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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9章

短篇小说(第十八辑)-第19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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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担心影响你的心情,我本来想吃完饭告诉你的。既然你都已经知道了,我就全
说了吧。我要到上海看儿子。一来我放心不下,二来孩子想见我。他说不见到我,
晚上总是失眠。我本来不想去的,可孩子要考中学了,睡不好可不行。我知道他爸
爸很疼孩子,可你知道,男人总是粗枝大叶的。孩子在信里说,爸爸给他买了一双
球鞋,整整小了两码。这不,我又买了一双。孩子说了,那双小的可以留给弟弟穿。
“说到这里,引弟拍了一下男孩的脸,”哥哥送你一双球鞋,高兴吗?“

    “还不快点谢谢哥哥。”还没等儿子有什么表示,杜蓓就说。

    “哥哥?哥哥藏在哪里?”男孩四下张望着。

    “哥哥在上海呢。”

    “我就要去上海了,和阿姨一起去。”女孩说。

    “我也要去,我要上海里游泳。”男孩说。这句话把三个大人都说笑了。女孩
严肃地指出了男孩的错误。她说:“笨蛋,上海不是海,上海是做生煎馒头的地方。”

    女孩把她们逗得乐不可支,但当父亲的却没有笑。他走神了,似乎没有听见女
儿的妙语。他先是举杯感谢两位朋友“光临寒舍”,然后又用开玩笑的口吻说:
“这里已经很久没来女人了,现在一下子来了两个,我真是有点受宠若惊。”引弟
立即骂他贫嘴。那是一种嗔怪的骂,是两个有着共同历史、共同记忆的男女的打情
骂俏,如同一朵花开放在博物馆的墙缝之中。

    “要不,你也带上孩子一起去?”引弟说,“刚好是儿童节,你可以带着孩子
在上海玩几天。他一定盼着你去。”

    杜蓓瞥了一眼沙发上的那个坤包。她高价买来的那张卧铺票,此刻就躺在它的
最里层。如果她不假思索,顺口说出这个真相,那么整个事件将会朝着另外的方向
发展。但她却在张口说话的一瞬间,将这个事实隐瞒了过去。她想起了前天早上接
到丈夫电话的事。她是因为怀疑丈夫的不忠,才产生了奔赴上海的冲动。而她之所
以会有那样的怀疑,正是因为她与眼前这个女人的前夫,在云台山的宾馆里有过那
样的情形。

    “我去上海的机会很多,这次就不去了。”她说。

    与此同时,她又想到了另外一种可能:说不定,自己正中了丈夫的圈套。丈夫
名义上让我劝阻他的前妻,其实是要我给他的前妻让路。他比谁都知道,如果引弟
已经买好了车票,像我这样有身份有修养的人是张不开口的。也就是说,他真正想
见的不是我,而是他的前妻。Fuck,我怎么现在才想到这一点。朋友劝杜蓓喝酒,
杜蓓没有谢绝,但表示自己只能喝几杯。现在,她所说的每一句话都像是肺腑之言。

    她对朋友说:“呆会儿,我还得开车去送大姐呢。”她称引弟为大姐,把引弟
感动得就要流泪了。她还埋怨自己以前不大懂事,伤害了大姐,如今想起来就后悔
不迭。

    当引弟说那怨不得她的时候,她站了起来,朝引弟鞠了一躬,指着朋友说:
“不怨我怨谁?还能怨他不成?”引弟赶紧拉她坐下,可她却坚持站着。连儿子都
觉察到了她的异样,看她就像看一个陌生人。儿子搬着椅子离开了桌子,和朋友的
女儿一起看电视去了。杜蓓接着说,今天早上,她才得知大姐要去上海看儿子,她
立即感到,大姐之所以母子分离,全是因为她。她虽然很想补偿一下心中的亏欠,
但还是觉得面子上过不去。后来,经过一番激烈的思想斗争,她终于战胜了自己,
觉得无论如何应该来拜访大姐。

