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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3章

短篇小说(第十八辑)-第13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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过猫眼看到林玉梅时,几乎像做梦,脑子里一片空白。昨天林玉梅走后,刘越对这
件事想过很多,他也一再反省了自己昨天的行为,认为自己举止的莽撞一定引起了
林玉梅的反感,而这似乎正反映了自己对林玉梅——一个不属于自己生活圈子的女
性——的一种不健康心理。刘越也想到,和自己平常对林玉梅的认识比,似乎林玉
梅一夜间换了个人,显得性情古怪,不可捉摸,但自己难道不是太自以为是吗?因
此关于以后和林玉梅的关系,刘越感到目前是不会再去作考虑了。

    刘越这么想,所以当他看到仅仅是昨天态度决绝地走掉的林玉梅,今天却又不
请自到地出现在他家门口,真是感到匪夷所思。而当他把门打开,下意识地注视了
一眼她身后,看着她面无表情地进来,然后听见她对自己说,“你不是要问我借碟
片吗?我带来了一盘”,这时他真是要惊呆了。刘越经常为报纸写一些故事,包括
情节曲折的长篇连载,他还与人合作改编过电视连续剧,但是他无论如何也想不到
眼前这一幕,这令他又惊又喜。真是没有什么比这更绝的。原来,自昨天以后,刘
越沮丧的心唯有期待林玉梅主动来找他,只是眼前发生的比他梦想的还要不可思议!

    林玉梅就从包里取出带来的碟片,放在茶几上。刘越过去给她倒了可乐,然后
拿起碟片看了一下,问:“好看吗?你看过没有?”林玉梅说:“没有,昨天我老
公借回来的。”

    刘越就要看碟片。林玉梅不禁问:“你现在要看?”刘越说:“和你一起看。”

    林玉梅说:“我不要看。”

    说话间画面出来了,音乐也随之响起。林玉梅又说:“我不要看。”

    也许她没有想到,这时刘越掉头看了她一眼,说:“你真的不要看,就关掉。”

    对刘越来说也许几分钟前还是不可想象的:他关掉影碟机后,忽然像昨天那样
伸手放在林玉梅肩上,并且也还是用手指的背面轻轻碰了碰她的脸颊——林玉梅的
脸腮也如同昨天那样一碰即红,她扭头问:“干嘛?”这时刘越脸上挂着微笑,却
没有说什么,忽然径自靠在林玉梅身上,脸埋在她胸前。刘越的手伸过去就抓住了
林玉梅的裤腰。

    林玉梅像昨天那样发出一声惊叫,又发出一声惊叫……但当她站起来时,她的
表情不像昨天那样惊惶不安。

    ……然后重新坐下,林玉梅一边靠在刘越身上,面含红晕看了他一眼,一边说
:“你今天目标很明确。”

    “你今天过来不怕碰到我老婆?”刘越却问。

    “怕什么,如果碰到,就说走错了。”林玉梅口气很大。

    “我想不到你今天会借我碟片。”他闭上了眼睛说。

    “刘越,”她好像愣了一下,“你昨天把我搞得心神不定。”

    他们约好第二天下午刘越在证交所附近的邮局门口把碟片还给她。刘越同时还
递给了她一个小包装盒,小声告诉她是送给她的一件礼物,一只西铁城女表。

    此后他们联系也并不多。有一个原因恐怕是刘越未把自己的电话号码告诉她。

    林玉梅在那次去借他碟片时曾问过她,刘越却反过来说什么她还是不知道的好。
这样每次联系都是刘越给她打电话。而自他们第二次在他家见面后,刘越给她打电
话也并不多。对她接到他电话时说他,“怎么今天想到给我打电话”,“没忘记我
的电话号码啊”等,他的解释是工作太忙,经常在外面跑,采访、写稿、应酬等等,
还要拉广告。当然,他说,随便给她打个电话还是可以的,但他想给她打电话总要
有多点时间。不错,刘越每次给她打电话都好像在休假,显得无所事事,优哉悠哉。

