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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0章

黑品官-第10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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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19点准,拉特诺夫乘电梯下楼去饭店大厅。丽云已坐在服务台旁的一张铺有厚垫的大理石长椅上。她换了装,身穿一件两侧开衩的长裙,走路时露出她那纤细的长腿。这条紧身裙使她苗条的身段更加妩媚动人。她的头发也变了样,用大发夹扎成一把,发夹上点缀着红绸大蝴蝶结。她看上去成熟了一些,不再像妙龄姑娘,而像意识到自己美的女人。她谨慎地作了一番打扮:涂淡红色口红,画了眉,面颊上搽了胭脂,扑了薄薄一层粉。她从大理石长椅上起立时,拉特诺夫着实惊喜了一阵。 
  她像古代诗杰写就的一首诗,他想。 
  他记起了一位诗人的一段: 
   
  雨打在你眼上, 
  你灵光依旧, 
  风吹拂你的风采,你显得更纯真无邪。 
  升高飞入茫茫天穹, 
  紧挨月亮,你就是一颗星辰。 

  “我准时到了,您已不感到惊奇。”他站在丽云跟前,尽量用一种无拘无束的口气说。“因此我想方设法要比您先到。” 
  她笑了笑。“您又没能得逞!睡得怎样?又做梦了吗?” 
  “没有,因为我吃得太饱了!我准像只老狗打鼾了。我吃多了,打起鼾来墙都震动!” 
  “您怎么知道?您还睡着呢。” 
  “有人对我说过。” 
  “谁?一个女人?” 
  “是的。我对她说:我打鼾,你该高兴才是。如果我一声不吭地躺在你身旁,那我不就死了。” 
  “这种想法真离奇!那您就继续打您的鼾吧!” 
  “您这裙子……箱子里总带着它,丽云?” 
  “不。是我的一个女朋友的。今晚我向她借的。” 
  “这是个绝妙的主意。穿这裙子,配上这发式,您完全变了样。” 
  “这就是我嘛!”她又笑了笑。她确实感到,今晚她判若两人,变得更自由,更欣喜。 
  “我一点也不饿,”他压低嗓门说。“我们现在就得走?在这儿有哪个饭店可以跳跳舞?” 
  “在酒吧就可以跳舞。还要过些时候,因为乐队到21点才开始演奏。您可不能饿着肚子在这儿干等!” 
  饿肚子?他想。我已沉醉在你的花容月貌中,你没察觉,丽云?我几乎无法正常呼吸。 
  “外面有辆出租车在等我们,”她接着说。“送我们去徐平伯那儿,他是当地最好的厨师。他的小饭馆坐落在鲜花盛开的花园里,从街上望不见,只见一堵古城墙和一块小指示牌。徐平伯的烹饪手艺简直是高超的艺术。客人由他妻子和两个女儿接待。大家饱餐后,要是徐先生兴致高,他就坐在门旁唱白族民歌。两个女儿弹琉特①和吹笛为他伴奏。这才浪漫呢。” 
   
