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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3章

荒废集_陈丹青-第3章

小说: 荒废集_陈丹青 字数: 每页3500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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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陈:消化不良,是肠胃的问题吧?我们对文字的理解、对文学的理解、对写作对世界的理解,早就自己一副肠胃。我们被洗脑超过半个世纪,绝大部分都被洗过脑,包括我,而且根本不知道被洗成什么模样了。

  其实你的推荐还是影响了国内很多人。

  陈:我不是要影响很多人,文学不可能影响很多人,那个时代已经过去了。但既然有文学这回事情,大家都在找好作品,那么我告诉大家,请阅读木心先生。你不要读,请便。

  你担心别人会说你是一个外行身份来推荐吗?

  陈:是的,我非常外行,请懂行的大人先生们多包涵。我这些年没做一件行内的事情。我还会做,我只做了一小点呢。有人骂,狠对的。如果我做这事儿没人骂,我很沮丧,那说明不值得去做,我做的事情常会犯忌,犯忌才有意思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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访谈杂录8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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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中国美术家的作品进入世界级美术馆的通路何在?

  陈:不是通向人家的路“何在”,而是世界级美术馆一直在审慎寻找通向中国当代艺术家——当然是杰出的艺术家——的路。人家从来是在世界范围点鸳鸯谱,凡是点中的,我觉得大致公允。

  有没有新一代有潜力的新锐青年艺术家进入你的视野,对他们作何评价?

  陈:太多了。许多八零后青年艺术家在冒出来。名字一时说不上来。我不急于作评价,一朵花刚开,别评价,让她长大、盛开。

  一个好的艺术家有标准吗?如果有,你认为标准是什么?

  陈:有标准,但不能一律,要看谁,也不能不变,要看什么时代。每个作者不一样,标准因人因时而异。我不会以写实标准看待一位非写实艺术家,也不会以七十年代标准要求今天。真正的情况是,一位了不起的艺术家会贡献陌生的标准。在塞尚或毕加索出现以前,很多标准不存在。他们是挑战既有标准、同时确立新标准的人。

  摄影之于绘画意味着人类文明的进步还是倒退?(影像记录比绘画更客观、更直白,但是少了很多想象力。客观的因素多了,主观的因素少了。能被记录下的信息多了,创造的内容少了。)

  陈:话不是这么说法。艺术无所谓“进步”或“倒退”。每一种艺术门类都会从无到有、盛极而衰,或逐渐消失,或褪一层皮,变化成别种模样。摄影发明后,绘画并未衰亡,只是改道了;电影发明后,摄影并未衰亡,一如电视发明后,电影也不曾衰亡。

  影像未必比绘画更客观、更直白、更少想象力。十九世纪的摄影竭力模仿绘画,二十世纪的摄影不断摆脱绘画的影响,后现代摄影则又回向绘画,甚至古典绘画的美学,而古典美学在目前实验性摄影中,获得全新的生机。

  不要在艺术的不同门类之间设贬褒、定是非。各种作品还看艺术家是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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访谈杂录9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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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你在关博客时提到“少上网,多看书”。可是,假如我们现在想看翻译著作,那么就会发现翻译书很多都没法看,都是错译、乱译的。

  陈:至少这说明中文的没落。翻译不看你懂多少外语,而是考验你中文怎样。严复那代人洋文并不好,可是中文好。

  少上网可以做到,但是多看书——你看现在的出版状况——那该看什么书呢?

  陈:我没有资格提供书单。我一再说我不是读书人,不是学者。上网、看杂志,都没问题,那是另一种阅读方式。但以我可怜的一点阅读经验,觉得看书的经验仍然不能代替的。“读书问题”是世界性问题。传统书的读者不断流失。但我不敢叫艺术家非得多读书,这是很复杂的问题,一个古代大师读的书不及今天的中学生,读书不代表学问,不代表见解,更不意味着人文水准。今天书店里堆满书,人文水准更高了吗?



访谈杂录10

更新时间2009…1…15 11:07:19  字数:991



 不久前网上有个“当代读者最喜爱的100位华语作家”评选活动,韩寒等得票很靠前,你怎么看这样的排行榜?

