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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6章

短篇小说(第十八辑)-第26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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听也得听,不听也得听!”

    正在于大发和田秀菊争执不下时,赵子明跨进门来,他把于大发拉到一边,咬
着耳朵说:“大发,坏事了,有人把土葬姨妈的事反映到了乡里,乡里派人到咱村
调查了。”于大发顿时鞋里长草——慌(荒)了脚!他暗自一想:怪了,自己昨天
深夜才悄悄将老母埋葬,村民们绝大部分都不知道,谁会这么快向乡里报告呢?难
道是帮自己葬母的亲友中出了“叛徒”?不会,他们绝对不会告发自己,况且自己
在村里也没得罪过谁……噢,对了,这几年秀菊负责村里殡葬改革,很可能得罪了
一些人。他扳着指头算了一圈,也没找出告状的可疑之人。

    于大发做梦也不会想到,去乡里反映的会是他的妻子田秀菊。原来,田秀菊深
知丈夫在殡葬改革中思想守旧,害怕自己做不了他的思想工作,在离开娘家前,让
人去乡里请求支援,所以乡干部才来得如此及时。

    于大发见事情败露,知道硬顶下去没有好处,按秀菊的意见重新火化吧,又于
心不甘。他想来想去,实在想不出好主意,唯一的办法是先设法拖住他们,争取时
间,以便再想解救之计。于大发决定改变战术,转攻为守,不等乡领导上门,主动
找到村委会痛心疾首地检查一番,并当场保证:一定虚心接受批评,尽快把老母的
尸体挖出重新火化。

    于大发这一招果真灵验,乡领导见其态度诚恳,认识深刻,便相信了他,就连
田秀菊也没有想到他是在耍花招。送走了乡领导,于大发如释重负地叹了一口长气,
脸上露出一丝不易察觉的笑意。随后,他找到赵子明,商量挽回败局的方法,经过
一番搜肠刮肚的琢磨,终于想出一个既能让上级和秀菊满意,又能对得起老母的妙
计。

    于大发回到家里,让妻子准备好被褥和老母的新衣,随后找来几个亲友,让他
们分别准备挖尸。午饭后,秀菊催大发早点动手,大发不是说缺东西,就是说人不
齐,一推二拖,直到日落西山,才招呼大家走出家门。秀菊要随同前去,被拦住了,
大发劝她:“秀菊,你的身体不好,经不起折腾,再说天气这么热,母亲的尸体难
免要腐烂,那气味对你的身体肯定没有好处。”

    赵子明也趁机在一旁敲边鼓:“秀菊,你对婆母的情意,大家都知道,只要你
的心到了,即使你不去,她老人家的灵魂也不会怪罪你的,你就听表弟的,留在家
里吧,再说,咱们都去了,孩子谁管……”

    秀菊见大家说得有理,再说她的身体确实也支持不住,便同意丈夫的意见。于
大发带领众人来到墓地,吆三喝四,挖开了母亲的坟头。天黑后,劳累一天的人们
都已进入了梦乡,于大发挖尸的工作方才结束。为防尸体腐液外流,他们给尸体穿
上衣服,用棉被和塑料布包裹严实,放在平板车上,哭哭啼啼地朝家走去。回到家
里,于老太的尸体还未放好,秀菊就“娘啊”一声扑在尸体上恸哭起来,哭着哭着,
她突然扯去尸上的棉被,非要再看婆母一眼不可。

    赵子明见状,忙上前死死拦住:“姨妈的尸体已经腐烂,面目全非,为防止气
味外溢,我们只好用棉被和塑料布包裹起来,你无论如何不能再解开呀。”赵子明
劝住田秀菊后,立即指挥于家的亲人烧纸点烛,磕头哭丧,并通知亲友前来吊孝。
按照当地风俗,老人的尸体必须在家里停放三至七天后,才能火化,由于天气炎热,
于大发决定守孝三天。

    于大发挖坟起尸将老母重新火化的消息迅速传遍全村,村里一时议论纷纷。有
人说:“于大发知错就改,说话算数,是个男子汉大丈夫。”也有人暗中骂他违背
母训,不讲天良,是个不孝的逆子,于老太在天之灵是不会饶恕他的。

