爱爱小说网 > 其他电子书 > 26.人在天涯 >

第13章

26.人在天涯-第13章

小说: 26.人在天涯 字数: 每页3500字

按键盘上方向键 ← 或 → 可快速上下翻页,按键盘上的 Enter 键可回到本书目录页,按键盘上方向键 ↑ 可回到本页顶部!
————未阅读完?加入书签已便下次继续阅读!



  “哥哥!”他安安静静的说:“你不要骂罗马的艺术界,我今天去看了那些得奖和入选的作品,它们确实不平凡!我难过,不是为了我没得奖,而是为了我作品的本身,我距离他们还太遥远太遥远。我的作品,只是一个外观的美,和精工的雕凿。我早就发现过我的问题,它们缺乏生命,缺乏力的表现!而我,不知道如何才能把我缺少的这些东西加进去!” 
  志远深深的凝视着志翔。 
  “志翔,时间还多的是呢!你才来罗马一年多,你希望怎么样?没有一个艺术家能不付代价就成功的!如果你知道自己问题的所在,也就是你的成功了!” 
  “哥哥!”志翔仰望着志远,诚恳的、深沉的说:“在你的嗓子坏了之前,你曾经怀疑过自己的价值吗?我的意思是说,自小,我们被认为优秀,被认为是天才,当你真正看过这个世界,看到这么多成功的人物以后,你会不会发现自己的渺小?”志远迎视着志翔的目光,默然不语,他沉思着。好一会儿,他才走过去,坐在志翔的对面,慢慢的,低低的,清清楚楚的说:“我了解你的感觉。天外有天,人外有人。我们不再是在中学里参加学校的比赛,我们要睁开眼睛来看别人,更看自己,越看就越可怕。我了解,志翔。你问我有没有怀疑过自己的价值,我也怀疑过。可是,志翔,怀疑不是否定,你可以怀疑自己,不能否定自己!‘怀疑’还有机会去追寻答案,‘否定’就是推翻自己!志翔,你既然怀疑,你就尽量去追寻答案,但是,千万别否定!” 
  志翔看着志远,眼里逐渐闪耀起一抹眩惑的光芒。然后,他由衷的、崇拜的说:“哥!你曾经让我感动,让我流泪,让我佩服,但是,从来没有一刻,你使我这么安慰!” 
  志远笑了,眼眶潮湿,什么话都没说,只是鼓励的、了解的、在志翔肩膀上握了一下,那是大大的、重重的一握。 
  志翔又埋头在他的雕塑里了,志远也努力于工作。表面上,一切又恢复了平静,可是,志远却深深体会到,志翔正染上了严重的忧郁症,而这病症,却不是他或忆华,或高祖荫所能治疗的,甚至,不是绘画和雕塑所能治疗的。 
  然后,有一天黄昏,志远从营造厂下完班回来,他心里还在想着志翔,停好了自己的小破车,他钻出车子,拿出房门钥匙,他走上了那咯吱发响的楼梯,立即,他呆住了。 
  有个身材娇小的少女,正坐在自己的房门口,双手抱着膝,她一动也不动的坐在那儿,短发,小小的翘鼻子,薄薄的嘴唇——像志翔的雕塑品。她穿了件枣红色的绒衬衫,同色的裙子,外面加了件纯白色的小背心,肩上披着件白外套,好出色,好漂亮。志远怔了怔,站在那儿,心里有点儿模糊的明白,在罗马,你不容易发现东方女孩! 
  那少女慢慢的抬起头来了,她依然坐在那儿不动,眼光却一瞬也不瞬的望着志远。志远不由自主的一震,这少女面颊白皙,眉清目秀,脸上,没有丝毫脂粉,也无丝毫血色,她似乎在生病,苍白得像生病,可是,她那眼光,却像刀般的锐利,寒光闪闪的盯着他。 
  “你就是陈志远,是吗?”她问。冷冰冰的。脸上一无表情。“是的,”他答,凝视着她。“想必,你是朱丹荔了!你是来找我?还是来找志翔?” 