  陈:排行榜是消费文化的事,是统计学,被用到文化上来。这是外国人先开的头,把不同的作品量化、排比,后果很坏。我想韩寒得知自己比老舍排得高,不会很高兴。在价值混乱的情况下,有人想快点找个办法来测试价值,排行榜就是出于这种心理,用最简单的方法来处理最复杂的事。总之是商业行为。人文艺术这么丰富复杂的事物,给弄出一二三四名,什么一百个作家、十个作家,无聊透顶。商业极权很可怕的。往往要么是政治极权,要么是商业极权。

  你觉得《阳光灿烂的日子》好看吗?

  陈:我喜欢,但我会审慎表达我的喜欢,那是我们这代人的喜怒哀乐,我不想让下一代人陪着我们也来回忆、找快感,而《阳光灿烂的日子》之类只说出“文革”的一丁点儿侧面,真正的“文革”从未在文艺中说出来……我们发现小时候看革命电影,闹半天,原来是帮着左翼青年在怀他们的旧,我们傻x,陪着哭,以为那也是我们的事儿,其实是我们在怀他们的旧。

  可是好电影能够成功地传达经验,向各种不同的人群传达经验。我们不是欧洲人,而且二战时还没出生,可是从大量欧美电影中,我们对纳粹时代很了解,很熟悉,这就是文艺的力量,真实的力量。这样的文艺,中国还没有。你不希望我们这些七零、八零后喜欢这些吗?

  陈:我没有资格让你们喜欢或不喜欢。你们应该有自己的痛点、快感,不要跟着上一代人瞎起哄。在美国,披头士一代人,喜欢猫王一代人,喜欢重金属摇滚一代人,分得很清楚,你喜欢你的,我喜欢我的。我们呢,老是拽着下面几代人一块儿……等青年人有自己喜欢的事儿,这帮老混蛋还有人出来批评,指手画脚。我讨厌这种人。

  巨大的问题:这次四川汶川地震整体中国人的表现,映射出目前中国社会、国家、公民等等什么样的状况?又带来什么?

  陈:关于地震和救灾,漂亮的赞美词说过无数遍了:快速反应、全民救援、舆论暂时透明、下半旗,等等等等——代价是六七万人死。

  如果不地震,不死人呢?

  我审慎“感动”、审慎“乐观”:暂时有点像现代国家、现代公民的意思了。不过中国人常会以集体名义,忽然显得异常正义、异常慷慨——前提是发生非常事件,这一次,是几分钟内报废六七万条人命。

  还要看。恢复常态后看——我相信不会有什么本质变化。不会的。






百年苦难的补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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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6月,奥运会开幕式表演团队移进鸟巢,日夜操练。却说7月底8月初三场大彩排,虽非正式演出,但总算在数万观众面前亮相了。此前我已看过多次演练,这三场彩排就跟着记者在后台混。

  午后一点左右,逾万演职人员开始陆续进入鸟巢庞大的地下室。男演员几乎全是大兵,女演员选自军区或地方文工团,他们据不同角色群散在指定点化装。古代造型分量吃重,两千多名击缶汉、八百多名船桨手,面妆尚称简单,近两千名汉儒唐女的浓妆和头饰,可就麻烦了,平均一位演员由两位化装师伺候,再加上另几场戏的数千名演员,真是人声鼎沸,望不到边。我猜,连资深导演也未必见过这等壮观的化装场面。

  四点多钟,面部化装大致就绪,只见唐女们耸着高高的发髻,插满银簪金饰,穿着t恤、衬衣、牛仔裤、花裙子、球鞋皮鞋舞鞋拖鞋,满场走动,携手聊天,或成片坐开,歪斜瞌睡。儒生们的头顶则竖一先秦士子的笔直头饰,我叫不出名目,因是壮丁,成排坐着,不许动,唯游目四望走来走去的俏宫女。那二十几位将要吊上半空的敦煌飞天女浑身环绕精细的电线,像要执行爆破;数百名古船桨手活脱衙役,仿佛将去捕人;最可怜几百位活动字模的演员早在一楼大环廊集结,各自守在两尺宽窄的模具里,不得动弹,露个脑袋四处张望——观众席看去,演员们齐整鲜亮花团锦簇,好精神,就近看他们浓眉厚妆油汗淋淋,十九是农村的孩子脸。饰演要角儿的职业演员自然标致而娇贵,另有隔间给他们细细慢慢地弄,我每从门口过,惊鸿一瞥。