    转眼到了第四天,下午2 时,等亲友向遗体告别之后,赵子明让人把老人的尸
体抬到准备好的拖拉机上。大发想劝秀菊留在家里,可秀菊死活坚决不干,非要护
送婆母的遗体去殡仪馆不可,于大发劝解不下,只好让她同去。于是,一家人披麻
戴孝,簇拥着母亲的尸体,踏上了去殡仪馆之路。

    下午4 时多,于大发一行来到市殡仪馆,车刚停住,赵子明便第一个从车上跳
下直奔火化间,去找当班的火化工小申。因为他与小申关系不错,事先已打过招呼,
谁知赵子明找遍了殡仪馆,也没见到小申。老火化工黑师傅告诉他:“今天下午,
民政局召开紧急会议,殡仪馆全体人员都去局里开会了,领导叫我临时来接替小申
的工作。你有啥事,跟我说好了。”

    于大发得知这一消息,暗自骂起娘来,他恨这些日子命运欠佳,老天爷处处与
自己过意不去,办啥事都不顺。但既然已经来到殡仪馆,老母的尸体就得火化,无
奈之下,他决定亲自去找黑师傅交涉。

    黑师傅今年55岁,再过几个月就到退休年龄,因患心脏病,最近一直在家休息,
今天因局里开会,才临时叫他来顶一下班。他服务热情,办事麻利,答应马上火化
于老太的尸体。他让于大发将尸体抬进火化间,放在停尸床上,随后按照殡葬的有
关规定,对尸体进行火化前的检查。他正要动手解尸体上的棉被,被于大发拦住了。

    于大发递给他一根红塔山烟,悲切地说:“老师傅,实不相瞒,我母亲的尸体
是埋在地下后,重新挖出火化的。由于天气炎热,老人的尸体已经腐烂,没有办法,
我们只好用棉被和塑料布包起来。老师傅,你看天已不早,就不要再耽误时间解开
检查了……”边说,他边把死亡证明、火化介绍信全都递过去。

    黑师傅见火化证件齐全,时间又确实有些晚,而且又是小申的关系户,就破例
答应了。于大发见黑师傅应允下来,一边表示感谢,一边招呼赵子明帮黑师傅往火
化炉里推尸体。尸体进入火化炉后,黑师傅“啪”一下打开点火开关,炉火熊熊燃
烧起来,于大发才松了一口气。这些日子于大发吃睡不好,过分劳累,感到身体特
别疲倦,便坐在旁边的一个凳子上养起神来。

    几分钟后,黑师傅打开炉门,准备将尸体翻身,他两眼朝炉中一瞅,感到情况
有些不对,怎么炉中会有个黑影?开始,他以为是自己眼花,他揉揉眼睛,仔细一
看,炉中躺着一个无头无腿无胳膊、直通通的怪物。黑师傅干火化工这么多年,还
从未见过炉中尸变,他心情紧张,顿时感到血往上涌,刹那间,他觉得天旋地转,
身子发软,两眼一黑,栽倒在火化炉前。

    当大伙儿七手八脚把黑师傅送到郊区医院时,他因受到突然惊吓,心脏病发作,
已经死了过去……

    殡仪馆的看门人怕出人命案,赶紧一个电话打到公安局。片刻工夫,一辆警车
呼啸而来,公安人员察看现场之后,立即找于大发了解情况。于大发不敢再隐瞒,
只好一五一十地把事情经过全部说了出来。

    原来,于大发为欺骗乡领导和广大村民,达到土葬的目的,精心策划了“以木
充尸”的闹剧。首先,他让赵子明把一些旧棉花和一根与于老太身高差不多的木头
偷偷藏在墓地旁边的小树林里,然后拖到傍晚才去挖坟。等天黑后,他将坟土复原
填平,用事先备好的物品装扮成老母尸体,穿上衣服,裹上棉被和塑料布,拉回家
去,由于他做得异常逼真,竟骗过了几辈子生活在一起的乡亲们和妻子田秀菊。刚
才,就在黑师傅打开炉门时,于大发已发现了这一情况,他想上前阻拦,但已为时
过晚。当时他虽未想到会出人命,但已意识到自己费尽九牛二虎之力、精心设计的
骗局将要彻底露馅。他后悔自己以前没来过殡仪馆,不了解火化的全过程,满以为
只要尸体入了火化炉,就万事大吉,直到烧成骨灰为止,不曾想烧一会儿后,还得
给尸体翻身……好在只有黑师傅一人在场,只要能堵住他的嘴,事情还有挽回的余
地。于大发正要上前找黑师傅交涉,忽见他左右晃了两下,栽倒在地上……