    而从他给她打电话的内容来看,不管他已有多久没和她联系,他显然没有忘了
她的样子。当然刘越不必担心,林玉梅是否有责怪他的意思,她的语气更像是乐于
在他的表现上“揭露”他一点。相反,当他有空邀请林玉梅到他家来作客而林玉梅
对他不领情时,他却出人意料地说:“你是不是玩弄我啊?现在要抛弃我?”对他
这么说,林玉梅则像听到一个不可理喻的玩笑似地嗤之以鼻。他们的关系就好像信
手拈来,而远离日常的生活秩序。

    其实,刘越几乎都是“有空”和她见面时才给她打电话,而林玉梅对他的邀请
却也似乎每次都表现得不领情。通常刘越和她通话后总有这么一段对话:“你现在
有事吗?”他问。“没事 。”“过来坐一会儿?”“不过来。”林玉梅似乎不假思
索。“为什么?”“没什么。”如果刘越不坚持下去( 纠缠不休) ,那么他的邀请
就被拒绝了。如果刘越像平时在别处那么敏感,那么他早就三缄其口,虽然他想到
了上一次见面的情形。当然,那种记忆令他对林玉梅的当下反应惊诧莫名。

    关于“上一次”,林玉梅还有过一次不请自到。那是在刘越送她那件礼物后一
星期。林玉梅带来了一条“熊猫牌”领带和一只“金利来”领夹回赠刘越。刘越好
像不好意思接受林玉梅的礼物,对她的到来倒显得有点拘谨。不过,那次刘越把林
玉梅抱到了卧室的床上。以前这间房的门一直关着,那天林玉梅在里面发现了一点
问题,她问:“你们家怎么没有你老婆的照片?”刘越也许没有想到,但他编谎说
:“我们家已经搬了,在这儿是我的工作间,我有时还住在这儿。”林玉梅说:
“怪不得碰不到你老婆。”“我老婆有时也住在这儿,上班方便。”刘越还信口开
河。

    但大约两星期后,刘越打电话约林玉梅到他家来时,林玉梅却毫不犹豫说不来。

    刘越愣了一下,以为发生了什么事。林玉梅却说没什么。刘越再问她为什么,
林玉梅也还说没什么。也许,刘越会以为林玉梅有点故作姿态,或对他很久不给她
打电话不高兴,但林玉梅的语气给他的印象是,她反倒是没想到接到他的电话似的,
并无准备到他家来。林玉梅的语气确凿无疑,这却更显得不可捉摸。显然,刘越对
此感到不合情理,就和她讲道理。

    “你好像变了。”他向她指出。

    “不可能,我本来就是这样的。”

    “上次我们还蛮好的。”似乎以为她忘了。

    “上次的事就不要提了。”回答判若两人。

    “你对我有意见?”

    “没有。”

    “那为什么不过来?”

    “为什么要过来?”

    “上次不是过来的?”

    ……

    刘越显然已有点不由自主。又问:“知道我今天为什么请你过来?”他絮絮叨
叨地说:一是他早就说要请林玉梅看碟片,但结果是林玉梅借他片子,他还没请她
看过,所以想请她过来看一部好片子;二是和她有一段时间没见面了,想看看她。

    对此林玉梅无动于衷地回答:“碟片有什么好看的”;“我有什么好看的”。

    虽然在通话中林玉梅多次讲你不要再说了,但她没有挂断电话,这使刘越还可
以说下去。但是刘越费尽口舌,巧言令色,林玉梅还是坚持拒绝,不留余地。

    最后,刘越似乎有口无心地说:“难道你不想过来看看我戴着你送我的领带和
领夹的样子吗?”

    刘越其实早就想结束了,只是有点下不来台,口气沮丧而油滑。没想到这时林
玉梅顿了一下,问:“你现在戴着我送你的领带吗?”

    “是。”刘越回答。

    “真的?好看吗?”