    “小妹——”引弟叫了一声。

    朋友也被她的话感动了,是真正的感动。点烟的时候,他竟然把香烟拿反了。

    后来,他猛抽了两口,然后坦白当初自己曾反对过他们结婚。朋友请她原谅,
并罚了自己一杯。他说,现在看来,他当初的认识过于武断了。

    “什么认识?说说看。”杜蓓笑着问朋友。

    朋友就责备自己,说他当时糊涂啊,觉得她只适合做情人,不适合做妻子。杜
蓓笑了起来。看到她笑,朋友便如释重负一般,长吁了一口气。引弟再次用那种嗔
怪的语气说道:“看看这些男人,真是一肚子坏水,怎么能这样议论一个女孩子。”

    引弟的话表明,她现在已经开始维护小妹的权益了。但杜蓓承认了朋友的说法。
她说:“你说得对,我确实不适合做妻子。和大姐相比,我确实不称职。为此,我
汗颜不已呀。”

    “小妹,你不要责备自己,你其实不了解内情。”引弟说。这句话她显然是鼓
足勇气说出来的。说过以后,她还有些不适应,不停地摇了摇头。尽管杜蓓和朋友
的眼神都明白无误地鼓励她把话讲完,但她还是笑着摆了摆手,不想再讲。如果没
有杜蓓的诱供,她可能真的不会再讲了。杜蓓说的是:“你讲吧,和自己的小妹,
还有什么好隐瞒的呢?”引弟看了看朋友,又拍了拍杜蓓的手背,然后才说:

    “你们知道,他是诗人脾气,追求的是有激情的生活。日常的生活他是过不下
去的。他说了,那样的日子里没有爱,有的只是忍受。他担心这样下去,会失去爱
的能力。我听不懂他的话,总是以为自己做错了什么。他是喜欢女孩子的,我就想,
是不是我生了男孩,惹他不高兴了。好像也不是。他还是很爱孩子的。不然,后来
他也不会把孩子接到上海。你们还记得吧,几年前,报纸上说,四川大熊猫保护区
的竹子开了花,成片枯死,熊猫都饿坏了。他看过报纸,就怎么也睡不着。连夜写
了一首诗,一首很长的诗,号召人们捐款救助大熊猫。我担心他写累了,给他沏了
一杯茶,可他却说我把他的思路打乱了。”说到这里,引弟笑出了声,不是自嘲,
也不是嘲笑前夫。如果用她的名字来打个比方,那就像是在谈论弟弟的一件趣事似
的。她说:“我当时就想,怎么?我还不如一只熊猫吗?天还没亮,他就把诗送去
了广播电台。当天就播出了,报纸上也登了,整整一版。发的稿费,他全都捐给了
大熊猫。是我和他一起去捐的,对了,还有儿子。在路上,我就对他说,我看出来
了,你是在和我闹。你说你生活中没有了爱,那是假的,你不是还爱着大熊猫吗?

    我这么一说,他就停在一棵悬铃木下面不走了。孩子在他肩上闹,他听任他闹。
他不看我,而是盯着悬铃木树上的果球。他说,我说的是爱情。我和你没有了爱情,
只剩下了感情。他把我说得迷迷糊糊的。夫妻间的感情不就是爱情吗?他说不,不
是的。他请我相信,他并没有爱上别的女人。我相信他。他确实没爱上别人。“

    杜蓓打断了引弟。她现在已经没有一点心理障碍了,想说什么就说什么。换句
话说,就是肚里有屁,想放就放。她想告诉引弟,那个时候,她和他已经爱上了。

    她对引弟说:“大姐,他可能真的在骗你,那时候,我和他已经——”

    “不,那时候你还没上研究生呢。你和他什么时候好上的,我都清楚。云台山
宾馆,你们是第一次吧。这我都知道。还是他告诉我的。我说了,他并不隐瞒我。

    说到你,其实你第一次到家里来,我一见他看你的那种眼神,我就知道他动心
了。

    好多时候,我比他肚子里的蛔虫还知道他。小妹,说来也是大姐的不对,那时
候要是我提醒提醒你,你或许——“引弟说着,又摇了摇头,”不过,我知道他迟
早会爱上别人的,只不过碰巧是你,当然,你是个好人,比我有学问,我应该替他
高兴。