    于大发刚说到这里,从门外传来一阵急促的吆喝声:“快,快送医院去!”公
安人员出门一看,原来是于大发的妻子田秀菊晕倒在院子里。

    这又是咋回事呢?田秀菊本来就有病,丈夫回来后,还未来得及去医院检查便
摔死了老母,为处理婆母的后事,她只好把自己的疾病抛在一边。她本想安葬完婆
母后,再去医院诊治,谁知丈夫为实现婆母土葬的遗愿,不听劝告,变着法对抗殡
葬改革,结果聪明反被聪明误,到后来婆母不但不能如愿以偿,还吓死了火化工黑
师傅。像这样对抗殡葬改革的典型,政府肯定不会放任不管,黑师傅的家属也不会
善罢甘休,说不定公安人员现在就会把丈夫……田秀菊越想越害怕,越想越失望,
她赖以支持身体的精神支柱垮了,顿时感到浑身酸痛,像被抽去筋骨似的没了半点
力气,“扑通”一声昏倒在院子里。当于大发得知这一情况时,田秀菊已躺在了郊
区医院的急救室里。

    在急救室的病床上,田秀菊脸色苍白,双目紧闭,医生正紧张地抢救着。于大
发被挡在急救室门外,心如刀绞般难受,他焦急地来回踱着步子,皮鞋与地面碰击
时发出的“嗒嗒”声,把他的思绪引到了痛苦的回忆之中:如果当初自己能自觉遵
守交通规则,不违章驾驶摩托车,老母不会死于非命;如果老母死后,自己能遵守
殡葬改革政策,更不会吓死黑师傅,也不会耽误妻子看病的时间;万一妻子有个三
长两短,自己这个家……直到医生走出急救室,告诉病人已经醒来,可以进去看望
时,他才从痛苦的回忆中解脱出来。他吐了一口长气,快步朝急救室走去。

    田秀菊经过抢救,虽然恢复了知觉,但由于身体极度虚弱,暂时还不能开口讲
话。于大发看到妻子成了这个样子,悔疚的泪水禁不住哗哗朝下淌,为弥补自己的
过错,他日夜守在妻子身旁,精心照料。经过两天一夜的治疗,田秀菊的病情终于
得到了控制。

    这天下午3 时,内科专家李主任和几名医生来给田秀菊会诊,经详细检查,询
问病情后,回到医生的办公室。李主任打破上午查房的惯例,亲自率人前来会诊的
异常举动,引起于大发的怀疑,一种不祥之兆倏地在他脑海升起。为搞清原因,他
尾随医生追到医生办公室。李主任见来者是田秀菊的丈夫,忙客气地让他坐下,轻
轻摇摇头,十分不情愿地说:“于大发同志,你来得正好,我们正想找你。”于大
发一愣,从李主任沉甸甸的话语中他已猜测到情况不妙:“找我?啥事?”

    “是这么回事,大发同志,”李主任顿了一下,又说,“我们考虑再三,还是
早些告诉你为好,你妻子染上了一种名叫ST的病毒,因发现过晚,已经到了后期,
预计她最多还能再活两个星期……”

    “什么?”犹如晴天霹雳,把于大发震傻了,他虽说预料妻子的病情不轻,但
绝没想到会染上ST病毒。他不相信这是真的,不等李主任把话说完,发疯似的喊起
来:“这不可能,肯定是你们搞错了,我妻子不会得这种病……”

    然而,病情的状况并不以人的意志而转移,李主任把前后两次化验结果放在于
大发面前时,于大发不得不接受这一残酷的现实。他再也无法控制自己的感情,禁
不住失声痛哭起来,边哭边喊:“老天爷啊,我前世做了什么孽,为什么这样惩罚
我……”