  ①一种形似琵琶的弹拨弦乐器。 

  “对旅游者?” 
  “对我们也一样。我们中谁懂白族话?我们学的只是汉语。” 
  在旧城鳞次栉比的住房中,徐平伯的饭馆犹如世外桃源。徐像老朋友似地接待拉特诺夫和丽云,脸带微笑跟他俩握手,给拉特诺夫介绍他的妻子和女儿,领他们入席。店堂内客人稀少。靠后墙的长餐桌上餐具已摆好。已有四个人分坐在两张桌旁:一张桌旁坐着三个人,另一张桌旁坐着一个瘦弱的、衣冠楚楚的男子,徐带着他的贵宾从院子里进来时,他虽没抬头,但却斜眼注视他们。沈先生言之有理,他想。王丽云是作了一番梳妆打扮,像是去参加婚礼似的。 
  徐的两个女儿端上丰盛的菜肴。徐真有一手,拉特诺夫还从未尝过这样美味的菜。他也不再问这是什么菜了。别多考虑,尽情享受吧,他想。这些美味芳香的肉块究竟是狗肉还是蛇肉,这难道重要吗? 
  煮鸭蹼和五香鸡头汤味道鲜美,拉特诺夫赞不绝口。 
  拉特诺夫旅行时随身总带餐具,每次进餐他都想用用筷子,但就是不会用。丽云用筷子夹了一小块肉时突然说:“华真走运。” 
  “走运?为什么?” 
  “她那个在汉诺威的男朋友邀请她去德国,她正在等签证。我真羡慕她,可是没人请我去德国。” 
  “您想去德国吗?” 
  “要是能去,那太妙了。德国想必是个很美的国家。上大学时我听到不少,还读了不少关于德国的书。罗累莱、莱茵河、汉堡、黑森林、北海和波罗的海海滨、鲁尔区、巴伐利亚……在上德语讨论课时,我们经常梦着这些。我们还读过你们那些名家的作品,当代小说,以及汉斯·拉特诺夫写的游记。” 
  “您在哄我,丽云!” 
  “真的,我读过您写的一些书,如《菲律宾神医的秘密》,以及其他作品。” 
  “不可思议。完全出乎我的意料。您来机场接我时就知道我是谁,是吗?” 
  “那还用说,我很想进一步了解您。您现在就坐在我的对面,这简直令人难以置信。”她又用筷子夹了一块蔬菜。“华真走运,能去您的国家。” 
  “我邀请您的话,您会去德国吗,丽云?” 
  他心在猛跳,如锤击胸。你回答!他心中在喊。你回答,你倒是说话啊!你说吧!为什么犹豫,丽云? 
  “您也许会邀请我,是吗,拉特诺夫先生?”她终于问道。 
  “不是也许……我现在就邀请您!回国后我马上提出申请,办理一切必要的手续,不会有什么问题的。我会用我个人的名义给那位文化部长去信。您会去吗?” 
  “是的……很高兴。有许多德国人也曾对我这么说过,但后来就听不到下文了。您是这样的吗?您一回德国,就把我忘了。” 
  “我怎能把您忘了?我庄严发誓:我邀请您去德国。” 
  她点点头,望着她的小碗,以一种令人惊奇的童声说:“我相信您……” 
  顿时他的疑虑全部消除。他只知道:现在您可以吻她。你只能这样,什么都无法阻拦你,你一定得吻她。丽云,我疯了。 
  他正要搂抱她,外面院子里传来一阵喧哗声。一个德国旅游团在一名德国领队和一名女翻译的带领下拥了进来,占住靠后墙的那张长餐桌。丽云认识这名女翻译,朝她笑笑示意。 
  “我的同事,”她向拉特诺夫解释。“这团也从K市来。” 
  拉特诺夫起身朝那个德国领队走去。“我也是德国人。”他说。 
  “来中国太好了!”领队还是年轻人,握着拉特诺夫的手。“您喜欢中国吗?” 
  “我要跟您说,当然您不会理解,我得谢谢您。” 
  “为什么?” 
  “您救了我。您和您的团。” 
  “把您救了?怎么回事?” 
  “您不能理解。祝您晚上愉快。在徐这里进餐是一种启示,会使您惊叹不已。” 
  他回到丽云身旁,又坐下看了看表。“快22点了,饭店里的舞会早已开始。我们乘车回去吧!” 
  他的声音突然变得冷静,丽云感到惶恐不安。我什么地方错了?她问自己。他突然变得这样,难道吃得不舒服?他怎么啦? 
  她猛地站起,徐朝她疾步走来。他不用开帐单,可直接同旅行社结帐。他也不收小费,也不收丽云的小费,不然就侮辱了他。他喜欢丽云,她每次带团来,总带旅游者上他这儿。 
  他送拉特诺夫和丽云到大门口,那辆出租车还在那儿静候。在这旧城里还有谁会要出租车?徐朝拉特诺夫鞠躬,求神和圣灵赐福给他,然后又急匆匆回到厨房,那个德国团正等着吃呢。 
  出租车拐进饭店前的大广场,在街上已听到饭店大厅里的舞曲声。几对年轻男女簇拥着挤进门去。 
  “这儿真是什么都有!”拉特诺夫说。“还奏布吉乌吉①呢。” 
  “我们这儿各种现代流行舞曲都有,还有美国最新的舞曲呢,我们是从这儿放映的电影上学的。” 
   