  “我来找你。”“找我?”他一怔,用钥匙打开了房门。“进来谈谈,好不好?”丹荔慢吞吞的站起身子,慢吞吞的走进了室内,她站在屋子中间,肩上的外套滑落在地板上,她置之不理,只像座化石般挺立在那儿。志远拾起了外套,放在沙发上,心里有点微微的慌乱,他从来不知道该如何应付女孩子。尤其,是这个女孩子!她神情古怪,而面容严肃。 
  “你要喝什么?咖啡?”他问。 
  “免了!”她简单的回答,眼光仍然像寒光般盯着他。“我只说几句话,说完了就走!” 
  他不由自主的站住了,呆望着她。 
  “我从没想到我需要来看你,”她冷幽幽的说,声音像一股深山里流出来的清泉,清清脆脆,却也冰冷凛冽。“我是个打败了仗的败兵,应该没有资格站在这儿和那个伟大的胜利者说话!可是,我不明白自己是怎么打败的?”她停了停。“我来这儿,只是要问你一句,是谁给了你这么大的权利,让你来当一个刽子手!”“刽子手?”他愣住了。 
  “是的,刽子手!”丹荔接口,冰冷的声调已转为凄苦和绝望。“是谁给了你权利,让你来斩断我和志翔的爱情?难道你是个无心无肝无肺的冷血动物?难道你从来不知道什么叫爱情?陈志远,”她点了点头。“有一天你也会恋爱,你也会碰到一个愿意为你活,也愿意为你死的女孩。希望当你遇到那女孩的时候,也有个刽子手跑出来,硬把那女孩从你身边带走!”她扬了扬头,努力遏止住眼泪。一绺短发垂在她额前,在那儿可怜兮兮的飘动。“你就那么残忍吗?”她扬着睫毛,继续问。“我不懂,你只是他的哥哥,为什么你不能和我和平共存?我们一定要作战吗?我到底妨碍了你什么?” 
  他深吸了口气,在她那悲苦的质问下有些狼狈了。 
  “不是妨碍我,而是妨碍他!”他挣扎着回答。“如果你那么爱他,不该让他旷课!不该让他沉溺于享受!一个好妻子,或是爱人,都应该有责任鼓励对方向上奋斗!尤其是他!他是来欧洲读书的,不是来度假的!” 
  她凝视他,那倔强的神色逐渐从她眼底消失,悲苦的神色就更重了,她用牙齿咬着嘴唇,咬得紧紧的,半晌,她又开了口,嘴唇上留下了深深的齿痕。 
  “是这原因吗?”她问。“你可以告诉我,可以教我,我生活在另一种环境里,对‘奋斗’的了解太少。可能我很无知,很幼稚,可是……可是……”她的嘴唇颤抖着,眼泪终于夺眶而出。“我的爱情是百分之百的!”她叫着:“我因他的快乐而快乐,因他的悲哀而悲哀!如果我不懂得如何去鼓励他,你可以教我,为什么一定要把我打进地狱?难道我进了地狱,他就能安心奋斗了?”她再扬了一下头,转过身子,她往屋外冲去,志远追过去,一把抓住她。“你到哪里去?”“去自杀!”他慌忙拦在门前面。“你不许走!”他粗声的说。 
  “我为什么不许走?”她愤怒的,胡乱的叫着。“你是他的哥哥,你可以去管他!你又不是我的哥哥!” 
  “是吗?”他低沉的问,深深的望着她。“迟早有一天,你也要叫我哥哥的,是不是?” 
  她张口结舌,愕然的望着他,泪珠还在睫毛上轻颤,但是,脸庞上已经闪耀着光彩。他对她点点头,语重心长的说了句:“我一直在鼓励他向上,但是,我治不好他的忧郁症。丹荔,你愿意帮助我吗?”她发出一声悲喜交集的低喊,就迅速的回过头去,背对着志远,把整个面颊都埋到手心里去了。 
  于是,这天志翔下课回来,发现志远正在门口等他。 
  “我有礼物送给你,志翔。” 
  “礼物?”他困惑的。志远微微的推开房门,他望进去,一个女孩背对着门站在那儿,她慢慢的回过头来,悄然的、含羞的、带泪又带笑的抬起了睫毛……“小荔子!”他大叫,冲了进去。 
  志远一把拉上了房门,听着门里一片似哭似笑的叫闹声。他轻快的跳下那咯吱发响的楼梯,眼眶发热,喉咙发痒,心里在唱着歌。他决定请一晚假不上班,他要去找忆华,和忆华共享一次罗马的黄昏。 