    “你自己过来看。”

    “……这我倒要过来看看的。”

    就像她接到这个电话时的不寻常反应一样,这会儿又出人意料地放下电话就过
来了。

    刘越当然让她看到了他戴着她送他的那条领带,别着“金利来”领夹。刘越还
换上了一件干净衬衫和一条新裤子,在她到来之前。林玉梅也戴着刘越送她的那只
西铁城女表。但大部分时间他们还是赤身裸体地在刘越的床上度过。

    以后他们每次见面仍是充满悬念。每当刘越听到林玉梅毫无犹豫地拒绝他的邀
请时,他都忍不住想说:一句话,你到底来不来?好像林玉梅故作姿态。但他知道
这是可笑的,要不是自己的原因,林玉梅早就挂断电话。刘越干脆承认自己对林玉
梅纠缠不休,这似乎是一种下意识的方式,而不单是因为当他想见林玉梅时不能自
已。刘越也承认,显然不可因为上次的情景( 不论什么) ,就自以为林玉梅理所当
然要接受他的下次邀请。当他想和林玉梅见面时,应该想到,林玉梅可能接受他的
邀请的动机,恐怕不会像他怀有的那么简单直接。他的邀请每一次都应郑重其事,
积极耐心,富有想象力,这尤其因为他可以说服她的理由,往往并不事先藏在哪儿,
而是富有一定的创造性。也并不一定要像戴上她送的领带那样有意回避两性关系。

    一次,他提到她身上一颗“醒目的黑痣”,但又似乎把左右位置记错了,这却
使林玉梅顿生新奇有趣之感,好像就是乐于向他证明他是否记错了。当然,有时并
不清楚说服她的原因,但这只是说明其中的因素没有引起注意,如有一次,他提到
十年前常在早班车上碰到她,她的头发总是潮潮的,刚洗过,散发着一种当时流行
的“白丽”香皂味儿。后来她要过来时,忽然说:“你记得那时我经常早晨洗头啊?

    不做夜班我也比较习惯早晨洗头,现在我就刚洗过头。“的确,他们都还记得
过去的事,但侧重点和角度有所不同,也许林玉梅很难忘那些傍晚在家里仔细梳过
头打扮好后去车站候车的情形,但刘越却提到了她在精疲力竭的早晨湿漉漉的头发,
这不能不使她精神一振。而林玉梅对往事的态度,有时也出乎刘越的意料。

    “当时你为什么不来找我?”

    “我找你,你会怎样?”

    “随便你怎样。”

    “随便我怎样?那时我有老婆,你还很小。”

    “那有什么关系?”

    “……”

    他们这些谈话也说明,林玉梅在一再反对和他见面的时候,也并不拒绝和他交
谈。而事实也证明,如果他能拿出令人信服的理由,她也并不反对和他见面。虽然
见面的内容大同小异,但他却好像创造了各不相同的奇迹。每次见面刘越都有一种
感觉,好像对林玉梅来说,性爱是一件顺理成章、轻而易举的事,就如同他们在谈
到十年前的往事时他问她:“我找你,你会怎样?”她回答:“随便你怎样。”但
前提是他要创造那个“奇迹。过去的事不说了,当现在他似乎做到这一点时,林玉
梅的表现无疑比随便受他摆布更为令人兴奋。那次,她来看他戴她送他的领带,刘
越西装革履,穿戴整齐,她也特意穿了一件新衣服,戴着他送的西铁城。也许这样
的情景使刘越显得有点窘惑,但是,当刘越若即若离地碰了她一下后,她立刻就抬
起屁股坐过来 。她不仅再无须刘越”引导“什么就主动伏在他怀里,而且还令刘越
怦然心跳地探下身去把开启的红唇放在上面。