  ①一种低音连奏的爵士乐钢琴演奏舞曲。 

  “以前这是不可能的。” 
  “绝对不可能。”丽云带着怀疑的目光看了他一眼。“您舞跳得怎样?” 
  “我不知道,但我跳舞时很投入。” 
  “舞伴怎么认为?” 
  “她们很满意。我还不至于这么糟。我跳得怎样,您会知道的。跳完了如实告诉我。” 
  “一定照办。” 
  他俩走进饭店,穿过大厅,来到酒吧,那儿人群簇拥,乐队敲击时,高音喇叭里传出的声音震耳欲聋。一对对男女在舞池的镶木地板上你推我挤。 
  “我们能搞到座位吗?”拉特诺夫很怀疑。 
  “我已订了座。”丽云四下张望,找那张桌子。这时,角落里有个男人朝她走来。他个子高大,一副运动员模样,外表整洁,长相挺帅。丽云这才舒了口气。 
  “这位是沈治先生,”丽云对拉特诺夫说。“我的男朋友。” 
  沈治和拉特诺夫相互望了望,治伸出手使劲握对方的手。他那对杏仁眼像丽云,注视着姑娘。他是个白族人,长相与众不同,他为此自豪。“我很高兴。”治说一口地道的英语,这是他在北京上大学时向一位使馆的秘书学的。 
  “丽云对我说起过您。”治在客气地问候后说道。 
  “是吗?她提到我了?”拉特诺夫的答话语气生硬,几乎有些不以为然的味儿。 
  “您是德国一位有名望的游记作家?” 
  “我首先是个民族学家。写文章只是我的一种爱好。” 
  “一种很成功的爱好。甚至在中国人们也知道您的名字。” 
  “您也知道吗?” 
  “我是个记者。” 
  “我知道。” 
  “一个体育记者。体育场馆是我的工作范围。我熟悉这方面的情况。” 
  “每人都有各自的特区。您不看书吧?” 
  这是一个挑衅性的问题,用体育术语说,是朝对方胃部的一击。治忍住了,装着满不在乎的样子。 
  “这是丽云的特区。她比我聪明得多,能整天看书,看后还能记住,再讲给我听。”他笑了笑。“这样我也就不用看书了。我的确很想认识认识您。”治接着反击,冷静、干脆,且打在点子上:“今天下午丽云从饭店给我来电话,说我们一块在酒吧跳舞。于是我把其他的事都回绝了。” 
  这一击奏了效。噢,是这么回事,拉特诺夫恍然大悟。此刻,他的第一个冲动是转身就走,让他们留下。她那服饰、新发式、打扮和欣喜的神情原来全是为了他,不是为了我。你真是个白痴,拉特诺夫,一个上了年纪的呆子,老态龙钟的小丑。你当真认为,她对你感兴趣?对她来说,你只是个德国来的贵客而已,你对她还能有什么指望?拿起手边的镜子,对镜自照一下!看到什么啦?一个白发老头,能做她的父亲。 
  拉特诺夫不能自拔,丽云的问话突然闯入他耳中:“我们干吗站着?治,你找到桌子了没有?” 
  “在那个角落里我们还可以活动活动。我先去那儿,好吗?” 
  他没等答话,就挽着丽云的胳膊挤进跳舞的人群里,拉特诺夫像只随主的狗跟在他俩后面。 
  我就说胃痛不去了,离开这儿吧,拉特诺夫打算这么办。我在这儿有什么意思?上楼回自己的房间,带上茅台喝个醉。只能这样,不然又得胡思乱想。 
  但他并没有离去,而是跟随着他俩。他凝视着治宽大结实的臂膀,见他右臂搂着丽云的腰,感到心如刀割。 
  治等丽云在桌旁坐下后,才歇了口气。他挺懂礼貌的,拉特诺夫心里忿然。 
  这是一张圆桌,桌面是块磨光的大理石。拉特诺夫坐在一张雕花的高背椅上歇息。他还得跟往常一样竭力装出一副颇有魅力的样子。丽云像是沉浸在幸福中,眼里闪着光,涂口红的嘴唇在微微颤动,纤巧的手指摆弄着那个彩色瓷蜡烛台。 
  “丽云也跟我谈起过您。”拉特诺夫在挑战。 
  “是吗?”治轻抚丽云的手,深情地望着她。“她说什么来着?” 
