垃圾-第11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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所以,迈克选择了逃避。唉,获得幸福的人就是伤害他人的人。”
“这家伙也太滑头了。”
“我知道迈克是怎么想的,他想把新对象找好,然后才和我分手。只是我做梦
也没想到,我会和迈克在这种场合分手。”
这时,珂珂不禁又想起利克的那张脸。如果是利克,他要和自己分手的话,一
定是因为他已经找到一个能让他更幸福的人。可是,他却不这么做,答案很简单,
因为他始终比我不幸。为什么会这样呢?珂珂却不知道。
“想起你的恋人了?”
马奇端着酒杯,一边喝着酒,一边看着珂珂。他不再哭了,一副满不在乎的样
子,正在吃服务生端上来的花菜。他就是这样的一个人,即使他的女人当着他的面
在想其他的男人,他也毫不介意。而且,他还是一个不会给人任何压力的人。马奇
和珂珂一起端起酒杯,各自品尝红葡萄酒。
“你说怪不怪,那些男人不能和自己很好相处,为什么还要与那些男人交往呢?”
“因为人都要谈恋爱啊。”
“这倒也是。”
“在这条街上,谈恋爱就像节食的人手里拿着一个开胃派一样普通。”
“我喜欢苹果派,最好上面再放上一片薄薄的奶酪。”
“你这是乡下人吃法。”
吃完饭,服务生送来幸运饼,两个人各自将饼敲碎,取出里面的纸条,相互交
换着看。
“马奇,你的纸条上写些什么呀?”
“爱无等差,放开去爱女人吧。”
“你尽胡扯。”
“是啊。这上面说,只要勇敢地去做自己想做的事,命运就掌握在你手中。”
“是这样吗?怎么我的也是这样写的。”
“大概这餐馆所有的幸运饼里都是这样写的吧,尽想着省钱。”
“我想是这样。总之,我今晚是不回去了,我要做我自己想做的事,喝他个通
宵,大醉一场。”
“这样看来,我非得奉陪到底喽。”
他们两个人离开了餐厅,一家接一家地喝着,喝得酩酊大醉。
最后,因为闹得太厉害,被A 俱乐部给撵了出来。这时,已经是凌晨两点钟了。
“好久没有这么喝了。我怎么觉得浑身是胆呀?”
“天啊,珂珂,没想到你是这种人,喝了酒会闹事的。”
马奇说着,一脚高一脚低,一路上摇摇晃晃的,好几次把他心爱的“乌皮”车
都翻倒在地。偶尔有一两个人从他们身旁经过,见到两个分不清东南西北的醉鬼,
连忙躲开,只顾赶自己的路。
“有什么了不起的!一个小小的俱乐部,竟敢把我们赶出来。——我们还能去
布鲁克林吗?”
“看样子,布鲁克林去不了啦。”
“我说马奇,要是现在遇到了强盗,你该怎么办?”
“我有‘乌皮’车啊,可以抵挡一阵子。”
“可……可是,要是强盗把你的车推倒了,要强奸我们呢?”
“我会告诉他,我是个同性恋者,我有爱滋病。然后,我就一个人逃掉。”
“真不是个东西!你们男人就这样无情无义。”
珂珂说完,竟蹲在路边哭了起来。这时,两名葡萄牙男子从他们身旁经过,不
怀好意对着他们吹着口哨。马奇赶紧扶起珂珂,对她说道:
“珂珂,再在这儿呆下去,真的要被人攻击了。我家就在汤普森公园的对面,
先去我家吧。”
珂珂抬起头来,一脸的泪水。她看着马奇,问道:
“迈克会回来吗?”
“这个……,他不会回来的,尤其是今天晚上。”
“有酒吗?”