    林玉梅的身体比她的脸还白得多,比较瘦弱,两腿纤长,乳房和臀部小巧光亮。

    那天,刘越也忘乎所以地把她抱进了卧室。

    除了在他家,刘越曾有一次在“大千美食林”和林玉梅偶遇,其情景后来却令
他难以忘怀。当时刘越有整整一个冬季没有和林玉梅联系,这当然可以解释为工作
忙乱,以及他和女朋友来往密切。那天中午,刘越采访了一个单位后,到“大千美
食林”吃牛肉炒面,他在大堂看到了林玉梅,带着一个女孩。当时刘越还没有买筹
码,他也不知为什么就掉头离开了美食林。但林玉梅也已看见了他,他刚走到门外,
林玉梅就跟了出来,在后面喊他。他转过身,林玉梅正停下笑嘻嘻地看着她,对此
巧遇显得很惊喜。他也报以一笑,说:“你在这儿吃饭?”林玉梅点头说:“是,
带我女儿。”他说:“里面人太多,我就出来了。”她看了他片刻,眼睛里含笑,
说:“那你去忙吧。”

    大约在这次邂逅后的一星期的一个下午,外面有点下雨,刘越在家里给林玉梅
打电话。照例是这样,刘越问:

    “你现在有事吗?”

    林玉梅答:“我有什么事?”

    “过来坐一会儿?”

    “不过来。”

    “为什么?”

    这时林玉梅的回答发生了前所未有的变化,她说:“我今天‘老朋友’来了。”

    以前,无论是刘越说服她过来,还是林玉梅拒绝刘越,他们在电话里都从未直
接谈论过性爱( 如前所言,性爱对林玉梅更像是一件顺理成章的事) ,所以林玉梅
的回答使刘越愣了一下。

    但他忽然涎着脸回答:“没关系,你还有别的办法。”

    “什么办法?”

    “你知道的。”

    林玉梅就停了一下,然后声音有点不一样地说:“真的?你以前没有对我这么
说过,我很高兴 。”

    “那你过来。”

    还没想到她立刻就答应了。

    刘越就放下电话,马上整理一下屋子,等她。不料过了二十分钟,林玉梅又打
来电话说,对不起,她下楼碰到她爸爸来了,所以不好走了。

    “那怎么办?”刘越问。

    “对不起,今天不巧。不过我喜欢听你这么说。”

    “那怎么办?”刘越又重复。

    林玉梅不觉一笑,说:“今天找你老婆去。”

    刘越虽然难掩失望之情,但林玉梅那天对他说,“不要这样嘛,好像过了今天
没有明天,平常只要你有空,见面还是很方便的”,这使他甚觉欣慰。这好像是林
玉梅第一次对他们的关系的表态和承诺,而这也符合他的方式和愿望。

    刘越根本不可能想到,他们的关系刚好像达成了某种约定,出现了某种令人释
然的因素,他们此后却没有再见过面。

    那么他们的最后一次见面,该是在“美食林”的邂逅。

    挂了那个电话后,那天晚上刘越的确去找他女朋友了。

    此文还没谈到过刘越的女朋友。从两人的关系看应该说是他的未婚妻。她叫吴
冬,是当地一个锡剧团的演员。刘越是半年前采访那个剧团时认识她的。吴冬也离
过婚。事实上吴冬的婚姻很短,只有一年,离婚原因据传是她的前夫( 一个小儿科
医生) 怀疑她有“不检行为”。不知是否因为受到这场婚姻的刺激,后来吴冬一直
独身,而且这期间( 已有五年) 没和任何男人有来往。在舞台上吴冬是一个十分活
跃的角色,表演天分很高,但是生活中的她性格内向,不善言词。在舞台上吴冬演
过很多角色,上至公主小姐,下至民女怨妇,演什么都维妙维肖,与此相比舞台下
的她则显得有点呆呆的,似乎总是一张面孔,一种表情,一个姿势,好像她对自己
反而不习惯,而别人对她也望而止步。吴冬也许让人觉得是个演戏狂,对戏外的事
物反应冷淡,漫不经心。其实,天性温和、拘谨的吴冬,在脱离舞台和台词时,就
常常认准一些简单的原则行事 。如果说,刘越在那天采访时对她一见钟情的话,那
么他从一开始就采取了正确的方式,这使他和她显得格外投缘。那天,刘越采访了
剧团领导和几个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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