    当然我也难受过一阵。可后来,还是我主动在离婚书上签的字。签完字,我跑
到这里哭了一场,“她指着朋友说,”不信你问他,当时他们夫妇俩也和我一起哭,
可哭完就过去了。小妹,现在我是你的大姐了,我就实话说,你和他要是不幸福,
我就会很揪心。为你难受,也为他难受。在这个事情上,我是有责任的。小妹,你
知道我是个医生。有时候,我就觉得,你们的爱情就像我接生的婴儿,我和婴儿的
父母一样,盼孩子平平安安,健康成长。“引弟说话的时候,朋友一直在自斟自饮。

    杜蓓想,大概引弟的讲述,让他感到了不舒服,因为引弟在话语之间还是流露
出了对前夫的爱。杜蓓想,其实最有理由不舒服的是自己,但奇怪的是,自己并没
有这种感觉。杜蓓现在有的只是一种冲动,她很想告诉引弟:刚才你所提到的那种
厌倦,其实我也有;在出国以前,那种厌倦就像鬼神附体一样,附在了我的身上。
不同的只是,那个时候是丈夫厌烦引弟,而出国前是我厌烦丈夫,而这正是我出国
访学的真正原因。但面对眼前这个被自己称为大姐的女人,杜蓓心软了。她意识到,
如果自己说出这个真相,引弟一定会难以承受,因为引弟会觉得自己当初的牺牲毫
无价值。

    “你想得太多了,反正是他对不起你。”朋友对引弟说。他喝得有点多了,一
句话没说完,就打了两个酒嗝。引弟把他的酒杯夺了过来,反扣到了桌子上。虽然
桌子上还有杯子,但朋友却像孩子似的要把那只酒杯夺回来。他们互相拉扯,越来
越像孩子的游戏,越来越像夫妻间的打闹逗趣。杜蓓想起自己刚结婚的时候,也曾
用这种方式劝丈夫不要贪杯。其实当时还沉浸在幸福中的丈夫并不贪杯。那时候他
柔情似水,既有着哲学家的理智,又有着诗人的激情。她曾看过丈夫的一篇短文,
说的就是醉酒。里面的句子她还记得:醉酒是对幸福的忘却,是祈祷后的绝望,是
酩酊的灵魂在泥淖中的奄奄一息。他说,他即便喝醉了,那也只是“有节制的醉”。

    Sobria ebrietas ,有节制的醉!她掌握的第一个拉丁文,就是在那篇文章中
学会的。丈夫说,有节制的醉是一种胜景,就像爱情中的男人在血管贲张之后的眩
晕…

    …但后来,等他真的贪杯的时候,她却懒得搭理他了。想起来了,她只管过一
次。

    她把剩余的几个酒杯全都扔进了垃圾道。眼下,她看见引弟在重复她的动作。
她还看见,为了让引弟松手,朋友夸张地做出用烟头烫她的架势。而引弟呢,一边
求饶,一边把杯子藏到了身后。她还把杜蓓也拉了起来。瞧她的动作有多快,杜蓓
还没有做出反应,她就把杯子塞到杜蓓的手心。

    “我只喝到了五成,喝醉还远着呢,不信你问她。”朋友对杜蓓说。他说插队
的时候,他们个个都是海量。当时喝的都是什么呀,凉水对酒精。冬天寒风刺骨,
他们只能用酒暖身,一喝就是一碗,然后照样砍树的砍树,挖沟的挖沟。日子虽苦,
但是,与天斗与地斗,其乐无穷呀。说到这里,他出其不意地把酒杯从杜蓓手里夺
了过来。他的指甲一定多日未剪了,有如尖锐的利器,把杜蓓的手都抓破了。她指
甲上的蔻丹,也被他划出了一道白印。

    杜蓓以为引弟会看出她的伤口呢,但是没有,朋友也没有。在打闹的间隙,他
们都被什么声音吸引住了。那是一阵风声,并伴着孩子的尖叫。它们全都来自电视。

    此时,电视正播放着关于儿童的专题节目,介绍的是世界各地的儿童会如何度
过他们的节日。现在出现的是一片沙漠,沙粒在风中飞舞,发出的声音类似于唿哨。
风沙过后,屏幕上出现的是一群包着头巾的孩子,他们在骆驼的肚子下面爬来爬去。