  六点钟光景,全场轰然骚动,起立排队,分片领取戏服。没待看得仔细,周围已挤满古装人群,数千幅宽大的裙衣下摆彼此拂动阻碍,响成一片,只听男女领队高声吆喝着,他们排着队从各个出口涌向一层。一层,是鸟巢巨大的环型回廊,原已摆满各场戏目的大小道具,这时各区小门源源走出千百名演员,铺排蔓延,顷刻营营嗡嗡像个大蜂房——秦兵黑色,汉儒灰色,唐女分金黄与红绿三色,桨手蓝色,少数民族和儿童演员五颜六色,太极拳手和终场迎宾的男女少年一律白色。不少洋演员混杂其间,有肥壮的英国风笛手,有半裸体涂上油彩装扮野人的北欧汉子,有西班牙和南美的盛装舞者……后来我才看见下半场数千名演员都在鸟巢外露天候场,一楼早已站满了。

  近七点,从东南西北四个入口向体育场内望望,夏夜黄昏,倾斜高耸的观众席已然密密麻麻,人声如潮。小时候看戏,进场的一瞬最是惊动,但哪里见过这等大场面,此刻演员行将出场,我参与开幕式策划的初衷与私念,便是等这观望古人的一刻。

  我何以这般好古?所有古装都为今人改良,伪汉服、伪唐装、伪敦煌,但眼看一群群宽袍大袖及地长裙的男女迎面走来——聊天、打哈欠、弄手机——我的眼睛愿意相信他们是千百年前的祖先。当年汉高祖唐太宗登基、上朝、出巡,便是成百上千的官兵与宫女逶迤列队,如我眼前这般。现在他们散开、聚合,忽然群相坐下,一簇簇巨大的裙裾如花绽开,间中缀满浓妆的孩子脸和乌黑高耸的发髻,颤颤微微。宫廷画师顾恺之和顾闳中日日亲见宫中仕女,而后下笔描摹,现在我举着数码相机,只顾仓皇拍摄,这梦游古代的机缘,就是三场大彩排。

  开演了。通道口工作人员火急火燎大忙起来:上一场临近结束时刻,下一场演员阵容早已趁灯光转换瞬间,鱼贯进入,迅速到位,全场大亮时,忽已布列成阵,手舞足蹈了,数万观众自然是继续赏看,不知下场的演员们在东南西北口简直如决堤洪水般汹涌而出,一通过狭窄的出口即拔腿飞跑,让道给密匝匝挤挤挨挨即将登场的另一拨演员……汉儒和唐女们下场后纷纷撩起闷热的古装,边跑边脱,露出裙下的球鞋皮鞋舞鞋拖鞋,负责推送巨型彩柱的红衣相公们立刻脱去沉重的头饰,露出孩子兵的乱发,如释重负开颜憨笑,同时,最后入场的愈千名白衣女孩从不知哪里忽然现身,两人一排,望不到尽头,白花花一片步入鸟巢——当这壮观的奔忙一一行进时,场内音乐激昂汹涌,被海涛般的惊呼和掌声再三打断。临近尾声,回廊的许多区域已经空旷无人,唯剩下三步一岗的小武警笔直挺立,地下室里,想必数千下场的演员已在集体卸装。

  从中午到现在,这些从各地招募的逾万名演员苦等七八小时,上场舞弄不过四五分钟,便即仓皇退场。击缶演员训练了整整十五个月,唐女汉儒也集结至少半年。这些孩子既不能亲见整场开幕式,8号当晚又无缘看电视转播,一位大连小姑娘眉间描着唐代的梅花印,平静地说:9号一早我们就上车回去了。烦吗,我问,她像孩子般点头笑道:烦!