  “谈得不多,只说,有您那么个人。” 
  沈治对这一击处之泰然。他向服务员要了一瓶白酒,这酒带水果香味,味酸涩,是质高名优的好酒。服务员把酒送上,拔瓶塞时,治开始反击。凭着亚洲人的敏感,他清楚这个德国人把丽云不仅仅看作一个导游。他们有三星期在一起,而且在那摩梭人居住的荒僻高原地带。对沈治来说这不是一件好事。 
  “丽云跟您说过我们要结婚的事吗?”他满不在乎地问。 
  “治,这跟拉特诺夫先生无关,”她插了话。“再说,这事我们还从未细谈过。” 
  你为什么撒谎?拉特诺夫想到这儿,胸口就感到压得难受。你当然会嫁给他,会生孩子,做个忠诚的母亲。我只用望你一眼就可以看出,你今天坐在治的身旁有多幸福。一个喜形于色的年轻女人……他又想:见鬼去吧!你这个爱摆弄肌肉的混帐东西!收起你的手,别碰她!别抚摩她!你等着瞧吧!以后!以后又能怎样?他胸口感到剧痛。 
  “我们还从未谈过这事,治。请你别说了!” 
  她说中文,治突然想起该用英语回答,这样拉特诺夫也能听懂。拉特诺夫带着责备的目光望了望丽云,问道:“我想,丽云,您不会英语,是吗?” 
  “懂得不多。”现在她又说起德语来。“治说的,我都懂,不管用哪种语言。他总是问同一个问题:‘我们什么时候结婚?’” 
  “你们真的什么时候结婚,丽云?” 
  “这个问题我们今天已谈过一次。” 
  “那时您对我避而不谈。您说过:也许会结婚。现在我结识了治,我再也不用怀疑:他跟您很般配。他是个很有魅力的男人。” 
  “你们在谈论我吗?”治问。“我听到我的名字了。” 
  “我问丽云,你们什么时候结婚。” 
  “马上,只要她愿意。” 
  “她并不愿意!” 
  “您这样认为吗?” 
  “这是毫无疑问的。” 
  “也许您可以同她谈谈。一年来我一直问:我们什么时候结婚?” 
  “难道要我当你们的媒人?这不是有些离奇?” 
  “为什么?丽云宁可听别人的话,就是不听我的。她总想表现自己有多坚强、自主、独立……但她又企求庇护和温存。” 
  这点你必须懂得,拉特诺夫想到这点就恼火。你还搂她呢!但她为什么说“也许会结婚”?她为什么不倒在这桩婚姻的庇护下温存一番呢?你一定会是个好丈夫,你强壮,自信。作为记者,你有教养,聪明。你挺配她的。但要找替你问用云的父母求情,让你们成婚,这是奢望! 
  “也许您有些地方做得不对头,治。”他说。 
  “什么?请您给我指点指点。您岁数比我大得多,经验又丰富。” 
  “我帮不上您的忙,”拉特诺夫勉强装出有礼的样子。“您得自己去办。我又不了解丽云,要是我对她说:您同治结婚吧,她会有什么反应呢?” 
  “这我就说不上了,但她肯定会给您一个答复。就请您试试吧!” 
  拉特诺夫真的十分惊讶。治如同进入迷宫找不到出口一样,果真有求于他。要不正视一下丽云,拉特诺夫差点同情他呢。略有端倪的诚实又荡然无存。 
  丽云用拳头敲敲大理石桌面。 
  “你们在谈些什么?”这时丽云说起汉语来。“治,这样交谈很不礼貌,我一个字也听不懂。” 
  “这可真麻烦。”治举起酒杯。服务员早已把酒端上桌。“他不懂汉语,你不会英语,德语我又一窍不通。总有个人只好在旁听听,又有什么办法呢?” 
  “我可以翻译嘛……” 
  “有些事只好在男人之间说说。” 
  “这么说,你们谈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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