    镜头从驼峰上掠过,一片广阔的水域出现了。一些肤色各异的孩子坐在一只木
船上,他们像一群孩子金鱼似的,全都撅着嘴,向电视机前的观众抛着飞吻。但是,
他们真正的观众此刻已经睡着了。杜蓓看到两个孩子都歪在椅子上。女孩的头发披
散着,盖住了脸,而自己的儿子,脸放在沙发扶手上,流出来的口水把扶手都打湿
了,看上去像镜子一样发亮。朋友拿起遥控板,想换一个频道。杜蓓突然想起下午
接受采访的事。当时,自己面对镜头一边侃侃而谈,一边急切地想往这里赶……这
会儿,她突然把遥控板从朋友手里抢了过来,将电视关掉了。她的动作那么唐突,
把自己都吓了一跳。

    引弟没有看见杜蓓的动作。她正小心翼翼地要把女孩抱起来。女孩说了句梦话。

    她没说去上海,而是喊了一声妈妈。引弟把女孩抱进厨房旁边的小卧室门口,
扭过身来用目光问杜蓓,要不要把男孩也抱进去。杜蓓摆了摆手。等引弟从房间里
出来以后,朋友已经和杜蓓干了两杯。他又斟酒的时候,引弟没有再拦他。等他倒
满了,她自己端起来一口干了。

    “看见了吧杜蓓,你大姐也能喝上好几杯呢。当然,最能喝的,还是你丈夫。

    他可是真的能喝,喝完就神采飞扬,朗诵普希金的《渔夫和金鱼》。住牢的时
候,酒都没有断过。引弟,你老实交代,他喝的抽的,都是你塞进去的吧?“引弟
把他的酒瓶夺了过来,放到了窗台上。她对朋友说:”你喝多了。“但朋友并没有
住口的意思。他对杜蓓说:”你大姐那时候是个赤脚医生,远近很有名的。看大牢
的人也经常找她看病。她就利用这个关系搞特权,给你那位捎书,捎烟,捎酒。后
来被发现了,还差点记大过处分。“

    引弟说:“说起来让人后怕,有一次我没有给他捎书,他以为我不爱他了,差
点用玻璃割破手腕上的血管。酒有什么好的,他就是喝多了,把酒瓶打碎,用玻璃
割的。我只好托关系进去看他。他瘦得像根竹竿,都是肚子里的蛔虫闹的。我往里
面捎了几回药,都被狱卒给贪污了。没办法,我只好往里面捎花椒。花椒泡的水,
对打蛔虫有特效。他后来给我说,打掉的蛔虫有十几条,有的比腰带还长。”

    “说起来,还是他有福啊。现在,我就是用酒瓶割破喉管,也不会有女人爱我。”

    朋友说。杜蓓原以为朋友是在故意和引弟逗趣,她没料到,引弟接下来就对朋
友说:“你也真该找个女人了,别的不说,孩子总该有个妈妈吧。女孩子要是没有
妈妈带着,那可不行。”夜里十点钟,杜蓓的手机响了。她以为是丈夫打来的,看
都没看,就把它关上了。后来,她到阳台上观察是否还在下雨的时候,顺便又查了
一下刚才的号码。原来是桑塔那的车主打来的。她把电话打了过去。那人问她是不
是被水围困在了街上,是否需要帮忙。她知道人家是催她还车。她想起来了,原来
说好的,晚上七点钟左右还车,现在已经过去了几个小时。她压低声音对朋友说,
她有个要事正在处理,还说明天会请人家吃饭。对方问她不是要去上海吗?她这才
想起来自己来这里的真正目的。刚才说着说着,她竟然把这事给忘了。

    “明天,我请你在经十路上的浦江旋转餐厅吃上海菜。”朋友一定被她搞糊涂
了,追问她到底有没有出事。她笑了两声,干脆把手机关死了。

    等她回到客厅的时候,她发现引弟已经把行李准备好了。引弟再次劝她不要送
站,说自己可以打的去车站。但她却执意要去。最后一段时间,引弟是在朋友的女
儿身边度过的。女孩还在酣睡,一点也不知道她的引弟阿姨就要远行了。引弟悄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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