    正在于大发为妻子的病情伤心落泪时,医院又发现一个新情况:三年前,该院
发现的第一例ST病毒而死在医院里的人竟和田秀菊同住一个村子。二人同患此病,
是巧合?还是有什么特殊联系?况且,那具女尸被盗走后,葬于何处?至今仍无下
落。

    为查找两起病例有无关系,医院决定抢在田秀菊死亡之前,派专人来调查她的
发病经过。

    田秀菊经过回忆,讲述了自己发病的情况:“我最早感到身体不适是在两年前
的秋季,当时,由于正在农忙季节,既不影响吃,又不影响睡,就没把它当回事,
过了一段,感到有些严重,才去找村医检查。村医说是伤风受凉得了感冒,开点药
一吃就会好,从此,停停看看,看看停停,一直按感冒治疗,直到这次晕倒在殡仪
馆,送到医院为止。”

    调查人员问到田秀菊的家庭病史和与第一例ST病毒患者的关系时,田秀菊说:
“我们夫妻双方从爷爷、奶奶开始,家里没人患过癌类病,与第一位ST病毒患者虽
说是表亲妯娌,但由于两家相距较远,关系一般,来往并不多,我也从没到她家去
过。三年来,我除去丈夫那儿住过几次外,其余时间一直呆在家里。责任田分在村
东二里多远小溪南侧的山脚下,地头小溪边有棵大柳树,干活累了,常在大树下休
息。由于我很要强,生怕责任田种的比别人差,所以干起活来不惜力气,农忙时节,
中午常不回家吃饭,饿了啃口干粮,渴了喝口溪水……”

    根据田秀菊提供的情况,调查人员及时赶到西旮旯村于家地头取溪水化验,结
果在溪水中发现了ST病毒。小溪里的病毒来于何处,为追根寻源,调查人员把这一
情况说给了于大发夫妻,准备让他们再提供一些新线索。不料,调查人员的话还未
讲完,坐在床边的于大发突然跳起来,他先朝自己头上猛击一拳,而后跪在妻子床
前,边打自己耳光,边失声痛哭:“秀菊,我不是人,我混蛋,我对不起你,是我
害了你……”

    田秀菊被丈夫这一突如其来的举动惊呆了。她以为丈夫经不起这一连串的打击,
神经出了毛病,在说胡话,忙劝解道:“大发,你胡说些啥,我不相信。”于大发
见妻子不信自己刚才说的话,只好把三年前帮助表兄盗尸、葬尸的经过从头到尾都
说了出来。最后,他说:“肯定是表嫂尸体中的病毒经水淋雨冲,带进了小溪,你
喝小溪的水时也喝进口里!”说着,又挥手扇起了自己的耳光。

    田秀菊听了丈夫的讲述,痛心地禁不住大哭起来,她怎么也想不到,使自己受
害的竟是最疼、最爱、最亲的丈夫!她牙齿咬得嘎嘣响,恨不能伸过手去狠狠扇丈
夫几个耳光解气,但当她看到丈夫悔恨、内疚、痛不欲生的情景时,心又软了下来。
她叹了一口气,将心中的恨强压下去,劝导丈夫:“大发,你不要再折磨自己了,
事已至此,再后悔也是枉然。我不恨你,你不是有意的,是万恶的旧观念害死了我,
只要你能接受教训,从今往后再不干那傻事,我就放心了。”她停了一下,喘了口
气,又说,“我知道,我活不了几天,孩子就交给你了,你答应我,无论再苦再累,
也要照顾好咱们的孩子。”

    听着妻子生离死别的嘱托,于大发早已哭成了泪人,他紧紧抱着妻子,泣不成
声地说:“秀菊,你……你放心,我一定照……顾好咱们的孩子……”

    田秀菊听完丈夫的话,像是战士完成一项任务似的,脸上露出欣慰的笑意。随
后,她的双眼渐渐合成了一条缝,枯瘦的双手渐渐松软下来。

    于大发一见此状,赶快扳住妻子的双肩,拼命摇晃起来,边摇边喊:“秀菊,
你醒醒,你不能走……”可能是于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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