18


  生活又上了轨道。丹荔住回了她的女子公寓,当然,朱培德夫妇又双双飞来了罗马一次,这次,他们不止见了丹荔,也见了志翔。朱培德明知丹荔已一往情深,不可挽救,只能把她郑重的托付给志翔。“志翔,无论如何,你并不是我选的女婿!我不知道该对你说什么好,丹荔是个宠坏了的孩子,不知天高地厚,也不知人间忧患。本来,我把她从香港接到瑞士,是想让她远离苦难,没想到,她却遇上了你!” 
  “我是苦难的代表吗?”志翔问。 
  “我不知道你是不是,”朱培德回答:“我只知道丹荔和你认识之后,就和眼泪结了不解之缘。以前,她只懂得笑,而现在,你自己看看她吧!” 
  志翔望着丹荔,是的,她变了!不再是布希丝博物馆里那个飞扬跋扈、满不在乎的小女孩,她消瘦憔悴,苍白而痴迷,他感到心里一阵绞痛,脸上就微微变色了。 
  “朱伯伯,我或者是苦难的代表。我和你不同,我身上一直扛着一根大石柱……”他想着志远背上的石柱,觉得朱培德决不能了解这个比喻。他停了停,换了一种说法:“不管我自己有没有苦难,请相信我,我从不想把苦难带给别人,尤其是丹荔!如果丹荔因为我而陷入不幸……” 
  丹荔一直在倾听,这时,她带着一脸近乎恐惧的神色,扑过来,拦在父亲与志翔的中间,她站在那儿,睁着一对大大的眼睛,紧张的望着朱培德,大声的说: 
  “爸爸!你少说几句好吗?我告诉你,如果志翔代表的是苦难,离开志翔代表的就是绝望。爸,”她放低了声音,祈求的。“你让我们去吧!苦难也好,欢乐也好,都是我自找的!我不怨任何人!爸!你发发慈悲吧,我好不容易才把他哥哥收服……”“你还要收服他哥哥!”朱培德又惊又怒。“我看,他是世界要人呢!”推开了女儿,他真的被触怒了,瞪着志翔,他问:“你能保证我女儿幸福吗?” 
  “不能!”志翔简短的回答。“我只能保证我爱她!幸福与否,要她自己去感受!”“爱?”朱培德涨红了脸:“人人都会说爱字!爱,只是一句空言,除了爱,你还能给她什么?” 
  “我这个人!”“你这个人很了不起吗?” 
  “我这个人对你,对这世界,都没什么了不起,我只是沧海一粟。但是,对我自己或丹荔,可能是全部!”他盯着朱培德:“我还有一样东西可以给她,但是,你也不一定珍视这样东西!”“是什么?”“我的国籍!” 
  朱培德忽然觉得被打倒了,被这年轻的、乳臭未干的“小子”打倒了!这男孩只用几个字,就攻中了他的要害。他瞪着眼,不知该说什么好。而丹荔已经扑了过来,一把抱住父亲的脖子,她把她那柔软光润的面颊依偎在父亲的脸上,亲昵的,娇媚的,可爱的,温柔的说: 
  “好爸爸,你别生气哩!志翔这人,说话就是这么会冲人的!好爸爸,你就别再说哩!你把他惹毛了,他就会越说越火的!好爸爸,算我不好,我给你赔罪哩!” 
  这是什么话?他还会被“惹毛”呢!还会“发火”呢!朱培德又生气,又好笑,又无可奈何!面对丹荔那份半焦灼,半哀求,半撒赖的神情,他知道大势去矣!女儿的心已经被这男孩“掳拐”而去,做父亲的还能怎样呢?而且,当他再面对志翔那张倔强、自负的面庞时,他对这男孩的欣赏与喜爱就又在内心中泛滥了。终于,他叹了口气,把丹荔轻轻的推到志翔怀里,说:“好吧!志翔!你们的路还长着呢!希望你和丹荔的爱情,经得起时间的考验!”他望向女儿:“丹荔!记住,如果受了气啊,家总是欢迎你回来的!” 
  就这样,丹荔又留在罗马了。 