“嗯,好像还有点威士忌和杜松子酒。如果你需要,迈克还有点可卡因。”
“不用了,我不要那玩意儿,我只想喝点酒。”
第七章
进了公寓,迈克不在,还真让马奇说对了。珂珂点燃了一根香烟,弯下身子,
在屋里的躺椅上坐了下来。珂珂醉得很厉害,可是,她的大脑却出奇地清醒。马奇
一进门就进了浴室,在里面呆了好长时间。
珂珂四下看了看屋内的摆设,颇有新意,可就是嗅不到一丝现实生活的气息;
这时,浴室里传来了马桶的冲水声,马奇从浴室里出来了。
“你吐啦?”
“嗯,舒服多了。你还好吧?”
“我没事,我喝酒还没吐过。”
“你真能喝。”
“不能喝,我在想,要是把胃给吐出来了,那可怎么办?”
“得了得了,小孩子说话,怎么这么恶心?”
“是喝酒喝的吧。”
马奇给珂珂调了一杯琴汤尼酒,珂珂目不转睛地盯着他。
“马奇,你真是个漂亮男孩。”
“可不是吗?”
马奇一边说着,一边将饮料递给珂珂,然后给自己打开一罐冰镇葡萄酒。
“我有一个问题一直想问你,你和男人交往遇到过麻烦吗?”
“也会遇到麻烦的。那时候,男人、女人、家人、朋友,全都不理我。当时,
我讨厌一切,几乎可以说是愤世嫉俗,不过,我可从来没有讨厌过自己,不知道这
算不算是缺点。”
“恰恰相反,我倒觉得应该是优点。”
“珂珂,你会不会讨厌自己呢?”
“我也不知道,也许有点儿这种倾向。”
“那可不行!”
马奇强烈的语调让珂珂吃了一惊,她的眼睛都瞪圆了。
“你听好了,珂珂。”马奇在珂珂身旁坐了下来,说道:“人生的结束并不意
味着死亡。如果你连自己都讨厌,你的人生才真算是结束了。人一旦讨厌自己,就
很难再用欣赏的眼光来看待自己,这种观念一旦形成了,就很难改变,这就像你讨
厌某个人或喜欢某个人一样,都有成见了。在一个躯体中,其实同时存在着两颗心,
一颗是乐观的,一颗是消极的。当消极的那颗心开始占居一个人的躯体时,人的一
切就开始走向末日了。你不这样认为吗?珂珂。”
“你说起话来,简直像个哲学家,而且还是个老哲学家。我看你可以去当传教
士了。啊,不行!还没听说过同性恋者有传教士的。”
“我可是认真的。”
“我知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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珂珂说着,便伸手去抚摸马奇的脸。马奇的皮肤滑溜溜的,珂珂很惊讶,她不
停地在他的脸上摸来摸去,非常平滑细腻,摸不到半点污垢,甚至连个小疙瘩都没
有。珂珂非常感慨,上帝怎么创造出这么美丽的生物?
马奇一动不动地让珂珂抚摸。他知道,珂珂希望抚摸的,是一个由衷地关心自
己的人。如果自己是个女人,恐怕她是不会这样摸的。马奇在想,也许珂珂有很长
时间没有摸过这样的肌肤,珂珂摸着自己褐色的皮肤也许能感觉到一些温暖,因为
她是一个活生生的人。不过,珂珂的手也是温暖的。她并不因为我是个黑人,也不
在意我是同性恋者,她喜欢我这个朋友,是发自内心的。不管我是在什么样的环境
里长大的,也不管我的爱情怎样,她是真心真意地喜欢我、关心我。她愿意抚摸我,
我也愿意让她抚摸。这是为什呢?因为我们彼此都非常喜欢对方。寒冷的时候,谁
都渴望温暖,与一杯热腾腾的茶水,或是一条温暖的毛毯相比,身边能有一个真心
喜欢自己的人,更能让人感到温暖,起到驱寒的作用。
“你是一个漂亮的男人,我想,漂亮的男人也受过别人的欺侮吧?尽管你是如
此的善良,我想,善良的人也曾遭受过他人轻蔑的眼光吧?为什么会这样呢?因为
这并不是一个公平的世界。如果我是上帝,我绝不会让你遭受任何痛苦。可现在,
究竟是怎么一回事?”
