    
    然后,采用了一个巨大的总象征手法:“花落水流红”“落红成阵”“花谢花飞花满天”——“沁芳”之溪,水逝花流,群芳俱尽!    
    特写“饯花会”,明似热闹繁华,实深悲悼。    
    从这一点来观照评比,岂独在中国的思想史文学史上是向所未有,即全部言论著述中也是独一无二的。    
    再解“空空”十六字真言    
    昔年对雪芹的“空空”十六字真言作过试解,此刻又想旧话重提。因为这是《石头记》的“灵魂”——    
    因空见色,由色生情,传情入色,自色悟空。    
    妙若连环,声如莺啭,非大智慧者,何能道其一字。在我辈常人,试图索解,当然只能是扪烛叩盘,姑妄言之。


第一部分第二层 《红楼》本旨(4)

    未解本文,先须引几句著名的《心经》。我有幸见到雪芹姑母所生大表兄平郡王福彭楷书的《摩诃般若波罗蜜多•;心经》(乾隆元年十二月),也可证知当时满洲贵胄的一种文化生活的侧影,包括熟诵佛经。此玄奘法师所译,中有句云:    
    观自在菩萨行深波罗蜜多时,照见五蕴皆空,度一切苦厄。舍利子:色即是空,空即是色;色不异空,空不异色。——受、想、行、识,亦复如是。    
    这是佛家的最精要简短的教义哲思(五蕴:色、受、想、行、识。经文只举色时出以全文;其它四者亦如此例,简化避复也)。    
    就由打这儿,世俗人也常说“色空”了,如《思凡》的小尼,法名“色空”;不少“红学家”说《红楼梦》是宣扬“色空观念”,云云。    
    究竟如何?还是听雪芹的话为是。    
    很醒目:那十六字真言,两端是“空”,中间是“情”。由空起到空止,但后空不同于前空,不是“复原”——否则绕了一阵圈子,中间的要害岂不全成了废话?    
    要害,在雪芹看来,全在一个“情”字。    
    他是说宇宙世界,最初一无所有;继而这种“无所有”中出现了“色”,“色”即“色相”,包括万物万象,无量无尽的“形形色色”皆在其内。    
    只因这些“色相”一生,于是随而来之便出现了这个“情”。万物万象,可以是冥顽之器,无识无知,无生无命,也就没有什么“情”之可言。    
    “情”,是“物”的最高发展状态的精神方面的产物。正如书中所写:娲炼之石,却通了“灵性”——就有了“情”这个“心理活动”,能受能感,能思能悟,能流能通。    
    因为一旦有了“情”,这时他再返观万物,便使得本来无情的一切都具有了感情的性质、色彩。这是以有情之眼,观照世间。这就是“传情入色”。    
    “由色生情”,而又“传情入色”,此时“情”已有了“本体性”,自身“离”物而成为一个独立的范畴。    
    传情入色之后,这才悟知:原来“空即是色,色即是空”——这就是“即”色“悟”空。    
    换言之,以无情之目观世,一切皆“空”;而以有情之眼观世,却一切皆“色”——所谓“空”者,本即是“色”。万物万色,皆是“有情”,“有情”即“不空”。    
    “空空道人”悟了此义,所以才改名“情僧”。    
    到此,“空”已不再是“问题”,所把握珍重的,全然集中在一个“情”字上了。    
    “这符合佛义原旨吗?”    
    这叫纠缠。雪芹从未以讲佛为宗旨,是以小说形体来向人提倡以“情”做人,以“情”度世——不是“万境归空”。    
    ——是“万境归情”。    
    你完全可以不同意雪芹的哲学思想,那是每个人的自由权利,我不是要讲那个,是要求索雪芹的离俗抗腐的伟大精神和独立思考。    
    “情”在《红楼》    
    曹雪芹自己“交代”作书的纲要是“大旨谈情”四个大字。他在开卷的“神话性”序幕中说,书中的这群人物乃是一批“情鬼”下凡历劫。并且他的原著的卷尾本来是列有一张“情榜”的——“榜”就是依品分位按次而排的“总名单”,正如《封神演义》有“正神榜”,《水浒传》有“忠义榜”,《儒林外史》有“幽榜”一样。由此可见,他的书是以“情”为核心的一部巨著。    
    但“情”实际上本有本义与枝义(引申义)、广义与狭义之分。雪芹的《红楼梦》,正是以狭义之情的外貌而写广义之情的内涵。狭义的,是指男女之间的情——即今之所谓“爱情”者是也。广义的,则是指人与人之间的相待相处的关系——即今之所谓“人际关系”。但还不止此,从哲学的高层次来阐释,雪芹所谓的“情”几乎就是对待宇宙万物的一种感情与态度——即今之所谓“世界观”与“人生观”范畴之内的事情。    
    鲁迅先生在20世纪初,标题《红楼梦》时,不采“爱情小说”一词,而另标“人情小说”一目。先生的眼光思力极为高远深厚,所以他的标目是意味深长之至。要讲《红楼梦》,必应首先记清认明此一要义。但本篇暂时抛开高层次的“情”,而专来谈一谈“男女之情”。    
    雪芹是清代乾隆初期的人,即今所谓18世纪前半时期乃是他的主要生活年代,那时候我们中国人对“爱情”问题还远远不像现时人的通行看法,也没有受到西方的影响。在他的心目中,男女爱情实是人类之情的一小部分,你看他如何写史湘云?她的一大特点就是“从未将儿女私情略萦心上”。儿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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