  接下来的一段日子,在感情上,兄弟两个都情有所归,各有所爱。在生活上,却都艰苦得可以。志翔的功课越来越重,每天都忙到三更半夜,雕塑,绘画,艺术理论……他急于要在暑假前,修完他的学分,拿到那张毕业证书。志远却忙于工作,他有他的想法,志翔毕业,并不就代表“成功”,也不代表“完成学业”,他希望志翔能进一步去专攻雕塑,罗马有许多著名的雕刻家,都收弟子。如果志翔能得名师指导,说不定会有大成就!于是,他工作得更苦了。三月以后,歌剧院的季节结束,他就从早到晚都在营造厂做工,从早上八点做到晚上六点!志翔被他的“苦干”弄火了,他叫着说: 
  “哥!你再这样卖命,我从明天起就休学!你近来脸色越来越黄了,胃病也不治,咳嗽也不治,又抽烟又喝酒,你如果把身体弄垮了怎么办?我告诉你,你再不休假,我明天就不上课!”“哈!”志远笑着。“真是物以类聚!” 
  “什么意思?”志翔问。 
  “你现在说话,也学会了撒赖,和丹荔一模一样!” 
  志翔笑了。把手放在志远胳膊上,他认真的说: 
  “别开玩笑,哥。你在营造厂等于是卖劳力,你难道不能找点教书的工作吗?”“我没有资历教书,”志远坦白的说:“他们也不会用一个东方教员,假如我不卖劳力,我只能去餐厅打工,那待遇又太少了。你知道,志翔,”他温和的说:“爸爸下个月过六十大寿,我们总得寄一笔钱回去给他们光采光采,是不是?两个儿子都走了,他们唯一安慰的时刻,就是收到我们的支票,知道我们兄弟都混得不错的时候。” 
  “假如爸爸妈妈知道,这笔钱是你卖了命,挑土抬砖去赚来的……”“志翔,”志远哑着嗓子叫,严厉的盯着志翔。“你敢写信提一个字……”“我当然不敢!”志翔接口说。“所以,我写回家的信也越来越短了。难怪妈来信说,以前是志远一个人‘发电报’回家,现在是和志翔两个人一起‘发电报’回家!”他叹了口气。“不过,现在好了,也快捱到我毕业了,等我毕了业,你总没道理再阻止我找工作,那时我们一起做事,积一点钱,还清家里为我们所欠的债务,也就该回家了!” 
  “回家?”志远喃喃的念着这两个字,好像这是好深奥的两个字,他脸上有种做梦似的表情。半晌,他才说:“志翔,我们到时候别吵架,你毕业之后,还是不能工作!你要把你的雕刻完全学好!所以,我已经想过了,毕业并不能代表成功!你说的,你的雕塑缺少很多东西,我打听了,你可以跟一位著名的雕刻家学雕刻……” 
  “哥,你疯了!”志翔大叫。“你知道学费有多贵!你知道……”“我知道!我都知道!”志远说:“可是我坚持这样做,你有天才,你学得出来!至于我呢?你看,我的肌肉还很发达,我的身体还很健康,那一点点工作难不倒我!你如果尊重我……”“尊重!尊重!”志翔怒冲冲的大吼了起来:“我不能再由你来摆布!我再也不听你这一套,我如果继续这样来‘尊重’你,就等于是在谋杀你!我跟你说,我决不!决不!决不!”“志翔!你要讲理!”“讲理?”志翔激动得脸都红了,青筋在额上跳动。“我讲理已经讲够了!不讲理的是你!哥哥,别逼我,这两年来,我生活得太痛苦了,每想到你是在忍辱负重的栽培我,我就觉得快要发疯了!哥哥!你讲讲理吧!你拿镜子照照,看看你自己,面黄肌瘦,双目无神……” 
  一声门响,忆华走了进来,志翔住了嘴,愤怒和激动仍然明写在他的脸上,忆华诧异的说: 
  “志翔,你们兄弟两个又在吵架吗?” 
  “吵架,是的,我们在吵架!”志翔愤愤然的吼着。“忆华,你去对哥哥说,你去跟他讲个明白!如果他再固执下去,再不爱惜他自己的身体,我告诉你!”他忍无可忍的冲口而出:“你在没有成为我的嫂嫂之前,就先要为他披麻戴孝!”说完,他冲出了屋子,砰然一声带上了房门。 
  忆华看着志远:“这是怎么回事?”

返回目录 上一页 下一页 回到顶部 0 0

你可能喜欢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