  近十点,为避开散场人流,我们提前离开。一出鸟巢,更是人山人海,紧挨着每条街口的每一道警戒线后,是满满当当老百姓的脸,有限爆发的焰火刹那间照亮他们,又复昏暗,但群众仍然惊呼哗笑,高举手机拍摄,毫无希望地希望着,巴望下一柱焰火。他们被隔开得那么远,几乎听不到场内震耳的音乐,可是显然站了整夜,来自全城、全国的四面八方。回望鸟巢,我想起小时候上海人民广场入夏支起杂技团大帐篷,买不起票,也不知到哪里买,但孩子们必定扯着爹妈,走去远远看看,也开心发狂。

  开幕式轰然闹过了。我想不到自己会介入这场大游戏,不然,会多一位冷然嘲骂的角色吗?我对任何竞赛没有感应,从不看体育节目,现在被要求陈述感受,写什么呢?

  团队的老少成员均已相熟,赞美他们,可能与赞美开幕式是一回事。非公开排练时,我即一扫纸上谈兵阶段的疑虑,认定这会是一场壮观的演出,但回想年来无数次会议,当初一筹莫展时遭遇的所有创作疑难,仍然有待清理,然而很难表达——我虽在局内,时常置身事外地看,事不关己地想。

  雅典的开幕式,休想超越,也难借鉴,希腊太优越。她是奥运会母国,这母国早古的所有造型符号,以新世纪的新美学与新技术作一番演绎,自必气势堂堂而顺理成章。此外,和就近数届各国奥运会开幕式比较,我相信,现在,张艺谋与他的团队自有说法——我已看到他们会怎样抑制兴奋,竭力谦虚——不过,一年多前大家为开幕式美学苦苦寻觅时,可不是这样。

  而希腊的辉煌仅在纪元前,中国的历史的罕见,是在连贯。这连贯的历史交给世界各国首席天才去处理,怕也抱头鼠窜。从先秦到汉魏隋唐以至宋元明清,五十分钟歌舞一路叙述,谁愿夸口担当?何况此番是历史课必须演成开幕式,而开幕式不是历史课。

  历史篇幅的删削整和,好几个月,众人已脱一层皮。场面、招数、表演、节奏、意象、风格……在哪里?面对滔滔高见,张艺谋总说:现在不是在讨论美学。他叠起一脑门子皱纹敲着桌子:“干货!你给我干货!”众皆默然。所谓“干货”,就是你满口道理、主意再绝,你得可实行。即便可实行,上下场能否衔接?工程技术是否允许?操作时出现伤亡谁来负责?无数国内外大型表演用过没有?大量绝佳先例又怎样套用过来?陈义太高妙,百姓看不明白。效果太通俗,文化人便来讪笑。内容稍出格,和上面怎样周旋?花招不够新,何必辛苦一场?我原是资深单干,又常开口叫骂,此番大型集体创作,这才承认自以为是的指斥或献策,其实多么轻易而轻佻。

  忽然老张跳起来。每当他有一主意,总是起身绕桌来回暴走,同时叫道:“我先瞎说,先瞎说——这一段能不能这样……”于是如此这般,可是还没落座他就意态决绝地说:不行——他想起上一场的某个环节?想起别家早已使过的相似花招?或者,想起他自己备受指责的大片?

  这时我打开手机念几则有色短信:哄堂大笑。蔡国强与舞蹈家沈玮常在国外,不熟悉这类本土的刻薄幽默,他们反应太慢,或凑过身要我再念一遍,张艺谋笑是笑了,也竟听不很懂,他也大讲笑话,但常在吃饭时间,且从不注意盘中什么菜:他除了工作就是工作,我现在有点明白——对不起,老张——巩大小姐为什么忍痛离开。

  然而大彩排前全体团队临阵受命,张艺谋的最后发言很简单:没时间自作聪明了。安全!现在安全就是顺利,顺利就是胜利。

  是的,此刻或许可以略约说起在民主时代已告失败失效的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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