珂珂说着,不由地哭出声来。马奇紧紧地抱着她,这是他第一次拥抱姐妹以外
的女性,她浑身柔软,仿佛抱着一只猫。抱着她,他仿佛自己也变成了一只会“喵
呜”、“喵呜”喊叫的小猫。他们两个人就这样拥抱了许久,感觉就像是抱着一团
柔软的毛团。
“我们睡觉吧。”
“好的,你也别勉强。”
“我丝毫不觉得勉强。我们两个人睡在一起,虽然不能做爱,但会感到很安心。
其实,我并不喜欢一个人睡觉,一个人睡觉我会翻来覆去,很难入睡。”
“我也这样。”
“这是我们共同的悲剧。”
珂珂借了马奇的针织衫和长裤,到浴室里去更衣。浴室里的镜子上潦草地写着
几行字:“我爱你”、“你是属于我的”。大概是马奇写的。爱的言词说得越多,
就会让人感到越发沉重。珂珂想着,一片茫然,不知不觉自己已经坐在马桶上了。
当珂珂走出浴室时,房间里的电灯已经熄灭了。珂珂借着窗外的街灯,摸索着
走向床去。她在日本式的屏风后面找到了床,马奇裹着床单躺在床上,就像卷面包
卷一样。猛然间,珂珂看到一双露在床单外的脚,不禁让她吃了一惊,尽管床单外
本来就应该有一双脚在那儿,可是,她还是感到惊奇,因为她已经很久没有在黑暗
中见到脚了,无意之中,她承受的孤寂实在是太多了。
“过来啊,就睡这儿。”
马奇在自己身旁腾出一个供珂珂往里钻的被窝空间。珂珂将身子滑了进去,她
感到泪水都要流出来了,心里一阵慌张。
两个人谁也没有说话,茫然地睁着眼睛,望着屋里的一片黑暗。他们的酒早就
醒了,窗外传来一阵阵路人醉酒后的叫嚣声。
“珂珂,你睡着了吗?”
“没有,我睡不着。”
“你在想他吗?”
“你是说利克?没有,我只是在想,我已经好长时间没有像现在这样安心地在
床上睡觉了。”
“你听,现在多安静啊!”
“嗯,只有醉汉的叫闹声。”
“这样才显得安静啊。”
“是啊。”
“这样安静,倒让我想起了小时候的事情。”
“你小时候是个什么样子?马奇。”
“我是个怪孩子。”
“是真的吗?我也是个怪孩子。”
“人家都说我怪。”
“我也是。也许这就是我离开日本的原因吧。”
“你是日本人?珂珂。”
“是啊,你以为我是哪里人?”
“我也不知道。”
“其实是哪国人都无所谓。”
“珂珂,你小时候玩过小偶人吗?”
“没有,我不喜欢那玩意儿。”
“为什么?”
“你不觉得那种东西让人讨厌吗?
“我想讨厌的是你自己吧。”
马奇说着,用手撑起头,看着珂珂。珂珂看着他那长长的睫毛,忍不住伸出手
去捏了一下。又看见他肥厚的嘴唇,又在他的嘴唇上掐了一把。马奇也笑着将珂珂
的鼻子往上按了一下,笑着说:
“你这鼻子再高一点就好了。”
珂珂又用手揪了揪他的耳朵,他笑眯眯地说:
“我的耳朵太小了一点。”
尽管如此,可是,耳垂上还穿了三个耳洞呢。
“如果杰西也能像你这样就好了。”
“你说的是他的儿子吗?”
“是啊,他真没什么可爱的。你们两个人一比,你真是……”
马奇盯着她,那润泽的眼睛宛如小鹿般慧黠闪亮。
“真是一个完美的孩子。”
“简直是屁话!”
马奇笑得往后一仰,又躺回到原来的位置上,尽情地伸展着手脚,整个人成了
一个“大”字形。床上的弹簧在马奇体重的挤压下不停地伸缩,珂珂的身体也随着
床的颤抖不停地抖动。
“这是为什么?因为我也是个完美的大人啊,珂珂!”
“这是真的吗?”
“当然喽。”
“真的是这样吗?”
两个人的体温已经将床温热了。珂珂忽然想起了小时候和妹妹夹着腿相拥而眠
的情景,她们把这种睡法叫做“夹心面包”。
“马奇,我们来夹面包吧。”
“好啊。”
马奇似乎明白了她的意思,立即将腿伸过来缠在珂珂的腿上,于是他们就这样
一边夹着柔软的面包,一边数着天上的星星。他们把天花板上的污渍当作星星,给
它们一个一个地取名字,尽管如此,他们的感觉还是非常好,就像是天文学家一样。
他们带着得意的笑容,渐渐地发出了一阵阵鼾声。
第二天早上,珂珂—边喝着马奇冲泡的咖啡,—边给朱蒂打电话。
“什么?你在马奇那里。你们两个怎么样?”
“我们在数星星,星星可漂亮啦。”
珂珂说着,回过头来用眼睛示意马奇,两个人便大笑起来。然后,珂珂对朱蒂
说:
“我现在要回家,换身衣服,然后去上班,麻烦告诉老板一声,就说我和牙医
约好了,去看牙医,要晚一点到。”
对于他那种洁癖来说,找这种借口很合乎情理。
“你呀,又给人家提供使坏的机会了,他最讨厌东方人了。”
“哼,我也讨厌他那个犹太鬼。”
“算了。还是说说你们两个人吧,不会有什么事吧?”
“有事啊,只差没做爱了。”
马奇接过电话对朱蒂说:
“嗳,你可别误会,我是不和女人做那种事的。”
说完,就把电话挂上了。
珂珂收拾好东西,准备离开马奇的住处。珂珂向马奇道别,并向他表示感谢。
“有什么事情就给我打电话,要是迈克回来和你吵闹,我会帮你的。”
“谢谢。我想,不会发生这种事情了。大概他搬到凯利那里去了,他们两个住
在一起了。”
“再见!”
两个人相互在对方的脸上亲吻了一下,然后就分手了。
珂珂走出马奇的公寓,来到地铁车站,快步从那些还醉卧在路旁的醉汉身旁走
过。马奇说得对,如果昨天晚上就像路边的醉汉一样,真不知道还能不能活到今天
呢。珂珂想着,由衷地感谢马奇。
珂珂回到住处,刚一开门,一股异常的臭味就钻进珂珂的鼻腔。珂珂赶忙把门
反锁上,走进了起居室。她发现地板上吐得一塌糊涂,到处是一滩一滩呕吐的污渍。
有几处呕吐物上还有脚印,大概是杰西去学校时踩着呕吐物了。看着这种场面,珂
珂又忍不住在心里埋怨开了:
“利克!你到底是怎么回事?”
珂珂气冲冲地走进卧室,利克横躺在床上,鼾声大作,连鞋子都没脱,床头柜
处好像有利克撒过的尿。珂珂大脑都是懵的,在卧室里呆立了许久。她简直难以置
信,就在这间屋子里,利克说爱她。眼前的情形让珂珂浑身虚软,连哭的力气都没
有了。她身体一软,瘫坐在熟睡的利克身旁。
今年的夏天很热。自古以来,夏天永远是炎热的。但是,“热”和“热”还不
一样,有各种各样的种类。例如,情人在确认恋爱时,心头上是一片火热;皮肤被
烧伤而无法呼吸时是灼热,这种灼热让人想屠杀生灵来发泄情感以减轻痛苦;还有
因知道将要有所收获时而让人甘于忍受的那种酷热。即使是单纯的一个“热”字,
却包含了这么多的含意。她在认真地思考,大概这些不同的热都是有颜色的,甚至
是有气味的吧,对这么多既甘甜又苦涩的、程度不同的热,人们只需用一个字将它
表达出来,这究竟是什么道理?她好像终于想明白了,这一切都是由人类这种具有
不确定性的生物所造成的。在这个世界上,对人类来说,根本就没有绝对的事物,
因为世界就是由一些微不足道的繁杂琐事和与之相关的人组成的,他们因苦恼而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